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看到啦!”
“看到什么?”
“撒拉赫殿下,不,单于对拉路曼一刀割喉!”
“什么?不会吧!”
“千真万确!”
我大惊,想要跑进屋里,奈何踢到石子。
“谁,谁在那里!”
“别管是谁了,快走吧。”
然后是一阵窸窣的奔跑声。
撒拉赫,好可怕……
我生病了,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只是躺在床上,偶尔听听戎笛声在辽阔的大漠悠扬而上,也会听着阿幕给我讲每天的趣事。
“冬。”撒拉赫走到我的床榻前拉着我的手。
我想要缩回,但还是忍住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有些悲伤,“你是在怕我吗?”
我摇摇头。
“冬,为什么要怕我?”
“没有,撒拉赫,你不要再乱想了。”我极力争辩着。
“我自认为自己很了解你的。”他站起身来,“你要相信,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保护你,不要怕我,你说过,不会怕我。”
我挣扎着让他松开我的手,突然他的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我一怔。
“冬,你就在我面前稍微,稍微假装一下,不好吗?”他的眼中染上了巨大的哀伤,“你就装作很爱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不出喜欢他的话。明明自己是江湖骗子,但就是说不出那样的谎言。
“小冬,你还好吗?”阿幕走进来看到我与撒拉赫这样奇怪的一幕,目光中满是惊讶。
撒拉赫看到阿幕,没有再说什么,抬脚便走了出去。
“阿幕,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
“小冬,祁公子来了。”
“祁还,沈玦好些了吗?”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我师父在照料他。”他停顿了一下,“他的生命已经无碍,只是身体一直没有大的好转。”
既然生命无碍,我就放心了。
“对了,你怎么来了?”我问。
“小冬,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眼里满是疼痛。
“只是生病罢了,就像风寒,会好的。”我笑着说。
“我给你把把脉。”
“不用了,祁还,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有大碍的。”
“不行。”
“你听我的吧,我很明白现在我身体的状况。”
“你……”
“别再说了,吵得我好累。”我笑了笑,“想睡觉了呢。”
他帮我掖了掖被子,说要我好好睡,便出去了。
房里安静了下来,觉得胸中一痛,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看见手掌中的鲜血,这已经是第几次咳血了呢?
对于祁还的到来,不知道阿幕是什么心情,或许像我对沈玦一样,又想见到,又怕见到,很矛盾。
“阿幕。”我拉着阿幕的手要她坐下。
“你别乱动,身体还没好。”她边坐下边说。
“无碍。”我笑着说,“见到祁还了,去说吧。”我鼓励她。
“不用了,小冬。”她一脸认真,“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他不会接受我。”
我沉默了,因为自己对沈玦没有说出口,怕阿幕也没有说而后悔,抱着这样的心态鼓励她,却忘了祁还对阿幕并无意。
“那里有两条金鱼,你一并拿去吧。”我看着鱼缸,“我也没有心思照料它们了。”
鱼缸里的鱼儿还在欢快地游着。
“你以前不是说你一条,我一条吗?”
