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晏笑了,他的笑明明温和得就像高山之上初消的冰雪,可给我的感觉却如万年不化的冰川一样得寒。
“蛊毒发作过了?”
“……嗯。”
“是该跟我回去了呢。”
“……”咽了口唾沫,我没有作声。
蓦地,一股热气喷洒在我耳侧。欧阳晏离我很近,近到我只能一动不动,否则他的鼻尖便会贴上我的耳后。
他说:“想立刻与我回言国?”
又说:“担心我那如仙人一般的弟弟?”
轻笑:“可有个人还在往锦鑫赶呢。”
轻颤:“离开的话怕是见不到那人喽。”
猛地,我推开欧阳晏,一双眼恨恨地盯着他的脸。
“哟哟,可不好,不人生气了呢。”一双紫眸眨呀眨,笑意在眼里荡漾开来。
“废话少说,你帮是不帮?”压低怒意,我一字一字问他。
他笑笑,笑得风轻云淡,笑得漫不经心,“帮,凌儿开口区区怎么不帮呢。”
他上前两步将一个木质小盒塞到我手上,我低头看着手中木盒,愣住。
看着上宫凌一头雾水的样子,欧阳晏淡淡一笑,道:“每日服下一丸,可抑制蛊毒蔓延。”
我回神,忙道:“多谢!”
他笑笑,一双紫眸在我身上溜了一圈,“谢我是应该的,你可不知道这药丸有多金贵!~~”说罢,他又将一个油纸包塞给了我,他微凉的食指点到我鼻尖,魅惑的紫眸眨了眨,“丹桂花糕和红豆松糕哦~~”
“区区亲手给凌儿做的呢。”
他笑着与我拉开距离,我张张嘴,说了句谢谢。
其实我是想说,我喜欢的是绿豆糕,喜欢丹桂花糕的那人不是我。
西域,生死谷。
孤岛,寒谷。
有蝉鸣凌乱,有清碧参差的秋水,有孤岛破于长空的悠鸣,有一地一地细碎纷乱的树影,这里应是春天,可谷中流动的却是如冬令时节一般的寒意。
第二卷 凤凰涅槃 第194章 蛊毒又发,命在危惙!
这就是生死谷,春的生机,冬的严寒。
夜色渐深,月光流泻,谷底竹林,一片银白。
一人月下独立,中间隔着一泓秋水,漠然望向对岸。
那人淡然得如同一领青山,一湾碧水,银月罩身周身却有隐隐紫光莹绕。
一布衣青年快步向他行来,距他三丈有余处停下脚步,恭敬地躬身施礼,“谷主。”
闻声,那人悠悠转身,一双眼睛空洞无光却正好在来人脸上写住。
“人到了?”
青年愣了下,躬身道:“是。”
那人微微点了下头,接着露出一个笑容,坦然的笑,“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有人要烧了我这生死谷呢。”
青年垂首:“谷主恕罪,是属下急躁了。”又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举在手中。
那双空洞的眸子停在那张小纸条身上片刻,他道:“念。”
青年打开纸条,念道:
“敬至吾师:见字如面。
吾师尊位在上,弟子萧无拜见。
人以按师尊嘱咐助其假死运往谷中,不日便到。
不肖弟子萧无不能带伴吾师左右,心中无限惶恐,望吾师体吾之真情,听吾之微志,甚用仙骨,吾不甚感激涕零。然,则吾之过错,吾当痛心疾首。
望天地悯吾师尊之心,偿吾世尊之所愿。
不肖弟子萧无敬上。”
“是,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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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国,锦鑫。
皇宫,冷宫。
离太后妈妈的寿辰只有三日了,可自从七日前燕四方来过我这里之后他就再无动静,难不成他要等到太后寿辰过了再动手?
唉,我目前能做的也仅仅是期盼。靠自己不成,靠别人可不是得眼巴巴盼着座。
不过,别说燕四方那陪我人医术真不是盖的,给我的药丸我一天一颗精神倍儿好,也不咳了,也不畏寒了。尽管现在已入春了,但还有春寒这么一说呢不是?
