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他们在办公室里也遭遇了一些古怪的事情。
当蒋世超和赵雪君因为看见一个黑影而发出尖叫时,校长和院长正一坐一右地站在办公室门口,杨天问和其他人都坐在沙发上。他们谁也没有看见什么影子进来。灯光熄灭时,校长和院长立刻堵住了门口,可以肯定,在那一瞬间,绝对没有任何人进出办公室。而冷心在沙发上正好坐在杨天问和许森中间,灯光一黑,他立时伸手去抓他们两人。他确实抓到了两只手,但却是段云和林丁的手。他们三人心头一慌,在沙发附近摸索了许久,始终没有发现杨天问他们的踪迹,就好象那两人随着灯光一同消失了一般。办公室总共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门口已经被校长和院长守住。在吃饭的时候,林丁就已经将窗户用封条封好,现在还可以看见那些封条完好无损地在那里。除了这两个地方,整个办公室没有其他对外的出口。但是无论他们在屋里怎样搜索,还是没有杨天问和许森的影子。更奇怪的是,过了一会,他们同时感到一股阴冷的风从屋内某个角落里吹来。循着风向去摸,却只是一堵墙壁。过后他们就听见蒋世超问了一句“你们在吗”,当时蒋世超听见无数的回声,屋内的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声,他们只听见蒋世超的声音瓮声瓮气,好象隔着厚厚的障蔽传来。以后他们就一直在屋内搜索,听见蒋世超和赵雪君在走廊里不断发出惊叫,心里固然着急,可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门口都找不到。校长和院长也不敢贸然离开门口,只得发出各种声音来给蒋世超他们指路。
“世超,你是如何知道那两只手就是棋圣和棋痴的?”赵雪君等冷心说完之后急忙问。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存了好一阵子了。其他的人也有相同的疑问。要知道当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在黑暗中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揪住双腿,这种滋味无论如何都不好受。蒋世超在这之前也曾被这种情况吓得惊恐不已,何以后来又突然决定要拉住这只手呢?赵雪君当时只觉得甩开都来不及,更遑论抓住。
“我并不能肯定。”蒋世超道,“我只是这么猜测。”
蒋世超和赵雪君在被人抓住双脚之后,同时听见有人大叫救命,而屋内的人却只听到他们两人的叫声,没有听见其他声音。蒋世超和赵雪君一样,对这种“救命”声感到非常恐惧,同时也在尽力挣脱腿上的手。待得救命声消失,腿上的手失去力气滑落时,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滑过他的脚踝,这令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许多事情在一瞬间联系起来。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冰冷的划过他脚踝的小东西,圆圆的,颇似一粒围棋。
是谁的手里会握着围棋呢?
当时他清楚地听出办公室里的人失去了杨天问和许森的踪迹,如果这只手就是属于他们两人之一的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想到这上面,但一旦想开了,就觉得很有道理。再联想到之前两起死亡事故中死者的死状,他心里又是一动。
那几名死者都是在远离湖水的陆地上死去,但死状都如同淹死。而今晚杨天问和许森下棋,也是为了证明此事与围棋的关系。
设若此事果然与围棋有关,则按照他们的推论,杨天问和许森的死法也应当是和前面四人一致。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紧抓住他双脚的手,也许并非要将他拖到什么地方去。
假设杨天问或许森当时已经处于离奇的“淹死”过程,则他们自身必定会感觉在水里下沉,如同风正扬和龚浩的情况,他们的双手必然会本能地抓住一切可以救命的东西。而如果他们在此时抓住的,恰好是蒋世超的脚,必然不会轻易放开——这原本就是求生的本能。
而在“救命”之声消失后,那手渐渐松开,又更加证实这个推论很可能是正确的:这就如同溺水的人在大呼“救命”之后终于失去力气,不能叫喊,也无力再抓住什么。
