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如果你还在世,怎么会让丁家蒙受如此大的屈辱”
“母亲”丁文长索性跪在了丁夫人身旁。
“你自己说,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吗?”丁夫人用颤抖的手指着丈夫的牌位,痛心疾首的大吼,眼泪倾泻而下。
丁文长不知道应该如何辩驳。
“老爷啊,你瞧瞧我们的好儿子,丁家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他居然,居然……”她一边哭,一边用膝盖跪着上前,捧住了丈夫的牌位,“我怎么会生出这么没用的儿子是我愧对丁家的列祖列宗”她不断重复着这两句。
原本丁文长回家是为了劝阻母亲。不要说状告皇室,就算只是状告徒有虚名的昌平郡王也不是他们一介皇商能做到的。他的母亲一张状纸送上大理石,不止会阻碍了他的“遁逃”大计,更是以卵击石的行为。可听着母亲的控诉,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见儿子不说话,丁夫人哭得更悲泣了。
“娘,有什么话您起来再说。”丁文长再次欲扶起母亲。
丁夫人推开了他,悲痛地指责:“当年你说我和老爷攀附权贵,忌惮宋家,逼迫你娶宋家的女儿,可如今呢,你还不是被他们骑在头上……”
“娘,圣旨是皇上下的……”
“皇上又如何?即使他是皇上也逃不过一个‘孝’字……”
丁文长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娘,你不会是……”
“太后答应为我们做主”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添香楼中,丁文长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去了大理寺告状,却没想到这事还牵扯上了太后。他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恐怕事情会越闹越大。
“娘,皇上虽不是太后亲生的,但太后怎么会为了非亲非故的我们,驳了皇上的面子。”他试图劝阻母亲,其他的再慢慢想办法。
丁夫人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道:“我也知道,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母子,况且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的道理我也懂。可我们好歹也是大楚第一皇商,怎么能让人白白打一耳光……”
“娘,宋太傅……不,温亲王不止是宰相,更是帝师”丁文长试图提醒母亲,宋维善和皇关系匪浅。
“那又如何?”丁夫人反问,“他早已化作了尘土,如今的宋家不过是顶着郡王头衔的六品官……”
“娘,宋家还有一个内阁大学士,宋太傅的学生更是……”
“我当然知道我们不能把宋家怎么样,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能让丁家白白被人欺辱”
“娘……”
“放心,为娘自有分寸。”丁夫人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郑重地说:“文长,娘也不为难你,娘只要你答应一件事,如果太后赐婚,让你和吉雅郡主完婚,你要去请长公主及驸马来主婚”
话说到这里,丁文长终于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打什么主意。以他和驸马的交情,请他来主婚并不是难事,但是——
“娘,我不会娶吉雅郡主的,你和爹答应过孩儿……”
一听这话,丁夫人的眼泪马上又拥了出来,大声质问:“你以为我愿意去大理寺告状?你以为求太后赐婚很容易吗?为娘舍了这张老脸还不是为了丁家,为了你再说,她都能假死嫁人,难道就不能让你再娶……”
“这不是娶不娶的问题,而是……”丁文长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说:“反正即便我再娶,也不会是吉雅郡主”
“为什么?她虽然不是吴国的金枝玉叶,但好歹也是个郡主,再说,她毕竟不是真的郡主,想来不会太骄纵。况且,她和苏娜公主情同姐妹,将来苏娜公主封了妃,再生下个一男半女……”
丁夫人拉拉杂杂说着娶吉雅为继室的好处,丁文长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气。吉雅回来大楚就是为家族报仇的,她想嫁他不过是看重丁家的金钱与人脉,把这么个人娶回来,就等于埋下一个祸根。可这些话他不能对母亲说。一来他没有证据,二来,万一母亲不小心说漏了嘴,这种涉及皇家秘辛的事,到时不止会让他们无法离开京城,说不定还会把整个丁家都赔进去。
“……文长,你对着你爹的牌位说,是不是真想让丁家被全天下的人看不起?”丁夫人指着丈夫的牌位厉声质问儿子,脸上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
“娘,爹一向守诺,他答应过孩儿……”
“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不孝的儿子”丁夫人又哭了起来,一把推开丁文长,紧紧抱着丈夫的牌位,“老爷,早知道如此,当日我还不如随你而去了”她一边哭,一边就往桌角撞去。
丁文长并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可就像她母亲说的,即便是皇上也压不住一个“孝”字,他又能如何?轻叹一声,他急忙拉住母亲,低头认错,“娘,是孩儿错了,孩儿不该惹您生气……”
“那娶郡主的事……”丁夫人立马停止了寻死的动作,眼中泛着希望。见丁文长面露犹豫,安抚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添香楼的柳依依,娘答应你,过几天就帮她赎身,让你纳她为妾,反正三妻四妾……“
“娘,爹应该对您说过,我们要在适当的时候离开大楚。”
丁夫人诧异地看着儿子,许久才说:“你让你四弟带着妻儿去南洋……”
“对,他们不会再回来了,过些时日我会安排二弟和三弟带着您……”
“为什么?”丁夫人怔怔的问,续而摇头,“太后如此器重你,长公主更是……文长,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大楚?”她低头看了一眼丈夫的牌位,再次摇头:“你父亲那么对我们说,不过是……是一条后路而已,以防万一而已。如今我们依然是第一皇商,以后等你娶了郡主……”
“娘爹的嘱托孩儿不敢违”丁文长坚定地说。他不明白,同样是异姓郡主,当初他**可是极力反对他和宋舞霞扯上关系的,可如今为什么极力想促成他和吉雅的婚事?
