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伤心,再想到仲平晚上回来后得知了这件事,还不知会怎么看她,他会不会更加嫌弃她?他昨夜可是又没碰她的。想到这些,她的泪水都流到玉米饼上了。
此时的樱娘也在吃饭,她边吃边感叹甄员外真是个小气鬼,也不知这饭菜是谁指定这么做的,所谓的午饭就是一大盆窝窝头和一盘咸菜,再就是一大盆大白菜。
若是下人们自作主张这么做的,她倒觉得没什么,可能有人从中克扣钱了。若这是甄员外命人这么做的,她简直太瞧不起他了,好歹他是当过京官的吧,怎么把大家当猪养呢。
不过樱娘也确实饿了,她吃了两个窝窝头,就着咸菜再喝了一碗大白菜汤。因为叶子都被抢吃光了,等她来盛菜时只剩汤汤水水了。
这时有两位妇人抢了起来,“哟,你都吃三个窝窝头了,我才吃两个,这个给我。”
“谁先拿到就谁先吃,谁叫你吃得慢!”
眼见着这两位妇人就要吵吵起来,姚姑姑来了。她肯定是在甄员外家吃了好饭菜,容光焕发的。
她们见姚姑姑来了哪里还敢抢,盆里那最后一个窝窝头就剩在那里了,谁也不敢拿起来吃。
下午就开始学最简单的织布方法了。听姚姑姑说织布方法可是有十几种呢,最后她们要学的是最繁复的一种,得织出鸡尾纹、马尾纹或是各种云图纹和花朵图。
光听姚姑姑这么说着,大家都觉得脑袋大了,幸好是在半个月内学会就行了,否则就连樱娘这样脑袋灵光的都要打怵了。
下午又有一位妇人被姚姑姑赶回家了,闹得个个紧张兮兮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打发回家。
樱娘是学得最快的一个,也织得最好的一个,她已经是高枕无忧了。姚姑姑见她学得快,对她的态度似乎比对其他人都要好许多。
傍晚时分,樱娘踩着欢快的步子准备回家,恰巧见伯明从镇北的一条山路下来了。
两人相伴着回家,一路说说笑笑,将各自这一日怎么干活的事都说给对方听。
“伯明,以后不管是谁先到路口,都在那儿等着,我们每日都一起回家好不好?”樱娘觉得这种双双把家还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伯明笑着点头,“嗯,咱们俩早上一起来,晚上再一起回。干一整日的活都见不着你,还怪……想你的。”说到后一句伯明的声量有点小,其实他这一整日都很想她。
“我也是。”樱娘笑盈盈地瞧着他。
这种互相表白的话似乎有些腻歪,伯明转移话茬,“你忙活了一日,累不累?”
“不累,干这个活不太费体力,就是手脚忙活些,比你开一日的荒可要轻省多了。”
“我也不累,就和在自家下地干活一样,反正我又不偷懒。咦?招娣呢?”伯明这才反应过来,早上招娣可是跟着一起来的。
樱娘就将招娣的事跟伯明说了,伯明听了为招娣感到可惜,接着又直夸樱娘能干。自己的娘子能干,哪个当相公的都会高兴,伯明则更甚。
两人开开心心地回到家,一想到招娣,他们俩赶紧收住笑容。招娣此时肯定正伤心,他们若是表现得那么欢乐,岂不是在招娣心口上撒盐?
