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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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情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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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上些蒜泥、陈醋,又好吃,又垫饥。”
  旁边一直在缝制一双小鞋子的卫娘,这时接口说道:“萱萱说得没错呢,槐花真的很好吃,我娘做的槐花饼,精致一些,味道更美呢!”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无限神往的回忆着:“把新鲜的槐花,趁着将开未开的时候采下来。洗净了,拌上蜜糖、猪板油丁、松子,然后做几张面饼,擀得薄薄的,一层面饼,一层拌好的槐花,这样一层层叠放在一起,压紧了,放到笼屉里去蒸,蒸熟了,切成三角块来吃。”她又重新拈起了针线,口中轻叹:“唉,别说是吃了,光闻一闻,那香味就让人馋涎欲滴呀!”
  阿茉坐于窗前,对于卫娘所描述的槐花饼,怀想不置。突然她灵机一动,说道:“园中正好槐花初放,我们就采摘些来,做成饼饵可好?”萱萱等年轻的侍女都齐声附和,连卫娘也来了兴致。
  萱萱和碧叶等人立即去取来丝网和竹篮等物,阿茉便带着侍女们到了槐树下,她们这才发现园中的槐树皆为高大繁茂的合抱之木,树上枝叶间累累坠坠全都是花簇,高可两丈有余,只可惜侍女们上树乏术,阿茉也只得望树兴叹:“难道为这事还要特特地将侍卫召进园来吗?”其实召来侍卫也不麻烦,只是那样一来,便既不风雅,也不有趣了。
  卫娘在旁边说道:“公主,召进侍卫来,过于兴师动众,不如将我那小子卫青叫来,他还是个童子,入内苑也不妨事的。”阿茉笑道:“可是呢,快叫他进来!”
  卫青正在当值,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就在传话的小太监的带领下进来了。他果然是身手敏捷,三两下就利落地上树,将花簇大把采下,掷到侍女们在树下撑开的丝网里,不久就收集了满满的几大篮。
  卫娘笑着说道:“够了,够了,若是把府里槐花采净了,传出去,会被人笑咱们府里的人嘴馋呢!”年轻侍女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彼此打趣、追逐,阿茉一向宽纵下人,也不制止。在满园的衣香鬓影、青春笑颜之中,卫青安静地站在一边默默无语,很守规矩地垂手侍立,只目光闪闪烁烁。
  阿茉见他拘束,便招手命他到自己身边来,问他:“卫青,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吗?若是有人欺侮你,可要跟卫娘说。”
  卫青到了阿茉身边,反而不似方才的老实持重,他眼睛光光地看向阿茉,目光清澈如水:“回公主的话,卫青在府里过得很好。君侯还派府中的门客交我武功兵法,没有人欺侮卫青。只是……”他犹疑了一下,欲言又止。阿茉一边笑看侍女们喜悦忙乱地收拾清洗花朵,一边不在意地问道:“只是什么?”
  卫青定了定神,下定决心般说道:“君侯说,等卫青学成武艺,想送卫青从军,求取一个前程。可是卫青不想从军,卫青只想做公主的骑奴。”
  “噢?”阿茉这才转过脸来,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孩子,“这可真是好志向啊!”
  卫娘在旁边发急地说道:“青儿,你这孩子如此不懂事!君侯如此抬举你,哪容你挑挑拣拣?还不快向公主请罪!”
  卫青一言不发地噗通跪倒,却不肯改口。卫娘一个劲儿地向阿茉赔罪,阿茉只当是小孩子贪玩,不肯用功吃苦,也不在意,挥挥手,命他退下。卫娘便拽着卫青的胳膊,将他拽走,走到主人听不到的地方,才低声训斥起他来。卫青紧闭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不知可曾听进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没有。
  卫娘感到自己实在搞不懂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她还有差使,便又叮嘱了卫青几句,就匆匆回到豆蔻堂。槐花已经洗净,现成的槐花蜜已经拌匀,板油丁侘傺立就,松子也很快敲去外壳,剥出满满一碗松仁来。
  阿茉每尝亲操刀俎,从不用厨房的家什,而是在庭院里现支起一个红泥小火炉来,或蒸或炒,很是洁净。今日便是如此,阿茉在卫娘的指点下,将叠好的槐花饼放入蒸屉,命侍女用上好缸碳,大火急蒸。不久香气就飘逸在庭院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份意外的礼物

  半个时辰以后。
  鲜花新制,果然是不同凡响。卫娘一双巧手将蒸好的槐花饼用银刀切成小小的方胜形状,只见层层相叠,其中香蜜流溢、脂油半融,晶莹剔透。光只是看看就令人馋涎欲滴,萱萱用小小的青瓷荷叶碟盛上一块,捧给阿茉。阿茉嗅了嗅,笑赞:“好香!”但是她却不急于享用,反而推开碟子,笑眯眯地说道:“等君侯回来,一起品尝吧。”
  话音未落,就听到帘外清朗的声音响起:“曹时好有口福!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的平阳公主舍不得独享,一定要给夫君留着呢?”
