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春晓》这首诗就从沁心阁飞出去了,被宫女太监们口口相传,很快就传遍六院三宫所有的宫女太监耳中。据说,若是谁还背不会《春晓》,便会被周围的人耻笑,认为其孤陋寡闻,不知长进。
而沁心阁的春晓丫头因为这首诗,名气大的几乎要盖过脂颜了。那丫头现在走到哪里,见了谁都要说三句话。
“我是沁心阁的春晓,我家史官娘娘为我取的名字,《春晓》这首诗你会背吧?”
若是人家背的出来,她便点头回应:“我家娘娘会背的还多着呢。”;若是人家背不出来,她便说:“这是连三岁孩子都会背的诗。”说完,一脸骄傲的走开。
若是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便开心的应答。“我就是春晓啊,春眠不觉晓的意思。春眠不觉晓,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说啊,春天的人贪睡,睡到天都亮了还不知道呢。”叽里呱啦给人讲解一通,然后回来就向脂颜汇报成果。
这丫头,现在满心满眼里几乎把脂颜当成了神仙般敬仰着。
脂颜发现,这座皇宫里缺乏着一种精神,更缺乏一种让人能开心振奋的感觉。而她,似乎给这些久居其中的女人们带来了一点欢喜。
诺大的皇宫里,因为脂颜的到来,掀起了狂热的作诗学诗的热潮,人们心中的恐惧和无聊,也因为这新的乐趣而暂时被人们遗忘了。
在任何一处假山后、凉亭上、游船内,随时随地传出的诵诗声成为皇宫里的流行趋势。
沁心阁,是**里一处毫不起眼的居所,即使是先帝在世时,居住在那里的昭容娘娘得宠的日子,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大的反响和动静。
一天之内,来访来求脂颜笔墨的女子络绎不绝,沁心阁热闹的像先皇后的羞月宫一般,脂颜累的胳膊都酸了。
**里,因为皇帝长期不驾临,各宫又都没有封女主,所以,窦脂颜,这个阶位不高的史官娘娘就成了唯一带着皇帝御封职位的女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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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内,太监撩开龙床的鲛纱幔帐,身后托着龙袍冠带的几名宫女一字站开,寝宫的头领太监准备伺候皇上更衣。
“万岁——”
影帝掀掉身上的黄绸睡袍,张开双臂站在寝殿中,一身健硕的肌肉显示出他强壮的体魄。
“庞桂,那窦脂颜这几天在做什么?”皇帝问身边的人。
庞桂,皇帝身边的传旨大太监,在整个**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就是内务府的总管也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回皇上,丘史官三日来都呆在沁心阁里,收了一名头领太监和一名掌事宫女,每日赏花、游园,教人读诗。**许多女子这两日都往沁心阁求字,现在娘娘那里热闹的很。万岁好眼力,丘史官负责修撰国志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庞桂回道。
“是吗?她倒很会自得其乐,莫非以为朕忘了她了?”影帝突然双眼眯起,两道寒星闪烁不定。
“今日晚间,带她来寝宫见我。”影帝准备去早朝,吩咐完,又低头看了看穿戴好的龙袍。
庞桂赶紧将玉带上的一块蟠龙玉佩正了正,整理完低头道:“奴才明白”。
庞桂以为他明白,皇帝将一名女子招到寝宫,除了临幸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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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凶神