作者有话要说:
☆、尴尬死了
招娣见樱娘回来了,则更觉自惭形秽。她低着头腌咸菜,将晒干的榨菜往坛子里塞,再一层一层的加盐,根本不好意思抬头瞧樱娘和伯明。
樱娘也知道招娣心里难受,蹲下来和她说说话,“招娣,其实织布这个活也不是什么好活,每日要受姚姑姑的管教,干活时总得提心吊胆的,生怕弄错了招骂,哪有在家里干农活好。”
招娣知道樱娘是在安慰她,便抬头朝樱娘勉强地笑了笑,挤出来的笑容真的很不好看。
这会子仲平哥仨也回来了。招娣见了仲平就好一阵紧张,她放下手里的榨菜,双手在身上揩了揩,然后磨蹭到仲平的面前。
“怎么了,你这是?”仲平见她这模样,像是犯了大错一般。
“我……我把织布这活给弄丢了,姚姑姑她嫌我……嫌我笨,在吃午饭之前就把我赶回来了。”招娣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想着先来认个错才好,可别等仲平来问她。
仲平听了先是一怔,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招娣在说什么,“哦,丢就丢了吧,以前家里没人去挣这份钱,不也过得好好的么。”
招娣听仲平说得似乎挺轻松,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她心里才好受些,再接着蹲下来腌榨菜。
樱娘见招娣情绪放松了些,也就放心了,来到厨房舀水喝。杨三娘正在炒菜,见樱娘回来了,她乐呵地问道:“樱娘,听招娣说你手巧,脑子也活络,织布活干得好着哩,半个月后你肯定能留得下来。”
“嗯,应该差不多,只是工钱有点少,才七文的工钱。”樱娘喝了几口水,放下瓢,来到灶下烧火。
“七文钱已经不少了,大男人开荒累死累活才九文钱哩。伯明,你进来一下,我问问你,你中午吃了什么,吃得饱饭么?”
伯明走了进来,也是先喝半瓢水,“吃窝窝头、咸菜,还有大白菜。”
杨三娘听了蹙眉,“怎么就没个好菜,份量够么?”
“份量够,反正我吃饱了。樱娘说她吃的也是这种饭菜,吃别人家的哪能挑剔,不像自家可以炒好几个菜。”
杨三娘从锅里盛起一盘豆角炒青椒后,便来到墙角的一个小罐子里掏出两个鸡蛋,“我给你们俩一人煮一个荷包蛋吃。”
伯明见了觉得不太好,平时家里都不舍得吃鸡蛋,哪能就他和樱娘吃独食呢,“娘,要不就多煮几个吧。仲平他们在葛地主家吃得也不好,要吃大家一起吃。”
这时老三叔昌跑了进来,嘻笑道:“娘真偏心,还打算偷偷煮鸡蛋给大哥大嫂吃哩。”
杨三娘伸手敲了一下叔昌的脑壳,“胡说啥,娘怎么偏心了,总共才剩六个鸡蛋,咱家现在有八口人,一人连一个都吃不上,怎么煮?”哪怕现在有八个鸡蛋,她也不舍得全给煮了。
叔昌抱着脑袋直喊疼,“偏心就偏心吧,大哥你等会儿吃荷包蛋时,给我尝一口就行。”
杨三娘直轰他,“去去去,快出去,别捣乱。”
伯明寻思了一下,“娘,还是把这两个煮成鸡蛋汤花吧,每个人都能吃上几口。”
“对呀,我怎么给忘了,那就煮鸡蛋汤花。”杨三娘将鸡蛋小心翼翼地磕在碗里,蛋壳上留了一些汁液,她硬是甩了好久,确保蛋壳上不再剩一点一滴,才将蛋壳给扔了。
伯明忽而想起岳母养鸡的事,便道:“要不咱家也去买几只鸡崽来养吧。家里为我办成亲酒席,把几只鸡都杀了,若是不养鸡,以后就没鸡蛋吃了。”
杨三娘叹了一口气,“家里那点钱不是要给木匠么,你的工钱得一个月后才能领,樱娘得一个半月后才能领,待那时鸡崽都长大了,就怕不好买。”
樱娘在灶下问道:“能赊么?反正一个月后就有钱还了。”
杨三娘有些动心了,“要不等吃完饭我去问问你三婶吧,别人家的可赊不到。”
伯明听了欢喜道:“我现在就去做鸡笼,家里正好有散木头。”他跑去了院子,仲平也帮着一起做。
这顿晚饭因为有鸡蛋汤花,还有三盘炒菜,大家都吃得很开胃,幸好杨三娘知道大家干了一日的活都累了,做了好些玉米饼子,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才放下碗。
杨三娘在收碗时还说道:“明日晚上我给你们做白面饽饽吃,咱家都好久没吃过了。”
