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将放在洗手盆旁边的金刚伏魔圈重新戴上,顾不上衣衫整不整了,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从浴室里来到了客厅,不算意外的看见还有三只僵尸在严阵以待着。
琉璃还在想他们来这的目的总不会只是为了挑衅,就看见还有两只分别从她和封华的卧房跳出来,其中一只的手上拿着那枚西门烨遗落下来的红玛瑙扳指,而在一头雾水的她有所反应前,那两只勇猛的僵尸就以夸张的速度将因开了冷气儿关闭的玻璃窗撞得粉碎跳下了楼。
难道僵尸都觉得窗户比较好用吗?西门烨逃走时的场景在琉璃脑中一闪而过,最后竟让她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但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好时刻。
还留在身后的三个僵尸显然担当的是拦路狗的角色,他们突然发起的攻击速度太快,让忙于防守的琉璃有点捉襟见肘。
利用手上的伏魔圈干掉一只后,其他两只仍保有部分思考能力的僵尸已有所防备,反而更难逮到。
但怎么说这里也是“大本营”,七七八八的作战工具不经意的散落在房间各处,琉璃抄起手边墙上挂着的一面轩辕镜,默念着口诀向两只僵尸的脸照去,趁被金光罩住的他们一阵怪叫的空挡跳到沙发前,从茶几下抽出特制银枪,然后将那两只僵尸的胸膛给爆开了花。
等琉璃拿着枪跑到窗口向下看时,刚才那两只逃脱的僵尸已经消失在人海茫茫。
琉璃实在不解,他们要那个扳指有何用,虽然西门烨之前有简单的介绍过扳指的来历,但当时西门烨只是想借其发动阵法,为什么扳指会对这些僵尸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呢?而且琉璃也并不认为这是他们自发组织的行为。
“发生什么事了?”
从大方敞开的大门中进来的封华,被混乱的桌椅、满地的残骸、僵尸的残体,以及与环境极不相称的琉璃的白色浴衣微开的香艳造型给震撼了。
“要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琉璃看向他,“有七个四级僵尸闯了进来,其中两个带着那个红玛瑙扳指逃走了,也不知道他们拿去会做什么,更奇怪的是家里的结界都被破解了,不过看起来只是被尖锐的邪气强行冲破的。”
琉璃说了一大串,封华却对最开始的“七个四级僵尸”几个字比较在意,他将手里满满的塑料袋往桌上一甩,大步走到琉璃身边,“那你有没有怎样?”语气之所以这么急切,是因为封华扫到了地上些许的血迹,但僵尸可是不会流血的,“你受伤了?”
伤口的疼痛往往是在你注意到了之后才开始发作,琉璃也是一样,“听你这么一说……”,她看看地上的血,才发现自己为了方便行动而将拖鞋舍弃的两只脚丫被地板上玻璃窗的碎渣扎破了。
“哇,痛!!!”
刚才沉浸在深思中的琉璃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伤势,现在从脚底心突然涌起的疼痛让琉璃瞬间花容失色,她将封华当成了无尾熊抱的那棵树,右手一伸胳膊就撑在封华肩上,突增的重量让后者脑袋重重一歪,封华很快调整了过来,两只手接住琉璃的手臂顺势往脖子上一绕,扶稳了她的身体。
“还愣着干嘛?还不送我到沙发上包扎一下!”
“哦。”看她皱起的脸,一种叫做心疼的感觉在封华心里蔓延开来。他搀扶着琉璃,越过地上正化出腐水的僵尸,将她轻放在了沙发柔软的座垫上。
琉璃横坐在沙发上,两只脚搁在了封华的膝盖上,好吧,这姿势有点……奇怪,尤其是琉璃那双从浴衣中□出来的细滑小腿,大概是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让封华想不注意都不行。
作别脑中乌七八糟的想法又骂了自己几句后,封华开始仔细查看她的伤势,伤口深浅不一,脚底是人身上很敏感的部位,想起刚才琉璃喊疼时的过激反应,封华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封华打开药箱,取出纱布沾上消毒的医用酒精,让后轻柔地将琉璃脚底的血擦干净,准备先将几粒较浅的碎片用镊子□。
“……有那么痛吗?”拔出了一枚碎片的封华突然转头问。
“还……好。”琉璃虽然面色惨白,不过比刚才的样子镇定多了,她显然没有听出封华刚才语调中的一丝颤抖,事实上封华觉得自己的手臂快给琉璃捏到淤青了,早知道就该塞个抱枕给她发泄疼痛。
正打算这么做的封华突然又觉得也许这正是为她分担疼痛的一种方式,所以就停下了拿抱枕的动作,同时也觉得自己最近多了连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奇怪想法。
所以这段你疼我也疼的粗糙急救继续了一小会儿。
“最后这三片比较深,看起来挺严重的,我看还是得送你去医院让护士小姐处理一下。”封华也很想快点搞定结束琉璃的痛苦,但世上不如意之事居多的定律让他也无可奈何。
琉璃认命的哀叹了声。
以琉璃如今的样子,让她脚沾地自己走路就太可怜了。
“上来吧。”所以封华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弯下身,示意琉璃要背她出门,
琉璃竟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为别的,虽然这栋楼有电梯,虽然她自认体态轻盈,但从背着她出门一直到乘上的士也需要不少体力吧。
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这个下属也算是个老好人了吧,将体重交给封华的琉璃这么感叹了句。
仲夏夜谈