对着铜镜一阵狠掐,貌似我长肉了?脸鼓起来了……
我正感叹小药丸的神奇呢,小雪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主子,您这几日的精气神好了很好呢,脸上都红润了。”小雪端着燕窝粥走了进来,“看来这燕窝粥还真是有用,以后啊奴婢每日给主子熬上两碗!”
铜镜里映出小雪脸上微扬的笑意,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下,可随即我一转身,却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小雪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他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很快地将碗放在桌子上,又向后退了几步,才开口道:“主子,粥该冷了。”
她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孩子是什么个心境了。
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那粥碗,我凉凉地道:“不想喝,你端下去吧。”
“主子……”小雪猛地抬头,望着我的眼睛有说不出的委屈。
我刚要准备对她发火,乙有些晃悠的身影走了过来,他对小雪说:“我与主人有话说,你先出去。”
小雪迟疑了下,终是转身离开了,只是没有拿走那碗粥。
“这又何必呢?”
乙几不可闻的叹口气,我一抬头便是那双温如秋水的眸子。
我无所适从,只能垂下头去。
沉默许久,我才想起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没有跟乙说。
我轻咳一声,抬眼看向乙,勾勾手指让乙坐得离我更近,我也几乎将嘴贴到他耳朵上了。这样近的距离我能感到乙的不适,他僵直的脖子就是最好的证明。没办法,我又拉开些距离,真怕那样僵着乙的脖子会抽筋……
我压低声音,若不可闻地说:“莫离,过几日我应该就能离开这里了,到时你也找个机会离开。”
忽然对上乙方瞪大的眼睛,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之后我又轻咳一声,道:“别担心我,我去言国有必须要办的事情。你呢,替我去趟西域生死谷。”
“我讨厌这样。”讨厌又要分离!
听到乙如是说,我真的是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乙的眉头皱得堪比小山,温润的眸子里满满都是郁闷。
我傻了吧唧地眨眨眼,一时竟然找不到话来接。好半天才扯扯嘴角,露出个模棱两可的微笑,“没事,你不愿意就不用……”
“我去。”
“……没事,你不愿意就不用去。”
“我去。”
……说道这份上我也不用再说啥了,我家乙按说没啥大毛病除了太倔,关键是他这倔是暗暗地隐隐地不易察觉地那种,可一旦倔起来,拿他准不辙。我只好再贴近他些,嘱咐他去生死谷干啥,“跟那个谷主说他主人快死了,让他赶去言国救……”
我不得不停下,因为乙的耳朵突然从我嘴边抽离。我以为他是奇怪生死谷的谷主,也就是燕四方卿尘他们的师父早死了,为何我还让他去找。我刚想开口解释,我家乙忽然猛地抬头凑过来,几乎撞上了我长得很达标的鼻子,我被骤然瞪得跟俩铃铛似的眼睛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撤,结果却被乙两只手臂抓个结实,“带他去言国后就再也不分开了是不是?”
我嘴色连连抽搐几下,额头隐隐跳动,大力呼出一口气,总算放轻松下来。我还以为啥大不了的事,乙的反应吓死我了。
我伤头伤头,“是啊,是啊,就不分开了!”