“等我以后身体好转,你再给我一条就好了。”
于是我看着阿幕将鱼缸抱了回去,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能维持到几时,能对祁还瞒多久。
我突然想去屋外,挣扎了两下还是很难坐起来,突然觉得没有母亲勇敢,我总是畏缩不前,这也许是我的遗憾。
这几天,祁还多次提起要带我离开大漠,回到中原,我都拒绝了,回去,只会成为他的累赘,而且也不愿沈玦见我如此狼狈,女人总是要把最美的样子留给爱人。
也许是快要立夏了,我也觉得有些精神,便到屋外走走。撒拉赫也很久都没有来看我,这样也好,因为不知道怎样面对对方,索性避而不见。
“小冬,昨天师父传来书信,要我回去。”祁还说。
“为什么急着回去?”我坐在凳子上看着他。
“不知道。”
“这样也好。”说不定可以斩断我的留恋。
“你和我一同回去吧。”
“祁还,你知道我的。”
“小冬,有的时候太倔强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
“前日传来消息,中原皇帝赵玄尹驾崩了。”
我转过头去,两行清泪悄然而落。
第24章 绝杀出逃
撒拉赫一直很忙,然而我的心里知道他很难再平静地面对我了,我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他。
“冬姑娘,这是单于命人到中原给你带来的竹酒。”侍女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坛子。
“放在桌上吧。”我左手撑着脑袋,吩咐她。
坛子里的竹香味弥漫在屋里,想必这也是品中之佳品吧。
对于撒拉赫的到来,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冬,你的身体不好。”他语气犹豫,也许是想关心我,又怕被拒绝,就变得小心翼翼了。
“没有大碍的,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很想对他抱以一个微笑,可是想到他对拉路曼的狠手,我就感到害怕紧张。
“你想要的竹酒,我命人送来了,想喝吗?”
“喝一点吧。”看着他希冀的眼神,我不忍拂了他的意。
“我给你倒。”他的眼神充满欢喜,匆匆走过去,生怕我反悔。
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我轻轻抿了一口,觉得没有祁还酿的好喝。
“要出去走走吗?”
“不了,走累了又该睡觉了,我想多看看。”
“行,那咱就在屋里。”
我微微点了点头,可是似乎因为虚弱,又想睡觉了。
待我醒来,发现撒拉赫已经不在屋里,桌上还有开过封的竹酒坛子,床头还有装着酒的杯子,酒在杯中微微晃动着。
撒拉赫真的来过我这里,因为一直沉迷在过去,都分不清楚是真实还是虚幻了。
身体似乎稍微好了一些,就不想待在屋子里了,来到屋外,发现广袤的大漠上竟是如此之空,有些失望。
“小冬。”
我转过身发现站在不远处的祁还,他边走过来边说:“你看你,这天气这么冷,还穿得那么单薄。”
经他一提醒,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披棉袄,对他尴尬地笑笑,跑回屋里打算拿个棉衣披上。
“小冬,你这个样子怎么叫我放心得下?”祁还走进来。
“我只是一时疏忽嘛。”
“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到中原。”他过来就拉住我的手腕。
我边挣扎边说:“我会照顾自己的。”
突然他脸色大变,惊恐中带有大大的悲伤,他哽咽着说:“小冬,你,你怎么病得那么严重?”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趁机把我的脉,用力想要挣扎,他有些颓废,放开了我的手。
“祁还……我,我本来不想瞒着你的,可是……”
“小冬,莫要再说了。”他双手抓着我的肩,说:“你跟着我回去,以你现在的情况,师父还可以救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我倏地流下泪来,轻轻地摇着头,说:“你应该明白的,我不会跟着你回去,我和撒拉赫的婚事,是一场交易。”
“用你的幸福和性命去换那株休槒?”他突然苦笑起来,“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祁还……”我突然觉得胸中一痛,顿时咳出血来。
“小冬!”祁还用手擦着我嘴上的鲜血,“别再逞强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体力不支,只好扶着祁还的手以支撑。
“沈玦,沈玦他很想你。”
我怔然,觉得铺天盖地的喜悦向我袭来,那种惊喜和雀跃是我有生以来不曾体会的,就像美梦一般,然而又想到自己以嫁为人妇,且命不久矣,就像掉进了深渊,在黑洞洞的夜晚看不到黎明的曙光。我就这样欢喜和悲哀交替着,不知道是喜还是悲,终于明白,当两样都存在的时候,是最痛苦的,堪比剜心之痛!