  阿茉急忙回头去看,却原来是自己的兄长清河王刘方乘与曹时连裾而入。清河王是阿茉的姨母王婕妤所出的长子,生性宽仁温厚,不与人争,年幼在宫里时与阿茉的感情很是亲近,各自立府之后,也常来往。平素不拘礼节,也如太子一样都是直入内室,从不需隔帘晤谈。
  卫娘等一干侍女连忙给设座敬茶。曹时向着阿茉倾了倾身体,说道:“今日下朝,与清河王同路,便请来府中闲坐——你可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清河王呵呵地笑着:“香味儿已经盈鼻了,阿茉莫要厚此薄彼,只念夫君,不管兄长呀!”
  阿茉笑嗔道:“哥哥专好跟阿茉玩笑——外面的人还都赞哥哥温厚呢,岂不知是嘴里最刻薄的。”虽然这样说着,却亲自离座,用同样的青瓷荷叶碟盛了饼来,先捧给哥哥,再捧给曹时。两人品尝过后,都赞赏不置,阿茉心中甜蜜蜜的。
  吃过点心,重新上茶,阿茉便倚着轩窗,听曹时与清河王闲谈。清河王前一段时间离京赴梁国,因为据说梁王回封地后就一病不起,皇帝和太后都很是挂念,就命他去问疾。清河王还是第一次离京,所见都觉新鲜,尤其是谈到梁国时,说起不少趣事,令人捧腹。
  阿茉对此饶有兴致,清河王便得了鼓励般的,说起那梁王与国相的斗法,眉飞色舞的,很有些市井中说书的鼓先儿的风范。原来自从夏侯颇被任命为梁国国相,梁王就更看他不顺眼,两人本就有嫌隙,梁王是有心寻衅,夏侯是无意退让,很快便闹得水火不相容。
  那梁王骄横惯了,随时随处地想法子折辱夏侯,夏侯就任不到一个月,就被梁王由二品的国相,一个跟头贬为七品的侍卫,夜夜站在梁王卧室外面警卫。
  曹时摇头说道:“梁王殿下有失考量,朝廷有制度,他是没有权利罢免国相的官职的。”清河王笑道:“这就是瞒上不瞒下了,到了王叔的地盘,自然都是他说了算——只是还不敢要他的性命罢了。”阿茉急急地问:“那夏侯颇可甘心受气?”曹时微笑着扫了她一眼,便不再打断清河王的话头。
  清河王接着说道:“那夏侯哪里会甘心受气?他不是站在王叔卧室外面吗?长夜无事便调教王叔心爱的那只鹦鹉,原本那红鹦哥儿每每见到王叔都喊‘千岁千千岁’,不知他如何调教的,那红鹦哥儿这会子一见到王叔就立即‘咯’的一声倒噎过气去,直挺挺躺在笼底,可但凡听到夏侯打声响指,便扑棱棱地飞起,精神百倍。”
  阿茉咯咯地笑个不住,清河王更来了精神:“王叔被气得差点儿真的噎过气去,不论找来多么高明的供奉也不能给红鹦哥儿改了这毛病了,他想要杀了那只鹦哥儿却又舍不得,因为那是太后所赐,一怒之下,说既然夏侯擅长三教九流的把戏,便只配充当他的仆役。我到达梁地时,他已经把夏侯又贬成不如流的侍从,整日给他服贱役,”
  曹时和阿茉都皱起了眉头:这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清河王却轻摇羽扇,摇摇地开口:“王叔是过分了些,那夏侯便更过分了——你们再想不到他干出什么事体来!”
