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他好奇的看着我那停在半空的脚丫。
“我把我的脚印留在天空上了!”他呆了一下,然后狂笑起来,我用不满地的眼光盯着他,他却把自己的脚挪到我的脚边上比划着,“我的脚印比你大很多呢。”看着他一副满有成就感的样子,连我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傻瓜!”“你说什么?” 他一脸的疑惑。“我不告诉你。”看着他那样子,我就忍不住想捉弄他,“为什么不说?” 他把眼睛瞪得很大,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你没听说过——好话不说两遍的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一脸贼笑向我腰间抓去。“好痒阿!你好坏啊——”我急得跳了下床,弘历在身后追着,“谁叫你不告诉我啊!”就这样,你来我往,我们一直追着对方,直到筋疲力倦。我们重又躺回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彼此剧烈起伏的胸口,我们相视而笑,这样的片断仿佛又是往日幸福的重现。
“疯丫头。”他用手把玩着我的一头乌发,“我就知道我在你心中是比不过英琦的。”本来无心的语句倒成了一腔的怨词。“不是的——”他换了个更为舒坦的姿势,“你们是不同的。李荣保是个读书人;他十分注重对儿女的训诲。所以英琦自记事时起;外亲一概不见;杂书不看。只有《女儿经》和《朱子治家格言》是每日必读的。其余的;便由管家嬷嬷;带着练针线;学描绣;进规退矩一丝也不能犯错。”
他顿了顿,“从你一出现,你就给我的生命带来了很多惊喜:倚柳题笺、当花抚琴,精通汉人的诗词、典故,深韵江南的美食、文化——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吸引着我。你的学识,你的才情,你的知情解意,她是永远都及不上的。”我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坦白地评价我和英琦,原来一丝一毫都从没在他心里遗漏过。
“那你喜欢谁更多呢?”我俏皮地问道,“我只爱你。”他定定得看着我,先是一下错愕,随后我的眼里泛出点点泪光,缠绵经年的悲喜,总算找到承托,过去的种种,尽管有不明白、不甘心,只为这一句“我只爱你”,也便没有什么是放不开、放不下了。
“我对英琦的爱只是敬,是少年夫妻相敬如宾的敬,是同度患难的敬。”他的眉头紧皱,我知道他又陷入那段悲恨交织的过往,那都是我所不知道的痛苦。“我的爱都给你了,余下的你能让给她么?”我那时并未深究这其中的含义,只是随着气氛顺从地点头,他揽我入怀,合上眼之际我仿佛听到弘历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只是困意袭来,也无暇容我细想。
似此星辰非昨夜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我们曾为重逢设定了很多种情况,但相遇的一刻偏偏选在最糟糕的时候。我上一秒还依偎在弘历的怀里,下一秒却看到弘昼铁青的一张脸。丈夫与情人共济一堂,我从来也没有这样的经验,背后不觉泛起了一层薄汗。
“五弟。”弘历的声音平淡如水,不带上半点的感情。
弘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定定地看着我,他一直在沉默,对于我,这沉默的时间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悠长。 弘历也不动,他也在等,直到弘昼终于开口,“四哥,四嫂;早。”每一个字都铮铮地落在心上,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不敢看他,我怕只消再看他一眼,我的感情便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我想解析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能解析什么呢?一切不是已经尽在眼前了么?“嗯,天气冷了,我们走吧。”弘历仿佛看不到弘昼的存在,细心地帮我整理好披肩后,便拉着我的手回去。
