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逊夫人是因为爱子失踪,终日以泪洗面,港督夫人怕这位侄女过分忧急成疾,才劝她过海到九龙城来逛逛,使她能散散心。
蔡约翰一方面是保护,一面也是向导,到这里来先就向张振兴打过招呼,要赌场里管轮盘的做点手脚,务必让洋婆子大获全胜。至于赢了多少钱,事后由他负责照数归还,绝不使赌场蒙受损失。
宋公治明白了整个情形,当时灵机一动,便暗中跟林玛丽商妥,由她去参加赌轮盘,伺机向洋婆子搭讪。
在这种场合里,像林玛丽这样青春貌美的女赌客,确实是绝无仅有,她挤在赫尔逊夫人的身边不久,那动人的姿态已引起洋婆子的注意。
尤其她老跟着赫尔逊夫人下注,共进共退,在接连两次押中后,洋婆子在兴奋之下,竟先向她搭讪起来。
她满口流利的英语,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谈笑风生,更使洋婆子大为赏识,不到半个小时,她们已经像是多年的忘年之交。
接着,林玛丽又把宋公治介绍她认识,这位大律师也是英语流利,说起话来妙趣横生,再加上她们的手气一直很顺,大家有说有笑,各人都非常高兴。
蔡约翰虽然怀疑宋公治有什么企图,但他身边还有个顶头上司,而且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洋婆子的安全之外,就是要能使她玩得痛快。既然林玛丽他们跟她一见如故,谈得这么投机,他只要暗中留意就行了,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其实宋公治打的不是别的主意,他只是想让林玛丽跟洋婆子打上交道,与这位爵士夫人在一起,那是绝对安全的,如此他便可以找机会独自溜开,赶到郑公馆去一趟。
果然在他们来“幸运赌场”,与赫尔逊夫人结识后,跟踪的人便不敢明目张胆留在赌场里,悄然溜了出去。
宋公治等到林玛丽已经跟洋婆子认识了,立即不辞而别,连蔡约翰都未发现他是何时离去的。
林玛丽在宋公治离去后,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直到刚才庄德成来到,她才停止。
庄德成听他说完全部经过,默默沉思了一下,忽然吃惊地说:“糟了,他根本没到郑公馆去,不要是出了事!”
正在这时候,张振兴走了过来,苦笑说:“唉!祖奶奶可走啦!……”
庄德成忽然把林玛丽手上抓得满满的筹码拿起来,交给他说:“张老板,这个还给你,我们不能叫你受损失。”
张振兴怔怔地说:“这是什么话,这位小姐赢的,钱怎么能退还,简直是开玩笑嘛,我拿去替这位小姐换……”
“张老板,我们都不是外人。”庄德成正色说:“来,我替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林大哥的千金。”
张振兴连忙陪着笑脸说:“哦,原来是林大小姐,失敬失敬!”
林玛丽微微点头招呼了一下,庄德成已站起来说:“张老板,兄弟想借用一下办公室,可以吗?”
“请用。”
张振兴为了表示巴结,立刻领着庄德成和林玛丽,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但他自己带着行动电话,却过去执起办公桌上的电话,不知道郑公馆的电话号码,只好请张振兴代劳。
“麻烦张老板替我查查郑二爷公馆的……”
他话还没说完,张振兴已笑着说:“不用查,郑二爷的电话我知道……”
说时,他已连续按了号码键。
电话铃刚响,对方已有人来接,居然是郑二爷本人,由此可见,他一定是坐在旁边等电话的。
“二爷吗,我是庄德成。”他急切地说:“宋老二在不在二爷那里?”
“没来呀。”郑二爷的语气也很急,他说:“林老大也来电话问过,他什么时候跟你在一起的?”
庄德成听说宋公治未去郑公馆,不由焦急说:“他没跟我在一起,是跟林老大的女儿过海来的,发现有人跟踪,所以到‘幸运赌场’里回避了一下,但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单独到二爷公馆来了。”
“那就奇怪了。”郑二爷说:“我在接到林老大的电话后,就派人到各处去找,直到不久以前,才得消息,说是发现有个人带着位漂亮小姐在逛赌场,很像是宋老二。可是我这里的人,都没见过宋老二,不敢断定是不是他……”
“那正是他们呀!”庄德成大声叫。
“现在我才知道。”郑二爷说:“可是当时他们不敢确定是不是,我得到这个消息后,还觉得奇怪,他既然来到九龙城,为什么不来我这里?后来我一想,宋老二一定是有所顾忌,于是听说他们在‘幸运’赌上了,我立刻派人找马老三回来,准备采取必要的行动。”
庄德成即说:“我在街上碰到过马老三!……”
“他告诉我了。”郑二爷说:“刚才我已经吩咐下去,叫马老三带了一批人,守在‘幸运赌场’的外面,必要时可以接应……”
庄德成一时情急,脱口说:“那有个屁用,他在一个小时以前已经离开了!”
