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久久继续道,“神息不可复制,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我可以想出一个后果——如果我真的将远哥哥的骨灰交给天帝,如果我见到的那个人和天帝有某种联系……天帝的确可以令远哥哥‘复生’。”
那个陌生的想要杀掉她的人,将会成为“六芒神君”。
手中不自觉用了力,青瓷的茶杯猛然碎裂。
余下的两人,都愕然地看着拂袖而去的八夜。
作者有话要说: 修正一个地方……
60章所说的祭礼,实际上需要五十天。
不要问我为何如此……因为我竟无言以对……
☆、相似
傅久久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在最初的祭礼大典露过面后,三瑾和八夜也鲜少上山了。兴许是碰钉子的次数太多,前来拜访的人也少了。剩下的被归折三言两语打发走,翌日接着投递拜帖。
傅久久没再上过山,也没去找过涵芝。
一连串的事情好像明朗起来,又好像愈发扑朔迷离,那张无形的网已经张得很开了,就剩下等待最后那个时机——收网!
祭礼结束之后,三瑾打算带傅久久回岛。且不说傅久久的猜想是否正确,天帝的确隐瞒了什么。傅久久带着木灵修,两个战斗力接近于无的人在一起太过危险,尤其傅久久与恒楚还有着密切的联系。
傅久久想起温和善良的恒楚,不禁犹豫地想,他是知道一切的么?
……
转眼到了祭礼的最后一日。
归折打点好一切,在门口恭送二位神君上山。
“怎么了?”三瑾停下脚步,看着站立不动的八夜。
挺拔的青年侧身回望着右厢房的方向,那张面具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归折眯了眯眼,又恭顺地垂头。这位神君少言寡语,也不以真面目示人,十分怪异。
“我想……在这里陪久久。”良久,他才说出这么一句。
三瑾无声地叹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夜,久久不是小孩子了。”
“会寂寞。”
“久久不会。”
“我会。”
“……”三瑾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便收敛神色,背过身去,“随你。”
八夜依旧注视着傅久久房间的方向,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在意。
这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神君。归折心想。
八夜去敲傅久久房门的时候,久久正在收拾玲珑袋。她已经很久没好好收捡过了,用过的总是随手扔进去,在从蔚海淘回来的白瓷小瓶被自己打的小短刀磕碎了之后,她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着手清理起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要去找涵芝了。
现在的情况是没有情况,一切都可能发生,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在箭槽里装上五支箭矢,十|字|弩被简单地改装之后,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咻——傅久久试着射向门框,箭矢倏地插入门板,离八夜的手指只有一寸。
傅久久:“……”被抓包了!?
八夜的手指退开些许,淡淡道,“我敲过门了。”
箭矢没入得很深,八夜稍用了些力才拔下来,将它还给傅久久。握着箭矢的手停在久久的手心,“你要去哪里?”
“……很快回来。”傅久久有些心虚地说。
“骗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傅久久有些恼火了。八夜算什么,不过才醒了几天,就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
“就是这么觉得。”他说得无比自然。
傅久久几乎是吼出声,“陆远白!!!”
……
满室寂静。
“……”傅久久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八夜的手僵在空中,流动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分外诡谲。
“……是我哥哥。”傅久久低着头,生硬地转道,“我得为他做点什么。”
这是个无比蹩脚的借口,但八夜没有拆穿,他收回手,先久久一步出去,“我陪你。”
“不用!”傅久久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
在神息完全不同的情况下,她竟然错认了人!这股陌生的熟悉蛊惑了她,剥夺了她的主动权,让她有些迷失了。
“我陪你。”他坚持。
看,他固执的脾气也和阿远一模一样。
傅久久终究没狠下心来赶走他。在山脚下张开神翼,一片银白一片灿金的羽翼交织,傅久久不由自主地去看八夜,他并没有注意她,也张开神翼,和那天晚上见到的一样,荧光一样虚幻的火焰颜色。
涵芝也许是这个事件的中心人物,也许不过是意外卷入的无辜者。那是连傅久久也觉得美好的纯真少女,如果她是主使者,那她的城府之深,真是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她为什么要潜入书房?为什么要救“陆远白”?她和“陆远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傅久久见过她慌里慌张为他换绷带的样子,那个心疼关切,不像是假的。
涵芝的闺房大门紧闭。
院子里的杂草有些长了,受七瓢的影响,傅久久对花草还是有些熟悉的,这般情况,显然,主人已经许久没打理了。
八夜拾起一朵堇色的锦葵,花瓣上蒙了一层尘土,不够艳丽。傅久久正四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耳边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来,她一惊,便见八夜伸过手,将那朵锦葵别在她的发上。