“小冬,你同我回去,就权当,权当见见沈玦,若是没治好,还可以,可以在有生之年看看中原,还有沈玦,若是治好了,你想回到大漠来完成交易,那,那我也随你罢。”
“让我好好想想吧。”我犹豫了。
“好吧,想好了告诉我。”他有些黯然,“你现在身体虚弱,我开些药为你补补身子。”
我点点头。
吃了祁还的药,我觉得好多了,每天咳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撒拉赫和阿幕还不知道我已经病得很严重,况且我也是有意瞒着他们。
今日我竟有体力陪阿幕骑马,拉路曼已经不在了,对于毒死那匹马的阴影似乎也随着他的生命逝去了。
“小冬,还记得那次我们比赛骑马吗?”阿幕骑在马上问我。
“记得,当时我连马背都爬不上去。”想起来有些好笑。
“那我们再比一次。”
“好啊。”我答应。
于是她喝了一声“驾!”,甩了马鞭就跑向远方,我也跟着她跑了开去。
第一次感到生命的活力是如此美好,风吹过我的耳畔,我的长发随风飞扬起来,我能听到自己气喘吁吁的呼吸声,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这个世界是那么值得留恋。
看着远方越跑越远的阿幕,我跟不上了,胸中又是一阵疼痛,口齿里全是血腥味,眼前之景越来越模糊,最后支持不住,从还在飞奔的马背上倒了下去,可是我还有模糊的意识,倒在地上竟没有感到疼痛,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我是要死了吗?绝望地半睁着眼睛,看着辽阔的天空,还有排成一字形的大雁,天空中卷了又舒的云朵,多么美好,突然觉得好遗憾。沈玦,你还好吗?
觉得手指好痛,手背也很痛,有什么掐住我的喉咙,咳咳!
我又狠狠地咳嗽了起来,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撒拉赫焦急的神情,祁还无奈又悲伤的眼眸,还有泪眼朦胧的阿幕。
“冬,对不起……”撒拉赫坐在我的床榻边拉起我的手,将脸埋在手里开始呜咽,“是我,是我没有关心你,我不该……”
他抬起头,伸出手轻轻触摸着我的脸,说:“你不要死,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我。”
我轻轻摇着头,觉得胸中又痛又闷,血又毫无预兆地吐了出来。
“小冬,跟我回去,我会想尽办法治好你。”祁还说。
“不准,我不准你碰她一根汗毛!”撒拉赫拔出匕首指着祁还。
“单于……”阿幕想要阻止。
啪!
阿幕不可置信地看着愤怒的撒拉赫,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敢相信撒拉赫会出手打她。
“幕!要不是你带她去骑马……”撒拉赫满是怒火,“真想狠狠宰了你!”
“撒拉赫,不要。”我艰难地伸出手拉着他的袖子,“不怪阿幕,是我自己要去的,还有祁还,你不要伤害他。”
撒拉赫把匕首放下后,对祁还说:“我是不会让你带走冬的!”他犹豫了一下,“就算是死,我也要她死在我身边。所以,别再妄想能得逞!”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们剑拔弩张的局面,真的很累了,吵得我头好痛。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不同的大夫来为我诊治,结果他们有的人直接摇摇头,有的人则战战兢兢,委婉地表达无能为力的意思。撒拉赫总是会暴怒地狠狠踹他们几脚,“庸医,都是庸医,都给我滚!滚!”
对于他的暴戾,我也无力阻止,很害怕他会拔出刀来一刀砍下那群大夫的头颅。这也许是我渐渐开始怕他的原因。
反倒是祁还,吃了他的药,我的病情有所延缓,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撒拉赫盯祁还盯得很紧,生怕他会趁其不注意带走我。
这日,祁还为我诊脉,还开了药方,期间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什么都不会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人总是那么矛盾。
夜晚,撒拉赫说要陪我,我拒绝了。
“撒拉赫,我很累,想一个人。”
“冬。”他的眼神充满无助。
“我想睡。”
“冬,你是我的妻子。”他顿了顿,“我以为你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我是他的妻,可是妻子的责任和义务我一样都没有履行。
我看着他,他轻叹一口气,走了出去。
一切都归于平静。
我悄悄地拿出祁还为我诊脉时偷偷塞给我的纸条,纸条上的内容是:
此方可激力,两日后,同逃!