蒋世超当时并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甚至都未能完全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只是想到,如果这双手是恶意的,敌明我暗,逃总是逃不脱的;而如果这手如他所料是属于杨天问或许森的,既然他们是正在水中“下沉”,那么抓住他们的手是否可以将他们从“水里”救上来呢?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其荒谬,然而他遇到的事情,实在比他的想法更加荒谬。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只有以谬制谬了。因此他便拖住了两人的手。心里固然极其害怕,却不似先前那般恐惧无边。
而在他拖着两人的手时,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推论。因为那两只手在地板上仍旧显出下沉的趋势,就仿佛在水里不断下沉一般。他愈加坚定不移地拉着两人的手。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误。只是杨天问和许森两人是否是因此而不死,却不得而知。
“你说得没错。”杨天问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许森也已经坐了起来。院长一直在照料他们。
“你们没事吧?”见他们醒来,大家立刻围上前询问。他们精神委顿,面色苍白,一时尚未恢复过来,但好在并没有其他损伤。赵雪君倒了两杯滚烫的开水递过去,两人喝了几口,面上露出了一点血色。许森身体较弱,坐了一小会便有些支持不住,仍旧躺下。杨天问却强健许多,又休息了一会,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见他们没有大碍,大家便急切地想知道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和世超想象的大致一样,”杨天问道。
“灯光刚刚熄灭时,我便觉得身下蓦然一空,好似沙发和地板全部不见了。我心里有些慌,正要喊,身体陡然间浸到了冰冷的水里,那水很快漫过我的口鼻,令我做声不得。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惊慌,我呛了好几口水。过了一小会,我猛然省悟到这正是我和许森一直在等待的事情。事情来临了,我反而镇定下来。要知道我是游泳的好手,在水底闭上一两分钟气不在话下。当下我立时屏住呼吸,朝上游动。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我已经在水里下沉了不知道多深,游了许久仍旧没有到达水面。我一面游,一面惦记着许森,不知他怎么样了。又过了一会,终于让我捞到了一只手。我不知道那手是敌是友,正在犹疑,那手中朝我递过一枚小小的圆形物事。我用手一摸,便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许森的黑色棋子。当年发生了龙应水他们的事件后,我和许森一直深感内疚,各自取了一枚当时的棋子挂在胸前,以志不忘。许森的那枚是黑棋,上面刻着一个‘悔’字,我的是白棋,上面刻着一个‘愧’字。”说到这里,他展示出一枚小小的黑棋子给大家看,只见上面果然刻着细若蚊足的“悔”字。
“我当时摸到那个‘悔’字,依然可以断定对方必是许森无疑。许森当时想必也不能确定我是谁,才想出这个法子。我立即从胸前扯下白棋子塞到他手,他接过棋子,马上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又游了一阵,胸中越来越气闷,实在难受。我想我们可能快要死了,心里倒也坦然。
就在此时,我们听见世超的声音在大喊‘你们在吗?’他当时是在喊你们,可是在我们听来,自然以为是他看见我们了。我们心里一阵惊喜,虽然不怕死,但能够活着,谁又不愿意活呢?水底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听到这里,大家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猫叫。赵雪君这才记起那只猫咪还在外面,便一边呼唤着猫咪的名字一边走了出去。屋内的人正待继续交谈,赵雪君蓦的发出一声尖叫,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大家慌忙冲出去,只见赵雪君站在刚才杨天问两人倒下的地方,目光惊恐地望着地下。
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灯光在一滩水渍上反射出幽幽的光。
大家渐渐靠近赵雪君,她依旧十分惊恐,可是其他人睁大眼睛也看不出什么来。
“怎么了?”冷心问道。
赵雪君的眼睛因为受惊而显得格外大,她诧异地看了冷心一眼:“你还问我怎么了?你没看见?”
