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甘愿做妾。
本宫都不知你已对他用情之深至此,还谈什么家国抱负,心存大志,却原来都是儿女情长。甘愿做妾?你怎么能够说得出口,你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历朝历代都对女子限制,不许干政,不许从商,难道连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都不许有吗?抱负、大志只是幻影,如今我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的幸福。我一定要争取。
你怎知他会给你幸福?
女儿不敢自称识人,却也辨得出忠奸优劣。难道母后不觉得李安宁非同常人吗?
他确实非同常人,本宫却不希望你和他牵扯在一起。他像一团谜,让人猜不到谜底。
女儿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才对他着迷。不过,若说他的不同寻常,恐怕莫过于他的玉树临风之姿和旷世之才了。
皇后看着宝玥沉醉的样子,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徒劳无益,干脆闭口不言。她想到了自己,当初也是违背父母心愿出嫁,彼时情景仍历历在目,犹在昨日。想来,是爱女心切作祟,无论婚配对象是谁,父母都觉得是下嫁吧。
宝玥双臂交叠,头枕在上面窝在皇后怀里。皇后轻柔地抚着她的秀发,眼神里溢满慈爱——李安宁,也不失为一个令人满意的女婿。
母后,你在想什么?宝玥不知何时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看到皇后出神地望着某处,不禁问道。
母后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我跟母后像吗?
皇后爱怜地看她一眼,突然问道,有些话知道你不爱听,本宫只想提醒你,你和杨明珠素来交好,她也喜欢李安宁,以她的脾气,定不会轻易放手让你遂意,你还是早做打算。若至反目成仇,之后的局面恐怕难以维系。毕竟以杨昭首辅大臣的身份,在朝廷上有些势力,你父皇还要靠他辅政。
女儿想,杨昭定然也听说了坊间传闻,会劝说杨明珠,再者这种事情毕竟还要两厢情愿。女儿相信自己能够博得李大人更多的好感。
皇后笑道,两厢情愿?好,母后希望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莫要强求自己,还有别人。
第十七章 回京
更新时间2016…5…12 23:31:44 字数:6194
郑青兰一面陪着宋老夫人喝茶,一面说着玩笑话,逗得老夫人开心地笑个不停。宋文田一脚跨进门,喜气洋洋地说道,母亲心情也这么好!
郑青兰从椅子上跳起来跑上前,说道,文田哥哥回来了!
宋老夫人喜不自禁,以手掩面,呵呵地笑声仍透过手心闷闷地散出来。过会儿她强忍住笑才回道,兰儿真是我的开心果。
宋文田也笑道,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郑青兰道,文田哥哥今天心情也很好啊,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
宋老夫人道,文田最近心情一直不错,是不是朝中又有什么好事啊?
宋文田道,皇帝圣明,任用贤能,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算不算好事?
郑青兰道,当然是好事啦。说到任用贤能,我倒听说皇上最近起用了一个年轻的官员,这个人不仅主持重建了被烧毁的宫殿,而且治理好了某地水患,颇受宠信,如今正要宣他进京述职,都传他这次进京又要加官进爵了。
宋文田高兴地说道,这真是“智士处世,如锥在囊,其颖立见”啊,连兰儿妹妹都知道了李大人的事迹!
宋老夫人说道,我们别光顾着说话,让下边的人准备饭菜,兰儿也在这儿,我们一块喝杯酒庆祝庆祝太平盛世吧。
郑青兰双手托腮,说道,我不胜酒力,喝醉了可怎么回去呢?
宋老夫人道,我让文田送你回去,再让他替我向你父亲陪个罪,就说是我要你喝的。她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满脸慈爱。
郑青兰道,有老夫人这句话,我就不怕了。说完害羞地瞟了宋文田一眼。
宋文田一心盘算着李安宁回京的日期,没有在意母亲和郑青兰的对话,脸上却挂满应景的微笑,似是赞同了母亲的提议。
郑青兰“无意”地瞟了一眼她的文田哥哥,脸上的红晕更重了。
老夫人将这番光景全收进眼底,心里早做起了打算。
李安宁进京路上连接两道圣旨催促她进京,她便将马车留在驿馆,骑马前行。到达京城时已经是深夜,马累得喘着粗气,她被颠簸得不轻,骨头散架了似的。若不是皇上召见得急,她趴在马背上都能睡着。
守城官兵看到她手持的令牌,说道,皇上有旨:宣李大人立即入宫觐见,不得拖延。
随从说道,夜这么深了,皇上早已歇息了吧?