铜铃似的眼睛一下子又成了温润如水,只是抓着我的手臂没有松开。
我笑笑,抬手准备自行脱离,可就在这一刻左臂上传来一阵疼痛,这痛来得太快太汹涌,眼前一黑险些要疼晕了过去。
“啊……”这叫声不是往常那种闷闷的,是真真正正喊出来的。我根本没时间没力气压抑住嘴里的喊声,它就这么凄厉地破空而出了。
乙登时愣住了,仅是两秒的迟疑,忙将脱力的上官凌拉近怀中,用颤抖的手为她拭去额上渗出的冷汗,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怎么了?怎么了?!”扭过头冲着屋外大喊,“小雪!太医啊!快去找太医来!——”
一脚踏进门内的小雪看到此景,毫不犹豫地转身,施展轻功,瞬间离去。
手臂好痛……
心也好痛……
呼吸好困难……
好辛苦怎么办……
“到底是怎么了……”
乙悲鸣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对他笑笑,可一滴莫名苦涩的东西瞬间落入我的左眼,我不得不闭上眼睛,那滴苦涩双又从我的眼角溢出。
我知道,那是什么。
可我想装作不知道。
我努力张嘴,我想说:别难过。
我明白这是蛊毒发作了。
第二次.
或许我能撑过这次的,别担心。
心,一阵一阵地绞痛,我根本说不出话,奋力张嘴也不过是扯出一丝缝隙而已。
“别说话!别张嘴了!——”
乙发狂似的捂住我的嘴,一只手又加上一只。
我不明白他这是为何,他这样让我呼吸更加困难啊,好辛苦的……
他抽出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撕扯,终于他的衣衫被他扯下一部分,他拿着布条颤抖的手,让我明白了他为何如此疯狂——滴血的手、殷红的布……
哦,原来我是吐血了啊,怪不得觉得嘴里有股血腥味呢。
呵呵,好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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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言国新主已经顺利进入锦鑫,还有一列马队在匆匆赶往锦鑫的路上。
马队旗幡在猎猎风中飘荡,旗幡上一个金色“九”字张扭的灼人眼球,似狂龙翔天飞舞。
马车内。
东方九一身暗金,如同披挂着漫天的霞光,耀眼而温暖。
他倚在榻上,手中端着书。
蓦地,端书的那只手抖了下,同时眉头紧蹙,另只手按上胸口,脸色也骤然冷了下来。
东方九这个姿势沉默了好一阵,终是放下手里的书册,沉声向外唤道:“衣衣。”
衣衣轻轻掀开锦帘,躬身走了进来,“爷,有何吩咐?”
东方九垂首沉吟片刻,道:“给爷备马,爷要……”
衣衣仿佛明白东方酒的意思,微微一笑,道:“爷,依这个速度我们三日即可到达锦鑫,爷不用如此焦……”
“给爷备马!”东方九抬眸,凤眸微寒,“你们照旧赶路,爷骑快马先入锦鑫。”
“……是。”衣衣被东方九的目光吓了一跳,忙应声退了出去。
“骑快马日夜兼程该两人天就到了。或许,一日半足矣……”东方九哪里还有心思顾入自己的下属是否被自己骇人的表情吓住,一门心思全在盘算如何加快行程上了。
东方九觉得刚刚突袭他胸口的那个感觉很不好。他隐隐觉得如若他不快点再快点,他一定会后悔的。
很后悔。
只是,千算万算,人力总是难胜天的。
只是,东方九不会知道。
可能,就算他知道,以他的性格也是会去搏上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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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国皇宫,御书房。
“欧阳晏到了?”轩辕霄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向跪在地上禀报的十四。他已经在御书房里来回走了两个时辰了。
“据十一手下的人查探,欧阳晏大约于一个时辰前进入锦鑫,现应该在言国行馆休息。”
轩辕霄眉头深皱,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平日的淡定与机谨。两个时辰前就没有这些了,他现在就是一个什么都愿意相信的莽夫,只要那人说他能救得了上官凌。
没有片刻的迟疑,他对十四吩咐:“你即可派人去请欧阳晏入宫!”
十四仰头看着轩辕霄,顿了下,他道:“皇上,欧阳晏如今已是言王身份,我们今日便请他入宫是否不妥?”
轩辕霄双眸一瞠,怒道:“朕管他是何身份,只要他是魔医就可以!不管用什么方法将人给我带进宫来,立刻马上!”
