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起了个大早,轻轻拢起自己的秀发,穿上那身雪白的裙子,每一个动作她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把那裙子弄皱了一下。她心里很激动,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阿玛的,从小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孩子都有额娘和阿玛,而自己的娘亲却总是偷偷摸摸地来看自己。但她很快就找到答案了,原来答案就在自己的“阿玛”身上,多么讽刺,自己的阿玛居然是正二品的大官,而自己却是一个婢女。
她耳边蓦然响起芝兰母女的话:“出身低贱的人只配做家奴。”她们说的是自己的母亲,但从此心中却有了深深的恨。
从前心中只感慨世事殊异,但想不到自己的主子竟然嫁与高芝兰同一个丈夫!很快,她又一次见到自己的阿玛,相距那次见面已经很多年了,她隐约知道,这一面足以改变她的一生。若不能得到他的注意,她就将会这样平淡地度过一生,但她不甘心,凭什么高芝兰一出生就是富家的千金,而她只是一个奴婢……然而,踟躇复踟躇,她心甘情愿赌了一次……
安知这一瞬间的念头,就是一辈子……她最后得到也做到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以高静琳的身份出现在后宫之中,但同一天,她的娘亲,那个傻傻地爱了一生的女人也在那一天,因为高芝兰的愤怒,而被高夫人逼死……
“好,我答应你。”静月的眼里泛起一丝雾气。
我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只是有些奇怪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静月嗤笑了一声,那声音格外的刺耳,“你怎么还是一般的天真,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也不打算要你的帮忙,我一个人就能令你全盘皆输了,现在一个高芝兰又能难倒我么?”
“高静月!你要注意你的身份!”蓉姑姑早就对她看不过眼了,我一下按住了她,大大事当前我不想节外生枝,“成大事必须要忍耐”这句话是英琦教我的,今天我终于记住了。
我装作不经意般把那本带来的《心经》推到她面前,“听说你最近都睡得不好,这本《心经》是请高僧开过光的,希望对你有用。”一番话说得平淡轻巧,其实我内心却紧张无比,到最后看到她并没有抗拒,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格格,你刚才这样至于么?”走出了玉粹轩,蓉姑姑还是艮艮于怀的。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事事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想好未必得好,但想坏却也未必能得了坏……或许静月说得对,以前的我的确太傻太天真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有嫉,有恨,有乱,还有一点点的怀念……天真才能够快乐,谁没天真过,谁不想永远天真的快乐?
可是生活坚持赐予我们成长的权力,用痛苦、磨难和现实,一点点,一丝丝,磨去我们心中最柔软的东西。我们终于要长大,我们终于要成熟,也终于老了……
梦断禁城(1)
接下来的日子,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期待与失落,每天请安的时候看到静月鲜活地站在眼前,我既感到松了口气,又感到心头又重了一些。
“你还没行动么?”待众人散去,英琦捉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恐怕是失败了。”毒药只有一包,现在只能想过别的方法了。
“过几日便是永璋生辰,虽然小孩子不便做寿,就在永和宫设宴,算是图个热闹,对你也是个机会……”英琦一语相关,我只点头不语,其实我并不是很讨厌苏盈,只是那种被背叛的感觉总是郁结在心头久久不散。
英琦看我有不悦之色,便伸出手来,她手心滚烫,按在我手上,仿佛是块烙铁,只觉手背一阵灼热,唇角笑意轻浅:“成大事者均不拘小节。”
我微叹了口气,心中的有种挥不去的郁闷,我总有种预感这些天要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十二月初九乃是皇三子永璋的生辰,阖宫赐宴永和宫。纯妃穿了身橙色镶银边的旗装,脸上薄薄的扑了粉,衬出双碧清的妙目,看见我亦随皇上前来,十分意外,与身边的高贵嫔交换一个眼神,方起身相迎。
我从未踏足过永和宫,想不到这里的营制一点都不会比永寿宫有所节减,殿内之物样样精致,不觉让我想起往昔的春棠院。任窗外寒风呼啸,宫房内却是温暖如春,大厅里明如白昼,手腕粗细的宴用蜡烛里想是加了香料,柔和清淡的花香溢满了每个角落,几个火盆烧得正旺,我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额上涔涔地沁了细汗。
虽是便宴,仍是每人一筵,罗列山珍海味。皇上今天心情甚好,亲自召了几位皇子一同上坐。
席间,我看到静月的神色并不怎么好,英琦也看到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纯妃竟抢先了一步,“我看静妹妹不胜酒力了,可别以为这梨花白好入口就贪了杯,这酒可是特别容易醉人的,我这里有些今年的庐山云雾,好解解酒吧。”这话说得十分生硬,我偷偷瞧了纯妃一眼,看到她双额通红,表情也十分的不自在。
不一会,内官便奉上茶来,静月却说道:“真对不起了,臣妾就独不爱这云雾茶。”高贵嫔沉不住,戏虐了句:“我看你压根儿就没喝得起过。”
众人侧目之际,嘉嫔忽然接过那杯茶,“方才那道菜味道太浓了,既然静妹妹不要,那我便吃了。”
纯妃仿佛用尽全力才扼住自己的一声尖叫,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领口,心扑扑乱跳,脸色难看得让皇后英琦都起了疑心,悄悄对身边的我轻声道:“你看这是怎么了?”
