两人打了一下午游戏,又把中午的菜热一热,随意解决了晚饭。
计言十还想拉着他一块看动漫的时候,慕衡就怎么都不乐意,把这个常年闷在家的宅女拖出来散步了。
他迈着长腿,信步走在苏州河边,侧过头问她:“无聊吗,这种日子?”
“不无聊。”她低着头看自己的人字拖,把脚步踩得“啪嗒”响。
“没觉得日复一日宅在家里画画打游戏,很没意思?”
“我以前是日复一日宅在家里画画,你来了以后才有打游戏的,已经有意思多了。”
“……”这话说的,他竟无言以对。
“你晚上回去做视频吗?”她又随口问道。
“晚上直播,明天做视频。”
计言十跑上去,满目尽是期待的光芒:“那我可以在你边上画画吗?”
慕衡停了脚步,垂眸注视这个星星眼的小花痴,语气淡淡地说:“看不出来这么黏人。”
她贼溜溜地窃笑,不答反问:“那你给我黏吗?”
这问题恰如其分地让他哑然,他记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对一个姑娘这样束手无策过。她其实一直很聪明,知道怎样三言两语把他气结,也知道怎么轻而易举让他心动。
黑色的眸子静静注视着眼前等着答案的人,蜷起的食指落在她小巧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话被河畔的晚风吹散成温柔的语调:“不给你黏,还能给谁。”
计言十这才恢复了往日欢笑的眉眼,抿着唇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他的答案。
慕衡很清楚,自己早被她吃得死死的,无奈地笑着看她胜利的样子,心情竟意外得明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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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散步的人群渐渐往前方的长椅边聚集,计言十爱看凑热闹,就兴冲冲往那赶了两步。
人群中央坐着个老人,牵了条硕大的金毛犬。
那金毛长体格健硕,毛色饱满又润泽齐整,吐着长舌头,镇定地瞧着周围逗它玩儿的路人。
“好萌啊~~”三两个小姑娘拿出手机要跟它合影,而它也配合着没乱动,显然这是只人缘极好的狗狗。
可计言十向来怕狗,才看了一眼就“哇”得一声从人群里落荒而逃,逃难似扑向慕衡。
而那画面落在慕衡眼里是滑稽的:那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姑娘把脑袋凑在人堆里,又跟见了鬼似地脸色煞白,整个人跌跌撞撞得扑过来。仿佛她才是他牵出来遛的一条爱东闻西闻、又闻到不该闻的东西,吓得四处乱蹿的小狗。
慕衡稳稳地接住她瘦小的身子,听到她在耳边鬼哭狼嚎:“我靠!它追过来了!!!”
计言十觉得这狗脾气真够怪的,那么多喜欢它的人逗它都爱搭不理,偏偏盯上她这位怕狗人士。
这八成是狗里面的霸道总裁吧。
“快逃!”情急之下,她用力拽了拽慕衡的衣角,扭头就跑。
可后者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只手揽上她瘦弱的肩,把她整个人重新带回了现场。
慕衡弯下腰,另一只手掌轻轻覆在金毛头上随意摸了两下。
“聪聪,看清楚了。”他低着身子温柔地对金毛说话,与此同时,在计言十肩上的手用了把力。
她还没搞明白状况,就不偏不倚地跌进了他的怀里,正面撞上了那条金毛观察似的目光。
这才发现,狗狗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她身旁的人。
耳边传来慕衡熟稔的语气,还是在对那金毛说:“她是我们家的,记住了。”
第42章 Chapter42
?她是我们家的,记住了。
计言十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就看到金毛温顺地蹭了蹭慕衡的掌心,神态颇为亲昵。
“这是我家的狗。”慕衡又站直起身,目光看着不远处的老人,侧目对她说,“那是我外公。”
“!!!”计言十傻在了原地,“这才在一起第二天,你就把我介绍给你家狗认识啊!”
这话虽没错,可慕衡听着总觉得挺别扭,好笑地低眸瞥了她一眼,就上前去跟外公打招呼,而那条金毛犬聪聪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
她看到两人说了几句,就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老人家的脸上洋溢着欣慰慈祥的笑容,频频点头。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也学不会和长辈相处的门路,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两条腿都僵硬了。
现在怎么办,该不该上前去打招呼?上去会不会显得很多余,不去又会不会很失礼?
计言十正纠结着tobeornottobe的大问题,就看到慕衡跟外公道了别,又朝自己走了过来。
老人牵着狗离开前,隔空朝她挥了挥手。
计言十这才找到了台阶似地,佯装娴淑地点头微笑,挥手道别,暗自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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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碰到你外公的?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我没去打招呼不要紧吧?……”计言十还惊魂未定,拉着慕衡问东问西。
她平日里永远都是一副艺高人胆大的样子,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怂了。
慕衡过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心里直冒冷飕飕的湿气,他诧异地低眸观察她:“你就这么害怕?”
她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地:“怕,真怕。”
他又好笑地问她:“怕什么,狗,还是我外公?”
