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伤痕触目心惊,傅久久看得心惊肉跳。陆远白歪头在一边看着,倒不像以前一样去阻止。
哈昂却哼都没哼一声,只冷着声音道,“阵法图在他们手里,他们可能离开了,真正危险的是你!”
“阿琳怎么会丢下我!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一样冷血吗!”
“那为什么我们醒来的时候空无一人?就算是死了,那尸体呢!”哈昂死死扣住她的手腕,表情越发冷硬。
阿沫整个人软了下来,哈昂趁机将她揽在怀里,轻声抚慰。
“行了……你别看了。来,学我,向后转。”傅久久一边背过去一边拉扯陆远白,陆远白却不肯转身,继续好奇地盯着,学习未知的东西。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要么就是哈登阿琳死了,要么就是哈昂阿沫被抛弃了。但就算丢下自己的兄弟姐妹不管,也不该是哈登和阿琳啊,他们一个喜欢阿沫,一个心仪哈昂……也许是死了吧,这么想着,傅久久莫名有点惋惜。哈登虽然嘴上没门,阿琳虽然嘲笑她没胸,但都不是什么坏人,至少对她还不错。
哈昂故意引导成是哈登阿琳抛弃了她,但阿沫不是傻子,她多了解阿琳,阿琳宁愿杀了自己也不会丢下她。哈昂只是想让她好过点,至少有个盼头,至少让她以为,阿琳还没死。
“你们……要和我们一起走么?”事已至此,傅久久觉得同行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哈昂在阿沫表态之前率先点头。他现在妖力大减,若是遇上阵法,一旦阿沫有求死的念头……他想都不敢想。
策略依旧是走直线。直行了四天,傅久久望着远处连绵的农舍,恍如隔世。
但他们竟然没有遇上一个阵法。
哈昂和阿沫显然没有心思去深入思考,他们已经出城很久了。若是哈登和阿琳没有回来,那么他们面临的,将不仅仅是一大堆城内公务。在妖族,没有一个人是绝对被需要的。
四人分别,直到那两人行远了,傅久久才拉着他去傅程骞的住处。
“你注意着,他们折返就告诉我。”
“为什么?”
傅久久懒得解释,“以后再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
“以后再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
“以后再告诉你。”
“为什么……”
毫无营养的对话不断重复进行。傅久久想,虽然她掌握了对付陆远白的第一要领,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一轮下来,她几乎阵亡!
不出意料的,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人息。傅程骞和巧工并没有回来。
厨房里还剩了些米,傅久久准备煮了做干粮,再回去找他们。这么些天,他们没遇到一个阵法,也许阵法已经关闭了。只要关闭了,他们就有可能活着。
“久久。”陆远白低头进了厨房,他修长挺拔的身子一进来,不大的厨房更显窄小,“他们折回来了。”
傅久久一惊,赶紧稳住手里盛着大米的勺子,但还是落了一些。她煮好米,便和陆远白来到篱笆边上等着,做出早已预料高深莫测的样子。
分别处离傅程骞的屋舍并不远,再加上哈昂认路,不多会儿,果然有两人奔来。
阿沫见他俩守在门口也没多想,落在地上便面色凝重道,“静乐城已经是空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写的有点凌乱,也不晓得大家理清了没……
一切都是我的锅!!!
☆、异世
傅久久没有避开哈昂阿沫,不是跑不了,而是没必要。莫说她和恒晋屁的关系都没有,就是有,以现在那俩妖族的状态,她多的是办法自保。
在等着阿沫出现的那段不长时间,她想到很多阿沫回来的理由,也许阿沫她们发现她有所隐瞒,也许恒晋暗地里把脏水泼到她身上,也许还有很多也许。但她绝没想到阿沫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傅久久惊得倒吸一口气。她脑海里闪过那座熙攘繁华的城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空城,两个字仿佛生生斩断了那片喧嚣,徒留一片诡异的死静。
阿沫所说的空城,是她所想的那般毫无生气吗?
