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后不用再去讨好假惺惺又凉薄的陈德仁,这秘方也能用到正处。今早起来,她就捡了一块白石煮水。如今半天过去,打开锅盖,捞出锅底发黑的白石,她舀一勺水咂摸下,味道果然跟在陈府尝过的差不多。
“娘尝尝,用这水和面,做出来的东西肯定好吃。”
李氏吹吹,就着勺子喝一小口,眼睛亮起来:“二丫怎么知道的?”
宜悠垂眸,陈府的事说出来对爹娘是一种伤害。既然已经过去,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昨天我告诉过娘,昏迷那几天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其中就有怎么做包子。娘,这事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李氏瞧着女儿的谨慎,她自然不会往坏处想,只觉得二丫被程氏给吓住了,原先活泼张扬的一个孩子,现在这么小心翼翼。
心里再次为程氏记上一笔,连同那五年哄得她女儿五迷三道,她咬咬牙:此仇不报我跟你改姓程。深呼吸一口气,面对儿女时,她又是那个温柔的娘亲。
“这可是好事,二丫放心,娘又不傻,怎么会乱跟别人说。”
娘刚才的表情非常不对劲,宜悠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强。不过很快她没心思顾念这些,瞅瞅日头,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娘,我来调馅,你切菜。”
李氏点头,长生揪住姐姐的衣襟,一双小脏手在红棉袄上印出两只黑爪印。
“姐姐,我也要干活。”
“行,你去洗洗手,把酱油和盐给我拿过来。”
做一小盘餐点,想要尽善尽美并不算很难。可一次做许多份,想要那么出彩简直难如登天。宜悠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家包子一炮而红,自然要多下点功夫。好在她有耐心,拿着小盆,一点点的拌着馅料。
明明是大锅饭,生生让她花整为零,所有步骤都精工细做。好在有长生这个听姐姐话的孩子,不知疲倦的跑来跑去端盐递酱油,红扑扑的小脸忙得不亦乐乎。
“二丫看看,皮这样行不?”
李氏和好了面,宜悠拿筷子搅搅,瞅瞅成色差不多。他们家没银子,所以只能在面皮选料上动手脚。前世她试过,黍子粉和苞米粉成色味道都差不多,不过口感粗细上稍有差别。但是前者比白面还要贵,苞米粉便宜一半还要多。
适当加点面粉,完全能中和苞米粉过粗的劣势。一开始她就决定,包子用这种两面混合面皮。
“娘和面是用锅里我烧开的水吧?”
李氏点头,宜悠放下筷子:“还是娘厉害,这皮做出来的包子肯定好吃。”
被女儿夸得高兴,李氏干活更有奔头。没过多久沈福祥拔完草回家,也加入进来。他力气大,抻面是一把好手,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一家人终于包好了200个包子。
宜悠伸个懒腰,听长生凑过来说道:“姐姐,我好累。”
她也累,不过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这么痛快。擀皮包馅捏紧,一家人聚在一起,劲往一处使。整个下午,她觉得心里格外有着落。
“我们去洗脸,该睡了。”
姐弟俩出去,李氏和沈福祥将包子放在离灶台近的地方。擦擦汗感慨道:“二丫是真长大了,我一下觉得心里松快许多。”
沈福祥站在那,半响嗓子眼挤出四个字:“委屈你了。”
李氏鼻子一酸:“我没事,只是明天咱们卖包子的事,怕是不顺遂。”
“有我呢。”
宜悠进来拿汗巾,刚好听到爹娘说话。明天不顺,这又有什么说头?慢慢往外走着,她刚好看到篱笆墙外,长生在与一个半大孩子说话。
“你们家的包子,肯定没程家的好吃。”
清脆的童声提醒了她,程家两字让她一下明白过来。邻村也有户人家卖包子,他们常年做这买卖。那户人家,正是程氏的弟弟。
