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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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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庭院深深,墙头一尺高的荒草昭示着此间的寂寥。
此刻院中破败雕花门内隐约传来细碎的声音,更是为此处增添几分恐怖。沈宜悠被两个膀大腰肥的老妈子摁在床上,十指指甲皆被拔除。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渗出,被白绫勒住的嘴发不出任何呼喊。
“夫人,她晕过去了。”
绣蹲上身着大红绸衫的贵妇勾起唇角,轻呷一口茶,仿佛坐在前院凉亭里赏花。眼皮都没抬,她吩咐道:“弄醒,继续上针。”
全身被绣花针扎着,锥心疼痛刺醒了昏迷中的沈宜悠。嘴边束缚解除,她尖叫出声。
“你敢再叫?”
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她却死死咬住嘴唇。刚才实在是太疼了,沦落到偏院的半个月,让她真正见识到了大夫人厉害。
“谁指使你毒害大少爷。”
这事她也一头雾水,那盘点心她也尝过,完全没问题。怎么到了大少爷嘴里,就成了催命毒药。
“夫人,妾真的不知道。妾是冤枉的,陈郎他一定会为妾讨回公道。”
半个月前,她还是这府里最受宠的二夫人,就连大夫人都得避其锋芒。曾经将他捧在手心的老爷,一定会为她做主的。只要坚持到他回来,她就可以摆脱这地狱般的生活。
“夫君,在沈姨娘眼中,你可真是那包青天般的人物。”
陈郎来了,在沈宜悠希冀的目光中,门外走进来一名男子。三十岁出头,面部白净无须,正是她翘首期盼的良人。她终于等到了!
“陈郎,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大少爷。你可以问厨房下人,我什么都没做,一定是有人趁你不在府里,想要陷害我。”
爬在她脚边,她打理下自己的头发,极力辩解着。
“夫人可都查清楚了。”
“厨房下人已经招认,正是沈氏蛇蝎心肠,将砒霜掺入了点心。”
他竟然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甚至还离她远了一步,这还是往日甜言蜜语哄她的人吗?沈宜悠有些难以置信:“你冤枉我,我从未出府,怎么可能会有砒霜。一定是你,只要梅姨娘所出的大少爷死了,二少爷就占了嫡长名份!”
没等大夫人说话,男子知会旁边的嬷嬷:“一派胡言,让她肃静点。”
被老妈子捂住嘴,宜悠见他走到大夫人面前,温声说道:“后院交给你,我自是完全放心。这种贱婢,你随意处置便是。”
“妾身看给伺候老爷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她个全尸,也算为死去的大郎积福。”
“夫人所言极为妥当,一切都依你。”
面前恩爱夫妻的嘴脸,却让她遍体生寒。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入府为婢,书房服侍。在府中男主人的柔情攻势下,她一点点沦陷,最终强行退掉乡下亲事,甘愿委身开脸做了通房。
三年来她机关算尽,落胎两次,一步步成为府中最受宠的姨娘。面前男人,也曾与她海誓山盟。可没曾想,大夫人一出手便让她不得翻身。
而她唯一的希望,全心寄托的良人,却在她燃起希望时,给她最后一计迎头重击。
“上路吧。”
府中男女主人皆已离开,婆子掰开她的嘴,将毒酒灌入口中。剧毒入肠,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她看向窗外的柳树。
一模一样的柳树,老家院中也有一棵。小时候,她总会坐在大树下,等爹娘从田间回来。只是后来,她被这富贵迷了眼,一门心思的扎进来。
终归是她蠢,竟会相信陈德仁的花言巧语。如果有下辈子,她不求荣华富贵,只要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
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不适,宜悠睁开眼。看着窗外熟悉的柳树,过了这么久,她怎么还没死。
“四弟妹,二丫还没好?”