更新时间2012…7…8 11:50:22 字数:3022
天才刚刚黑下来,未出沁心阁,空气中满是睡莲的清香,夹杂着不知哪处宫里浓郁的桂花香气,本来鼻子就已经很敏感的脂颜这时被花香一熏,更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过了木拱桥,直奔正门。回望荷塘,黑乎乎的一片,白日里看着亭亭的荷花,青翠田田的荷叶都沉在一片昏暗里,瞧不出一点沁心的感觉了。
从沁心阁往昭阳宫去的路程并不近,路上两名小太监一名在前,一名在后,手提着两盏灯。庞桂跟在脂颜的身后,一行四人都不说话,只刷刷的走。
宫灯里燃着红烛,木质的底座,罩上透光性较好的纱罩,几只不长眼的蚊虫围着灯笼转来转去的飞,偶尔有一只钻进灯罩去的,就再也找不到出路,活活被烛火烧死了。
“庞公公,**这么大,皇上若招寝,各宫里都是步行去的吗?”行了一段路,脂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转回头问庞桂。
“回史官娘娘,先前是有两部撵车的,后来,皇上嫌那撵车的轱辘声吵得慌,各宫就全都改步行去昭阳宫了。不过,若是皇上以后往**各处走的勤了,说不定就不用劳动史官娘娘这么奔波了。”庞桂谨慎的回道。“娘娘若是累了,我们到前边御花园的陶然亭里休息一会再走,时间还早呢。”
“不必不必,我只是随便问问。”
昭阳宫,影帝的寝宫,各处都掌着通明的灯火,里外照的一片光明。庞桂改在前边带路,一路上都有太监宫女给他们行礼、让路。
穿过一个庭园,两座殿,走过一条曲折的走廊,前边来到一座大殿。抬头看,正是皇帝的寝宫正殿昭安殿。
昭安殿,一长排硬木质雕花门,描画着飞龙在天、龙凤呈祥等图案的横木廊檐在一排红色的灯笼下很是醒目。
“娘娘,您先请到东侧的偏殿等等吧,皇上可能还在御书房呢。”御书房就是寝殿的西侧殿,主要是为了方便。
庞桂看了一眼紧闭的西侧殿门,直接引着脂颜进了东侧殿。
两个偏殿之间在寝殿内的构造是相通的,但外部又都有独立的大门,庞桂领脂颜走的就是外侧的正门。
轻轻推开寝殿门,庞桂垂首站在门口。“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如若没有,庞桂就告退了。万岁不喜欢伺候的人多。”
脂颜朝他挥手,庞桂无声的掩上了殿门。
这是皇帝的寝殿,脚踩着的地面是澄泥黄砖,铺的严丝合缝,殿里虽燃着灯火,但光线不是很好,朦朦胧胧中有一种不真实的幻感。迈步向里,踏着硬实的金砖地面,又见一道朱门,再进去,地上铺着软绵绵的松茸痰,踩在上面轻飘飘的。
左一道右一道的幔帐掠过脸颊,越向里走越是昏暗,终于瞧见了皇帝的龙床。
朦胧的光线下,脂颜有些好奇的细细打量着那宽阔的有些过分的龙塌,硬木雕花的床罩,两侧高高挑起的床幔,顶上垂着金色流苏。床头三尺的地方一只形状古怪的铜兽张着口,看形状似是龙之九子里的狻猊,细细的青烟从狻猊的巨嘴中冒出来,那正是皇家用的熏香。
兜头兜脑的香气把本来就有些头晕的脂颜熏的更是昏沉,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晃了晃脑袋,影绰绰的看见一道落地的长幔帐半遮半盖的露出四条椅子腿,脂颜赶紧奔过去,这会子晕头晕脑,得赶紧坐下来休息一会。
屁股沾到椅子上,就感觉到触感不对,还未及回头,那把椅子已经迅速的移了位置。脂颜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抬头——椅子上坐了人,正是影帝。
从脂颜一进殿门开始,所有的举动都被收进影帝的眼中,他比她早一步进了东边的寝殿,正襟危坐,正是为了等她。只是,那女人有些迷迷糊糊,一头撞进内殿不说,东张西望了一会子,愣是没看见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大活人。
“皇,皇上——”脂颜屁股着地,摔得坐实,心里火气,不知道谁暗算自己,抬头定睛一瞧,愣了愣。
这个皇帝怎么神出鬼没的——