薛老爹在旁回道:“早就该做了,家里来了樱娘和招娣,白面还没见你动过一次。”
杨三娘被薛老爹说红了脸,“不是我故意不做,是咱家就剩一袋子白面,还不是想留着过节或来客人吃么。”
杨三娘去三婶家买鸡,伯明和仲平在院子里接着做鸡笼,薛老爹抽着烟斗,叔昌和季旺在屋里下石子棋,樱娘和招娣在厨房里烧着一家子需要的洗脸水。
待杨三娘买了八只小鸡崽回来后,各自也都洗脸回房了。
樱娘与伯明之前接连三夜都缠在一起,这一夜他们只是搂着睡觉,因为干一整日的活确实累了。
没想到,今夜仲平这边房里却有了动静。招娣一开始还是坐在油灯下做衣裳,只是灯油太少,慢慢的都快烧干了,灯芯上只是闪着一丝幽幽的光。
仲平已经上了床,他见油灯已经昏暗成这个样子,根本看不清东西了,就朝招娣说:“灯都不亮了,别做了,把眼睛熬坏了可不值当。”
招娣揉了揉眼睛,确实感觉眼睛看得疼。这么晚了她也不好再去厨房倒灯油,只好放下了手里做了一半的新衣裳。
她来到床边脱衣裤,仲平也不看她,而是面朝里。当招娣爬上床,睡到床里边去时,仲平又翻了个身,面朝外。其实他不是嫌弃她,而是觉得面对面睡会很尴尬。
招娣瞧着他的背,睡得很不踏实,便壮着胆子问:“你真的……不嫌弃我么?”
前两夜睡觉,两人都是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像挺尸一般,挺久了累了,然后就睡着了。仲平没想到招娣会这么问他,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招娣见仲平良久不回话,以为他就是嫌弃她了,她哽咽地说:“其实……那日你不该留我的,我长得丑,脑子又笨,到手的活都给弄丢了。你本来是可以找个比我强上许多的女人,只不过爹娘去晚了而已。若是现在你后悔了也还来得及,反正我们又没有……”
“没有嫌弃你,你不要瞎想。”仲平终于开口了。
“真的么?”招娣不太相信,若是他不嫌弃,怎么会一直不理她?
“真的。虽然你不算好看,也不是你说的丑。若说脑子笨不笨的话,其实我也很笨,只会干粗活,乡下人不就图个能干活么?”仲平仍然背着她说话。
招娣听仲平这一番话,心中好一阵感动,原来仲平并没有很嫌弃她,只是没有像大哥喜欢大嫂那样。
但是,她也盼望着和仲平甜甜蜜蜜相处,就像大哥与大嫂那样有说有笑,还眉目传情,别提她有多羡慕了。
在她眼里,仲平长得健壮,可比大哥和两位弟弟都强,就是有些不苟言笑,让人摸不透他在想啥。
“时辰还早,咱们说说话吧。”招娣这句话说得像蚊子一样,声量极小。
仲平终于翻过身来了,只是屋里一片黑,他也瞧不清招娣的脸。既然招娣想与他说说话,那就说吧,他也不知道该说点啥,想了想,道:“过几日新桌椅打好了,你以后就可以坐在桌前做针线活了,不必将油灯放在窗台上。”
“嗯,有没有新桌椅都无妨的。”
“还有,到时候有了新床,咱们俩就不需睡得这么挤了。”仲平又道。
“挤也无妨。不是,我是说……我不怕挤的,也不是……”招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本来仲平没往这方面想,被她这么一解释,便浑身有些痒痒了,他忽而问道:“你今晚吃饱饭了么?”
招娣不知道仲平为啥突然问起这个,她老实地回答:“吃饱了,好久没吃过这么饱了。”
“那你现在有……有力气么?”仲平说得有些结巴了,气息也越来越不匀了。
招娣十分纳闷,根本没明白仲平问这话的意思,仍然老老实实地回道:“应该有力气的。我虽然个子小,但是力气不小,平时能扛能挑的,还……”
她话还未说完,仲平突然一下压在了她的身上,吓得她一声惊叫,然后赶紧捂住嘴。
而这边房里的樱娘想小解,因为她不喜欢将尿壶放在屋里,嫌味大。其实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她只是觉得当伯明的面小解,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哪怕夜里要小解,她都只能出院子去上茅房。
伯明坐了起来,问道:“要我陪你去么,外面黑漆漆的,你怕不怕?”