“你干什么!”傅久久忍不住后退一步叱道。
八夜不理她,将锦葵又在她鬓角处比了比,最终别在原处,“这样好看。”
“……”
“久久好看。”
傅久久真的不想再听到这样二缺的话了。
屋子里很安静,房门从里头锁了。傅久久啧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片扁平的刀片,轻车熟路地一挑,门栓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人藏在帷帐后,受惊般地一颤,慌张地回过头。
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双眼通红,脸上是未干的泪痕,鼻子红通通的,涵芝的眼睛里,带着恐惧。
傅久久心里明镜一样地看着这个少女强自镇定地站起来,强自镇定地扯出一抹笑。傅久久记得很清楚,这个缺心眼的姑娘笑的时候,右嘴角有一个很可爱的梨涡。
现在没有。
“是你啊……”她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然后她看见傅久久身后的八夜,表情绷得更紧了,好像不想让人看见一丝一毫自己的情绪。但这个伪装在傅久久看来,粗劣得可笑。
傅久久少有地觉得尴尬,她现在还能继续盘问吗?或是质问?或是询问?都不能了。除了傻不拉几地看着这个姑娘绷着眼泪,在外人面前伪装情绪,她什么也不能做。
真是傻不拉几的样子。
倒是涵芝主动打破僵局,她给傅久久搬了张凳子,从那边到这边,她的步伐有些不自然。弯着腰放在傅久久面前,“你坐。没什么能招待你的。”
真的是很缺心眼的姑娘,她明明是不请自来,明明是私下闯入,涵芝却不问她为何而来。
涵芝的情绪很是低沉,她将凳子拉到傅久久旁边,刚要坐下,腿上却是一软。傅久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腕,涵芝却像什么脏东西覆上来似的惊慌甩开。
只是一瞬,傅久久握住她的手腕仅仅一瞬,但她却感觉到了——
“你……有身孕了?”
☆、妖袭
涵芝惊慌地退开,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傅久久从没见过哪个人能抖的跟小动物似的,几乎能看见她脸上晃动的细软的绒毛。
八夜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门,屋子里就傅久久和涵芝两个人。
傅久久错愕地看着陷入混乱的涵芝,愣了好一会神才想到,在这个纯真的女孩子慌张掩饰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拆穿了她。
淡淡的罪恶感浮上来,鼻子里呛了水一样,丝丝的难受。
“……不要怕。”傅久久艰涩地开口,“我替你保密。”
这个孩子来得太过蹊跷。涵芝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突然怀有身孕?谁的孩子?
从涵芝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个孩子的父亲,身份极为隐晦。谁?那个长得和陆远白一样的人?
傅久久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涵芝终于遏制不住恐惧地跳到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歇斯底里地尖叫。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傅久久试图制住她,涵芝越发挣扎,修剪得圆润好看的指甲划破了傅久久的手背。
“嘶——”傅久久吃痛地皱眉,然后另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一个手刀落下去,世界清净了。
“……”
傅久久望着那张修罗面具,那张面具也对着她,两两相顾,一时无言。
“多谢。”傅久久干巴巴地蹦出一句。手背在衣服上随意蹭了蹭,被划伤的地方有些疼。
给涵芝盖好被子,傅久久望着她无邪的睡颜,颇为感慨。这个孩子,就这么毁了。涵芝心仪陆远白,她是看得出来的。这个孩子的父亲,十有□□是强迫了涵芝,或是用了某种手段。
天族和人族最大的不同,不在于修为,而在于繁衍能力。天有所赐,必有所夺。天族有人族难以企及的万物之源——仙灵,但子嗣单薄,极难繁衍。一个天族女子,尤其是神族,一生最多不过两个孩子,孕育子女极难,而打掉更难。天族的孩子是天赐的福泽,打掉孩子是违背天的旨意。一个天族女子,若想舍弃自己的孩子,除非抱着必死的觉悟。
涵芝是不能打掉这个孩子的。这个孩子会在她的肚子里成长,她的小腹会日渐隆起,届时,一个视名节为生命的神族女子,如何面对天族的悠悠众口呢?
傅久久和八夜一直守着她,怕她醒了之后想不开。
祭礼的礼乐远远近近地传来,像一首古老的赞歌,怀着对亡人的悼念和对活着的人的祝福。人们唱起了歌,一声叠着一声,越来越浑厚,越来越激昂。
像是古琴突然断了弦,歌声戛然而止。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秒,这一秒似有一年那么长。然后是一个年轻的声音用冲破一切的力量声嘶力竭地大喊——
“妖族来了!!!”
山下黑压压一片,几百座房屋几乎被淹没推倒,赤红着双眼的妖兽们狞笑着奔腾上山。
年轻人都去了前线,参加祭礼的,不是妇孺,就是各族的元老,都是胡子连起来能绕天族几百个圈的古董人物,身体早就生锈了。祭礼被迫终止,天帝迅速地召集起战斗力卓越的天族,在山腰上围成第一道防御线。
善海族的长老捻着胡须,白眉倒竖,嗤道,“我众多天族在此,真是不自量力。”
三瑾揽袖啜了一口茶,不置可否地笑笑。
山脚下留守的仙族都奔上山。归折在混乱的人群中逆流而下,身体撞到一面结实的肉墙。他抬头一看,是年纪最大的师兄归墟。
他目光焦急地游移,不时地朝山麓逼近的妖兽中眺望。一见归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归辞呢!?”