他还来不及细思,丁夫人的声音再次传来,用无比的坚定语气说:“这里才是丁家,我不会随你们去红毛鬼的地方,我和你爹哪里都不去”
丁文长无语。平日里,虽然家里的事都是他做主,但他深知,一旦母亲犯起倔脾气,恐怕十头牛都拉不回。不过转念想想,只要他在自己母亲之前劝阻了太后,那婚事根本成不了。至于离开大楚的事,等他把二弟,三弟及他们的家眷都送走了,他再把丁家在京城的产业全败了,到时也容不得他**不走。
想到这,他轻声对丁夫人说:“娘,走不走,我们以后再说,至于吉雅郡主,也不是儿子愿意娶就能娶的,孩儿听说,苏娜公主想让郡主同她一起入宫服侍皇上……”
“吉雅可不是这么说……”
虽然丁夫人的话未说完,但丁文长已然明白,应该是吉雅见过他的母亲了,他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随即马上换上了笑容,含糊其辞地说:“娘,不管怎么样,孩儿发誓,孩儿绝不会抗旨不尊,让丁家陷入险境。不过无论何时您都要记得,皇上与太后毕竟有母子之情,胳膊肘总是往内拐的,而皇上与宋太傅有师徒之情。我们毕竟只是皇商……”
“这些我当然知道,放心,为娘去大理寺告状也不过是做个姿态,主要还不是为了你的婚事……”她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
丁文长打定主意从太后那边下手,并没在意母亲的态度,说起了纳妾的事:“娘,至于柳依依,她是官ji,按律法是不能赎身的。”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管家的通报:“大少,长公主请你过府一叙,马车正在外面候着。”
第一卷 碧琰山庄 第201章 失望(上)
第201章 失望(上)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懿安长公主一向说风就是雨,莫说是丁文长这种无品无阶的皇商,就算是达官贵人,皇亲贵胄,她也是一辆马车,说见就一定要立马见到。
安抚了母亲,丁文长跟着管家往外,一边走一边询问,自己的母亲去大理寺是谁跟着的,临去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管家思索了片刻,摇头表示并没什么特别的访客,只说在胡三被封郡马的消息传来前,丁夫人见过驿站送信了的丫鬟,听到消息后谁也没见,直接让他备车去了大理寺,还吩咐他,不许任何人去添香楼找丁文长。
管家生怕闹出事情,又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只得亲自跟着丁夫人去了衙门,找了自己信得过的小厮去ji院找丁文长。
听完叙述,丁文长默然。既然上一次吉雅郡主能假扮丫鬟混入丁家找他,那么她也完全可以故技重施,再次扮成丫鬟去见他的母亲。当然是不是吉雅本人并不重要,重要的,他的母亲收到过驿站的信件。
至于另一件事,从丁家去大理寺,不止路程上比去添香楼远,马车穿过闹市,时间上应该比小厮跑去找他更慢,更何况,把状纸送到大理寺少卿手中,少卿入宫,皇太后得知此事等等这一系列的经过,没理由他的母亲比他先回丁家,除非其中有什么猫腻。
好似知道他怎么想的,管家内疚地说,他派去找他的人半途与人产生了争执,打了起来。等他得知此事再派其他人去报信,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在这种非常时刻,丁文长绝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可是谁想把事情闹大呢?把丁家扯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一心为家族复仇的吉雅郡主?他无凭无据不能去质问对方,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接触,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但不能让她在这种时候不断在背后使小动作,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走到院子门口,公主府派来的人已经侯着了。如往常一般,丁文长用银票询问长公主因何事找他,第一次银票被退了回来。他心中有些忐忑,借口换衣服回了自己的屋子。管家很少看到他如此凝重,亦步亦趋地跟着。
换了衣裳,喝了口浓茶,丁文长慢慢整理着思绪。
他的母亲不想离开大楚,他又何尝愿意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可父命难为,流落异乡总比满门抄斩来得强。有时候他隐约觉得,迫使他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全完因为他们家曾是皇家密探,他的父亲可能知道某些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可什么样的秘密会让皇帝想要斩草除根?