夏日的夜晚,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让条块分割的灯光从外面射进,房间里家具的轮廓还隐约可见。
琉璃奢侈的坏习惯之一,就是像现在这样,在热辣的仲夏夜将冷气开得低低的,然后盖着柔软的蚕丝被睡觉。
她再次晃了晃被薄被所遮盖的如同两个大粽子般的自己的双脚,觉得自己真快被逼成怨妇了,对于脚下那几个不大不小却有些深的伤口,习以为常的医生大人都懒得多看两眼,直接做了对其打麻药是浪费时间浪费钱的认定,然后便利索的举着镊子挑开肉拔了出来,重点是,还闪电般快缝了两针,在琉璃鼻子猛然一酸的同时就争分夺秒的对门外喊了“下一个”。
护士小姐倒是尽责,琉璃明明只伤了脚底,她们在涂上了厚厚的药膏后却把整只脚都包了起来,最后还解释说是这样更易于防水,琉璃想想觉得有道理,可又想天气这么热,让伤口长时间处于闷热状态下也有点问题吧,所以也开始怀疑这杰作是得益于她们边包扎边谈论育儿经的结果。
这个样子至少两天不能去执行任务了,而且,怎么还在疼啊!
难道是玻璃没拔干净?!
医生那副自以为是的表情逐渐清晰起来。
就在这个恐怖的念头差点将琉璃击晕的时候,一丝不同于空调冷气的阴风吹上她的左脸颊,然后拂过长长的睫毛,消失在鼻梁右侧。
琉璃看向风吹来的方向,正是理应关好了的窗户。
在她安静而机警的等待中,窗帘突然飘了两下,房间里越来越明显的阴寒之气,让琉璃肯定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窗户闯进她的闺房。
琉璃皱皱眉,谁这么不识相?她正焦躁着呢。
只听一声轻微的窗户滑开的声音,一个高瘦的身影已经落在了窗帘旁。
“呃……哎呀呀……”西门烨在看到琉璃由吃惊而转为怒目的表情后愣了愣,摸摸后脑勺接着道:“我只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来给你个kiss goodbye,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呀?不好好睡觉可是会有黑眼圈的哟……那个……既然偷袭不成,我就先走了,改天晚上再来……” 西门烨呵呵傻笑着挥挥手,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窗台。
“你给我站住!”要不是脚上有伤,琉璃恐怕已经追上去给他的屁股一脚了,“把话说清楚,你这几天上哪去了?”琉璃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心想他身上尸毒的问题应该解决了吧,顿时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其实她也很好奇他是怎么爬上七楼的窗户的,但觉得对天才西门烨问这个问题显得很傻,所以并未说出口。
西门烨停下了脚下的动作,犹豫了好久才转过身,将身后那光怪陆离的夜景遮住大半,脸部轮廓在光线的勾勒下更显优美。
“也好,有些话还是告诉你比较好。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你然后就从你身边消失,不过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要是不说出口,将来我一定会很遗憾的……而且,逃避也许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西门烨喃喃着,半是笑半是苦涩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到琉璃分不清他这次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而且今天的西门烨和以往有些不同,琉璃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从外表上看脸色苍白欠缺血气,不过那应该只是出于房间内灯光不佳的原因吧,又开始不安的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但在晦暗的氛围中说话总有点怪怪的,于是琉璃便说:“我的脚有些不便,能劳烦您先把房间的灯打开吗,开关就在房门旁。”她说着两手一撑坐了起来。
“你脚怎么了?”西门烨当然不清楚他走之后发生的种种。
“过程比较复杂,总之是和那些讨厌的僵尸有关。”琉璃并没有看见在她对僵尸这一事物下达“讨厌”的结论时西门烨微妙变化的表情,只接着道,“反正说出来对减缓疼痛也毫无意义,所以还是先谈谈你的问题吧,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西门烨站在窗边,一直没有动,也没有要动的意思,甚至仿若害怕琉璃般向已经紧贴后背的墙壁挪了挪,“我看还是不要开灯了,在太明亮的环境下说下面的话……不太适合,而且……我不太想让你看清我现在的样子。”
“……你真是西门烨吗?不会是假扮的吧?”琉璃是真的糊涂了,今天的西门烨走得是文艺加纯情路线吗?这家伙演技又提升了?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和以前有些不同。”西门烨看着隐藏在自己影子里的脚尖,“我已经……不是人了。”
琉璃愣了愣,联系西门烨走之前的状况,某个可怕猜想已在她心里涌起。
“你早就不是人了,你是荼毒无数少女的禽兽。”
琉璃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着,她希望听见这句话的西门烨会向以前一样,哈哈大笑,然后说“真失败,下次一定骗到你”之类的话。
“琉璃,我是认真的。”西门烨抬头看向她,“我已经是……僵尸了。”
房间中弥漫了片刻的沉默。
“……当我是你身边那些纯情的小妹妹吗,我才不会信。”
“想要证据吗?”
