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师叔，我会听话的！”张思凯忙不迭地保证，偷偷瞄了一眼林末，看见她依然专心地工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温泉（三）
“江乐乐，既然没事了，赶快去换衣服，奶奶等着我们过去吃饭呢。”江晓黎听完她的故事，眉头皱了一下，这丫头，真是到哪里都不省心呢。
“哎！我刚才差点遇到坏人呐，你好歹也安慰安慰我一下吧。”江乐乐不满地抗议。
江晓黎的眼神上下扫描着她，“首先，这里是VIP温泉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溜进来的，而你身上除了一张房卡，有什么值得被偷的？更重要的是——”
“是什么？”
“你这副小身板——估计也没什么人想对你耍流氓。”
“可恶！”江乐乐恼羞成怒，拿起手里的毛巾就往江晓黎脸上扔去，居然敢小看她的身材，本姑娘好歹也是白嫩水灵的大闺女好吧！
江晓黎身手敏捷地接住毛巾，往躺椅上一扔，转身就走了。江乐乐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跟在他后面赶去餐厅和大家汇合吃午餐。
“奶奶——”来到餐厅，江乐乐撒娇地搂住江老太太，斜睨着江晓黎，“哥哥他——欺负我！”
“怎么了？你哥哥他怎么欺负你了？”江奶奶搂住这个娇滴滴的孙女，疼爱地询问。
“他——”江乐乐本来想控诉他见死不救，但是貌似情况也没那么惊险，说他藐视自己的身材，那更加羞死人了，想来想去也说不出口啊，她脑袋瓜一转，看到旁边端坐的蒋敏，计上心来，“他说，我没有敏敏姐姐好看，现在啊，他只喜欢敏敏姐姐，不喜欢我了！”
江晓黎坐下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听到她的胡扯，差点把满口的茶水喷了出来——这个死丫头！果然是锱铢必较的小女子！他尴尬地咽下茶水，干咳了几声。
蒋敏听到江乐乐的埋怨，脸蛋也是羞得泛起了红晕。江奶奶看在眼里，心里明了，呵呵地笑了几声，“你长得好看，你敏敏姐姐也好看，你们两个女娃子啊——奶奶都喜欢！”
章洁龄在旁边打趣，“妈您要是喜欢的话，就把敏敏收为孙媳妇好了，这样天天都可以看得见，心里肯定欢喜。大嫂，你说是不是啊？”
许知芳也哈哈大笑起来，“那倒是个好主意！”
蒋敏没想到长辈们如此公开地谈论这个话题，脸上烧得更厉害了，不好意思地辩解：“阿姨——”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却偷偷瞄了一下江晓黎，发现他却好像波澜不惊，心里不禁失望得很。
“敏敏……就像乐乐一样，都是我的妹妹。”江晓黎突然间清清了喉咙，让谈笑的众人有些吃惊，蒋敏的心更是如同坠落深渊，手指不知不觉掐得发白。
到底是知儿莫若母，许知芳晓得江晓黎说这话，是不太满意大家调侃这件事，赶紧打圆场，“既然都是妹妹，那就好好在医院里好好照顾敏敏，千万不要让她受欺负了。”
“阿姨，”蒋敏虽然口中苦涩，还是要维持得体的礼貌，“晓黎哥哥——他平时都很照顾我的，您放心好了。”
许知芳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幸亏这时候服务生把丰盛的菜肴端了上来，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开始品尝起美味的食物。
“奶奶，您尝尝这个小羊排，很嫩。”江晓黎细心地把羊排切成小块，给奶奶夹了一块。
“嗯，是不错。”江奶奶细细地咀嚼，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过——”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还是想吃点清淡的东西，这些东西啊，我是不如你们年轻人喜欢。”
“妈，您想吃什么？我告诉厨房，叫他们送过来。”江励盛体贴地询问。
江奶奶望着远方，怅然地说，“不知道怎么着，突然想起了以前老头子在的时候，常常带我去老城那边的明月楼尝鲜，那道鸡汁干丝，味道还真是很不错呢。”
大家听到奶奶这么说，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去世的爷爷，也不禁有些感慨。“妈，既然您想吃了，我叫厨房师傅给您做去。”江励盛招手叫来服务员，把意见传达了下去。
“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可别太麻烦人家了。”江奶奶有些着急地摆手。
“不会的，听说这里的厨师长有二十多年的资历了，这道简单菜肯定包您满意。”江励盛解释着。
江奶奶微笑不语，其实这道淮扬名菜，看似简单，实则非常考验厨师的功力，光是把软嫩的豆腐皮切成大小均一的碎丝就已经不容易，鸡汤还必须用猪骨瑶柱和花胶熬制了一天一夜才能带出其中的精华。当年因为明月楼的大厨后期患上了帕金森症，不愿意因为自己手抖而毁了这道名菜，所以她也只是有幸尝过几次他本人的手艺而已。
……
“鸡汁干丝？”方义坤听着餐厅陈经理的解释，浓密的眉头拧了起来。
“老太太就是想吃这道菜，听说是当年明月楼大厨的拿手好菜呢，老方你可一定要帮忙啊！”陈经理有点着急地抹着额头上的细汗，本来这应该是中餐部的事情，无奈中餐总厨这两天老婆临产，请假回家了，交给那群毛头小子他又不放心，只好来西餐部这边找老方碰碰运气。
虽说自己作为厨师，各大菜系都略有研究，但是他毕竟主攻西餐啊；当然他硬起头皮要做的话，味道固然也能够八九不离十，但是这位点菜的客人地位特殊，他也不想贸贸然出手，让老人家失望，也毁了酒店的名声。想到这里，方义坤还是沉吟着没有出声。
“老方——”陈经理催促着。
“我来试试吧。”正在他们焦灼的时候，林末细细的声音响起。
“你？”两个男人的眼神都投射到她身上，带着诧异。小姑娘做西餐做得好他们是知道的，难道中菜她也能驾驭？