重生后恍如隔世,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如娘所言,明天新开张怕是不会太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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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顾虑重重,但宜悠还是有信心。她做出的包子,肯定比程家的要好吃。再说都费工费料包了出来,总不能因为一个程氏半途而废。
天还没亮,沈福祥起来劈柴,李氏烧火。过了大半夜,原先宜悠拳头大的包子膨胀起来,变得跟沈福海拳头差不多大。
大锅是现成的,昨天他们拒绝医药银子后,周屠夫将他家空闲的蒸笼送了过来,勉勉强强凑齐了。热气上来,传出诱人的香味,宜悠亲自控制着火候。
香味越来越盛,月亮逐渐下落,第一笼包子马上出锅。
“四弟和四弟妹一大早就包包子,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人未到声先到,程氏站在篱笆墙外,一块来的还有沈福海。宜悠本以为,他们会在别处动手脚,没曾想两人就这么大喇喇的直接过来。
看来他们家以前脾气太好,这俩人都敢明着骑到他们头上。
宜悠拉住长生,继续看火。爹娘都在边上,她一个闺女贸然说话,只会落人话柄。以程氏的精明程度,指不定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她可不想整个云林村都传:沈四家那个闺女少条失教多嘴多舌,沈四两口子由着闺女闹,一大家子都是不懂事的泼皮无赖。
“二哥和二嫂怎么这时候来了?”
李氏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特意瞅了眼挂在天上的月亮。意思很明显:大半夜的,你俩来我家串门,是想偷鸡摸狗还是有别的不良居心。
程氏心下一紧,无端想起前几年娘家嫂子说过的那几句话:我瞧着李家大娘子,就你那四弟媳妇不是个简单的。别人都当她面团似的好欺负,但我总觉得李家就她心眼多。
当时她没往心里去,这些年四弟和李氏可不就是面团。就连他们那大闺女,也被她轻松捏在手里。可自从昨天后,她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现在再看面前的四弟妹,怎么瞅怎么邪门。
沈家全族就数四丫长得最出挑,一旦老四家日子好起来,可就不好拿捏了。不管是为了弟弟,还是为了他,老四家这包子生意都不能开张。
“这不闻到香味过来了,老四,你这包子可算帮了你二哥大忙。为了族学那事,他东奔西跑,今天正好想请村里耄老们来商量,我们正愁招待什么好,你包子就来了。当家的我说怎么着,老四一家一心为族里,没等你吩咐,就主动出力。”
宜悠气笑了,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程氏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就是再重活两辈子,也拍马都比不上。
抱过长生,她附在他耳边说两句。
“做好了,等下姐姐给你编蚂蚱。”
有奖励!长生眼睛亮了,掀开帘子跑出去,扯开嗓子说道:“二伯母,包子是我们家要拿去卖的。”
喊完后他一溜烟跑出篱笆墙,冲进了夜色中。
李氏戳戳丈夫,沈福祥点头接话:“二哥二嫂,今天正好赶集,我想着推点包子去集上卖。”
程氏没想到,向来锯嘴葫芦的四弟,此刻会主动开口。踢沈福海一脚,她朝他使着眼色。
沈福海咳嗽声,一本正经的说道:“四弟,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族里说一声,可就是你的不对。咱们沈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也世代耕读传家,现在你做这货郎贩子的营生,让我怎么跟死去的爹交代。
这样,你这包子哥全要了。有难处你就说,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想想沈家这几百口子人。”
一顶顶大帽子还真会压人,宜悠正准备出去,就听见她娘开口。
“二哥,我们卖包子,当真丢了咱们沈家的人?”