“嗯。”我的声音轻得连自己也听不到,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我身体忍不住在颤抖,我甚至连回头再多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我们短暂的爱情在转身而过的一刹那间便灰飞烟灭,甚至连一点欢愉与痛苦都不曾留下,仿佛水过无痕。
这一刻,我心里有着无限的寂寞。直到到分别的时候,我的内心才清楚地明白到——真正救赎了我的不是弘历而是弘昼那纯真的爱,正因为他那纯粹而不带半点要求的爱,才真正把我从过去悲伤的沉溺中救回来。
爱是一种牵系,也是一种约定,人的一生能遇上多少的人,又能与多少个人达成约定?我们的开头或许一如那饱满初生的梅花苞,只是终究不能安稳待到盛夏。一生人中,能够执手共看风景的人不会多,你留给我的那一晚,始终是我心里最美丽的星河,只是美丽的东西往往都不能长久。
“娴儿——”熹贵妃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身子不爽么?我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没有,娴儿没事。”我急忙捧起茶盅以掩饰那一面的窘相。
“娘娘都不通气呢,大新年的一早孩子们都在玩,福晋才14岁,当然坐不住啦。”春桃在一旁取笑道,“也对,也对,谁会想陪着我这老婆子呢,难得的新年,去玩吧。”熹贵妃笑着说。
“哪有的事,下头的人都说额娘像娴儿的姐姐一般,娴儿哪儿都不去,只陪着你。”我坐到熹贵妃的身边,把脸埋到熹贵妃的肩上。“就知道跟额娘耍嘴皮子,这宫里头,谁不知道你的嘴甜得连天上的蝴蝶都给你哄下来了,额娘才不上你的当。”熹贵妃用手轻轻刮了我的鼻子一下,虽然在情爱的道路上,总是荆棘满途,但上天在亲情这方面仿佛从来都不对我吝啬,额娘、皇后、熹贵妃每一个都是真心真意地爱着我,关心我,这些简单的快乐或多或少都抚平了我心的伤痕与涙气。
“娴儿啊,有空便去看一下富察氏吧。”“嗯?是英琦姐姐么?她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熹贵妃,如果是英琦有事的,今早弘历也不见得会陪我这么久才离去。
“是秀瑶。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生了永璜后便更是好一会差一会,额娘心里最疼的就是你和英琦了,你更是姐姐亲自托付于我的,我最相信的便是你了。”她的话语重心长,仿佛话中有话,一时我竟不能明了。
“去吧,把手炉也带上,外面还是很冷的。”也容不得我问个清楚,熹贵妃便把手炉塞到我手里。
从永寿宫出来,便吩咐蓉姑姑先去取一些药材,自己先行一步到秀瑶的院里去。
秀瑶住在东北面的桂园,园中遍植金桂,如果在秋天可以想象这里的桂花会是何其的美丽,那香味会是何其的芳郁,只是在冬天里却是一片的凋零与残破,园中的杂草也像很久没有清除的样子,北风袭来,满眼尽是凄凉的光景。
最是人间留不住
“什么人?”屋子里头传来了声音,“是我。”转过那丛桂树,总算看到有人了,“福晋吉祥。”想来刚才问话的人该是秀瑶身边的侍女玉莲,“是玉莲么?”“是的,奴婢有失远迎,望福晋恕罪。”她说话时躲躲闪闪的,细看之下,她的眼角还泛着泪光。
“瑶姐姐好么?”话才一出口,玉莲便跪在地上求道:“福晋,你要相信我家的主子啊,她真的没有谋害小阿哥的,她也是为人娘亲的人,怎会下此毒手呢?望福晋明察啊!”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实在可怜,“先起来带我去瞧瞧姐姐吧。”我不觉叹了口气,外边的欢喜快乐仿佛从从没有来过桂园,触景伤怀,这种苦日子我不是也尝过么。
病榻旁有一团黑小的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是永璜,我对他招了招手,“永璜,过来额娘这边。”永璜已经快五岁了,但从他身上却看不到半点的天资聪敏的样子,与其说他笨,不如说是呆——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相比之下,永琏的确比他要招人喜爱得多,只是两岁大的人儿已经会背唐诗了,加上他额娘尊贵的地位,也难怪弘历偏心了。