“师兄你冷静!也许是跟着上山了。”
这个时候的也许,无论如何都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碧城门下的弟子被强制送上山,这群刚刚筑性的少年根本无法抵御凶猛的妖兽。
一波又一波的妖兽围聚丰阳山,而后是天空,天空也被妖兽包围了!妖族们或骑着妖兽,或伏在妖族的背上飞翔。燕初踩着一只青羽三足鸟,漠然地对身边张着墨羽的桄居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桄居莞尔一笑,惬意风流,“自然。”
燕初的视线锁定丰阳山顶上的人群,天帝依旧临危不乱地端坐高台。这是他今天的目标,在他还是妖族军队的副总长时,最擅长的,不是力战群雄,不是横扫千军,而是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只取敌将首级。
在木檀香捡到他之前,他不过一个有天赋却低劣的暗杀者,靠着不畏死的勇气和暗杀的手段谋生。现在,是他还恩的时候了。
青羽三足鸟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啼鸣,然后猛然俯冲而下,朝着高台上的天帝飞去。
燕初的眼睛里迸发出凛然的杀气,以及视死如归的决心。
杀了他,杀了这个男人,以满身鲜血,迎接她的归来。
天族惊惶地抬头仰望,根本来不及反应。青羽三足鸟是天地之间最快的鸟,最厉害的弓箭手也不能射中它。在强大的妖灵撞击高台的那一刻,蓬勃的仙灵以高台为中心迅速扩张,两股相异的灵气对撞,巨大的气流迸开,冲击了广场上的人群。
等到气流散去,天族们看清阻挡了妖族第二高手燕初一击的男人。那是个身材瘦高的少年,他的腰际缠着厚重的绷带,脸上戴着粗糙的面具,面具受不住强大的冲力,碎裂了。一半掉落在地,一半挂在他鼻梁上,摇摇欲坠。
三瑾眯了眯眼,那个是,六芒?
傅久久藏在屋顶上,一手抓回正欲往前冲的八夜。目光在他的金黄面具上停留几秒,颇有深意道,“先前你听说这个人的时候,反应也很大。”
面具里传来有些不稳的呼吸声,但很快平息。
妖族的动静太大,傅久久便带着八夜出来瞧瞧。
燕初一击失手,并没有气馁,而是在“陆远白”来不及摆出第二轮防御的时候发出了第二击。依旧是以速度取胜,燕初的速度堪称妖族第一,饶是如此,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再出一击对他的身体负担极大。
上下均成对峙。防御薄弱的地方被妖兽突围,成千上万的野兽汹涌咆哮而来。山石滑落,山体震裂,整座丰阳山都在晃动。
“陆远白”拼着毅力,再次悍然接下燕初的奋力一击。和燕初直接接触的右臂仿佛从骨头里搅碎,大滩大滩的血爆出来,他的右手废了。
燕初讥讽地环顾袖手旁观的天族,甚至包括悠然自得的三瑾,他转而对“陆远白”道,“我尊重你,你让开,我只想要他的命。”指尖直指天帝。
“陆远白”却不退不避,燕初看见在他背后,天帝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逻辑低能者,
每每想着来点逻辑,总是被逻辑玩了……
如果有什么逻辑不通的地方,表喷表喷…
☆、燕初
没有一个人去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是谁。
这个时候,众人都只顾得上自己。
妖兽们被下了术法,处于极度狂暴的状态,很快冲破了半山腰上的第一道防线。桄居微笑着俯视黑压压的地面,抬眸对同样漂浮在空中的三瑾道,“神君怎么看?”
宛如他们在戏外看戏一般。
三瑾悠然道,“我看不懂妖族,从以前就是了。不过我也只看过两个妖族,一个是苍穹,一个是你。你比苍穹更有心计。”
“没想到能和远古的大族长比肩,这是桄居之幸。”桄居莞尔,他的神态举止,就是最优雅的神族青年也比不上。
“可你不如他。”三瑾眸色一凝,冰锥突然从桄居身后贯穿。桄居身子浮水般一晃,不过是个虚影,“苍穹一向以真身示人。”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他不会。”桄居的身子渐渐虚散,最终化成一片黑羽。妖族不会傻到倾巢出动来围攻天族,但燕初仿若弃子一般,被舍弃了。
三瑾慨叹:妖族也复杂得很呐……
当关乎己身时,天族空前团结起来,各大神族自发地挡在最前方,击退发狂的妖兽。仙族们展翅凌空,对神族施以辅助。
这场战斗已陷入混乱,燕初不要命的打法终于让“陆远白”露出破绽。最后一个俯冲,直取天帝首级!
在他锋利的手指快要触到天帝之际,十数把雪亮的刀刃蓦然贯穿燕初!十数个人,一模一样的装束——黑色劲装,银白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那是天帝的死侍。
丰阳山上没有别的神族,只有天帝一家,以及天帝的死侍。
燕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