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吉顺着通道几乎是跑了过去。焚化炉前面堆放着几个很大的脏衣篮子,其中两只快要装满了。
“那是什么?”
“我们还未销毁的纸片杂物。”
“我觉得你告诉过我说全部都已经烧掉了。”
“噢,你办公室的废纸全部被烧掉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是哪个办公室的?”
他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噢,我认为这两只篮子是从下面的楼层里拿过来的。”
佩吉冲金伯利点点头,然后把篮子里的东西全部翻倒在地板上,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将信件、传阅函件、报纸、便条纸等等这些办公室里积累起来的所有零星杂物捡出来,扔到一边去。
“那些还没有撕碎的东西我们就不必再看了,”她对金伯利说,“我把这封信撕成了很小的碎片。而且你也不用去管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东西。这封信是用普通书法写的,用的是墨水。”
他们把大一些的纸片扔回脏衣篮子里。在他们把这些东西筛选得只剩下小纸片时,佩吉突然欢欣鼓舞地叫起来:“找到一片了。”她说,手里拿着一张三角形纸片。
“这里也有一片。”金伯利说。
“这里还有一片。”她忽然又发现了一片。
金伯利接着又找到了第四片。“这片上面有部分邮戳,”他说着,把它和其它几片凑在一起。“天啦,你是对的。邮戳是昨天下午5点半盖上的。但是我跟你说,没有人知道……”
佩吉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另有用意地朝看楼人瞥了一眼,看楼人正在瞧着他们,满脸的迷惑和猜疑。
金伯利点点头,然后继续一心一意地埋头寻找。
终于他们查完了地板上的最后一张纸片。此时,他们已经找回了4片碎信封和6片碎信纸。
“我想就这些了,”佩吉说,“我们上楼到办公室去,把这些拼起来。”
回到办公室,他们用透明胶把这些碎纸片拼合成一封信,虽然恢复得还远远不够,但是佩吉现在却已认识到它必定会成为警方最感兴趣的东西。
佩吉知道,那封信的作者竭尽全力,要使唐·金伯利成为斯特拉·林恩谋杀案的头号嫌疑犯。
作者还会出现吗?她对此有点怀疑,但是她想,此人既然已经给她写了一封匿名信,那么就还会再写的——只是这次要写给警方的。
而且,佩吉还意识到,由于唐·金伯利在叙述他们的晚上活动时,删节过多,所以如果警察万一确切地知道了发生的事情的话,一定会把自己列为二号嫌疑犯的。
四
佩吉深知哈尔西先生的脾性,她知道她在WEFI公司的未来取决于不让警方知晓发生的一切——至少现在如此。
哈尔西先生虽然已经56岁了,却有着一副挺拔的身板,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只是在读书和打高尔夫时才需要眼镜,这些令他无比自豪。
底下有不少关于他工作之余的传闻。只有与一些可信赖的多年知交在一起时,他才真的破口大骂。有谣言说,他只是在很少的场合才会有像狼一样凶狠的倾向。
这些倾向是WEFI公司里女人们最愉快的谈话话题,也是最难证实的。哈尔西先生太精明了,很少犯什么大错。他不冒受挫的风险,他所卷入的任何桃色新闻都被精心掩饰得风平浪静,所以办公室里尽管谣言不断,但是始终只是谣言而已。
9点半钟,哈尔西先生匆匆地走进办公室,像麻雀啄食一样快速地点着头说:“早上好,卡斯尔小姐。”然后突然走入他的私人办公室。
10秒钟之后,他按下了呼叫卡斯尔小姐的蜂鸣器按钮。
只有他才会这么做的。他虽然一定得提前1小时到达,以便可以问问头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要听他说:“上午好,卡斯尔小姐。你可以来我的办公室吗?”,那将与他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驰。相反,他会走进办公室,小心地将帽子放在大衣橱的架子上,在镜子前面站立几秒钟,捋平头发,正正领带,然后,而且只是在此之后,才舒服地躺进经过抛光处理的胡核木桌子前的大转椅里,按一下青贝按钮,佩吉的蜂鸣器就响起来。
佩吉拿起笔记本,走进办公室,坐到椅子上。
哈尔西先生挥手示意她将笔记本放置在一边:“别管笔记本。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过去的10小时里她没有想过会有这次面谈。
“昨晚你和金伯利在一起?”