  阿茉执壶为他添茶,一边催促:“我们如何得知?哥哥快点儿说呀!”清河王笑着呷了一口茶,继续演义:“有一天——就是我到达梁国的第二天——王叔要沐浴,放着成群的仆役不用,独独唤来那夏侯颇,为他烧洗澡水。要说那夏侯,也真下得去身份,自从成了王叔的侍从,就真得脱去长袍,换上下人的短衣,让干啥,就干啥,听说听道。他给王叔烧好了水,王叔一边在木桶里泡着,一边命府里的歌姬在庭中歌舞。那个夏侯颇自个儿用木盆盛了半盆热水,一边洗脚,一边也坐在廊下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来往的门客官吏无人不笑,他也满不在乎。”
  阿茉与曹时都颇为无语,半晌曹时勉强笑道:“夏侯子可称得上是放浪形骸了。”清河王哼道:“倒不如说是胆大妄为:他光顾着自己洗脚听歌,却不去烧火了,王叔在浴桶里,觉得水越来越凉,一叠声地喊他加热水。那夏侯手忙脚乱地端起自己的洗脚水,进屋就倒进了王叔的浴桶里。”
  阿茉与曹时齐声说道:“岂有此理!”清河王呵呵笑着,说道:“王叔被淋了一身的臭水,勃然大怒,也不顾体面了,从浴桶里跳出来,揪住夏侯就打,两人滚到一处,我住在旁边的院落都听到了吵闹声,飞跑过去,倒有幸见到了王叔一丝不挂的本来面目。”
  曹时哈哈大笑起来,阿茉涨红了脸,似羞似恼,清河王醒悟过来,连连赔罪。阿茉便莞尔一笑,转了话题,道:“如此看来,王叔很是康健,想来病体已经痊愈了。”清河王用扇柄一敲桌案,说道:“可不是,所以我才得以这么快回京来呢。”曹时点头,心里佩服夏侯颇机敏,口中却不肯说破,只虚应着:“如此太后可以放心,陛下也不必内疚了。”
  阿茉只追问后事如何,清河王笑着说:“后事嘛,我走的时候,夏侯已经被贬到马厩做马夫去了,我担心王叔的那几匹大宛的汗血马又要遭殃了。”
  清河王坐了不多一会儿,安宁公主府中就来人相请,阿茉会意姐姐挂念夏侯,想要从清河王这里探听夏侯的近况,便不挽留客人了,反而催哥哥快去。
  清河王挠挠脑袋,愁道:“是我疏忽了,与夏侯匆匆见了几面,说的都是公事,也没有问他可有书信话语捎给安宁,那夏侯也是的,把妻子全然不放在心上,一个字也未曾提起。这让我见了安宁可说些什么呢?”
  阿茉眼波流转,笑道:“我这里恰好收到一坛今春新酿的槐花蜜,是梁地的特产,哥哥便捎过去,只说是良人所赠,可不好吗?”
  清河王用扇柄轻击手掌,赞道:“还是阿茉机灵,就是这样!今日偏了阿茉的好东西,改日回请,贤伉俪可要光临寒舍哟!”阿茉与曹时齐声应诺。
  清河王走后,晚上要就寝时,曹时突然想起一事,对阿茉说道:“对了,卫娘的那个小儿子卫青,多次说要做你的骑奴,你知道吗?”