想到郑晟睿,他有情不自禁想到了宋舞霞。宋家作为开国功臣,曾一度权倾朝野,可自宋维善死后,真正的宋清霜死了,而假扮宋清霜的宋舞霞正身处漩涡的中心,身不由己。宋家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宋维善想急流勇退,辞官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将女儿嫁他?
“大少,长公主不喜欢等人。”
管家的声音唤回了丁文长的思绪,他放下茶盅,吩咐道:“你让各店铺的管事传出话去,就说苏娜公主与吉雅郡主入宫前如果想添置什么物件,我们的店铺全都免费奉送……”
“大少”管家错愕。要知道丁家卖的都是精品,这免费……更何况入宫的东西都有定制,由礼部和内务府承办,哪里用得着自己去买。他愣愣地看着丁文长,见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冷然的笑容,忽然明白了,小声确认:“大少是想让吉雅郡主不得不入宫?”
“你照办就是了。”丁文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大门而去。
打着长公主旗号的马车,众人远远见到便识趣地早早避开了,所以丁文长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公主府。见领路的太监带他走的并不是平常的路线,他忍不住问:“敢问公公,我们现在不是去公主会客用的花厅吗?”
公公神秘一笑,眼神带着暧昧,恭敬地说:“丁大少跟着奴才便是了。”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两人转入了一个精巧的小园子。丁文长暗自皱眉。他也算公主府的常客,但一般情况公主都是在外院见他,可今日他却被带入了男客不该入内的内院。
远远的,一棵参天大树下的八角亭吸引了他的注意,粉色的细纱在风中飞扬,模模糊糊地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如果公主有其他客人,在下可以在外面稍等……”
“大少不必担心,说起来这位客人您也认识。”
太监的回答让丁文长心中一紧。他当然知道长公主与宋舞霞有些私交,难道……他心中有些期盼,却又有些迟疑。
如果宋舞霞不是孝和郡主,不是宋家的女儿,不是陆家的未婚妻,不是皇帝想得到的女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会带着她一起离开大楚。当初在皇宫之中,在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她那刻,他就曾这样暗下决心。可惜他是丁家长子,必须肩负起家族的责任。
看到丁文长对着人影发呆,太监小声唤了一句,“大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果见到她,应该说什么?”他暗自思索,突然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应该把儿子一起带来。想到丁立轩依然没放弃“弃父寻母”的心思,他心中满是后悔,不止因为自己之前对儿子的忽略,更因为不久之后,他们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如果大婚的时候我好好待她,如果我早日发现换嫁的事,如果丁家没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他的心中有很多“如果”,可是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如果”。
亭子中,懿安长公主歪在藤椅上,吃了一口丫鬟送上的冰镇葡萄,慵懒地问:“会弹《夜思》吗?”
柳依依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轻轻摇头,“回公主,奴婢不会。”她已经看到了正向她们走来的丁文长。不同于初时的害怕,此刻她的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长公主与丁家大少关系匪浅。她是官ji之女,丁文长没办法帮她赎身,但长公主可以。“难道是丁大少求了公主?”她忍不住往亭子外瞧了一眼。
“那《栀花别》呢?”公主的声音依然懒懒的,但看着柳依依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分讥讽的笑意。
“回公主,奴婢只会一点。”柳依依俯首回答。琴就在她的面前,但没得到命令她不敢动手。
“你知道吗?有人十二岁就会弹《夜思》了。”
柳依依不敢接话。全城的人都知道《夜思》是禁曲。以前出于好奇,她也曾看过曲谱,别说是十二岁,对普通人而言,练习二十年也不一定能够弹那首曲子。
长公主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拿起案几上酒杯一饮而尽,喃喃:“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从这个角度看,你和她真的很像”
柳依依不知道长公主口中“她”指的是谁,不敢贸然接话,只能低眉顺目地俯首而立。
人有时候很奇怪。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或许能有赎身的一天,可如今,想到自己因为丁文长而有幸出现在公主府,也许很快就能脱离ji院,心中的希望像野草一样蔓延。“只要公主一句话,只要一句话,我的一切就能完全改写”她的心中只剩下这句话,完全忘了一开始她只是想报恩而已。
事实上,初初的几天她真的只想帮他,可日日相对,夜夜而眠,即使她并未真正成为他的女人,即使他清醒的时候很少与她说话,但喝醉之后他的温柔,他的无奈,他凝视她的眼神,一切的一切让她发现,她已经变得贪心了。
“怎么,不好奇吗?不想知道自己像谁吗?”长公主冷笑着问。在未出嫁之前,在后宫之中,她看多了这样的神色,多得已经麻木了,多得已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