阿沫嘴唇苍白得无一丝血色,她的肩膀微微颤动着,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哈昂身上。刚刚经历了丧姐之痛,而今她又弄丢了她的族人,这座她和她的兄弟姐妹一起守护的城市。这个时刻,她该是悲痛绝望的,但她身为一族之长的重责和常年临危不乱的惯性,强迫她在这片黑暗中理清思路。这个时候,她和哈昂只能来找傅久久和陆远白。不说解开困惑,能在这片死寂中,看到两个活生生的人也是好的。
这是恒晋的诡计,这个少女一定和恒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阿沫固执地想。
但她看见傅久久明显惊骇的神情,她又不确定了。
“恒晋一个人,是不可能屠城的。”哈昂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直视着傅久久。他看得出来,这里说得上话的,不是神息浩渺的陆远白,而是貌不惊人,神息微弱的傅久久。“他耍了手段,下了套,你也被套住了。”
傅久久只能苦笑,哈昂还是认为她和恒晋是一伙的,而且撺掇着她反水。但无论是不是,她的确是被套住了,莫名其妙的。
她忍不住望天,烟灰色的天空压在头顶,阴翳没有阳光。太不正常了,整个天地似乎只有他们四个人是活着的。傅程骞是住在湖边的,然而此时没有水声,没有风声,连那只死皮赖脸地在屋顶上盘旋的聒噪老鸦都没有动静。
有道是,日行一善。好事就应该持之以恒地做。像她这种半路杀出来心血来潮偶尔为之的人,老天看不过眼,随手就丢了个套,而她还非得做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姿态往下跳。没办法,不跳她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傅久久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但她自认在陆远白的衬托下,自己还是时不时闪烁着智慧的光辉的。她沉默了很久,从进入静乐城……不,从遇见傅程骞开始,一直想到现在。傅久久越想越心惊,太巧合了,她和陆远白作为路人,出现的时间、地点,遇到的人,太巧合了……
陆远白注意到她骤然绷紧的身体,有样学样地把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傅久久茫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不明所以,突然弯起嘴角一笑。傅久久只听见什么东西崩断了,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疑云,在他懵懂灿然的一笑之间灰飞烟灭。
稳稳驻在她肩上修长宽厚的手安定了她的心神,傅久久安下心来,把自己和陆远白放置在旁观者的身份细想。这无疑是一场妖族和神族的争夺,恒晋作为一个人质,干的却是奸细的活儿。他应该放出了很多消息,傅久久仔细回忆着。她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能确定的只有他手里的阵法图。那张阵法图就了不得了,一会指着宝藏,一会指着禁地。就她所见,宝藏不见得,禁地倒是真的。
第二个是巧工,在这场隐匿的战争中,巧工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天帝想除掉她,恒晋和天帝同是丰阳族人,难道不知道天帝在找巧工吗?还是恒晋知道,所以才将巧工作为棋子利用?而那断掉的连心锁,又代表着什么?
接着是她和陆远白。没有他们,巧工得不到阵法图,哈登也“得不到”阵法图。傅久久不得不承认,他们在这件事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庞大的信息在脑子里冲撞,解开一团乱麻,前面又拧出新的一团。
傅久久想了很久,以至于突然开口的时候,喉咙有些干涩,她对着阿沫,“你当时为什么说恒晋是半个人质?”
阿沫微愣,一些片段闪过脑海,她的眉间带着某种缅怀和遗憾,同样艰涩道,“我们五个人……曾是朋友。”
是了,所以恒晋只是半个人质,所以恒晋能在静乐城自由行动,所以哈登阿琳对恒晋的态度,是老友般的熟稔。还有他们那恶作剧后的窃喜……
“你觉得呢?”她转头看向哈昂,哈昂并不是一个容易接纳别人的人,若恒晋脸上的真诚能骗到他,那他的演技得多能啊!
“你觉得他是真心的吗?”
“……你是想劝我,幕后指使者不是他么?”哈昂抚摸着阿沫的黑发,有些茫然。
看,他自己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是他的希望。因为他完全可以问,恒晋是不是人质,难道你不知道?
傅久久想,他们一定有过一段很美好的岁月,一起把酒言欢,言笑晏晏。
“也许你们不信……”傅久久斟酌着怎么把她脑海里的想法精炼成句,“……但我的确和恒晋无半点瓜葛。你觉得他会听命于恒晋吗?”傅久久指着陆远白。
阿沫和哈昂这才正眼打量这个少年。他的眼睛透着神族罕见的清澈,没有任何的杂质。但他的神息却掩盖了他不带攻击性的本质,更多的是让人敬畏。
他们和恒晋相交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恒晋的修为是远远不如眼前的少年的。在妖族一贯的认知里,胜者为王,陆远白怎么可能会供恒晋驱策。
“反正你们也不清楚,不如来做个假设吧。”傅久久看出他们的松动,“假设我们是局外人……别这么看着我,这是事实!”傅久久正了脸色,“再准确点说,我们不过是意外被卷入的倒霉蛋!你们手中的图是恒晋留下的……恒晋在静乐城多少年了?”