西门烨突然紧紧直视着琉璃,后者凭借已逐渐习惯晦暗光线的视觉,毫不费力的看清了那双瞬间变得妖艳而耀眼的金瞳。
不是没看过西门烨僵尸状态下的眼睛,但与上次尸毒爆发的前提不同,这次是他自行控制转换而成的。
从进屋开始,西门烨就能看清琉璃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刚才的一瞬琉璃明显瞪大了眼,在她还有些发愣但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反驳时,西门烨就抢先道:“琉璃,人类瞳孔的颜色也许可以借助美瞳之类的东西改变,但不会在黑暗中发出光亮,这样的眼睛有可能属于深巷中的一只猫,月下的一匹狼,或者是夜空中的蝙蝠,但不会属于一个人类。”
西门烨说的没错,琉璃一直努力在脑中寻找着其他的解释,宁愿西门烨是在装腔作势的恶作剧,这只是他天才头脑的又一个创造发明什么的。
“就凭这一点,我还是……”
“还是不相信吗?那好吧。”
与西门烨对视的琉璃看见了极为幻觉感的一幕,好像有变幻的光影在他的眼里浮动,接着她发觉自己的身体起了某种变化,全身的血脉肌肉骨骼仿佛都在一瞬间被凝固了般不能动弹。
琉璃只能在心里发着疑问,因为她不仅不能动,而且也说不出话了。
“这回可不是木偶的把戏了,是念力。”
西门烨平淡轻松的语气,仿佛是在诉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一件事, 这反而让琉璃更加难过,上次还用木偶与她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的西门烨,如今却情绪低迷,他刚才快活的样子恐怕都是吃力地扮演出来的吧。
琉璃同样吃惊于西门烨所说的念力,以她的感觉来说,被木偶牵绊住时是有外在的桎梏像提线一样将她的四肢操控住,而这次被控制的感觉却是从身体内部开始,起点是大脑神经的回路。
这力量的恐怖之处在于不仅强大,而且随心所欲。
西门烨放开了对琉璃的控制,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舒畅之感随着自由呼进的空气而流遍她的全身。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琉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牙齿呢,尖牙已经成型了吗?”
西门烨无奈的点头的动作将这黑暗中仅有的光点粉碎,“在获得强大的念力的同时尖牙就完全出来了。”
西门烨捕捉到琉璃眼中闪过的黯淡,声音也黯淡下来,“你很害怕吗,我变成僵尸这件事。”
琉璃沉默了两秒,然后声音平淡地说:“怎么会,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妖魔鬼怪比见过的人还多。”
“……是吗。”
“恩。”只不过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接受,谁会料到和这么熟悉的人再次见面时竟已是“阴阳相隔”。
琉璃突然觉得鼻梁根部酸酸的,淡薄而温热的雾气蒙上双眼,不过泪水没有流出来。
“所以呢,听你一开始那些话的口气,是想放弃变回人的打算,和亲人朋友告别后找个角落躲起来认命的吸人血过日子吗?”
“当然不。”西门烨回答道,“在那之前我会把眼前的乱子解决掉,毕竟也是我家的宠物引起的……”
“西门烨,那不是重点!”琉璃多么想上去揪着他的衣领,“你还不能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
“琉璃,知难而退不是我的作风。”西门烨苦笑着叹气,“但是,如果成为僵尸之后还能变回人类,那这个世界早就和谐了。”
“……都这种时候还嬉皮笑脸的。”琉璃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呃……这应该叫豁达潇洒云淡风轻什么的吧,亏我一个劲憋住没将满腔悲愤转化为汩汩热泪的说。”西门烨只是想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但琉璃的表情显示她如往常一样明显没有被自己的幽默细胞所感染,“我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温存的一夜了也,你就不可以给点面子笑一个吗?”
“不可以。”
“……其实你不用回答得这么不给面子。”
“我是说,你今天不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琉璃自顾自的下决定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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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要一走了之啊,我也说了一定会将小贝惹的麻烦都解决好。”西门烨轻松地耸耸肩,“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话,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把眼前的麻烦都解决,你明知道我担心的是你,你将来的打算到底是什么?刚才你一直都在回避这个问题。”
怎么样都好,只要不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你身边就好了。西门烨在心里说着这句话,然后对琉璃笑着说:“原来你一直这么关心我啊,我还真是迟钝呢。”
“真快被你气死了!”激动下,被“不打不成才”的名言冲昏头脑的琉璃脚踏下床,一股钻心的疼痛迅速从脚底板窜上,她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扑倒,咚的一声就在西门烨脚前形成了双膝跪地双掌撑地的难看姿势。
离别的时候,最怕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西门烨叹口气,上前温柔地扶起琉璃的一只胳膊,看见她皱起的鼻子,干脆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琉璃对西门烨突然的动作毫无心理准备,而且她只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