林末读懂了他们眼里的疑惑，拿起旁边的干净毛巾擦了一下手，轻柔地说：“这道菜——小时候外公经常做给我吃，我也算耳濡目染，应该——做得出来的。”
方义坤知道她素来有主意，如果没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随便打保票的，而且，他隐约听说过，她是出身厨艺世家的，所以她所说的做得出来，应该也不会偏差到哪里。
“这——”“那就交给你了。”陈经理和方义坤的声音同时响起。方义坤知道老陈有点担心，还是坚定地同意了。陈经理看见方义坤态度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前后有师叔在眼前把关呢。
林末也不多说，点点头，走到案板那边忙活起来。鸡汤是厨房里常年都备有的，倒也不是大问题，配上切好的干丝，耐心熬制，火候掌握得当很快就可以上菜了。她专心地切着软软的豆腐皮，只见细白的手腕上下起落，刀刃碰到案板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像一首和谐的歌谣，让人安心。
锅里的鸡汤已经在翻滚，她把干丝放入，轻轻地搅拌，再依次加入鸡脯丝胡萝卜丝火腿丝和鲜虾仁，不一会儿就已经香味扑鼻了。陈经理和方义坤相视一笑，心里的石头悄悄落了地。
出锅之前，林末又点了些新鲜牛奶进去，汤色更加乳白，盛盘后再撒上几片碧绿的香菜，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鸡汁干丝就做好了。
“小林，你真行啊！”陈经理对着她翘起大拇指，“这回老太太肯定满意！”说起就要拿起盘子端走。
“您等等。”林末思忖片刻，喊住了他。走到储物格里，摸出自己的背包，里面刚好放着自己做好的桂花云片糕和玫瑰花茶，本来打算下午忙完就去附近的养老院给外婆送去的，想来客人是位老太太，应该也会喜欢这些的吧。她把玫瑰花茶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刚好暖暖的，再配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云片糕，一起端给了陈经理。
陈经理这会子可是彻底服了林末了，这姑娘，模样俊，手艺好，心也细，真真是难得！
看着陈经理乐滋滋离开的背影，林末轻轻舒了一口气，方义坤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看来到底心里还是紧张的，不过在她这个年纪，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了不得了，师哥这个小徒弟，可是块美玉呢。
☆、温泉（四）
江奶奶望着自己眼前这份色泽鲜艳，浓香萦绕的鸡汁干丝，眼里划过一丝惊喜，再拿起筷子夹起，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笑容迅速蔓延开来，“嗯——确实是明月楼的味道！”
听到她这声赞叹，旁边小心翼翼站立的陈经理彻底放下了心，他笑眯眯地解释，“老太太您满意就好。”
“这个云片糕——”老太太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再抿了一口玫瑰花茶，整个人都像被照亮似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看得出来她是满意之极的。
江励盛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陈啊，看来你们这里真是请了个了不得的大厨啊，都能达到明月楼的水准了。”
“您过奖了，其实——”陈经理停顿了片刻，还是如实告诉了客人，“其实这些，并不是我们大厨做得，是今天临时来帮忙的一个小师傅的手艺。”
“小师傅？”大家都有几分吃惊，要知道明月楼近50年的名声流传在外，要能达到他们大厨的水准，那得多难得啊，还是一个临时工，小年轻！
江乐乐最耐不住，心痒痒马上就喊了出来，“真的吗？有多小啊？比我小吗？”
“是位年轻的姑娘，估计比江小姐你大不了几岁呢。”陈经理还是好脾气地笑着。“不瞒大家，刚才那道香草小羊排，也是她做的呢。”
姑娘！大家更是吃惊了，厨房重地一般是男人的领域，现在居然还出了这么了不得的一位女性，中餐西餐都在行！
江奶奶放下筷子，慈祥地笑着，“这样啊，那麻烦您请这位姑娘出来见个面好吗？我好久都没尝过味道这么正宗的淮扬菜了，今天——可真是托了小姑娘的福了。”
陈经理略为迟疑，还是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个——林姑娘说了，她只是个打杂的，就不方便出来打扰大家了。”话说刚才他出门的时候，林末还特意叮嘱说，如果客人想和她见面，就麻烦他帮忙推托好了，他还挺纳闷——看来，这个小姑娘聪明得很呢！
“林姑娘？”江乐乐不满地嚷嚷道，“她还成了林黛玉不成，连见个面都不行，真大牌！”
“乐乐！”江奶奶脸色一沉，低声地训斥道，“不要乱说话。”
江乐乐极少见到好脾气的奶奶生气，吓得吐了吐舌头，悻悻地躲到老妈身后去了，坐下时还是被她老妈狠狠地拧了拧脸蛋。
“奶奶，”江晓黎突然说道，“不如，让我代表大家去厨房亲自谢谢她吧。”江晓黎知道在座的长辈不方便出面，三个小辈中也就他最年长，这种事情自然是落到他身上比较好。
“也好，”江奶奶放心了，还是自己的大孙子靠谱些，交由他出面，肯定能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你好好和人家姑娘说话，替我问问，如果方便的话，下个月我这个老太婆的八十大寿，能不能麻烦她来帮忙张罗？”
“好，我知道了。”江晓黎起身向各位略为欠身，跟着陈经理向厨房走去。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一丝好奇，不知怎么的，当陈经理说出她姓林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林末的面容。他故作不在意地问道：“陈经理，这位林姑娘……全名叫什么啊？”