“都怕。”她老实交代,“你刚才和你外公说什么了?”
“和对聪聪说的一样。”
她会意地抿着唇笑了,并不信他的鬼话:“还说了什么?”
“我外公说你长得漂亮,看起来很乖。”慕衡特地把“乖”字的尾音拖长,戏谑地朝她微笑。
计言十当然知道他笑容里的深意,他笑她明明是个瓜娃子,偏偏就长了张乖乖牌的脸。
于是她得瑟道:“这是天生丽质,不服来辩。”
“我服。”他点了下头配合她的满口胡言,继续说道,“我外公还叫我有空带你回家。”
“……”这下她彻底懵了,怔怔地看着慕衡的眼睛,企图从里边看出点玩笑的意思。
“害怕吗?”
她穷点头,说不出话来。
“那以后再说,我也觉得太快了。”慕衡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就跟刚才摸狗头一样温柔。
她战战兢兢地杵在原地,紧张地问他:“不去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他说,“等你做好了准备再去。”
他的这般体谅却让计言十犹豫了,她有些内疚,甚至还有些生闷气的,怨自己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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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岸边缓缓漫步,良久没有开口。
周遭是熙熙攘攘的喧嚣,眼前是蜿蜒绵长的苏州河畔,天色渐晚。
望着眼前繁华的景色,她忍不住随口哼了起来:“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这什么歌?”慕衡低眉瞥了她一眼。
“《苏州河》。”
“有这歌?”
“当然有啊,大神,你out啦~”计言十配合脚步大幅度晃着他的手,肆意嘲笑着他。
这点慕衡倒是不否认:“嗯……继续唱。”
她的声音多了几分轻快,朝着黄昏的河畔浅吟低唱起来。
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碧空尽的深处谁也不曾存在,追怀追怀,还逃不过要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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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的时候,计言十正趴在栏杆边看着往来船只,慕衡始终站在她身后。
他不太爱开口闲聊,不过和她在一起时已算配合了。她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跟他说,流行音乐、动漫人物、真人秀节目……他耐心地听她滔滔不绝,即便这些是他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
后来计言十说累了,转身背靠着栏杆,面朝着慕衡,忽然在昏黄的灯光下说起她很少对人提及的话题:“慕衡,你别怪我,我不是不愿意跟你回家,只是不习惯,总觉得和家人相处是一件很别扭的事。”
“怎么了?”他饶有兴致地注视她,附近往来的人很少,他似乎可以听到计言十的心跳声,在这个静谧的夜晚。
她低着头,过往的片段如走马灯般闪过,“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爸妈正式离婚,实际上在那之前已经闹离婚闹了好多年了。他们互相看不顺眼,成天变着法子给对方找不自在。跟我也没什么深厚的情感,离婚以后就把我扔给奶奶了。记忆中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冷漠,不像别人家的爸妈,知冷知热得关心着孩子,生怕冻着饿着。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离婚以后我也没怎么伤心。”
慕衡的目光从专注转为柔和,眼底有藏不住的复杂情绪,语气极尽温柔地附和道:“嗯,小言十很坚强。”
“那是~~我以前高中有个同班的女同学,也是家里头闹离婚,要死要活的。又快高考了,班主任成天往她家里跑,解决各种家庭纠纷,还叫我们平时多陪着她,省得她一个人想不开。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你说?像我就很想得开,我不喜欢读书,就问我爸要了钱学画画。不想考试,就跑去和我妈说想去日本学漫画。我还以为她会揍我一顿,骂我崇洋媚外,或者不务正业,结果她当时什么反应来着?”计言十皱着眉头认真回忆了一下,“对了,她说,‘哦,去吧,缺钱花就问你爸要。’”
“……”他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样冷漠的母亲,也不知道计言十究竟是怎样在这种家庭里养成这样开朗的个性。
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具体是怎样,只觉得心口闷闷的不舒服。他突然很想抱抱她,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计言十知道这个拥抱是他无声的安慰,不过她可没觉得自己可怜,小脸埋在他宽广的怀里不安分地蹭了蹭:“后来我爸知道后就说我妈站着说话不腰疼,吵着让我妈来负担我的学费。我妈当然不肯了,两人就把我当成烂摊子一样推来推去,谁都不想管。”
“那你怎么办?”
“我就在日本的餐厅里打工赚生活费,每天很晚才回家。有天晚上在路上遇到几个喝醉酒的不良少年朝我吹口哨,吓得一路狂奔逃回家了。那时候和孙泽谈着,他知道这事以后打死也不肯让我去打工了,不过他也是学生,没什么收入,所以他想去打比赛,赢点奖金给我……”
慕衡沉默不语,只觉得心下隐隐作痛。半是为她受的委屈而心疼,半是为她和孙泽的过去而闷闷不乐。
可偏偏孙泽是这段故事里无法避开的篇章,即便他不去问不去想,也无法抹去这段历史。他沉静地看着远方,夜晚河面上倒映着的万家灯火。这世界那么大,谁没有个难以言说的过往。
“你想什么呢?我说起他,你不开心了吗?”计言十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观察他,灵动的大眼睛无辜又惹人怜,她极少有这样温婉柔弱的时刻。
“没有,我在想,如果那时候先认识你的人是我,又会怎样。”他这样清冷的人,居然难得得幻想起了时光倒流这种没谱的事。
计言十却颇有兴致地问:“会怎么样呢?”
