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的暮色好像来得特别的早,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轻轻地把一切都笼罩起来,几只乌鸦在上空扑棱棱地飞过,为荒凉的景色更添几分哀愁。归去的途中经过昔日静月的处所,本是久无人烟之处隐约似乎有了人迹,故人故园总教人怀惜。
本该一晃而过,然而空气中却隐约传来弦歌雅意,我蓦地一怔,住了轿,向燕儿问道:“现在是何人居于此?”
燕儿回道:“是令贵人。”
“是她?她不是居于猓夤矗俊蔽椅⑽⒌刂迤鹆嗣纪贰
“原本是的,就在娘娘病着的那些日子里,嘉妃寻了个借口,说令贵人的命相与她犯冲便把人打发到这儿来了。”燕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我觉得心里一轻,却又一沉,但愿这里真能把她困住才好,然而又有种隐隐的担忧升自心底,世事真有这般顺利吗?
燕儿看我一张脸阴晴不定,忙解释道:“令小主失宠日久,之前又与娘娘交恶,愉妃才替娘娘拿了主意让她搬来这边。”
我恍然悟道:“哦,是愉妃么,她倒有心思。”
这时候歌声忽然变得时断时续,似是哀诉又似期盼,歌声久远,就像暖春的日子横浮着的一抹淡淡哀愁。
我不觉叹道:“难为她还有好雅兴,歌声亦好。”
燕儿却蹙眉道:“只怕是有心以此着意迷惑圣心力图争宠。”
我嘴角骤然噙了一缕散漫的笑意,闲闲道:“没那么容易的,单是嘉妃就容不得她如此。”
燕儿微露忧色,“话虽如此,只怕万一……何不如趁现在就命人把她解决了,免得日后生了麻烦。”
我兀自轻笑,“不急,自有人会出手的,咱们只当看着吧。”我莽然燕儿脸上的不解,我不是不想除掉她,只是我还不能,眼下就有件大事逼着我处理了,我绝对不能在这样的关头给自己添乱,不然只要稍有不慎便等于自毁基业。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瑶瑟暗萦珠泪满(4)
用过晚膳后,蓉姑姑才回来了,好容易寻了个没人的空挡,她谨慎地对我道:“都办妥了,人也出城了。”我只点点头,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一来是心里有些过不去,二来也怕隔墙有耳,这事儿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真要折腾起来,却还是很能折腾人的,安安静静地人送走,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英琦都算是一种补偿吧。
这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
我往门外看了看,珍姑姑还在一边沏茶,我便低声问道:“让你物色的人都定了吗?”蓉姑姑怔了怔才回道:“都定了,只是真要这样做吗?”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原本还真有些犹豫的,但去了一趟永巷后,心反而渐渐地坚定下来。以前心里残存着的一些幻想,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多么的可笑。尽管如此,我却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往后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家族,只有自己的亲人了,只有维持着乌喇那拉氏的荣华和威势不倒,自己的地位才能没有一丝的动摇。
珍姑姑把茶奉上,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在飘飘渺渺的热气里重新绽放,散发着怡人的幽香。
“这茶真香。”我轻轻抿了口。
“是太后赐给娘娘的。”珍姑姑不紧不慢地回道。
“嗯。”虽然尽力地掩饰内心的惊慌,但我的手还是不觉地颤抖了一下,飞鸟尽,良弓藏,我不敢对太后有任何的奢望,我太明白我不过是一只棋子,今日的英琦可能就是我他朝的写照了,不!或许下场会更加的凄惨……所以在那一天降临之前,我便要预先准备好,最起码为自己寻觅好一条后路。
在记忆纷叠的瞬间,我逼迫自己静下心神,心里约略地估算了一下时间,微微含笑吩咐道:“去把凤凰琴取过来吧。”
久不抚琴,手指在触碰琴丝的瞬间,烦躁不安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我散退了众人,蓉姑姑往炉子里散了些香粉也退出去了。
随便拨了几下琴弦,铮然作响却不能成调,我无声地叹息一句,这琴在我手里曾经弹出多少的曲子,今日竟然不能成调,只是生疏了么?还是……
窗外月色朦胧,从这边望去香雪海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影子,多少年前,我第一次到香雪海时的那种悸动忽然陇上心头,同样的回忆也接着排山倒海的袭来,晚风吹过我清凉发丝,仿佛在提醒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心事的恍惚间,我信手拨起一曲《楼东赋》。
“玉鉴尘生,凤奁杳殄。 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乎兰殿。 信标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属然吟之未竟,已响动手疏钟;空长叹而掩袂,步踌躇乎楼东。”
一曲既毕,我却恍然未觉,身边已经站了一抹明黄的身影轻轻触碰我的手臂,“娴儿。”
我讶异地抬起头,“皇上。”
弘历把我拉到身边去坐下,他一手放于身后似乎藏着什么,我轻轻笑问:“皇上手里拿着什么吗?”