哈昂很快接过话,“我们认识了五百年,作为人质,已经两百来年了。”他顿了顿,脑中迷雾像被某种利刃刺穿。如果恒晋真想动手,何必等上两百甚至五百年。他有自己的苦衷——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好受了点,面对恒晋有所保留的滔天恨意尽数转移到那个背后人的身上。
傅久久点点头,和聪明人对话总是让人轻松不少,“事实上,你们知道的那个巧工也算是被恒晋引到禁地……就是你们认为埋藏宝藏的地方。他引导你们两拨人马到同一个地方,我想,那里藏着他的目的。”
阿沫想通了不少,精神稍振,她摇摇头苦笑,“哪有什么宝藏……恒晋故意透露的消息,我们也不是傻子,不会尽信。但那个地方离静乐城太近了……哈登大哥作为城主,总是要弄清的。”
先前阿沫哈昂只掌握了一方的信息,现在和傅久久所说的联系起来,便豁然开朗。那个地方——禁地必然有什么。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
而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外,除了禁地,他们别无去处。
傅久久作为一方代表,两拨人很快达成共识。傅久久以前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妖族一起去做有损神族利益的事。
厨房里的饭煮熟了。傅久久加了些香料和咸菜,用洗净的树叶包好。陆远白没什么好收拾的,唯一的行李就是傅久久。四个人还没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又风尘仆仆地上路了。不同于来时,他们此去谨慎了很多。而傅久久没提找巧工的事。
一天的路程他们花了两天。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阿沫哈昂的慎重,来时的景色都被他们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另一方面则是傅久久放慢了脚步感知人息,巧工和傅程骞的人息。
“远哥哥……”傅久久站定,颇为无奈地瞪着落后的陆远白。
陆远白看着天空的某一点发呆,黑灰色的天空没有云流动的痕迹。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应她。
前面的阿沫发现身后的异常,也回过头来等他们。
陆远白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天上像有什么吸引他似的,走着走着,他又将视线投注于天空。
“有什么不对么?”阿沫问道。
陆远白闭上双眼,微微侧头,声音和缓而有力,“我听见声音了。”他仰望着那片苍穹,“上面传来的。”
阿沫和哈昂对视一眼,他们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傅久久也没有听到,但她直觉这个声音很重要,忙问,“什么声音?”
“水的声音。”他又歪头想了想,“瀑布的声音。”
瀑布落在湖里,湖在林子最深处,水声怎么可能在天上呢?傅久久嘴微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陆远白被她怔愣的傻样逗乐了,情不自禁地笑着伸手捏她的脸。
傅久久回神,触电般地避开。手指擦过她干枯的头发,有些油腻,陆远白捻了捻手指,有些失望地抿唇。
傅久久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离陆远白远了些。陆远白最近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了,除了防阿沫哈昂,她还得分出一份精力防自家内贼。傅久久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四面楚歌的悲怆来。
阿沫他们没心思关注这边古怪暧昧的气氛,想的都是与阵法图有关的东西,闻言便问,“是阵法吗?”
陆远白摇摇头,“我在树林外面就听见了。”
阵法在林子深处,外面不会有。阿沫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陆远白见她不说话,冷不丁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和兄弟们走散呢?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抓住她的手呢?”后一句,他是对着阿沫说的。
阿沫被他问的一怔,眼睛渐红,眼眶里有湿润的东西汇聚。哈昂揽过她,警告性地瞪了陆远白一眼。
只有傅久久心慌地抖了抖,心想哈昂肯定忘了阿沫想咬人的时候,眼睛也是红的……
可惜陆远白那孩子根本看不懂哈昂的警告,继续用那张天真诚挚的脸做着容易让人误解的质问,“你那么喜欢你的姐姐,为什么要放开她呢?如果久久被人砍死了,我醒来的时候一定会握着她的尸体。如果她是被咬死的,久久说阵法里有很大很大的鱼,那我醒来的时候一定也会抓着久久只剩一半的胳膊的。我喜欢久久,所以我不会放开久久。”
他说完,便欢快地转身,矜持地抿着嘴角以一种邀功的姿态含蓄地看着久久,眼底眉梢带着浓浓的笑意,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夸奖。
傅久久想着自己被四分五裂的惨烈死状,嘴角微抽,干巴巴地说,“谢谢……你的执着令人感动……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在我横死之前放开我一下,要是我躲开了你还有机会握着还喘着气儿的我。”
傅久久明显地表现出不是很高兴。马屁拍在马腿上,陆远白郁郁地皱眉,又开始思考久久为什么不高兴去了。
“呃,他这里不太正常……”傅久久指着自己的脑袋,蓬松的头发被戳得凹下去,“……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傅久久尴尬地解释。她虽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不会拿着这种事说事。
家里的长辈教育她:骂人可以,但不能牵涉到亡者。那样触发的怒意会激发人心底最深处的凶性,那比任何的利器都可怕。
所幸阿沫只是哆嗦了下,眼底流露出无限的懊悔和自责,倒没别的什么动静。
“我不是不想这样做。”阿沫苦笑一声,并没有珍惜傅久久给的这个台阶,继续着这个话题,“我们陷在了阵法里。我和哈昂受了伤,昏过去了。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身为一族之长,准城主的阿沫说她在阵法里伤的不省人事,傅久久有些佩服她的坦然。
“等等!”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傅久久蓦然惊呼,“你们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阿沫愕然地点了点头。
“这么巧……”傅久久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微沉,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是共同点!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的唯一共同点!
“我有一个想法……”傅久久眼眸微抬,双瞳凌厉得不容直视,若不是清楚明白,阿沫会以为那个畏缩谄媚的小女孩是另一个人。
“我们也许,陷在阵法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晕,卡了好久。本来这章准备写到他们出去的,结果……见上文……
巧工篇在大纲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