说这话的同时,李氏盯紧程氏,言语间却是十足的诚恳,似乎真的在用心请教。
有些话看似很有道理,冠冕堂皇得说出来让人云山雾绕。但仔细掰扯出来,那就完全是胡扯。李氏这一问,还真把沈福海问住了。
☆、第九章
面对弟媳妇的疑问,沈福海不知该说什么好。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况且他小舅子也是卖包子的。这当口如果他点头,不就是打自己嘴巴。
程氏脸色晦暗不明,见丈夫不开口,她忙亲切的上前:“我和你二哥也是为了你们好,做买卖可没那么简单,这里面门道多着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亏本。再说日后云林村其他人提起来,难免会说三道四。”
话里话外,倒是把沈福海那说法圆了过来,明言苦口婆心是为他们好,还不忘诅咒他们家亏本。
宜悠听多了这种夸大其词颠倒是非,她很了解二伯这一家子,好胜心强,见不得任何人比他们好。偏偏他们又贪婪,又想从这些穷亲戚指头缝里扣出点油水。爹手很巧,上辈子也想过闲时做点匠人的活计,可每次一提出来,都被二伯给驳回去。
现在故技重施,她只觉得自己那强压下去的怒火蹭一下窜上来。前世她就是性子娇点,自问从没害过二伯一家,怎么这家子就一门心思的算计她。往事历历在目,心中的邪火却是怎么都憋不住。
“爹、娘,包子该出锅了。二伯母也么也在,你和二伯半夜过来有事?”
一模一样的问题,她仰望星空的表情更加无辜。程氏指甲嵌入手心,她竟然被这死丫头骗了五年,想起来她就觉得耻辱。
半夜起床气加上接连不顺遂,沈福海也来了脾气。对着罪魁祸首的侄女,他厉声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四弟,你得管管二丫,简直是不像样。”
眼见长篇大论就要开始,李氏正想新仇旧恨一起算,听到这忙将闺女护在身后:“二哥这是说哪门子话,二丫哪句话得罪你们了?好心问候你们倒成了事!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你这么大声嚷嚷着污蔑她,到底是有什么居心?”
一番话说得沈福海哑口无言,此刻他也觉出了不对劲。四弟媳妇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怎么现在活像程氏那只母老虎。
程氏忙出来劝架:“你哥也是为了族学的事急,二弟,做买卖也不急于这一时。我看这些包子,还是先给咱们宗族用。”
软得不行直接上手明抢了!还搭上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宜悠疑惑道:“爹,宗族又有事,你不是说今天一天都有闲?”
沈福祥也寻思了过来,结合媳妇昨晚说得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是不善言辞,并不是没长脑子:“是啊二哥,刚才我就想问你,怎么回事。”
程氏解释道:“前天的宗族大会开到一半,被县衙来的官差打断了。族里的事都是大事,总不能说一半。时间来得紧,我这不正寻思着叫人来帮忙。还好有了这些包子,可算解了燃眉之急。”
宜悠一听就知道她在扯谎,这么大的事,先前怎么可能会没有风声。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两人,睁眼说瞎话还能脸不红心不跳。上辈子她瞎了眼,才会只觉得程氏说什么都对,跟着火上浇油。
重来一次,她决不让他们得逞。看着东方的鱼肚白,云林村不大,不用等天大亮长生就能回来。且忍这一时半刻,等那时她再一次攻其要害。
“娘,先把包子拾出来吧,不然蒸过了头可不好。”
李氏手被女儿紧紧攥着,到嘴的话憋下去,脸上的笑却未变:“二嫂最是巧手,我这正愁人手不够,烦劳你搭把手。”
程氏虽然是个村妇,可她作为族长夫人,她也算有头有脸有地位。沈家祖宅有个烧火婆子做粗活,她已许久未进厨房。此刻被妯娌喊着,确实有些骑虎难下。
宜悠勾起唇角,十万火急的喊道:“二伯母、娘,快点进来,不然火候过了。”
说完她拉着李氏进厨房,程氏咬咬牙跟进去。
看到第三个人影进来,宜悠算好时机,在程氏最接近蒸笼时掀开锅盖。灼热的水汽扑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嘶。”程氏吃痛喊出声。