弘历微微一窘,似乎并不情愿,但还是把手中的锦盒拿了出来,笑道:“本来朕是要送给你的,但……”他打开了锦盒,里面竟然是珍珠。
我几乎失笑,一曲《楼东赋》竟真换来半斛珍珠,不知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命运的警醒。我缓缓念道:“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娴儿!”弘历一手拉过我,急切地解释道:“你又何必以梅妃江氏自比,朕怎么可能这样对你呢。”
他板过我的脸的时候,我眼里已经啜满泪水,他的手指轻抵在我眼睑下,语气温柔如洋洋暖风,“别哭,这些日子是朕疏忽了,未能好好陪你,教你多心了。”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内心竟无欢喜也无愁,一切都不过是我的算计,即便他送的不是珍珠,甚至他什么都没有带来,一曲《楼东赋》也会勾起他对我的怜惜。
“你看。”弘历从手侧拿过一份诏书,“朕曾答应会封你为皇后的。”
“吾为皇,汝为后。”这样的诺言我自是记住,也因为记住了才有日后的伤感,因为我知道这一生我都不可能成为他的皇后。
他现在重提,使得我心中分明震了一下,他却没有留意到,继续说下去,“虽然只能册封为皇贵妃,但你在朕心中的地位是与皇后无异的。”
弘历把诏书递给我看,那金光闪烁的册子竟是如此地刺眼,我竭力地掩饰内心的失望,低头谢恩道:“臣妾无子无德,莫不是皇上的恩情怎能得到如此的荣耀,臣妾叩谢圣上隆恩。” 只是在屈身跪下的一瞬间,我不禁自问:这个人,若他不是皇帝,我还会爱他么?书包 网 … 手机访问 m。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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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瑟暗萦珠泪满(5)
我出神地望着凤凰琴,想起往昔种种。见我沉静不语,弘历微有不悦,问道:“想什么呢?朕以为你会很开心的。”
我愣了一愣,方转过神来,神色也有点凄惶了,道:“臣妾不过想起当日在旧邸里一起侍候皇上的姐妹,剩下就只有几个了,如今只臣妾被封为皇贵妃,心里真有点不安。”
弘历闻言显得有些内疚,对于高氏和苏氏的死,也早深感不忍,他安慰道:“难得你不记前嫌,在这样的时候还记得她们,只是皇贵妃只能有一位,你能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
我摇了摇头,头上的金步摇也随之而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永璜的生母不也被追封为哲悯皇贵妃吗?逝者已矣,再多的荣耀也不过是以表追思而已。纯贵妃也是两位皇子的生母,生母不能被追封,身为子女会感到很悲伤的。”
弘历沉吟良久才道:“高氏和苏氏是待罪而死的,按理是不能被加追封的,但娴儿说得有道理,她们都有尽心尽力侍奉朕的时候,朕就破例一次追封高氏为慧贤皇贵妃,苏氏为纯惠皇贵妃,只是……”他顿了顿,怜惜地看着我,“你的功夫又多了。”
我忍下心头的厌恶,化作唇边宛然一笑,“能为皇上效力,才是臣妾最大的荣耀。”表面上荣耀是平分给高、苏两家的,但高氏在朝中早已衰落,真正得益的就只有苏氏一门而已,这样既能扶持了苏家,也算是对阿玛的一个交待。
看我还未展颜,弘历的眉头虽然微陇,但还是语气温婉地问:“还有事教你烦心么?”