“还是有点烫,不过已经好多了。”
“要我说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值当你们两口子,搭上地里半年的收成找郎中抓药。”
“她三婶,二丫总归是我女儿。咱们换换,要是三丫这样,你和三哥舍得啊。”
房内的宜悠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眼泪几乎要落下来。真的是娘,自从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老家退亲后,爹就憋着一口气。加上她得势,自认飞黄腾达应该被亲人捧着,两处别扭着,一直到死她再也没见过爹娘一面。
不过府里怎么会有娘的声音,打量下四周,这里不是雕梁画栋的陈府。坐直身子,窗外柳树下,两个青花宽袍的妇女正在说话,面对着她的正是娘。
“娘。”
猫儿般的声音并不大,却立刻牵动了妇女的心绪。放下簸箕,她急匆匆的走进屋。
“二丫总算是醒了,你这一烧就是三天,可急死我和你爹了。”
发烧?她不是中毒死了么,难道被她爹娘接了出来。这种想法一出来,她就本能的不信。大夫人那种性子,不可能留她。
“我怎么会发烧?”不应该是中毒?
“你都不记得了,不是你前两天洗衣裳,踩空了搓衣板掉进湾里。幸亏村东头的虎子在边上,他水性好,及时把你救了上来。”
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她记得自己十五岁那年,似乎是因为这生了场大病。
伸出自己的手,明显比梦中要小一圈。上面微微有薄茧,虽然不似做姨娘时滑如凝脂,但十指指甲都在。再看面前的娘,也比记忆中要年轻。
难道……她真的回来了?这个念头一出,她忍不住想确定。
“娘,我今年多大。”
跟进来的三婶快言快语:“二丫娘,你这闺女真是烧傻了,连自己多大都记不住。”
李氏见女儿醒了,心里高兴,也没计较这些:“你十五。”
果然是这样,宜悠松了一口气。抓住娘的手,她心里全是庆幸。不管是真是假,在陈府经历的一切,就权当是一场梦吧。
☆、第二章
“姐姐,蛋给你吃。”
伴随着软糯的声音,一只带坑的小手伸过来,滴溜溜的眼珠紧盯着剥好壳的水煮蛋。
“我吃不下,长生吃。”
“哦。”
小手飞快的缩回去,扑哧扑哧的吃起来。宜悠啃着白面馒头,看着围在饭桌上的家人。不同于村里其他人家动辄七八个孩子,他们家就她和弟弟两个。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弟弟也带着村里人特有的淳朴。家中虽然不富,但他们却是一心一意的对她好。而前世进了陈府见过城里富贵后,她开始嫌弃他们又丑又笨。
尤其后来当了陈德仁身边的得意人,她更是恨不得没有这些家人。逢年过节有机会见面,她却急匆匆的让给他们点散碎银子布料,趁人不注意赶他们回去。
想起退婚做姨娘时,弟弟托人捎进来的那把银锁。当时她觉得土里土气,随手扔在一边,现在想起来,银锁分量竟是比她给的银子还要多。
一定是爹娘将她给的银子攒起来,再添上点,给她做了陪嫁。可惜当时,她一门心思的往上爬,竟是丝毫没有体味到他们的良苦用心。
想到这她鼻子一酸,她该是有多混账,才会放弃这么好的家人,反而对陈德仁掏心掏肺。
“二丫怎么哭鼻子,是不是还难受?”