她点点头。
“那篇报道很糟。我不喜欢让公司的名字和这类事情联系在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公司的一个雇员死了,另外两个一起外出的雇员发现了尸体,可能是谋杀,这败坏了公司的名声。”
“我很抱歉。”她说。
他清清喉咙:“嗯。我知道,你来这里之前曾经在报纸行业干过。”
“干过一点,而且是为一家小报。”
“你很有见识。我打算另找一名秘书。从今天起,你将是本公司的公共关系顾问。你的首要职责是,确保不再有像今天早晨报上的那类不好的报道文章。”
“你的新工作将为你带来不少的加薪。当然,你将继续搞你的内刊专栏。我喜欢你用闲聊和幽默的方式,把办公室的闲谈弄的那么有趣,使得雇员们觉得自己很重要。
“不,不,不用谢我。这次任命只是尝试性的。我要看你如何去消除我们肯定会面临的关于斯特拉·林恩死亡的种种说法。现在跟我谈谈昨晚发生的事,要毫无保留。”
他停顿了一下,透过眼镜的上沿凝视着她,似乎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个人对斯特拉·林恩的死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佩吉跟他说了那封匿名信,说了去过皇家野鸡夜总会,还说了她和唐·金伯利的谈话。
“然后你就没和唐·金伯利在一起吗?”哈尔西问道。
“没有,如果从和他约会的意义上来说。”
“报上说你和他约会吃饭。警方也和我这么说的。”
“那是误解。”
哈尔西噘起嘴唇:“既然他们认为你和唐·金伯利是在约会,仅仅出于友好才去拜访斯特拉,我觉得,不理会会更好些。”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最好不要去改变已经在报上出现过的事情,那会让你处境艰难的。”
“警方错在以为我们俩是一道出去的。”
哈尔西对她报以一笑:“这样我们就问心无愧了,对不对?好的,我们就随他们说你和唐是约会吃饭好了。”
“但是,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领班知道我们不是一道进来的,餐厅服务员也知道。”
哈尔西紧锁双眉,然后勉强地放弃了自己的观点:“那么我认为你还是把真相告诉他们为妙。”
佩吉等了一会,她绝口没提那只她从斯特拉的袜子上取下来的宝石蝴蝶。
哈尔西把他的手指尖收拢在一起:“那封信的碎片呢?”他问。
“在我的桌子里。”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看看吧。”他说。
她将它们拿进来递给了他。
“你能确信这些碎片是信封上的吗?”
“是的。你可以发现书法是一致的,而且这是下午发送的邮件当中唯一的一封手写给我的信。”
哈尔西的目光在搜寻着这些纸片,若有所思。
“金伯利是怎么解释这封信的?”他突然问道。
“他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哈尔西桌上的电话大声地响了三次,他拿起听筒说:“喂,我是哈尔西。”
他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说:“按常规,这个电话应该打到卡斯尔小姐桌子上的。可——噢,我明白……很好,我要见他。是的,带他过来。”
哈尔西挂上电话,又从眼镜上方看了看佩吉:“一个叫纳尔逊的侦探在外面,你知道关于他的什么吗?”
“不知道。”
“他想和我谈谈。接待员手足无措,就亲自给我打电话。电话本来应该通过你办公室的,但是现在事已至此,我不想招引警方的任何敌意。你还是出去迎接他吧。”
她点头答应,去了接待室,此时接待员正好为来访者开门。
他不是她预料的那种人。他更像是位成功的会计师或债券销售人,身材修长,穿着朴素,说起话来嗓音悦耳。
“我叫弗雷德·纳尔逊,”他说,“从警察总局来的。”
他手里拿着名片夹,似乎在等着要求出示证件。他出示了一枚金色盾形徽章,递给佩吉一张名片,名片上印压有工整精美的饰物,左上方印有一枚金色盾形警徽。
“哈尔西先生在等你。”
“你是他的秘书卡斯尔小姐吗?”
“是的。”
“我需要见见你们两位。”他说,“我想,是你和你的同伴发现了尸体吧。”
“我是和金伯利先生在一起的。”
他点了点头。
“你想同时见见金伯利先生吗?”她问。
他摇摇头:“就你和哈尔西先生俩。”
“请这边走。”
她领他进了哈尔西的办公室,纳尔逊和哈尔西握了握手说:“我擅自做主,让你的秘书在我们谈话时呆在现场,哈尔西先生。”
哈尔西向他一笑:“那好,没关系。请坐吧。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们非常愿意效劳。我向来不愿看到这样不幸的悲剧,我们这儿有点像个大家庭,这些悲剧深深地刺痛了我们。”
“你和林恩小姐有私交吗?”纳尔逊问道。
哈尔西那双沉着冷静的眼睛从眼镜的上方巡视着这位侦探。他犹豫了大约两秒钟,似乎在考虑如何去回答侦探的问题,然后简单地答道:“是的。”
“你在林恩小姐来这工作之前就认识她吗?”
“那正是我打算要说的。”哈尔西说。
“继续说吧。”
“我在林恩小姐来这座城市之前就认识她。事实上,她向我打听一个工作职位的情况,我告诉她,我非常乐意向我们人事部负责人推荐她,并且建议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你明白吗,纳尔逊先生?”
纳尔逊点点头。
“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哈尔西继续说,“我愿意雇佣她。当然了,在像这种规模的公司里,人事部门是包办一切的。他们对职位空缺及其所需要的能力一清二楚。我觉得他们也有手段来检测。”
“问题是不是你向人事部为她说情,因而她才得到工作的?”
