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翩翩的男子看来不过三十,却与老者以兄弟相称,倒不知这温姓的男子是何人。游华说立在门口,看着干净的院子里梧桐树下那两个身影。手上的伤已经不痛了,不知是段神医包扎的,还是他。树荫下的他谈笑风生,意气洒脱,不薄不厚的两片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段老哥,难道你不知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只动了一步,段神医瞬间傻眼,“温贤弟,妙棋!老哥又输了,哈哈哈…”
“段神医,你还没输呢。”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游华说大大方方地走到他们面前,“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段神医胡子一翘,“要谢就谢温贤弟。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我还没输?”
游华说呵呵一笑,正准备伸出手捏棋,才发现自己双手都被绑的结结实实,她尴尬一笑:“段神医,麻烦你将一粒黑子放到此处。”
段神医将信将疑将棋放下,眼睛顿时流光溢彩,“温贤弟,跟你下了这么多年棋,今天我居然赢了一回!”
游华说见他只是笑笑,说道:“游华说,多谢救命之恩。”
“在下温风卿,幸会幸会,碧鸿仙子。”顿了顿又道,“段老哥,别恬不知耻的,这步棋难道是你下的?”
“难道不是?明明就是我将棋子放到这里的…温贤弟,你可得愿赌服输…”
“赌?你们赌的什么?”游华说好奇地问。
温风卿看了她一眼,笑意盈盈地道:“我们赌的,碧鸿仙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是的,丑丫头,你别插手我和贤弟的事情。”
游华说不由好气,“说得我好像挺想插手似的。如果你、们没有救我,鬼才懒得看你们一眼。”说罢转身就走。
☆、劫入飘渺
段神医站起来,气得吹胡子瞪眼,“欸,你这丑丫头,你一身都是毒,居然还跟我们俩这么说话,是不是不想活了?”
游华说脚步一顿,转身微笑。段神医随即得意道:“怎么着,这个时候想来求我们了?”
“我身上的毒,不过是小意思而已,我都能解。只不过区区之毒,段神医却看得疑难杂症一般,实在…”
“实在什么?”段神医气道。
“实在有愧神医之名。”游华说淡淡道。
那微笑刺痛了段神医的骄傲,他脚一跺,抓住游华说的肩膀,“丫头,你说什么?”
温风卿捏起一粒棋子一弹,段神医便被一股气流弹了开来,游华说也松了桎梏。“段老哥,人家不过是个丫头,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不过,碧鸿仙子这名头也不是虚担待的。你可知道,你都中了些什么毒?”
游华说眼睛闪烁,安世华给她下的毒,她还真不知道。“嗯…你…不会是你也不知道,然后故意问我吧?”
温风卿一笑,立起身来,“我可以让你的内力恢复,容貌恢复…”他始终注意着游华说的表情,可发现她的确是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笑,或许在哭;她在喜,或许在悲…
“不过,你有什么条件?”
温风卿又是一笑,“那看碧鸿仙子能开出什么条件?”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向你开出条件呢?会解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游华说笑道,“段神医,告辞。”说罢一抱拳,径自扬长而去。
段神医瞠目结舌,“温贤弟,这个丫头还真是特别。”
“果然是碧鸿仙子。”温风卿笑道。
游华说才走一盏茶的功夫,安世华就光顾了段神医的药庐。彼时,两人又重新开始一局。
“段疯子,好久不见。”
谢芜意和明细珠紧随其后,“段神医,我们来了。”
段神医哈哈笑道:“没想到清石城安城主今日大驾光临寒舍,怪哉怪哉!”
温风卿也笑道:“安城主找不到那个丫头,体内余毒未清,自然是要来找你的。本来想着不必受制于那个丫头,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安城主,你即使来了也没用。谢姑娘,你说,红消断是不是没有解药?”
谢芜意小脸苍白,上山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心力,“红消断是我蝶影宫的圣药,是由宫主独自研发的。有没有解药,要问她。”
“花允疏这个贱人,给那丫头的解药是假的…”
温风卿大声笑道:“安城主,枉你英明一世,糊涂一时。解药是假的,就一定是花宫主之故吗?”
“你又是谁?”
“缥缈河温风卿。”
“哼,你是说我被那丫头坑了?”
“难道你竟亲自搜身了?”
“…”安世华一时语塞,诧异自己不知不觉居然开始相信那个丫头了,难道是因为她是珩儿的女儿吗?
段神医捋了捋胡子,偷偷换了一步棋,然后从容笑道:“安城主,难道你连自己中了什么毒也不知道?”
“你只说你能不能解?”安世华一脸肃杀。
“那要看你拿什么来交换了。”段神医站起来。
“游弋天的女儿足够令你动心吗?”
段神医呵呵大笑,左右环顾了一下,“游弋天的女儿,有点意思。只不过,她人呢?”
安世华冷笑一声,“我已经把她送给你了。她眼下,正在你的沉璧山中。”
“哈哈,安城主真是爱说笑话。如果是一个死人,即使她是皇帝,对我来说又有何用?”