从吃饭起,李氏就一直盯着女儿。前几天孩子一直昏迷不醒,真把她当娘的吓怕了。见她神情有些恍惚,现在竟然没声息的哭了起来。
“姐姐是不是想吃蛋,我给你。”
小手捧着吃到一般的鸡蛋,送到她眼前。宜悠看着那啃了一半的蛋,蛋黄胡乱的撒在蛋白上,模样有些恶心。如果是以前的沈姨娘,肯定觉得恶心,现在她却感觉分外窝心。
擦擦眼泪,她接过来就着咬一口。香喷喷的盈满口腔,她强忍住泪意,将弟弟的头抱在怀里。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娘,真的好痛,你和爹怎么不来看看我。”
含混不清的说着,在亲人关怀的目光下,她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打湿了红棉袄,滴在大白馒头上。
坐在主位上的沈福祥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子三人,尴尬着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小就寡言,种地是个好把式,劝人就不行了。
端起桌上唯一一盘咸菜,他往女儿面前推了推:“二丫多吃点,孩子娘长生,你们也吃。”
宜悠放肆的哭一场,只觉得全身都痛快。忍住鼻子酸意,她看着面前这盘大白馒头。庄户人家本就不富裕,他们家更是穷,她记得前世进府做丫鬟前,都是吃高粱面拌野菜蒸起来的窝窝头。
现在父母碗里的也是窝头,她和弟弟面前这些馒头,怕是家里最后一点白面,娘留着过节或者招待亲戚时用的。
抹下眼,她将馒头掰成四份:“现在天热存不住东西,我又吃不下,爹娘帮我吃点,不然肯定会发霉。”
李氏接过馒头,连连点头。女儿这一病起来,不再那么娇气,更知道孝敬爹娘。
沈福祥将自己那份分成两半,默默放在媳妇碗里一份。
“我刚才吃饱了,晚上吃多了胃疼。”
长生早就馋大白馒头和鸡蛋,见姐姐真不吃,他也埋头苦吃起来。一时间,饭桌上静悄悄的,偶尔响起扑哧扑哧的声音。
宜悠细嚼慢咽着,她也想大口吃饭,可那几年养成的习惯一时改不掉。夹一筷子咸菜,里面放了油,又咸又香,最好下饭。
“当家的你多吃点,明天一早还得下地。”
继爹的馒头掰开后,娘那一份也成了两半。宜悠看着脸色红红的爹娘,他们并不美,皮肤黑黄且粗糙,甚至可以说是丑。
可这些年下来,他们却彼此关心扶持。不论宗族那边的长辈如何施压,两人感情始终如一。上辈子她对此事嗤之以鼻,不过是穷开心。然而一场浮华过后,她却深深地羡慕这脉脉温情。
不管是梦还是重来一次,她总不会再走那老路。听爹娘的,安安心心嫁个门当户对的汉子,以她的美貌和巧手,肯定能幸福。
**
因为宜悠大病初愈,这顿饭油水很足,吃完后长生躺在床上,拍起肚子喊道:“姐姐,快来听听西瓜熟了没?”
前世这时候,宜悠肯定懒得搭理这个小脏孩。不过重来一次,她却有心弥补。
走过去,她伸手敲着那小肚皮。
“听这声音,西瓜还没熟。”
被姐姐温柔的抚摸着,小长生很开心:“那什么时候才能熟。”
宜悠双手合十做思考状,想了想一脸严肃的说道:“再过两天就熟了,到时候我们切下来,割成一块块吃。”
边说着,她边在弟弟肚子上比划着。说来也奇怪,整个沈家皮肤都泛黄,常年下地干活,晒得又黄又黑。唯独她,不管怎么晒都一直很白。
上辈子情浓时,陈德仁抓着她保养得意的尖尖十指,边逐一亲吻,边说她是草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合该被他好好宠着。当时两人如胶似漆,各种甜言蜜语,哄得她恨不得把整颗心套出来给他看。
那段日子,她真以为得到了世间最好的一切。可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繁华轰然寂灭。关在偏院的那半个月,她日夜忍受着各种折磨,锦衣华服下包裹的是一具满身伤痕的躯体。烧红的烙铁贴在背上,伴随着红烧肉气息的,是彻骨的疼痛。
到死她都不明白,大夫人怎么会对她有那么深的仇恨。一招招酷刑,竟是想让她活着痛苦死后也不得超生。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那……”
长生声音有些迟疑,稍后似乎下了极大地决心:“那西瓜熟了给姐姐吃,只给你一个人吃。”
五指再次谈了下圆润的小肚皮,宜悠跳出那段痛苦的回忆,就见弟弟正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我要这么大一块。”
双手比划着一个大圈,她将弟弟抱在膝盖上。这个弟弟小她十岁,本应是最受宠的么儿,不过前世她厌恶小婴儿分了她的宠爱,对他爱答不理。尽管如此,他还是锲而不舍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进了陈府。
原先不懂事,现在重来一次,她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哈哈,姐姐,痒。”
“哪里痒,让我摸摸,这里么?”