我顺势跪下,诚恳地向他求道:“其实六宫妃位多悬,臣妾被封为皇贵妃后,贵妃之位更是无人,臣妾斗胆恳请皇上一并赐封其他的妃嫔,一则小阿哥百日之期皇上将大赦天下,也理应加封后宫,二则六宫之中是许久没有大封一次了,封赏也有利于后宫和睦安定。”
弘历有些感慨,伸手把我扶起来,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其实朕心里清楚后宫与朝廷的关系,为了避免后宫倾扎,外戚之争,朕一直对加封都很有保留。但经过高贵妃、静嫔和纯贵妃,朕不得不慨叹,即便如此也没有能避开过什么,有时想想也真可怕,明明是朝夕相对的枕边人,为了权势,有一天竟变得如此的陌生。”
这样的道理我怎会不懂,柔声唤道:“皇上……”
弘历摆了摆手,又想了想才道:“也罢了,便照你所说的办吧,也难得你大体,肯把荣耀平分给众人。”
我敛起容姿道:“臣妾也并非无私心,臣妾无子无德,此前皇上赐臣妾封号,六宫中已有不满,如果此次独封赏臣妾,后宫的事非只怕更多,若是伤了姐妹间和气,或是令皇上烦心的话,臣妾便更难心安。”我抬头看着弘历,一双漆黑的捷子犹含着泪的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潋滟妩媚。
弘历心有感触,温热的手触碰着我的脸额,声音微有些嘶哑,“你怎么老在妄自菲薄呢?阖宫里有谁敢説你无子无德!这些年都是你不计较名份辛苦地为朕打理着后宫,再说,我们是有孩子的,而且不止一个,都是朕的错,才让你一个也没有留着,都是朕的错,别人要怪的就该怪朕!怎么能说你无子无德呢?”
我的脸上毫无表情,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可臣妾无子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啊!”
弘历更是歉疚,双手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朕会补偿给你的,一定会;一定会!”我的脸搁在他宽实的肩膀上,眼中的只是毫无波动的空洞。补偿?什么叫补偿?一开始英琦便为正室,而我只是妾。及后,她为后,我只为妃,十几年来,我失去了多少才换得到今天的地位,这样怎么能叫补偿呢!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里翻腾而起的情绪,让理智重新控制住自己,轻轻地合上双眼,再一次睁开,如水般的双眸已经淡然平和,充满了柔情蜜意。“皇上给臣妾的已经够多的,皇上对臣妾的爱宠便是臣妾最大的恩典了。
弘历欢喜地把我抱在怀里,“到底是咱们的娴儿最懂大体,后宫众人要是也能像你这般明理朕便能安寝无忧了。”
我不觉取笑道:“皇上言重了,后宫和睦,何人敢教皇上难眠呢?”
弘历轻握我的腰肢,之前的大病令我更显清瘦,快要不盈一握了。他兴致盎然,笑道:“就你这小妖精就教朕夜夜不能寐!”