十四慌忙垂首,道:“是,属下领命。”
第二卷 凤凰涅槃 第195章 救与不救,不在区区。
金国皇宫,逸清宫。
殿内,跪了一地太医。
殿外,宫人慌乱一团。
但凡走进这逸清宫的人脸色都是凝重的,每个人都在为躺在龙榻上昏迷未醒的人祈祷着。
祈祷那人安然无事,否则他们亦不会知道自己是否能比那人多活一刻。
岌岌可危,这就是逸清宫内所有人的心声。
轩辕霄带着一阵冷声冲进了自己的寝宫,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太医,径直朝躺在龙榻上的那人走去。
赵院使见轩辕霄进来,忙弓着身子撤到一旁,悄悄用衣袖擦拭额上的汗渍,“微臣拜见皇上。”只是,擦了又擦竟还是湿涔涔的。
不满意最佳的位置被乙占据,轩辕霄冷声问道,“上官莫离你没看到朕么?”
乙头也不回,话更懒得说,视线就没从上官凌的脸上偏移半分。一双手也不闲着,一会儿替她拭去额上冷汗,一会儿为她将黏住的发丝拨回。
这些动作看在轩辕霄眼里是那么的让人气愤,他终于忍无可忍,仗着自己在金国独一无二的地位发号施令,“朕命令你……”
乙似乎很不满,他转过脸看向轩辕霄时眉头是紧蹙的。
“你小点声!”声音虽低,可亦能听出这话里夹着深深的不满。
为了避免某人再大呼小叫,乙往或移了两步给某人腾出个地方。
轩辕霄瞪着两眼怒视乙半晌,终是忍下咆啸的冲动,发狠似的紧抿着唇走到乙让出的那块地主霸道地站住。
过了一会儿,轩辕霄才想起寻找不知躲到哪个角落的赵院使,“赵院使!赵忠图!”
赵院使一听陛下召唤,刚擦掉的冷汗忽地便又冒了出来。他自是明白喊他是为了什么,可正因为明白,才怕啊。
“微臣在……”颤颤巍巍地从不起眼地角落移了出来,一瞥圣颜就跪了下去。
“她怎么还不醒?你们太医院就没一个有用的?!”
赵院使头都快贴在地上了,一个劲地道:“臣惶恐!微臣知罪!……”
“朕不听这些,你告诉朕她何时能醒何时能好!”
“微臣……微臣……”额上的汗干脆地滚落到地上。此刻,赵忠国真的很后悔自己当初选择做了太医。
“皇上你如此质问,让赵院使如何回答啊?”太后佛爷姗姗而来,雍容气度一如往日。
轩辕霄见到太后倒是冷静三分,不再发狠责问,缓下心绪,音量降低,问道:“到底怎样,你如实说与朕听。”
赵院使咽了咽口水,依旧垂着头,回禀道:“凌主子身上的毒已渗入五脏六腑,遂一直昏迷不醒,恐怕不要多时便会侵入心脉,那时……”又咽了口唾沫,卯足勇气,续道,“怕到那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一时间,逸清宫安静的可怕,只有乙依旧忙着手里的事情,但那双总是存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却是没有光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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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鑫,言国行馆。
“主上今日的晚膳在此用,还是回堂内?”一清瘦之人,身着棉布青衣,微垂着头,恭敬地问道。
一身白纱长衫,不经意地转身,一支红梅在衣摆处悄然盛开。
唇角微微勾起,右侧梨涡若隐若现,一双紫眸似笑非笑,“今日的晚膳就免了吧。”
青衣人愣了下,用余光瞄了眼白衫主人,头埋得更深,他道:“是。”
一声轻笑后是漫不经心地话语,“今日晚膳本座怕是要到轩辕霄的皇宫里边去用喽。”顿了下,又道,“萧无你去通知风啸,叫猎风堂给本座准备好马车和大船,本座怕是不用等到金国太后寿辰便可回京了。”
萧无都还未来得及琢磨一下他这个高深莫测的宫主话里的深意呢,就听侍从在门外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