一切都让我瞧在了眼里,那杯茶恐怕是有问题的吧,看来想杀静月的还不止我一个呢……
正在这时,皇上忽然按住了嘉嫔的手,“这茶沏得有些浓了,你月份重了,不适合喝浓茶的,来人,换杯温水给嘉嫔吧。”嘉嫔得意洋洋地嘟着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盅茶随手便放在了桌上。
纯妃顿时如释重负,高贵嫔却神色自若,笑道:“嘉嫔妹妹没口福了,还是咱们吃吧。”又与纯妃细细的论起茶道,纯妃额上全是汗,只是张口结舌,几乎连话都答不上来,高贵嫔狠狠的望了她一眼,她方镇定下来。
我暗笑了一下,想不到这高贵妃降成了贵嫔还是把纯妃死死地吃住了,谁叫她命好,有高斌这个出色的阿玛,纯妃的命就没她好了,她阿玛还指望她在宫中多拉拢权贵,好让自己升官发财。只是想到命运际遇的时候,不觉让我又瞧了静月几眼,她和芝兰都是同一个父亲,只是嫡出与庶出,竟就是一番天与地……
好容易待到宴罢,内官又为嘉嫔上了道青梅羹,原来是她近来胃口不开,极是喜爱酸,御膳房专为她预备的。别人看着眼红,嘉嫔吃着却特别滋味,这样的恩宠就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有。
那青梅羹飘香四溢,随着嘉嫔手中银匙搅动,叮然有声。永琏不禁望了一眼,但他年纪虽小,极是懂事守礼,极力约束自己,并不再看。高贵嫔看见便吩咐了一声,“这羹做得很好,也盛一碗给二皇子吧。”
宫人亦奉了一碗给永琏,永琏离席行礼谢恩,方才领赐。
皇帝不过略坐了一坐,便与嘉嫔一同回去了。 … 手机访问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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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禁城(2)
那夜送驾转来,摒退众人,纯妃这才惊魂未定地道:“姐姐,不成的,我心就快跳出来了,不成的。”
高贵嫔道:“她不是没喝茶吗?你怕什么?这次不成,还有下次。”纯妃几乎要哭出来:“咱们还是算了吧,我总觉得大祸临头,万一皇上知道……”
高贵嫔清丽的脸上却浅浅地笑着,说:“不要紧,那茶是没送出去,但那羹却送出去了。”
纯妃一开始还不明白,待听真了急得差点哭出来,抓住高贵嫔的手,喘着气一字字问道:“你还在那青梅羹里下了毒?”
高贵嫔瞧了眼她那紧张的劲儿,拉开她的手,叹了口气,说“此事原是为了永璋,你既然说算了,我这个外人还能说什么。咱们就此罢手,由得她去。到时侯万一她真的生下个儿子,将来被立为太子,她爬到你的头上去了,咱们在她手下苟且活命,只要放着这张脸去任她糟践,也不算什么难事。”纯妃双眉紧锁,咬唇不语,忽闻步声急促,由远至近。
她二人摒人密谈,极为警觉,纯妃便扬声问:“是谁?”
宫人声音仓惶:“娘娘,不好了,阿哥所有人来报二皇子忽然说肚子疼,现在疼得直打滚呢。
但闻“咣啷”一声,却是纯妃带翻了茶,她方寸大乱,连呼了两遍“死了!死了!”便直往外奔去。
高贵嫔一惊之下,亦随她急至阿哥所,老远便听到乳母急切的哭声,几个乳母都泪流满面,团团围着永琏,手足无措。纯妃见永琏一张小脸煞白,口吐白沫,全身不停抽搐,呼吸浅薄,已经人事不醒。纯妃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
高贵嫔急急道:“传御医,快传御医。”早有宫人奔了出去,高贵嫔又道:“去遣人回禀皇上、皇后,快!”
那边厢嘉嫔一回到宫里去,便狂吐不止,满头冷汗,四肢抽搐,手指无力的揪住被褥,太医正在为她诊断,皇上心下焦急万分,在殿中绕室而行,几如困兽。
殿外内官仓惶来报:“万岁爷,贵嫔娘娘派人求见。”
皇上头也未回,怒吼了一声:“滚!”接着“砰”的一声,一手把桌上的茶杯都扫落在地上。
那内官吓得磕头颤声道:“万岁爷,贵嫔娘娘说,二皇子不好了。”
皇上听到这样一句话,身形终于一顿,缓缓转身,忽然俯下用力揪住那内官的衣襟,声音嘶哑地问:“你说什么?”