守城官兵道,圣意如此,请大人尽快入宫。
你们去驿馆的客栈等我,李安宁对同来的人说完这些,禁不住用官服袖子遮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接着立即换了一匹马,只身前往皇宫觐见。
守宫门的侍卫已经呵欠连连,听到“李安宁”三个字立马精神抖擞起来,开宫门的开宫门,引路的引路。深夜入宫本来手续繁杂,令牌、口令,还有诸多的盘问。李安宁却没有受到这些责难,仿佛走进了自家院子般一路畅行无阻。张太英已经在偏殿外的台阶下面恭候,看到她赶紧迎上前说道,李大人,皇上知道您一路舟车劳顿,特命人准备了饭菜,请您去偏殿享用。
李安宁停足顿脚,不解地看着张太英,忍不住问道,皇上深夜召见,应是有急事,请公公带我先行面圣。
不急。张太英笑盈盈地看着她,道,这就是皇上的安排。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李大人这边请。张太英在前面引路将她带进偏殿。老奴去向皇上通报一声,李大人稍候。张太英留下李安宁一人,便去禀报。不一会儿,他便走了出来,道,皇上在里面批阅奏折,让李大人自行用膳,不必拘谨,老奴告退。
皇上连夜召见此刻却不露面,李安宁呆立原地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饥渴,困倦阵阵袭来,受某种意志的牵引,她向着榻几走去。饭菜盛在精致的瓷盘里,馋虫蚕食着她所剩无几的克制拘谨。
……她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青菜、肉、馒头、点心,张太英又送来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笑着说道,李大人慢点吃,这里还有好多呢,全是给您留的。
李安宁挥挥手,模糊不清地说道,你退下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皇上突然走过来喝道,李安宁,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将朕的那份也一并吃了,你该当何罪?
她慌忙跪下来求饶,满嘴的食物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恍然惊醒,延续着梦境,一面喊着“皇上恕罪皇上恕罪”,一面挣扎着坐了起来。锦被滑落堆叠在怀里,皱成一团。窗外薄光浮动,已经过了午夜。梦里不知身是客,惊梦醒来她仍不知是客,从近在手边的榻几茶壶里倒水喝。
你醒了!这三个字在寂静空旷的偏殿荡开,又近又远,让听的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茶杯抖落胸前,淡黄的茶汁渗透进衣服、被子和身下的垫子里。嘴里含着的一口来不及咽下,喷了出来,李安宁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一瞬间,又恍若回到了梦中。
李安宁掀被下床跪在地上,咳咳,皇上……咳咳……恕罪!
平身吧。皇上揉着太阳穴从榻几上站起身,伸伸懒腰,在偏殿里踱着步子,喊道,张太英。
偏殿的门应声打开,张太英颠颠地跑进来。
去取一套朕新做的贴身衣物,皇上说着同时手臂指向榻几,把那里收拾一下。
张太英喊进来几个小太监,吩咐他们分别去取衣服,被子,垫子,两个留下来收拾打湿的被子、垫子,还有没跌破的茶杯,他自己站在旁边指挥,督促。奴才做到一定级别也可以威风八面。李安宁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手脚麻利训练有素的太监们在张太英的吩咐下有条不紊地往来收拾。不一会儿,寝榻上焕然一新,连榻几上都摆放了新的点心和茶水。张太英躬身颔首道,奴才告退。
皇上指着寝榻上的衣服对李安宁说,换上吧。
李安宁复又跪下,不安地说道,微臣不敢。皇上贵为天子,下官身份卑微,不敢造次,请皇上容臣回驿馆收拾妥当后再入宫。
皇上不悦也不舍地说道,朕赐你衣物是一片爱臣之心,谈何造次?爱卿此刻离宫,朕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能言善辩,才思敏捷的李安宁变得哑口无言。
你若觉得失礼,就去里面换吧。皇上抬手指着偏殿里面说道。
你方才梦见了朕?李安宁换好衣服出来,皇上一见面就问,同时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她,李安宁如同穿戴了一条上下同宽的麻袋,令人忍俊不禁。
嗯,梦见了。李安宁老老实实地回答。
皇上接着问道,为什么要朕恕罪?
因为,……,李安宁不安地说道,微臣多吃了皇上的那一份膳食。
皇上呵呵笑起来,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沉睡时那么恬静,如今却浮上一层隐隐的忧伤,看不真切,却引得人更想去窥探了解。
他走近她,慢慢收拢双臂,将李安宁拥在怀里,问道,爱卿是否还记得朕离开盛安时问过你的话?
李安宁满面惊恐,耳朵不得不贴在皇上胸前,透过衣物、皮肉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充满了权力和欲望,主宰着万千人的命运。
不等回答,皇上接着说道,爱卿聪慧,能否帮朕解决一个难题。
……
如果朕爱上了一个男人,该如何是好?
……
恐慌蔓延开来,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李安宁支吾地问道,那么……皇上打算……想……如何?
将他留在身边!
沉默,可怕的沉默在偏殿晕开,弥漫扩散开来。皇权面前李安宁的才智显然不够用,大脑空空如也。
张太英在门外禀报,皇上,长寿宫的公公来报,太后旧疾复发,情况危急!