“这么说听起来有点怪。”
纳尔逊转向佩吉:“斯特拉·林恩有没有忧虑寡欢,焦虑不安的迹象?”
“我对她了解不深,纳尔逊先生。我偶尔能见到她,并和她闲聊一阵。她总是兴高彩烈的,我觉得她也许是最不可能自杀的人。”
“我没有在考虑是自杀。”
“哦,没有人因为会被谋杀而去忧虑的。”
“我也没有在考虑是谋杀。”
哈尔西清了清嗓子:“哦,那么你现在正在想什么呢?”
纳尔逊瞥了佩吉·卡斯尔一眼:“我在想其它的事情,”他说,“一件可能让林恩小姐深深忧虑的事。”
“我的天啦!”佩吉急不可待地说,“我懂英语的,也懂生活的常识。你是在告诉我们她怀孕了吗?”
纳尔逊点点头。
哈尔西把胳膊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天啦!”他嘟哝道。
“你看起来很不安。”纳尔逊说。
“他是在考虑公司的名声,”佩吉解释说,“考虑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
“哦,我知道了,”纳尔逊冷冷地说,他转向佩吉:“我想听你说话,卡斯尔小姐,从头说起。”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金伯利先生和我决定顺便去看看斯特拉·林恩,发现她躺在地板上死了。我们报警了。”
“你的叙述显然过于简单了。”纳尔逊说。
“我不知道怎么去细说它。”
“你对斯特拉·林恩了解不多?”
“是的,不怎么多。”
“那么你怎么巧合要去造访她的?”
“是金伯利先生提议的。”
“那么他为什么昨天晚上想去看她呢?”
她说:“我想,恐怕是金伯利先生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此事吧。”
“可能他对我说话时要少一些保留的。”纳尔逊说道。
“可能吧。”
纳尔逊转身朝门走过去:“好了,我只是想调查清楚,你们对斯特拉·林恩的背景都知道些什么。”他说,“我要和金伯利谈谈,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了出去,没有告别。
门一关,哈尔西就拿起电话对接待员说:“一个叫纳尔逊的男人正离开我的办公室,他想见金伯利先生。我想让他耽搁一会儿,直到我通过电话找到金伯利——怎么了?……哦,我知道了……噢,怪不得呢。好了。”
哈尔西挂断电话,看着佩吉,说:“难怪在我们谈话时他没有要求让金伯利在场。金伯利先生今天上午不在办公室。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琢磨着那条消息,随后说:“当然,那只是权宜之计,他想籍此获得一些缓冲的时间。我发现你没有跟纳尔逊侦探提到那封信,卡斯尔小姐。”
“我不能提。”
“为什么不能?”
“她和金伯利对所发生事情的叙述不相吻合。金伯利说,斯特拉·林恩上午10点钟左右给他打电话,说她想见他。是他建议去皇家野鸡夜总会的,但是这封信通知我说,金伯利和斯特拉·林恩将在皇家野鸡夜总会约会吃饭,而信却是前一天发出的。”
哈尔西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的头脑非常机敏,卡斯尔小姐。”
她的脸红了一下:“谢谢。”
“喂,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呢?”
她说:“斯特拉·林恩的桌子,我想把它清理出来。那里肯定会有一些她的私人物品,我想抢在警方之前看一看。还没有人说过关于——”
“好主意,”哈尔西说,“快点。你不用向我请示你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你将采取的所有措施。比如说那张桌子吧。万一你发现了日记本或者什么的——嗯,你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五
哈尔西从他的眼镜上端凝视着她:“我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佩吉在斯特拉·林恩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纸板箱,然后开始清理抽屉。她清楚地觉察到临近桌子边的那些打字员在鬼鬼祟祟地察看她的一举一动。
里面有一本旧杂志,一双舒适的上班时穿的鞋子,一只装有一双尼龙袜的纸袋子,一张她的公寓房租的发票,一个装在盒子里小型相机,还有半包手巾纸。
没有什么日记本,但是抽屉凌乱不堪,似乎在一个小时前,有人在这里匆忙地翻找过。
佩吉纳闷,哈尔西为什么会觉得在桌子里有日记本。她把桌子里的东西倒进纸箱里,用粗绳子将其捆好,然后用蜡笔在纸箱的侧面用印刷体写上斯特拉·林恩这个名字。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给邻桌的打字员们留下某种印象,佩吉把纸箱带回自己的办公室。
在把门安全地关上后,她打开包裹,检查相机。相机背后的圆形小窗口显示了数字10,这表明已经拍过9张照片了。
佩吉转动旋钮,直到胶卷转移到收片盘上,把胶卷从相机上取下来,然后细心地擦拭相机,以去除她的指纹。她将相机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进纸箱里,用绳子将其捆好,然后向哈尔西的私人办公室走过去。
她轻轻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