“噢，叫林末，听说自己也在城里开了一家西餐馆呢。”陈经理热情地解释着。
听到这里，江晓黎心里的猜测又确定了七八分，带着隐隐的期待，他的步伐也加快了。
来到厨房，陈经理请他稍等，进去请林末出来，谁知道她竟然不在厨房里，别人说她在亭子那边休息呢。江晓黎对陈经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过去就行了，走过转角，远远就看到凉亭里那个清瘦的身影，他的嘴角马上就翘了起来，果然是她！
林末对身后的人毫不知情，正端着一杯热咖啡，咬着一块冰冷的三文治填肚子。一大早赶到这里，她已经站了快五个小时了，腰酸背痛不说，过了饭点胃都疼完了，要不是为了增加点热量支撑下去，她根本什么都不想吃。一边吃她脑子里还一边想着下午的安排，养老院离这里大概20多分钟，她一会儿向师叔请个假，动作快的话应该赶得及回来准备晚餐吧。
胡乱塞完三文治，喝了一口咖啡，感觉好多了，挨着柱子，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咯咯响。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累坏了吧？”
林末的背一僵，慢慢地转过身来，发现江晓黎正面带微笑地望着她，怎么又是他！被他发现自己这副疲惫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有些慌乱，而且，怎么他的眼里看起来有一丝——怜悯？林末回过神来，低低地回答道：“嗯。”
江晓黎在她身后默默地站了几分钟，觉得她这个状态，就像自己刚刚从手术室里忙碌几个小时出来那样，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放松。望着她，就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似的，虽然累得快趴下，却因为做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却又不舍得放弃这份辛苦。
但是当他看她一个人孤独地蜷缩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嚼着冰冷的三文治，他的心突然疼得很，等她转过身来，盯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他的心更紧了，刚才那句问候都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温柔。
发现她的眼里有尴尬，有疑惑，也有防备，他笑了，解释道：“没打扰到你吧？我是代表我奶奶过来谢谢你的。你做的菜很好吃，老太太很满意。”
“你奶奶？”林末想起来了，想必那位特殊的客人就是江晓黎的奶奶了。“哦，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我也好久没做过了，看来，运气还挺好的，没砸锅。”她自嘲地笑了笑。
“我可以坐下来吗？”江晓黎向前跨了两步，来到她身边。
林末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江晓黎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她身边。两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那个——”“我——”两人同时发声，望望对方，忍不住同时又笑了笑。
“你先说吧。”林末轻声说。
“奶奶说，希望下个月的80岁寿筵由你来操办。”江晓黎一字一句地解释着，慎重得很。
“80岁寿筵？我？”林末睁大了眼睛，“这么隆重的场合交给我，这……这不太合适吧？”且不说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今天隐约知道江家并非平常人家，也让她打了退堂鼓，潜意识里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为什么不合适？你刚才做的菜很合奶奶胃口，她都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至于价钱方面，你尽可以开口，要准备什么食材，尽管去买，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打下手也行。”江晓黎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迎上他认真的眼神，林末脸上有些发热，她别过头，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地说：“那……好吧。”看着江晓黎满意的笑脸，她又有些着急地分辩：“不用你打下手。”
“知道了，厨房是你的禁地嘛。”江晓黎又想起来那次他误闯她的领域，她眼神里的那股戒备和不满，嘴角又扬起来，“我做手术的时候，也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指手画脚。”
“瞎说，手术室里哪里有人敢乱说话啊。”林末不相信似地撇撇嘴。
看着此刻的林末没了平日里的冷清，像个朋友似的在这里和他斗嘴，江晓黎的心情特别的好。突然发现她的嘴边沾着一颗面包屑，像个贪吃的孩子，他笑了笑，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替她轻轻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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