“那个丫头,命硬得很,不会死的。”
段神医嘴角扯了扯,没有笑出来,这个安世华还真是赖皮,他转念一想,计上心来,“安城主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段某人也不是做亏本买卖的人,我给安城主指条明路,安城主自己去找解药如何?”
“你要我去找那个丫头?”
“这当然是最直接的办法。不过碧鸿仙子伶俐非常,我想安城主即使抓到了她,也错失了先机,未必套得出真正的解药,说不定反而被她害了。”
“你的意思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这是耍我吗?”安世华怒气横生,广袖一甩,一块巨石击得粉碎,“找到花允疏要何年何月!”
段神医内心震撼,却强装镇定,只想快点打发这个比他还疯的疯子。他拿出一个白玉瓶子,抛了出去,“这粒药丸可以暂时压下城主的毒。”
安世华稳稳接住,目光依旧肃杀。
“十天前,段某人在扬州逗留时,与花允疏有过一面之缘。”
“扬州?”安世华眉头紧蹙,倏然开展,他幽幽瞥了一眼温风卿,随即转身离去。只有满地碎石在风中零乱,见证着刚才的一场杀戮。
段神医轻呼了一口气,又看向剩下的四人,“你们呢?”
谢芜意示意花奴上前,只见花奴掏出一个盒子,郑重递给段神医。段神医打开一条缝,就有一股清幽的芬芳流溢而出,段神医微笑盖上,“蝶影宫客气了。”
“只求段神医保我母子平安。”谢芜意此时说话的语气都有点飘忽了。路途的奔波以及上次武林争霸大会受的内伤实在令她难受,只是一想到她的孩子,她才咬牙坚持到现在。
“断肠草,接这两位进去。”段神医喊了一声,药庐里走出来一个清秀小童,“二位,这边请。”
谢芜意脸露喜色,忙不迭跟上。
明细珠见状,只能跪下,“段神医,求救小女子一命。山下的珠宝悉数奉上。”
段神医冷冷一哼,“这样说,你们没有其他的宝物献上?”
明细珠看了看左千山,“神医想要什么,我朱雀镖局必定倾囊奉上。”
“温贤弟,我去瞧瞧那个丫头,今日不奉陪了,改日登门拜访。”
温风卿挥挥手,“你去吧。”
段神医走进药庐,忽然周围一切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石桌,和石桌旁的温风卿。
左千山扶起明细珠,“师妹,怎么办?”
“没有想到谢芜意还留了一手,早知道就应该把她的那个盒子抢过来。”明细珠恨恨说道。
温风卿不禁一笑,看得明细珠一阵晃眼,“你笑什么?”
“我笑你忘了你这身伤是拜谁所赐。”
明细珠转过头,“我们就在这等。”
温风卿又是一笑。明细珠不禁有些恼了,“你又笑什么?”
“我笑姑娘年轻貌美可以等上一年半载,不过这内伤,还能拖多久呢?”
明细珠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刚才你说你是缥缈河温风卿,难道你就是那个英雄榜上排名第七的温风卿?”
“我竟不知道我排到第七。”说着他径自笑起来。
温风卿笑起来的时候偏偏有些冰冷,却令人不可直视那如傲雪寒梅一般的气质。
“你鲜少在江湖中露面,不知道你凭什么排到了第七?”左千山问道。
“年少气盛不是一件好事。”
“你有办法救我师妹吗?”
温风卿站起来,走近明细珠,仔细打量了一下,“果然也是个小美人。”
明细珠竟然后退几步,“你想做什么?”
“我可以救你。不过,代价是…做我的女人。”
左千山猛地拔出剑来,直指温风卿,“我杀了你这个淫贼!”
温风卿面不改色,动也不动,左千山便觉一股罡风迎面扑来,一屁股重重摔倒在地,剑竟然也脱手了。怎么会?他明明是朱雀镖局明威的首席弟子,在这个人面前却连剑也拿不住…
明细珠也被罡风袭倒,可是却稳稳地落在了一个怀里,那张说不出魅惑的脸近在咫尺,单薄得性感的唇轻轻说道:“你愿意跟我,还是这个窝囊废?”
左千山无力看着心爱的师妹被别的男人抱着,心如刀割,却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师妹的回答。
明细珠心跳得剧烈,比初见安滁西时还要剧烈。安滁西是可望不可即的,而这个男人,就在眼前。她短时间做出了决定,“如果你可以治好…”剩下的话全部被一个吻吞回。
左千山只觉得世界坍塌,他拿起剑疯狂地往山下跑去。不知跑了多久,忽然被绊了一下,摔了一个狗啃屎。只听得一声痛呼,他转头,竟是那个所谓的碧鸿仙子。“你怎么在这里?”
她捂着自己的腿,瞪了自己一眼,“你刚才是疯了吗?”
左千山自嘲一笑,不知为什么,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自己汹涌澎湃的内心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你腿受伤了?”