那内官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如筛糠一样,只觉皇帝双目如电,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贵嫔娘娘命人来急奏,说是二皇子不好了。”
内官结结巴巴地回奏着阿哥所的情况,他听得数句便沉声命:“起驾。”
阿哥所一片愁云惨雾,英琦赶来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孩子闹肚子了,谁想到她看到永琏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突然遭此巨变,英琦形若疯颠地抱着身体已经冰冷的永琏苦苦哭道:“没事的,我的孩子没事的,好孩子,你快些醒来……”
我看着心里很酸,拉过她的手唤道:“姐姐——”
门外内官已经一声迭一声的通报进来:“万岁爷驾到——”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些嗡嗡的低语,御医急切的嘱咐,宫人们来往奔跑的步声,还有英琦令人疯狂的凄然呼唤,瞬间都定格成一片空茫。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听到弘历在身边着急地问:“二皇子怎么了?”
往事轰然涌上,那个生命里从我身体流走的寒夜,那些寸寸点点的痛像蚁咬般在吞噬着我。
弘历推开了我,上前紧紧握住了英琦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籍此给她一点力量,俯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她嘴角微微歙合,发出的声音更低了,他不得不俯在她唇上,才能听清:“孩子……”
“没有事的。”弘历笨拙地安慰着她:“孩子一定没有事,朕在这里,朕和你都在这里陪着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晶莹的泪光一闪,有颗很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渗出,落在他衣袖之上,慢慢渗进金丝刺绣龙纹里,再无影踪。
天明时分,阿哥所在满天曙色中显得格外静谧。守更的宫女蹑手蹑足的来去,吹熄掉烛台上红泪累垂的烛。当值的御医换了更,交接之时语声极轻,窃窃耳语而己。
我从塌上惊醒,动了动那一身酸软的骨头,蓉姑姑已经走过来给我披上一件披风,又把手炉塞到我手里,声音极轻,仿佛只有嘴皮子动了几下,“宫里刚刚传了钟鼓,二皇子病殁了。”
她顿了顿又说:“二皇子的小殓定在中午,皇上刚送皇后回宫了,现在是和亲王来了。”最后这一句仿似隔了间空屋子,传到我耳里直嗡嗡作响。
和亲王闻报宫中出事,今天天还没亮就已经入宫请见,但中宫丧子又哭又闹,直欲撞柱自尽,好容易劝得她下来,皇帝因此未离开寸步,所以未能召见。
“出去瞧瞧吧。”我整了整额上的头发,这是我们别后的第一次相逢,虽然在此情此景,但我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顿紧张。
“臣参见娴妃娘娘。”他的声音冷淡陌生,但那一双眼传递着的却是别样的情感。
“臣妾参见娴妃娘娘。”我一晃眼才看真原来玲珑也跟着进宫来了,和亲王现在掌管内廷,夜宴之后,突然出了皇子暴毙之事,事涉宫闱,当然属他的职守。而玲珑作为命妇进宫来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为何我的心中却莫名地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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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禁城(3)
“五福晋也一早便进宫来帮忙,这大冻的天也真难为你了。”刚寒暄了几句,小路子忽然神色凝重地向这边走来,还有一段距离便跪下行礼。
礼毕,他躬身而立,声音极低,道:“娘娘,王爷请借一步说话。”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和弘昼便知道定有事了,我向外走了几步,弘昼则把玲珑遣到别的宫去休息。
“路公公,情况怎么样了?”我着急地问道。
“皇后刚喝了药,睡着了。嘉嫔昨夜身子也不适,今早太医有了论断,说恐怕是中毒,皇上现在正过去陪着她,所以特意吩咐奴才过来要娘娘和王爷去彻查此事。”
二皇子今年已经七岁了,因为是皇后唯一所出的儿子,极得钟爱,一个“琏”字更是先皇所赐,虽然没有正式公布,但早就是内定的皇太子,这样活泼聪明的人儿忽然暴病而卒,皇帝自然极是悲痛,而最难令他面对的还有十载情深的皇后,该怎么告诉她,又该怎么向富察氏一族交待呢?
事实上和亲王已经着手追查此事,今晨他赶进宫来,首先即命内务府下令,将昨日侍宴的所有宫女内官,全部看管起来,御膳房的御厨,亦都一一软禁。然后宴上撤下的每一道食物,尤其是嘉嫔与二皇子都曾用过的青梅羹,尽皆取样,送往太医院验毒。追查下来,经了审问验毒,却都一无所获。
我来到永和宫细细检视着昨夜宴会后留下的细碎物品,闻得负责此事的内务府总管谷公公这样回禀,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梅子呢?有没有细细验过?”和亲王和谷公公都奇怪地看着我,我解释道:“嘉嫔和二皇子唯一共同食用过的就只有这道青梅羹,假设这青梅羹真的有毒,那么为什么二皇子死了,而嘉嫔只是轻微地中毒?”
和亲王点头沉思,我则从头上拨下来一支细小的发簪,又随手拿起一个青梅,然后把发簪深深地刺在那颗梅子里,“如果有人像这样把毒涂在银针上刺到梅子里面去,那么单纯地去验那汤羹应该验不出问题,但如果食用的人一旦咬吃了梅子就会中毒身亡,这样既可以规避一般银针的检查,又可以杀人于无形。”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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