脂颜准备起身,硬邦邦的地面上有些冰冷。欲起还未起的工夫,影帝的脸已经放大在她眼前,身法动作快的离谱。
“这个东西——四年前,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影帝的手里捏着一只金凤钗。两颗极罕见的黑珍珠点缀的凤眼,此钗凤头与凤尾环接,连成一个优美的弧状。凤尾纤细如羽,均是用金丝弯成圆行,每一只尾羽的末端均点缀着一颗上好的绿宝石,做工之精巧,用材之奢华,一看便知是出自皇宫之物。
脂颜瞪眼看了半天那钗,又听影帝说到四年前——莫非是——心里有些疑惑,伸手想拿过那凤钗仔细辨认。
手伸出去,悬空着——眼见那只拿凤钗的右手突然换成了左手,眼前的右手猛然伸长,突然扼住自己的喉咙。
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脂颜连一点招架都没有,很快,她的脸憋的通红,被铁钳似的大手按住,本来是坐在地上的脂颜此刻已经变成半躺的姿势了。双腿根本用不上劲,脂颜只得拼命用双手掰着那只铁爪。
“说——你从哪里得到的?”阴鹜的眸子里已经满是凌人的杀气。
饶是脂颜有着满身的功夫,可是在这样的情态下却半点用不上,牢牢的被人治住。看眼前的影帝似乎已经杀性大起,就像是被一种狂热夺了心智一般。脂颜别无他法,只得使劲挤吧着眼,努力让眼里流出一点泪水,左手不断点指着自己的脖子,用这个手势告诉眼前的疯子皇帝,要听实情得先把手松开。
脂颜的提示终于起了作用,皇帝松开手。“说——不说清楚别想活着出去!”
脂颜先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使劲透了几口气,稳住神。“皇上的这个凤钗若是四年前赤花宫交上来的,那便真是脂颜得的。”
“是从哪里得的,是谁交给你的?”皇帝听她开口承认,忙急切的追问。
“此钗是在一位美妇人的头上戴的,那妇人在一具黑色棺木里。脂颜因为偶然的原因将棺木打开了,所以看见了此钗。”
“那棺木在什么地方?那棺中的人呢?”一双大手突又伸过来,这次不是掐脖子,是抓住了脂颜前心的衣服。
“棺木放置在我居住的无极谷里,后来我住的地方都被火烧了,什么都没有了。”因为这皇帝莫名其妙的反应,脂颜也不悦,说话也没了好语气。
却不知,她这句话一说,更惹起了影帝的火。“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她的转魂丹呢?她的转魂丹在哪里?”
前襟的衣服“叱啦”一声,已被影帝手中强大的力道撕破了。
脂颜被衣帛撕裂声震惊,心里有些惧,这皇帝大伯果然不是好相与的,还是趁机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脂颜脚跟用力点地,沉气丹田,身子平躺着滑出三四丈远。随后,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掉头一个紫燕凌波,向门外飞去。
脂颜的轻功经过几年的磨练,即使不是登峰造极,也算是上乘之中的佼佼了。从滑行、挺跃到掉转头,速度、身法,堪称一绝。
但是,脂颜没有料到,她的全力一搏,在影帝面前,完全是小儿科。她那一手凌波的步伐还未来得及施展开,影帝庞大的身躯就如山一般挡在了她的前面。将她的身体轻旋了一百八十度,手一提,脂颜就像一朵飞絮,飘落在龙榻上。
影帝的身手完全出乎脂颜的意料,在这样的人面前作任何的抵抗都没有用。可是,没有用也要抵抗——因为接下来这个皇帝大伯的举动太疯狂了。
影帝扑到龙床上,不断的撕扯着脂颜的衣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在哪里?在哪里?”
尽管脂颜全力挣扎并不断的抵抗,她的身上还是被剥去了大半的衣服,只留下关键部位的几片稍能蔽体。
“你告诉我,她身上的转魂丹在哪里?”疯子终于安静下来。
“什么转魂丹,我没看见,我拣来的东西赤花不是都交给你了吗?”皇天在上,又不是我窦脂颜谋财害命,你不用这么惩罚我吧?
这时,影帝一身的暴戾已然不见,脸上现出一抹柔情。“当日,你可看见一个五彩旋状物飞出来,它落到哪里了?”