皇上心里一惊,转身走了出去。
……昨晚还好好的,过了午夜突然发作,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已经守在那里,皇后率众妃嫔也已经跪在地上为太后祈福呢。太后这阵子一直喊着皇上的乳名,太医们恐怕……,所以皇后吩咐奴才过来禀报……
急匆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偌大的偏殿只剩下李安宁一人。
皇上走到长寿宫门外便听到一片哭声,他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
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有的嚎啕大哭,泪如雨下;有的垂首低声啜泣,用袖子擦着眼角。
宝玥首先看到他,扑到他怀里,哭道,父皇,皇祖母走了。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猛地插进胸膛,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痛得喘不过气来。
众人让开一条路,皇上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
太后面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手中握着一只香囊,里面装着皇上出生时的胎毛。三十七年来,太后一直带在身边。
为何现在才告诉朕?你们……朕要你们都陪……!皇上既伤心又生气,最后一个字幸好没有脱口而出,但是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的皇帝虽然在气头上,仍是那个仁慈的皇帝。比起桐叶封侯,
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闷在心里,人畜无害,说出口,便是另一番光景。昔有周成王桐叶封侯,一句小儿戏戏语,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周成王却因此不得不在自己的版图上分割出一块领地。皇上最后一刻的理智既是对别人宽恕,也拯救了自己。以他仁德之名行无端杀戮之事,总会有后悔的那天。
跪在地上的人都吓得不敢声张,皇后上前宽慰道,皇上息怒,太后怕皇上担心不许禀报。臣妾今早请安的时候,太后气色好好的,还说晌午后要去后花园赏花,谁知旧疾来势汹汹……
皇上凌厉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道,停朝三日,全国举哀。
第二天一早,接到圣谕的百官身着缟素,鱼贯而入,跪在长寿宫外哀悼。
此刻,宝玥的目光游荡在众人白花花的脊背上,她料想着李安宁应该身处其间,便借机寻找,却是没有找到。
刚一转身,张太英就在不远处,朝着她走过来。
公公可曾见到了李大人?我听说他回朝了。没有进宫面圣吗?
李大人在偏殿。昨晚进的宫。
宝玥头脑嗡嗡作响,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她微微一笑,道,百官都来哀悼,他为何不来?她口中责难的是李安宁,实则抱怨的是皇上。
张太英看向左右,道,公主此言差矣。太后薨逝,全国举哀,不一定非要到这长寿宫外跪着哀悼,心中有哀思,就是对太后最大的哀悼。坊间百姓亦是如此。
这些道理我也懂。可他身份毕竟不同于百姓。既然入朝为官,就要和百官一样跪拜,否则就白穿了那身官服。
张太英清楚争不过她,其实他只想宽慰她,便道,公主说得有理。
公公要去哪里?宝玥看他从里面出来,定是奉命办差,便不经心地问道。
奴才正是去偏殿向李大人传达皇上的旨意。
宝玥双眼焕发出神采来,道,公公可否替我带句话。
张太英见她眼神迫切,想起多年前那个救过自己的小女孩,如今出落成了亭亭玉立,为情伤神的大姑娘,不免暗自唏嘘。公主请讲。
你就说……宝玥低头仔细想着,大概那些话羞于说出口,张太英见她悄悄红了脸,眼神流转波动,如落下石子的一镜湖面,波光荡漾。你就……问他一切可好。
只有这一句?
只有这一句。笃定的回答。
老奴告退。
宝玥目送张太英离去,直到他走远,背影变得模糊了才进去。就在她低头往里走的时候,一人匆匆走出向着偏殿的方向疾步走去,好像是去追张太英。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非龙即凤,在人群中分外惹眼。可惜宝玥没有看到。众人都在低头哀悼,也没有注意。
还有一人也在人群中寻找李安宁,这就是宋文田。
此刻的李安宁,独自在偏殿静候皇上的旨意。整整一夜,她几乎一动没动地站了一夜。身体疲惫到极点,脑海中还回荡着皇上坦白露骨的表白。
皇上喜欢她!
如果太后无恙,皇上没有离开……放弃克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想象。
多年她遵循着父亲母亲为她规划好的道路前行,锦绣前程似乎唾手可得。上天眷顾,让她一路走得波澜不惊。皇上、三王爷、三公主,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喜爱,让她分辨不清,有时忘了自己的身份。纵然处在最高权力者的光环笼罩之下,危险仍然存在。众人的非议,身份的尴尬,家人的安危,她都要提防考量,真是步步惊心。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也会感到害怕,有时会生出被篡改了身份的悔恨来。尤其是现在。
宋文田能体会李安宁的尴尬境遇:一个女人,陷入皇上、王爷和公主三人的感情包围圈中,既要小心周旋保全性命,又要步步为营实现为官所愿。一度,他担心李安宁故意接近皇上伺机有所行动,所以一直暗中观察。从初出茅庐到声名远播,李安宁的所作所为利国利民,无可诟病。也许她只是想证明:女子能够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只是这种做法不能光明正大地公开宣扬。越是了解,他的心越是向她靠近,不自觉地想她的一颦一笑,回忆和她接触的点点滴滴。她去了盛安县,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
李安宁倒下之前感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她以为那是幻觉,或者是天堂之光。没有疼痛,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升到半空,俯视着自己的肉体。
让我走吧,灵魂央求。
我不能没有你……肉体恳求道。
皇上心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