“但他到现在还没有来,会上哪里去了呢?”郑二爷也感到事态严重起来:“我看……”
庄德成顿觉事不宜迟,没等郑二爷把话说完,便搁下电话,连林玛丽也置之不顾,就急急出了办公室,直奔大门外。
他带来的四个手下,看他这么神色仓促地奔出去,不知发生了个么事故,当下哪敢怠慢,也都急急跟了出来。
庄德成冲出“幸运赌场”,果见外面散布着不少郑二爷的人,其中负责指挥的正是马老三,他急忙迎了上来,惊诧地问:“庄四爷,里面没出事吧?”
庄德成忿声说:“里面是没事,要出事也出在外面!”
马老三听出他的口气不对,忙问:“出了什么事?”
“现在还难说。”庄德成六神无主他说:“咱们的宋二哥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这里,本来是要去见郑二爷的,可是到现在还没去郑公馆呀!”
马老三怔了怔,忽然说:“这只怪我,事先不知道宋二爷来了九龙城,现在听庄四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庄德成急问。
马老三满脸失悔的神情说:“今晚我曾发现独眼龙的人在活动,当时井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他们知道宋二爷来了,准备对付宋二爷呢?”
“曹金盛?”庄德成心里霍然一动,觉得这独眼龙是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家伙,自从“金色响尾蛇”事件帮凶不成,反而害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一败涂地。
他遭此惨败,可说对林广泰这班人已恨之入骨,任何时候有机会,他都不会放过报复的念头!
虽然他目前腿伤尚未愈,但如果真获悉宋公治带了林广泰的女儿到九龙城来,要存心对付他们并不大难,不要说手下还有些残兵败将,就是伤亡贻尽,只要肯花钱,重赏之下还怕没有勇夫?
何况这罪恶之城里,有的是亡命之徒,出得起代价,卖命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马老三一提起独眼龙的出现,庄德成更觉得凶多吉少了,于是刻不容缓地说:“我找独眼龙去!”
马老三义不容辞地说:“兄弟带来的人,全交给庄四爷!……”
庄德成强自笑笑说:“多承马兄仗义,我不想劳师动众,我们有几个人去就行了!”
说完,把手一挥,正要带着四个手下去找独眼龙,却见林玛丽追了出来,叫着:“庄叔叔,你去哪里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庄德成一时急糊涂,竟忘记此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找到林玛丽,使她能安然无恙地返回香港。
可是她倒好端端的没事,此刻令人担心的却是宋公治,因为他是个有谋无勇的文弱书生。动个脑筋,或是引经据典,那是他的拿手好戏,要真遇上了动刀动枪的场面,他恐怕就难展其才了。
“马兄!”庄德成急于要去寻找宋公治,又不能把林玛丽带着,只好求助于他说:“麻烦你先带林小姐到郑公馆去,回头我再去接她。”
“这不成问题。”马老三毅然说:“这位小姐交给兄弟,少一根汗毛唯我姓马的是问!……不过,我看庄四爷要去找独眼龙,还是多带几个人手一起去比较妥当。”
“用不着!”庄德成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然后向林玛丽安慰:“这位马叔叔是郑二爷的人,你先跟他到郑公馆去等我,你宋叔叔很可能是出了事,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林玛丽也明白事态的紧急,不便表示异议,只好勉强点点头,同意说:“好吧,我先到郑公馆去,庄叔叔,你一定要设法找到宋叔叔呀!”
庄德成已是心急如焚,把头点了一下,立即带着他的四个手下,直奔“金盛开赌馆”而去。
九龙城虽然是个城开不夜的地方,但值此深更半夜,人们都挤在出卖大批色情的艳窟里,夜总会,或者是赌场,街上颇显得冷静静的。
“金盛开赌馆”历经一场浩劫,已是面目全非,曹金盛在养伤期间,尚无意恢复营业,以致装修内部并不积极,择吉开张之日更是不知哪一天了。
庄德成一行五个人,行近赌馆,只见里面灯光早已全部熄灭,黑漆漆的,没有丝毫动静。
照这情形看来,宋公治倒有点不像是落在独眼龙这班人手里了,也许是马老三的消息不正确吧?
庄德成走到大门外,却是趑趄不前起来,刚才是一时意气用事,大有直捣黄龙之势,恨不得带着人闯进赌馆里去,闹他个天翻地覆,根本未曾考虑到其他问题。
现在发现“金盛开赌馆”毫无动静,才觉出有异。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非但师出无名,万一双方大打出手,甚至于火拼一场,落个两败俱伤,那又算什么名堂?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忽见一辆轿车风驰电掣而来,庄德成赶紧把手一挥,示意他的手下暂且回避,闪进转角的黑暗处掩藏住身形。
“滋!”地一个紧急刹车,那辆轿车停在了赌馆的大门口。
车门开处,跳下了几个短装大汉,挟持着一个穿皮茄克的小伙子,连推带拖地进了“金盛开赌馆”。
庄德成藏身在电线杆后,虽然没有看清被执的是什么人,至少证实了马老三的消息不假,独眼龙今夜果然在九龙城里有所行动。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心要查探出个究竟!