我忍不住“嗤”地一声轻笑,纵身躲开,“如此说来便是臣妾的罪过了。”娆娆几步,头上珠钗灵动,犹如繁星轻舞。
弘历眼中迷醉之色更浓,“昔日你在皇考御前一舞,那舞姿真叫人砰然心动;连蝴蝶、流萤都被你所吸引,可惜难得看到……”
我盈盈一笑,道:“论起舞姿,婉嫔妹妹不是更好,细看起来还有当年慧贤皇贵妃的风采。”
弘历忽地眉毛微微一挑,冰冷道:“罢了,这个时候,别提她扫兴。”我心里一沉,想不到他对婉嫔竟会如此厌恶。
但只是瞬间,他又和颜悦色地拉过我的手抚在琴上,铮得一串叮咚做响,“既然你不肯为朕起舞,好歹也为朕弹一曲吧,只是不许你再弹什么《楼东赋》,往后要弹也只许你弹《长相思》。”
他俯下身子,把我瘦小的身躯都包裹在怀里,双手放于我两手的外侧,同手而划拨,同声而和唱: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州古渡头,
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
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月明人倚楼……
当日以一曲结缘,可今天谁又能从寂寞的歌声里听出其中的恩怨难休……
凤凰于飞
翌日,高公公带着谄媚的笑容而至,“贺皇贵妃娘娘大喜,奴才祝愿皇贵妃娘娘千秋万载永享圣恩!”高公公机灵得很,诏书都还未下,他已经左一句皇贵妃,右一句皇贵妃唤得人心都酥软起来。
我随手抓起一只玉扳指赏给了高公公,这种人情是段不能省的,得失于微,这些人往往是成败的关键。
高公公笑意盈盈地接过,又深深地叩首,才对门外宣道:“皇上有赏, 赏金玉如意二柄、金点翠凤钿二顶、金点翠钿尾穗二十挂、金点翠三挂流苏;双挂流苏;单挂流苏各一对;珊瑚;绿玉挑杆双挂和单挂流苏共八对。”
“皇上有赏,赏东珠,珊瑚,红碧瑶,绿玉,琥珀,金珀,伽南香等各种朝珠十盘。”
“皇上有赏,赏上用缎一九疋,上用江紬一九疋,上用宫紬一九疋,上用纱一九疋,春紬一九疋,绫一九疋。”
底下众人不觉哇然,我也倍感意外,这样的恩赏已是皇后等级了,对于还是一个未被册封的皇贵妃,这样殷厚的封赏确是令人有些受宠若惊,难道这便是他所说的补赏么?
大大小小的赏赐堆满了桌面,一时间只见满屋花团锦簇,晃得室内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我摸了摸身边的一匹两窠䌷绫,淡淡笑道:“不愧是贡品,真是精致的花样儿。”
一边的蓉姑姑已经看懂我的脸色,连忙掏了些碎银子出来把不干事的太监都打发了,又吩咐人給高公公上茶。
高公公也不推辞,就势笑道:“娘娘盛宠!皇上这次可是打开库门,多少以前都舍不得用的珍品都命奴才拿来了。”
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指了指那匹两窠䌷绫,“公公要是喜欢的,便要去吧。”
高公公立刻推却道:“奴才不敢,这匹两窠䌷绫可是宫内的珍品,是见一匹少一匹了,奴才皮粗肉贱的,可受不起这么好的料子。”
我嘴角轻笑,我怎会不知道这两窠䌷绫一匹抵万金的价值,只是花对了也便值了。
晓他高公公是个知情识意的人,也不敢与我绕弯子,小心地把玉牒拿出来呈到我面前,开门见山地说:“万岁爷说了,大封六宫的事全权交由娘娘决定。”
我的样子显得漫不经心,但其实内心却激动无比,玉牒——这从来只有皇后才能触及的东西,今天终于要传到我的手里了!这样想的时候,原本清澈透明如水的眸子也不觉透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将玉牒收好,忽然凝重认真地问道:“太后那边知道了吗?都说什么了?”
高公公恭谨地回道:“圣上已经已经知会过了,太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皇后身体不好,这样的事情交给娘娘决定就好。”
我心头闻言一松,想不到竟会如此的顺利。我本来就以一宫贵妃的身份协管六宫,现在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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