  “嗯,今日还听他说过。想来是你给他规定的功课太紧,小孩子贪玩,想图轻快,也是有的。”
  曹时缓缓摇头,说道:“那孩子骨骼奇伟,是个练武的好胚子;而且听教他读书的相公说,卫青极聪明,书读一遍,便可知其大略。我很想好好栽培他,却不知他为何总是不求上进。”
  阿茉没有回答,曹时解开衣襟,走到寝台前,才发现阿茉已经抱着锦被,朦胧欲睡了。她那光可鉴人的秀发披散在枕上,如瀑布流泻,衬着一弯玉臂,腕上的碧玉镯还未取下。曹时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他细心地为阿茉褪下玉镯,又将锦被从她怀中轻轻拉出,为她盖上。阿茉不安地蠕动了两下,四下里寻找那个温暖的怀抱,眼睛却懒得睁开。
  曹时口角溢出笑容,侧身躺在阿茉身边,将她拢到自己的怀里。阿茉满意地叹息了一声,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沉入梦乡。
  说来奇怪,自从知道夏侯颇落魄到了马夫的地步,阿茉反而不为他担心了,每每无人处想到此人的滑稽无赖,常常忍俊不禁。安宁却显然不能释怀,阿茉听宫人说起,安宁多次进宫去,恳求父皇将夏侯颇召回京师,景帝开始还温言抚慰,渐次不耐烦了,训斥她不该干预朝廷官员的任免。安宁从此不再进宫,终日在自己府中以泪洗面。王婕妤担心得不行,趁阿茉进宫时,求阿茉去开导安宁,阿茉虽应着,却知此事自己万难料理,便也迁延着不去。两姐妹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生分了。
  这样过了几日,有一天,很意外的,远在平阳的曹老夫人忽而派人送来了一个礼盒。自从曹时回一趟平阳大病了一场之后,阿茉对于这位老夫人就存了戒心,平时从来不通存问,此时看到这礼盒中专为婴儿准备的鞋袜服被,才想起来自襄儿降生以来,那位做祖母的,还从来没有过表示。阿茉心中自嘲地想:看来老夫人虽不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对于孙儿还是难舍舐犊之情。
  她把礼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过目,每一样物品都极为精致,是用了十二分心思的。卫娘一边帮阿茉收拾,一边轻声说道:“要说太夫人不疼孙儿,不会千里迢迢地送来如此精致的礼物;可是若说太夫人喜欢孙儿,小公子都快六个月了,也未曾有只字片语的关切……”
  她正说着,曹时进来了,卫娘连忙行礼退出。阿茉但凡是与曹时在一起时,总是开心的,便含笑给他看礼盒中的物件,与他讨论哪些东西襄儿还用得着,哪些东西已经小了。曹时只是淡淡的听,每次他的母亲有什么动作,他都莫名的紧张,心中忐忑不安。
  突然他看到阿茉从盒子的底部拈起一物,很是眼熟。他愣怔了一下,电光石火一般的想起来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东西。他突兀地从阿茉手中一把夺过,紧紧地攥在手里,阿茉吃了一吓,惊问道:“阿寿,这个有什么不妥吗?”
  曹时紧紧握着拳,勉强挤出一点儿笑意,对阿茉说:“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东西琢磨得不够精细,有些锐角,恐怕会伤着襄儿,待我出去找工匠再打磨一下吧。”阿茉心中狐疑,但是见曹时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不由得想起那年他病倒的情景,连忙说:“好吧。”
  曹时没有停留,他满腹心事地匆匆出去了。阿茉一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到卫娘在身后担心地看着她:“公主,君侯神情很怪,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君侯拿走的是件什么东西呀?”
  阿茉缓缓地摇头,说道:“没什么的,卫娘。只是一个金锁片,上面镌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许是君侯发现锁片打磨得不细致,找人再淬一遍火吧。”实际上,那锁片上一开始被她忽略掉的细节,此时却被她想了起来:在‘长命百岁’的字样周围,分明是两条祥云盘绕的游龙!卫娘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不敢再问什么,只将喂襄儿的米糊端来,原来小公子又嚷饿了。
  曹时再也没有将那长命锁拿回来,阿茉也再没有问起,平阳的曹老夫人也再一次归于沉寂,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宁静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清凉的夏夜

  景帝中元四年,盛夏。
  府中的岁月静好,府外却是波诡云谲。从高祖起,西北的边境就一直有匈奴骚扰,文帝、景帝多采用怀柔的政策,以宗女和亲。目前匈奴的首领为号军臣单于,骁勇善战,景帝已经两次将宗女嫁到塞外,军臣单于都嫌宗女的身份低微,不予重视,还是屡屡犯境,此时又是陈兵塞外,扬言定要娶到一位真正的公主。
  这一日,太子刘彻过府拜访阿茉。阿茉一向待他不拘礼数,卫娘便请太子直入内殿。阿茉见太子的神色不同往日,面上似有泪痕,郁愤激越,很是吃惊,忙问他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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