“不怕,虽然月亮被云给遮住了,但是有星星照着也能摸着路,你就别起来了。”
樱娘刚一来到院子里,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吓得她一声尖叫,魂都快吓没了。待她缓过神来时,才反应过来这响声好像是从招娣屋里发出来的。
紧接着薛老爹在屋里喊一句,“你屋里怎么了,老二?”
“爹,没……没什么,床塌了,我这就给支起来。”仲平压抑着声音道。
这时伯明也披着上衣跑了出来,“樱娘,怎么了?”他还以为她见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
樱娘窘道:“没事没事,好像是二弟屋里的床塌了。”
这时仲平的屋里亮起了幽亮的光,仲平来到院子里找散木头去支床。因为他们那张床实在太破了,稍一折腾,便“咚”的一声塌了。
伯明怕仲平尴尬,赶紧牵着樱娘去上茅房了。出了院子后,他们俩捂着嘴一阵偷笑。
“二弟和招娣在干啥呀,连床都给弄塌了。”
“看来我让爹娘给他们打新床是对的,那张床实在没法睡。”
此时屋里的招娣简直想钻地缝,慌忙穿上衣裳,觉得这脸真是丢大了。因为她的屋和公婆的屋是连在一起的,这时还听见婆婆说:“嗯,我养的儿子都不傻,知道要女人哩。”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招娣和仲平睡上新床了,招娣也穿上了新衣裳。可能是大家对她熟悉了,没再觉得她脸上那块胎记有啥,已经看顺眼了。
而镇上的织布坊只剩二十个人了,姚姑姑是个很挑剔的人,绝对不肯凑合。所以,这剩下的二十个人都是很不错的,算得上是聪慧又手巧之人。当然,有些人也过于精明了,心眼不少,闹得大家有些不和睦。
樱娘格外受姚姑姑器重,因为她手艺好,领悟力也极好,偏偏还不骄不躁,也不和那些妇人们争长论短。姚姑姑认为她沉得住气,不像有些人,自认为手上的活做的好,便洋洋得意起来。
每日吃过午饭,有那么不到半个时辰的歇息时间,姚姑姑在这个空档还经常找樱娘拉家常。樱娘与她说话时,打的是京腔,这让姚姑姑听得很是舒畅。因为她很不喜欢永镇的方言,不仅仅是因为听不太懂,而且认为这里的方言太粗俗,一点都不讲究。
樱娘很懂得姚姑姑这点心思,所以哪怕与其他妇人们说话时,她也尽量避着一些粗俗之词,免得姚姑姑听了反感。从京城来的贵人自然是瞧不起这些乡下农妇的,樱娘也能理解。
这一日,天色一直阴沉沉的,到了下午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还春雷滚滚的。收工之后,女短工们都不知该怎么回家了。
就在这时,殷管家举着把伞过来传达甄员外的意思,说大家忙活了半个月,明日就歇息一日,以后每半个月都会有一日的假。
女短工们听到这个好消息皆兴奋不已,就这么抱着头冲进雨里回家去。
樱娘双手遮眼帘,也准备往雨里冲,被姚姑姑给叫住了。很快,姚姑姑找来一把油纸伞递给樱娘,“快拿着,若是淋坏了,到时候哪有一副好身子来做工?”
樱娘满含感激道:“谢谢姑姑。”
樱娘来到和伯明每日会合的大路口,见他正在一棵大树下等着呢。她赶忙跑了过去,把伯明拉进雨伞里,然后远离大树。
“天上一直雷电交加的,你怎么还躲在大树底下?树干会导电的,你还跨步站着,多危险啊!”樱娘一扫眼,见周边空旷旷的,只有这棵大树是最高点,她想想都有些后怕。
伯明似乎还没意识到危险,他接过樱娘手里的伞,举高一些,还将伞偏向樱娘这边,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