车上的司机未曾下车,使他们无法由大门闯进去。但他知道赌馆有个后门,如果无人把守的话,要想进去倒并不太难。
事不宜迟,他立即挥了挥手,带着四个手下绕至后门,居然未见有人把守。
庄德成喜出望外,忙叫一个身手矫捷的手下,站在另一个手下的肩上,先翻进墙里去,开了后门,毫不费事地进入里面。
这是一道围墙,里面的空地不大,穿过去就是赌馆的整幢房屋。他们尚未走近,已见最右边垂着窗帘的房间,忽然亮起了电灯。
庄德成不由暗喜,以最快的行动,掩向了那个窗口。
窗帘拉得很严,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但却可以隐约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谛听之下,首先是个沙哑的声音狞笑说:“小老弟,到了这里来,你可得放老实些,别自讨苦吃!”
那位小老弟急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去处,叫我怎么说呢?……”
“嘭”地一声,接着发出声沉哼,大概是那小老弟捱了一狠拳。
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小老弟,姓金的已经是丧家之犬,你为他卖命实在犯不上,希望你心里放明白些,别像小朱一样,白白地送掉一条命!”
庄德成顿时恍然大悟,知道被挟持而来的一定是“黑骑士”的人,正被逼问金胜保的下落。
沙哑的声音不像是独眼龙,那么他是谁呢?
正在苦思的当儿,房里的灯光突然熄灭,庄德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听得“砰砰”两声枪响。
“啊……”
惨呼声中,他的一个手下已被射倒在地上。
庄德成大吃一惊,赶紧全身伏下,拔出手枪还击。
夜色朦胧下,只见好几条人影,已向他们扑来,刹时枪声大作!
庄德成的人手不多,又被射倒了一个,自然不敢应战,急忙吩咐手下扶起那受伤的,由他发枪掩护,急向后门口退去。
对方在发觉他们进入后,己采取包围,里面的人由两面夹攻,另一批人则由大门外包抄过来,使庄德成顿成背腹受敌之势,处境非常危急。
他身上带的自卫手枪,弹匣里只不过十发子弹,作为紧急应变是绰绰有余,可是要真火拼,实感难以应付。
子弹用完,除了束手就擒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所以他在连发数枪之后,算算只剩下四五发子弹,就不敢再浪费。
然而对方的弹药却是非常充足,枪声连连不绝,距离已愈来愈近。
一阵紧密的弹雨射来,又一个手下被乱枪击中,惨叫一声,栽倒地上不起了。
庄德成爬过去一看,这手下不幸弹中要害,竟己当场死亡!
惊怒交加之下,他已顾不得一切,夺过死者手里的枪,猛可跳起身来双枪齐发。
“砰砰砰砰……”一排子弹飞来,他突觉肩头一痛,竟也被流弹射中,一支枪脱了手。
庄老粗不愧是条硬汉,一咬牙,忍痛奔向了后门口,紧贴着门旁,举枪向扑近的枪手连发。
“砰!砰!”两响,那枪手已被击中倒地。
可是他再一扣扳机,竟撞了个空膛!
眼看两个大汉扑近,距离不过数码,正举枪对准了这束手待毙的庄老四……
“砰砰砰”一阵枪响,庄德成以为自己这回总难逃一死了,谁知大出他意料之外,中弹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两个大汉!
他正惊得莫明其妙,忽被一人抓住胳臂,急说:“庄四爷跟我来!”
庄德成根本没看清这及时赶来救他的是谁,事实上也不容他迟疑,被那人拖了就走。
这时由大门包抄过来的一批人,却已被十来个汉子发枪阻止,无法冲过来。
那人拖着庄德成,由相反的方向奔去,一口气奔离现场,终于停在街边。
庄德成惊魂甫定,这才认出赶来救他的,竟是神手小李!
小李喘了口气,笑笑说:“马老三在那边对付他们,我们先走吧!”
庄德成自己虽已突围,但他的手下一死一伤,还有两个均未脱险,因此不肯丢下他们径自离去。
“我还有几个弟兄困在里面……”
话犹未了,忽见数条人影奔来,小李急将枪一抬,大声喝问:“什么人?”
“一个庙里的和尚!”对方回答。
小李听出是马老三声音,这才放心,收起了手枪。
马老三真不含糊,居然救出了庄德成的两个手下,只是未能将那受伤的救出。
庄德成为了道义,仍坚持救出那受伤的不可,马老三只好拍着胸脯说:“庄四爷先走好了,那位弟兄交给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庄德成自己也受了伤,肩头上血流了不少,唯有点点头说:“那就偏劳马兄了……林小姐?……”
“已经送到二爷那里了,庄四爷,咱们回头见!”马老三把手一扬,便径自又奔向赌馆去。
庄德成这回来探“金盛开赌馆”,仅仅只窃听到两句不相干的话,获悉独眼龙的人在逼问金胜保的下落,此事与他们是风马牛。
非但未曾找到宋公治,反而损失了两个手下,一死一伤,算起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庄德成愈想愈划不来,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小李前往郑公馆。
郑二爷正在客厅里焦灼不安地等候消息,见小李带着受伤的庄德成回来,不由惊问:“庄老四,你挂彩了?”
“不碍事的。”庄德成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