这下,脂颜总算明白了,折腾半天,这就是疯大伯说的转魂丹了。
“有的。那古怪的东西不知怎么飞进我丹田去了,肯定就是皇上说的转魂丹了。不过,我现在还不了皇上,等什么时候它自己飞出来,我一定亲自送还到皇宫里。”早知道那东西是皇宫里的宝贝,她就少点好奇心了。
不过,皇帝大伯看来对那棺中女子的确一往情深,可是那女子怎么又被父亲藏到山谷里去了,看来,皇家兄弟也喜欢搞个三角恋情。江山美人,自古不都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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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变(二)
更新时间2012…7…8 11:57:19 字数:2262
小病大养,无病呻吟,生在侯门贵府里的千斤小姐们大都是如此,以显得自己身份娇贵,可是脂颜受不了这样。御医馆的那名老御医一天往沁心阁跑了三趟,千叮万嘱的不让着凉水、不让吹凉风、不让贪冷吃冷食,药汤也是在老御医的监督下喝的丁点不剩,那苦巴巴的味道要多难喝有多难喝。
被春晓几个人围着,除了寝室,连门都不让出,几个人把御医的话言听计从,擦面、净手、漱口,都用了温水,这倒罢了,不吃冷食也无所谓,不让吹风,就连门也不让出,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寝室里,连近在咫尺的石榴树下也去不得。她只要前脚一动,后边的几个人就呼啦啦的围过来了,软磨硬泡,实在不行就来个长跪不起。
“我又不是生产坐月子,连门也不让出,你们简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脂颜对着春晓大吼。
“娘娘,您别生气,万岁说了,三日内若医不好您,甭说御医院那三名御医,连跟着我们都得掉脑袋。奴才们不是怕掉脑袋,只是如今才跟了主子身边,觉得日子有了滋味,奴才们就不想死了。”
这个春晓,把个怕死也说的这么动听。
“娘娘,凡事要从长计议,不要冲动。”归五的话别具深意。
贸然行动,难道他看出来自己要逃跑,算了,其实也只是想想,真要逃跑怕是也不那么容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到哪里不是也得被通缉吗?好好的娘娘不当,非要当通缉犯,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可是,若是长居**,行云师傅怎么办?廿朝安怎么办?黑子怎么办?冷面和假面怎么办?……要是这一辈子再也看不见他们,再也出不去深宫高墙,那还真不如当逃犯的好。脂颜心里倏然一紧。
闷坐在软榻上,脂颜看着身边的几个人,春晓继续绣她的纨扇,雨柔往浣衣局去取换洗的衣物,云惜细细的擦拭着寝室里的小摆件。归五则站在门外,指挥着几名太监给石榴树松土、浇水。收回目光,发觉他们都比自己充实,简直有些一筹莫展。
“娘娘,您看——”归五举着一个红透了的石榴果,递到脂颜手里。“小顺子看见树顶上有一个果子居然这么早就熟了,说摘下来给您看看。”
脂颜手里握着这个石榴,沉默不语。那鲜红的果子圆润饱满,顶着一簇花蕊。想起在云居时,一日练功练的累了,她跑到很远的地方摘了个石榴果,举着果子蹦到流行云眼前,“行云师傅,你看——石榴果的样子像什么?”
“石榴果就是石榴果,还能象什么?”流行云被她问的愣了。
脂颜哈哈笑着,颇得意地说:“师傅不觉得它的样子像胖胖的弥勒?”
“弥勒是天上的仙翁,你怎么见过?多用功少说话!”流行云回了脂颜一句。
话尤在耳,光阴已流去。
“天上奇葩,蕴涵别样妖娆。
花也多情,一朵朵,刻入相思。
尽日西窗帘外,倩影横陈,却为谁?
记前度相约,苔痕微微。
蕊开红绽,火流七月时,因怕无人问。
应悔当初,艳冠三春芳菲。
绿叶繁花总有,人间清姿。
知汝者,似我稀。”
脂颜轻轻诵吟了一首咏石榴的词,眼蕴情思缕缕,心已飞向遥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