“主子,福晋来看你了。”我正想阻止,玉莲却已经把秀瑶唤醒了,“姐姐身体怎么样了?”其实也正因为秀瑶的身体并不怎么好,我和她也只是见过几面,礼节性地点过头行过礼而已,甚至连谈话的记忆也没有。
“福晋言重了,按礼倒是妾身该喊你一声姐姐才对。”她挣扎着勉强起了身,我和玉莲连忙扶着她,“瑶姐姐太客气了,你比我大,又是最早进宫来照顾四爷的人,娴儿喊你姐姐也是应该的。”她的眼里隐约闪过一丝哀伤,其实桂园的装饰并不比元仪阁差,而且英琦素喜淡朴,所以真要较起来,这边比起元仪阁还要华丽一些,她毕竟是弘历第一个女人,也是弘历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即便是身份低下,但并不影响弘历对她的爱。
“玉莲,你家主子的病太医怎么说了?”“太医——”玉莲欲言又止,我抬头看到秀瑶制止的目光,我又看着玉莲,“是熹贵妃娘娘叫我来看你家主子的,你都不跟我说真话,你让我怎么回话呢?”其实个中苦楚,我一看便明了大半。
玉莲一听我这般说,便不顾一切,跪在地上,“福晋,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医来过,娘娘已经病了很久,谁也没有来过,不是奴婢东求西乞,怕是连下窝的米也没有——”“够了!不是要你别说了!”秀瑶的双眼都红了,这下子我基本都明白了,根本就是我当年失宠的翻版嘛,但为什么这事我之前却毫不知情呢?我明明记得秀瑶的月例我从来都没有减少到的,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了呢?
“玉莲,你过来,你先拿我的牌子叫吴太医来这里给姐姐看病,吴太医看到这牌子一定会过来的,其他的事我会处理的。”玉莲小心翼翼地从我的手上领走那牌子,然后退后一步,“咚”的一声,给我磕了一个很响的头,我也给她着实地吓了一下,赶紧过去把她扶起,她白皙的额头上已是青紫的一大块,“傻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呢?”“谁对我家主子好,就是玉莲的恩人,福晋将来有用得着玉莲的地方,玉莲定会舍身相报的!”我也被她感动得一大糊涂,于是轻轻拍了她一下,“好了,先别说了,先去请太医吧,耽误了瑶姐姐的病就不好了。”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身影,秀瑶泪如雨下。
“姐姐,别这样,忧能伤人啊。”我用自己的手绢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眼内那最后的倔强和高傲也在我的关怀下渐渐软化,她就着床跪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呢?”我简直哭笑不得,“福晋就受我一拜吧,要不是你拼死在冰洞里救起了琏儿,恐怕四爷早就杀了我们两母子了——”说罢便失声痛哭起来。我惊慌地看着永璜,毕竟他已经五岁了,他该能听明白大人的话了,“永璜,先到一旁去玩好么?”永璜还是一愣一愣的,我来了这么久了,也没有看过他有丝毫关心过自己的额娘,只是一直无心无思地在一边玩耍,我又把话说了一遍,他才施施然走回自己的房去。
朱颜辞镜花辞树
“唉——我前生都不知道作了什么的孽,才会生下这痴钝儿!”我边扶她躺好,边安慰道:“姐姐别急,人们不都说——成大器者,皆晚成,璜儿只是比其他孩子晚熟而已,慢慢教吧。”“只怕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秀瑶悲伤地擦着泪水。
“姐姐别乱想,太医很快就到了。”我不住地看住门外,盼望太医早点到来。忽然,秀瑶紧紧地捉着我的手,哀求道:“福晋,我现在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如果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璜儿就拜托你了。”我的心一下感触,差点就答应了下来,谁又能拒绝一位母亲最后的请求呢,但暗地里我又察觉这事情并不简单,只为一面之缘而去趟这趟浑水——我犹豫起来,面对她近乎乞求的目光,我最后还是说:“熹贵妃娘娘自有主意了,这事也轮不到我插手。只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定当尽力就是了。”虽然她很是失望,但听到我答应帮忙,她也是不绝地感谢。