“姐姐坏,欺负人。”
黑乎乎的小长生却是浓眉大眼,如今嘟着嘴分外可爱。宜悠脱了鞋子,跟他扭打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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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布帘之外,李氏正在刷碗。沈福祥搬着饭桌进来,竖在墙角,像往常一般帮着归置饭碗。
“二丫真懂事了,当家的你听,他们姐弟俩玩得多欢。”
沈福祥没说话,放好饭碗,坐在杌子上点起旱烟。
烟味传来,李氏回头正看到他眉头皱成川字:“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哎。”
甩甩筷子上的水,李氏压低声音:“明天又是十五,日子过得真快。”
“刚才下地,大哥特意嘱咐过我,明天早点过去。”
炕上的宜悠被弟弟压住,小孩子最敏感的,看姐姐心情好,他飞快的忘记了以前被呵斥时的惧怕,放开了闹。
帘子那头的声音传来,宜悠食指竖在唇间,:“嘘,长生,咱们做个游戏,比谁能长时间不说话。”
长生捂住嘴,瞪大眼睛点点头。
宜悠光脚走在地上,走进了听里面说着:“二哥明天也回来,娘的意思是,让咱们这些做叔伯的出钱,供应春生在城里读书。”
听完这句,宜悠如遭雷击。沉溺于重生的喜悦中,她竟然忘了这事。
☆、第三章
宜悠躺在土炕上,薄薄的被褥下面是一厚层干草,浆洗得泛黄的床单疙疙瘩瘩,跟陈府中的细棉碎花布相比,她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这些她身体从小就适应了,克服心理障碍躺上来后,脚伸到炕底,那里熟悉的温度让她倍感亲切。陈府虽然富贵精致,但里面个个都是人精,稍一不慎就会落到万劫不复。
死前她已经受过富贵荣华,黄粱梦醒后才明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猪狗窝。虽然如今家徒四壁,但这里却有关心她的家人,跟他们在一起,她特别心安。
舒服的喟叹一声,她小声问道:“娘,明天要去奶奶那边?”
半响,耳边传来李氏的声音:“恩,二丫和你弟都要跟着,到那边多听少说。不早了,早点睡觉。”
隔着娘,她爹发出一声压抑的长叹。宜悠明白,奶奶讨厌爹,每次他们家回去都跟过堂似得。现在她再多问,无异于给他们增加压力。缩进被子里躺好,房内静悄悄的,只有长生均匀的呼吸声。
“我这就睡。”
答应下,宜悠打个呵欠,久久不能入眠。脑子中那些事来回翻腾,记忆中她去给富贵人家做丫鬟的事,就是二伯和二伯母先提出来的。
明天这事就要发生,她却不想再走前世的老路,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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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想了很久,直到困到不行,才无意识的睡去。第二天醒来,看到铜镜中那个憔悴的自己,她心生一计。
穿好大红棉袄,她小心的走到李氏跟前,搓着衣角,小声开口:“娘,我想用下你那盒水粉。”
水粉在农村可是稀罕物,他们家穷,更没钱买这买那。唯一的一盒水粉,还是弟弟出生那年,爹瞒着娘偷偷让三伯从集上捎回来的。为此当时她好生别扭,不就是个只知道哭和争宠的黑炭球,爹就高兴成这样。
娘顾忌她的情绪,数量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