“刚上大学的时候打半职业得了几个奖,不过那时候的比赛奖金不算多,估计不够你在日本的开销。”他的大手始终覆在她的后脑勺,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平静地分析起来,“不过我平时不怎么花钱,存款好像有不少。”
“听你这意思,是想包养我啊?”计言十“噗嗤”地笑了出来,“Mul大神?”
慕衡听得出她玩笑的语气,可还是认真点了点头:“是啊。”
言十躲在他温暖的怀抱间,唇畔不自觉扬起弧度。他的胸膛很温暖,心跳声稳健有节奏。
她又悄悄告诉他:“不过,如果那时候就认识你,我肯定在那儿呆不下去,天天吵着要退学回国。”
“也是,你太皮了。”
“不过都回不去了,想这些也没用~”计言十感慨着,环在他腰上的小手下意识紧了紧,“反正我觉得现在很好。”
“嗯,现在很好。”他又重新微笑起来,没来由地想起她刚才轻声的哼唱。
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他想要给她的,或许只是世间最平凡的东西。
可他甘愿将这份平凡的感情,绞进永不停歇的时光巨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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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言十很苦恼,她已经连续一个多礼拜没更新漫画了。
她天天躲在慕衡家里画插画,根本不敢打开微博。小桃花扬言已经集结了全班同学,要一块来她家里催更。
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自从和慕衡的关系进了一步之后,她就不敢再画《秀恩爱的一百种死法》了。
没别的,就是突然怕死了。
怪只怪先前下手太狠,漫画里的主角一个死得比一个惨,现在她走到哪儿都能联想起漫画内容。
有个经典的恐怖片系列叫《死神来了》,里头的人就是走到哪儿都能花式出意外,画面血腥得让人无法直视。计言十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可能自己真的太缺德了,很怕突然来个现世报,走在路上被鲨鱼吃了,或是睡觉的时候被砖头砸死?
就和她系列恶趣味漫画的宗旨一样,一切皆有可能。
于是她幽幽地躲在慕衡家的地板上,抱着个画本乱涂乱画,没过多久就画出了个新的小故事,传上网跪求读者暂且收起杀意。
故事的名字也很愚蠢,叫《四婶来了》,一股浓浓的山寨风扑面而来,她管这叫乡村伦理悬疑恐怖漫画。
“这什么鬼?”慕衡抽空看了一眼。
“我的新作品~”计言十得意地为他介绍起自己的得意之作,“讲的村口四婶的故事,她被雷劈了以后,开始有了阴阳眼,每天一睁眼就看到满屋子的鬼在等她起床……”
“……”他现在觉得自己也被雷劈了,有些后悔多嘴问了这个问题。
第43章 Chapter43
原本计言十已经快忘了还有和喵呜约战的事情,可这两天论坛上不知道有谁又提起了这茬,一石激起千层浪,更甚者还开了个赌局,炒的火热。
说起喵呜,她最近倒是很安静,微博上说她最近没再跟着孙泽直播了,自己的直播也隔三差五才开。
不过计言十可没空去关注这段可歌可泣的中二恋情,她已经答应了慕衡不再和这群人扯上什么瓜葛。
只是偶尔上微博小号的时候收到喵呜发来的私信——“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想和你谈谈。”
短短的一句话,也瞧不出语气。
《猫系男的观察日志》被搬上杂志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喵呜知道她和mul神的关系实属正常。可计言十总隐隐觉得,这喵呜似乎还知道了自己和孙泽的关系。
这就让她有些头大了,她觉得自己就跟电视剧《伪装者》里面的人一样,身份实在太多,连她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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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暑假临近尾声的时候,慕衡受一个电竞圈老队友的邀请去了趟南京,参加他组织的一场solo大赛当解说。
那老队友al也算是中国dota圈的元老级人物,退役以后名利双收,和姚峰一样当起了俱乐部经理。这些年电竞圈里人才辈出,他想通过这次比赛挖掘几个有前途的新人,特别是需要重点培养的solo位选手。于是al凭借着自身在圈子里的人缘和名气,把一个民间比赛搞得有声有色。
可慕衡这一去就要三天,计言十才理了行李,打算跟过去黏他到底,就接到催稿的电话。
这回要画的是封面,她可不敢懈怠,委委屈屈地陷入了两难。
最后还是慕衡开口才劝住了她,不过他阻止她去的理由竟也冠冕堂皇到让人无法拒绝:“我这次出去是义务帮忙没收入的,你留在家画画吧,好包养我。”
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关键计言十也吃他这一套,被他三言两语就乐呵呵留下来看家了。
为了避开高峰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