“还不是因为你?”游华说刚刚已经毒发晕了过去,竟被他一脚踢醒。这一脚,不偏不倚将她踢得骨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记得争霸大会…”
“你可以过来扶我一把吗?”
左千山还算个正人君子,他蹲在游华说面前,“我背你下山。”
“那…不用谢了。”游华说慢慢爬上来。
一缕秀发不时地擦到自己的脸上来,若有若无一股幽香。左千山本来疲乏的身体又充满了力气,稳稳地向前走去。好不容易下了山,四周已经一片黑暗。只有客栈一盏灯高高挂着。他们没有去客栈,游华说不想遇见安世华,左千山不想遇到他心爱的师妹。总之,两人达成一致偷偷从旁边溜走。
月色终于高悬,齐刷刷地打向两个人,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我好像记得,你叫左什么?”
“左千山。”
“要不我们休息一下,你都背了我一天了。”
“这里离集市没有多远了。我不累。”
游华说拿出一块帕子,给他擦汗,左千山身体一僵,便听得游华说说道:“你的汗臭味被我熏得睡不着了。”左千山嘴角抽了抽,没有说什么。
终于就快到集市了,已经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些昏黄的灯光。然而十字延伸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挡着他们的去路。
马车里伸出一双手,接着是一张熟悉的脸,左千山看到他背后的那个衣不蔽体的人,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身体不停地抖动。
游华说拍了拍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温风卿冷眼看着左千山背上的人,那样温柔澄澈的眼神居然不是看向他,而是一个窝囊废的后脑勺,他蓦地抓起身后的明细珠搂在怀里,兀自笑道:“碧鸿仙子,窝囊废,我们又见面了。”明细珠缩在他的怀里,小鸟依人模样,仿佛没有看到左千山一般。
“你想做什么?温风卿。”游华说抬头问道。
“月黑风高夜,你说我能干什么?你们两个是乖乖跟我走,还是要我请呢?”
“今天不便,改日如何?”
“偏偏是今日,你待如何?上车吧。”
游华说叹了一口气,她此时没有一丝内力,左千山也打不过他,还真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打扰了你的春宵一刻,我心不安。”
“无妨。碧鸿仙子不必介怀。”
左千山倒是没有再抵触什么,一言不发背着游华说上了马车,两人坐在马车一侧,左千山靠近车帘,扭头望着帘子。
游华说合眼靠在车壁上,任凭温风卿和明细珠两人□□裸的端详。
许久,方才睁眼,“看够了吗?”
明细珠微微一笑,“碧鸿仙子,还记得当时在船上一见,惊为天人,连清石城四少主安滁西都为你折腰。可惜要是安滁西见到你眼下的这个样子,不知是作何感想。”说着她又转身搂紧温风卿。
游华说淡淡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当时好像答应了被安滁西奴役一年,包括你的身体,不知你又作何感想?安滁西的滋味和温风卿的滋味,哪个更让你流连呢?”
明细珠想到安滁西居然把自己丢给了他的属下,一时不堪,顿时怒道:“你…”
温风卿不怒反笑,抬起她嫩滑的下巴,“细珠,我也想知道,我和安滁西,谁更好?”
明细珠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安滁西冷冰冰的,自然不敌风卿你温柔似水,万种风情。”她这句话倒是实在,说得温风卿忽然放声大笑。
游华说却别过眼去,不想看这一对狗男女。左千山抖得厉害,全身冰冷。游华说悄悄拍了拍他,示意他保持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游华说小睡了一下,醒来时马车还在动。温风卿定睛注视着她,目光灼热,游华说摸了摸自己的脸,本想说些什么,又怕吵醒终于睡着的左千山,便忍住了,只是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温风卿竟然传音道:“碧鸿仙子,你可知我思慕你已久?”
游华说转头瞥了一下熟睡的明细珠,她酥肩半露,不愧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然后游华说摇了摇头。
“安滁西你睡过了吗?”
游华说被这一问震撼得七零八碎,随即又马上恢复平静,表示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同时,眸子里全部都是鄙夷。如果可以传音,她会说道:精虫上脑。
温风卿莫名露出一丝笑容,“那么,安溪南呢?”
游华说重又合上眼睛,一会便呼吸平静。与其听他自言自语,不如与周公约会。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竹床上,隐隐约约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难道已经到了缥缈河?她竟浑然不知…温风卿必定给他们下了药,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她,还是没有一丝内力。摸了摸脸,还是一片疙瘩。想不到她才双十年华,就已经被毁容了两次。一次是无盐,这次是…居然两次都栽在清石城的手里。安潇北至少还给她留了内力,而安世华,完全让她成为一个“废人”。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听见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游华说走出屋子,就见一片碧绿的湖泊。枯败的残荷还没来得及清理,或许只是因为主人想留得残荷听雨声。毕竟此刻那些荷叶,和着秋雨,的确别有一番滋味和意境。
☆、潜心研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