宜悠拿起锅盖,瞄准往程氏身上扔去。锅盖是铁制的,边缘有些粗糙。经年累月的使用,上面蘸着些油污,因为时间紧迫,李氏只来得及清洗里面,外面还是有些脏。
程氏的手正捂着脸,她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飞来,却来不及伸手阻挡。情急之下,她大声叫出来:“沈福海,快来救我。”
条件反射的往边上躲,她突然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倒在地。
“娘,真的好烫好痛。”
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声音尖的时候,宜悠这一嗓子又特别用力,完全盖过了程氏的呼救。听到动静,外面的沈家两兄弟进来。
这一会水气散去,程氏看着一脸心疼给女儿吹手指的李氏,一口气不上不下。听到里面动静的沈家二兄弟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程氏蹲在调馅的瓦盆里,身上盖着黑漆漆的大锅盖。李氏弯腰抓住宜悠的手,宜悠眼红红的,见到两人跑过来。
“爹,真的好烫,你看我手都起了泡。”
李氏心疼的眼睛都红了:“二嫂站在我身边,我不好动弹,只能让二丫去掀锅。没曾想,她就这么被烫着了。”
宜悠将手指伸出来,飞快扫了眼程氏底下的瓦罐。前世在陈府她第一次流产,就是因为丫鬟站得地方很巧,一不小心跌倒冲在了她身上。刚才听到程氏的声音出门时,下意识的她就按照记忆中的顺序挪了下位置。
厨房本不大,她和娘站在最靠近锅台的位置,自然把程氏挤到了放盆罐的旮旯。一连串有心之举,造成了现在的悲剧。这会瓦盆移了位置,她们娘俩也不在原处,所有证据泯然无痕。
沈福祥胸膛剧烈起伏,二丫惊魂未定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头几天她从水里捞出来时那样。整个人六神无主的看着她,眼中全是委屈。
沈福海扶起程氏,瞪圆了眼教训着李氏:“弟妹你也真是的,二丫伤得疼不疼。”
程氏正摔到尾椎,脸也被烫到,上下一样钻心的疼。自从沈福海接任族长后,二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心中愤恨,她在一旁敲边鼓:“是啊,这下可着实不轻。二弟妹,咱们亲姊热妹,摔着我倒是没事。二丫可还小,像上次那样,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宜悠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就是因为他们家这些年一直好说话,二伯一家才敢话里话外的拿捏挤兑他们。
“爹,又不是娘烫得我,为什么二伯和二伯母一直都在怪娘。”
沈福祥羞愤的低下头,握紧拳头,一直红眼的李氏开口了:“二丫别乱说话,小心你大伯又说你不像样。你二伯母自己摔到,正疼着呢,娘被他们说两句也没什么。”
“四弟妹你说什么,我只是关心下二丫,就被你这么抢白。”
程氏半嗔半怒,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
宜悠学着她的语调:“我娘也是在关心二伯母,二伯母一向宽容大度,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李氏:“二丫到娘身边来,你这孩子就是一根肠子。你二伯母多谦逊的人,再宽容大度也不能说出来。”
长脑子的都能听出这是反话,接连被抢白,程氏感觉一口水呛到了喉管,整个人憋得不上不下。
不过看到那皮锃亮的大包子,她一下反应过来,顺顺胸口:“都是亲戚,别说这一茬了,快点把包子出锅,不让等会该凉了。”
都这样了还没忘算计他们,宜悠终于有些理解,为何这两人能牢牢将沈家全族握在手心。就跟前世陈德仁跟她说过的山匪一样,他们欺软怕硬,脸皮又厚又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长久下来,强的人家自然跟着他们吃肉,弱的群体压根就没有心思和能力反抗。
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宜悠开口:“那麻烦二伯和二伯母了。”
抬来箩筐,在地上垫上笼布,一只只包子被拾出来。最后一锅出笼,200个包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