字迹很潦草,我颤抖着将其撕掉,真的想要逃了。
自从那次堕马后,阿幕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无意问起,才听侍女说她被撒拉赫禁止来探望我。
很快便过了两日,祁还来为我医治时,对我无声地说了几个字:今夜,等我,同逃。
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我特意换了方便逃跑的衣服,吃了祁还的药,我的确感到体力好了不少,至少可以坚持骑马。
我握着自己发抖的双手等待着祁还,天空已经完全地黑了,忽然听见有细微的响动,我忽地站起来,祁还旋身而进,看我准备就绪,拉着我的手,悄悄地挪出屋子。
“夜晚可真冷啊。”
“是啊。真不知道单于在担心什么,非要不停地让我们巡视。”
“别发牢骚了,赶紧巡视吧。”
“唉。”
两个人还说着什么的,就过去了。
我紧张极了,看着祁还坚定的眸子,我也平静了下来。
远远地就看见两匹马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我不禁绽出笑意,终于,可以见到沈玦了。
我们快速地骑上马,甩了马鞭,轻喝了一声“驾!”马儿便乘风而去。
对于匈奴的王宫我没有留恋,可是阿幕,还有曾经温柔的撒拉赫……
我在心中给他们告了别,因为想追寻心中所爱,想勇敢一回,就当我欠撒拉赫的吧。
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土包,连风都是清新的。
祁还的马嘶叫了一身便停了下来,我疑惑,也立马拉了缰绳,看见他定定地看着前方,我转过头看去,站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剑,意在阻拦我们。
是阿幕!
我犹豫的看着祁还,他没看我,只是摸着腰间的玉箫,我还记得其中有尖利的武器。
未等我说话,祁还便骑着马冲了上去,我大急,也冲了上去。奈何太慢,到达时他们已经打了起来。
“不要,你们不要再打了!”我对他们吼道。
在剑与箫的较量下,显然是较长的剑占了上风,然而祁还的武功更高一些,也一时难分高下。
阿幕举起剑就向祁还刺去,我看见她悲伤和不忍的表情,明明面对的是自己的爱人,却要刀剑相见。
祁还将玉箫挡在胸前,正好抵挡了阿幕的致命一击,祁还脸上全是坚决。阿幕跳起来飞到祁还的背后,我大骇,生怕祁还躲不过阿幕的一击。
“阿幕,不要!”我尖叫,迅速的奔跑上去想要阻止。
祁还在转身的同时迅速将玉箫扔到背后,阿幕的剑刺上了箫。我大松一口气。
“祁公子,我不会允许你把小冬带走。”
“你不会不明白小冬的真实想法,为什么还要阻止?”
“因为我是单于的忠仆。”
“可同时你也是小冬的朋友。”
阿幕犹豫了一下,说:“我们会照顾好小冬。”
“可是她不想待在这里。”
“可是撒拉赫殿下也不想让她离开,所以,我要阻止你们离开。”
“你就这么忠心于他。”
“是。”
说完他们又打了起来。
我万分紧张,生怕他们两个有什么三长两短,也觉得体力越来越不支。
只见阿幕要刺上祁还,我惊呼,可是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祁还的玉箫直插阿幕的心脏部位,顿时她的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阿幕忽然流出了泪水,是那么哀伤,举起的剑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我忽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阿幕看祁还的眼神还是神深情得无法形容,她没有倒下去,只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嘴巴里慢慢地溢出了鲜血,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阿幕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她甚至都没有哭出声。
“小冬,祁公子还来吗?”
“我知道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接受。”
“他也是个中原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又有些放荡不羁的感觉。”
“我想以后去找他。”
我的脑海里全是阿幕的声音,她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