“这样也很好了,不然只怕我前脚刚走,她便不会放过璜儿了。”虽然她的话极轻,但我却听得异常清楚,“她”?“她”究竟指的是谁呢?“姐姐多心了,永璜是四爷的长公子,在这宫里头大家疼他都来不及了,还有谁会伤害他呢?现在四爷也就只有两位公子,要是上次琏儿失救,璜儿更是唯一的继承人了——”说到这里,我便惊觉自己失言了,但事情总算是浮于水面了,所谓的“她”指的该是英琦吧,因为上次永琏失足的事,宫里上下都在怀疑是秀瑶的毒手,因为只要琏儿一死,璜儿便是弘历唯一的继承人,特别在外界对弘历封王一事呼声越来越大的敏感时刻,谁会被封为贝子,谁也便有可能会是未来的太子。
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下去,使人不禁心寒起来,连我额上也密密地起了一层汗,原先单纯的探病变得一点也不单纯。熹贵妃之所以派我来探病,一则为探病,实则为探人,是要我试探秀瑶究竟是否加害琏儿的真凶。
“是妹妹失言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的。”“我知道,如果你相信我是凶手的,你今天也不会来了,只是妹妹如果相信姐姐的话,请听姐姐一言。”我真诚地点了点头。
她抿了抿唇,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缓缓道:“别太相信弘历的话,我知道妹妹现在深受恩宠,但你切不可相信弘历。”短短的几句话,却犹如五雷轰顶般袭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呢?”秀瑶已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变得有些不顺,她眼睛微闭,“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凡事皆要为自己留一条活路,千万不能被恩宠所蒙蔽——咳咳——”
她连呼吸都已经变得困难了,刚好在这时玉莲带着吴太医,连蓉姑姑也带着药材到了。“太医,快进来,她就不行了。”我顾不上礼仪了,赶紧把帐帘都收起,方便吴太医帮她急救。
吴太医一过来,便就着烛火,把金针烧红然后刺在秀瑶的穴道上,看着秀瑶的脸色一点点转过来,大家才总算松了口气。太医细细地把脉,良久才转过脸看着我摇了摇头,我示意他借一步说话。来到屏风后,我才悄声问他:“究竟怎么了?”吴太医又摇了摇头,“格格的身体一直不好,上年生下小格格的时候就发病了,及后小格格没多久就去了,怕是忧思难解吧,她的病情好时坏的,但也并不凶险,现在病情拖得太久了,加上断药,才变得凶险起来,她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很虚弱了,只怕用药也不能维持多久了。”
“能拖上多久是多久吧,璜儿还那么的小,而且这事情还在很微妙的阶段,如果在这个节骨点上出了事的,或许会怪罪到你们太医院的头上也是说不准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这——好吧,下官定当尽力。”恩威并施之下,吴太医总算是坐了下来,写了张方子让玉莲去抓药。
至亲至疏夫妻
从桂园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整一天都没有什么东西下过肚子,现在正饥肠辘辘。我一面吩咐静月去给我取些点心来,一边又叫蓉姑姑去请高公公,要想知道秀瑶每月的例俸为何不知所踪,这宫里头便没有谁比高墉更清楚了。
“福晋吉祥。”这高墉到底没有忘记他是怎样才得以走马上任的,每次见到我都总是客客气气的。“来人啊,给我赏高公公一个大红包,这大新年的,高公公也辛苦了。”高公公大喜,连声地道谢。
我又招呼他坐下,“高公公试试这茶吧,这是刚进的新茶,让你不辞辛劳地往各宫院里送,你都还没喝上一口呢,顺便也尝尝这里的点心。”高公公料是今天出门遇贵人,看我殷勤地招待,竟也不推辞就捧起茶盅吃起来。看着他喝茶的样子,我的嘴角微扬了起来。
“这——”果然,他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