“看见了,一滩水,难道你现在还怕这个?”林丁微微有些不满,认为女孩子毕竟是过于胆小,“还是你怕这只猫?这只猫倒的确古怪!”猫咪正好站在赵雪君的脚下。林丁对此猫一向没什么好感,趁机攻击它。
“你真的没看见?”赵雪君更加害怕了,她没理睬林丁的话,而是直直地望着冷心和蒋世超两人。
蒋世超和冷心互相看了一眼,冷心皱了皱眉头:“如果你是说这摊水……”“我不是说这滩水!”赵雪君尖声打断了他的话,面孔变得煞白,“你们真的没有看见,为什么只有我看见了,为什么?”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蒋世超赶紧走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同时顺势望那滩水里扫了一眼,这么一看之下,他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再也不能移开目光。
其他人见他如此情形,立刻奔到他们身边,往水里一看,同时被所看见的情形震撼了。
走廊里的灯光反射在水面上,显出一些影影绰绰的形象。这些形象在他们原来站立的地方看来,就仿佛是窗外风吹树动的影子,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从赵雪君所在的角度看去,就能很清楚地看见,这些影象是一些字,弯弯曲曲正在形成,不一会儿就可以清楚看出字的内容:
推论一 —— 一局和棋=两条人命。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这滩水渍并不是很淡,居然被这微风一吹,立即消失不见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10月21日,星期一。
第三师范的全体师生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学校里多了很多通告。这些通告帖在食堂、澡堂、教学楼、实验室、娱乐室等等一切学生和老师们可能去的地方。通告的内容很简单,白纸上用浓墨写着两寸大的楷体字:
“近日学校发生两起命案,经查,凶手具有心理上的疾患,专门针对下围棋的学生施以毒手。公安部门正在大力追查此案,在凶手未伏法之前,为保证校内师生的安全,经校委会一致通过,特作出如下决定:
1. 关闭校体育馆所有棋、牌类休闲室。
2. 禁止一切棋、牌类活动(包括网络),凡发现有进行此类活动的学生,一律给予开除学籍的处分;进行此类活动的老师,解除劳动合同。
3. 夜晚11点至凌晨7点之间实行宵禁,禁止任何人员在校内随意走动,如有特殊情况确需走动,要求至少五人以上同行。
4. 落雁湖湖周3米范围内禁止接近。
……
这条通告在学校里引起了各种各样的反应,大家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我们当然不会听他们的。”一个围棋社的6段棋手气愤地说,“没有任何一条法律禁止人们下棋!”
“你最好还是听话,”冷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通告前,他冷冷地看着这个学生,“老实说。我不喜欢解剖你的尸体——你太瘦,骨头和肉不好分离。”说完他就走开了。那名学生目瞪口呆地站了一会,突然打了个寒颤,也赶紧离开了。
这条通告是昨天夜里连夜赶制出来的。
“推论一 —— 一局和棋=两条人命”。
在水渍里看见这一行字以后,他们知道以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人命事件确实和和棋有关。
没有来得及分析所有的事情,校长立刻想到,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弄清楚事情的原由,而是阻止人继续死亡。
经过半个夜晚的讨论,大家总算想出了这个“变态杀手”的理由,虽然听上去十分戏剧化,但是总比鬼魅之说令人信服。于是大家分头行动,院长和棋圣、蒋世超他们在校长办公室里夙夜不寐,连夜赶写通告。而校长坐在大会议室里打了十几个电话,将校委会成员一个个从睡梦中吵醒,将他们召集到会议室开会,以通过通告上的决定。仅凭校长的威严当然不足以让那些教授学者们轻易通过这样一个影响巨大的决定,但是幸好还有赵雪君。赵雪君用了半个小时说服她在公安局的表姐小敏,小敏又用了一个小时来说服他们的局领导,总算及时带了公安局的证明来证明此事。有了警方的证明,校委会也不敢小看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很快就在决定上签了字。
到凌晨6点,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校长领头,算上那只猫咪一共10个生物,在蒙蒙晨光中出没于校园各处,将通告张贴好(猫咪的责任是呐喊助威)。等全部帖完,已经是早晨7点钟。大家不由庆幸第三师范的学生一贯有睡懒觉的优良传统,否则看见堂堂校长亲自张贴通告,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议论。
一夜的紧张、恐惧加上劳累,大家都十分疲倦,各自分头去睡。冷心在回寝室的途中正好遇见那个大放狂言的六段棋手,忍不住很狠地损了他一顿。他本来觉得这样还不十分妥当,似乎还要做点什么才好。但是困意实在太浓,脑子里来不及思考,已经往床上一倒,进入了梦乡。
下午,大家陆续醒来,都聚集在校长的办公室里。校长和院长都是很疲倦的样子。在其他几个人熟睡的时候,校长和院长只是轮流歇息了一阵。因为昨夜杨天问和许森下过一局和棋,差点因此而死,证实了死亡事件与和棋的关系。杨天问二人虽然未死,也只是出于蒋世超的机警,大家都不知道那个暗中制造这所有事件的神秘力量,会不会再次找上他们二人。在杨天问和许森躺在沙发上熟睡的时候,校长和院长轮流值班,一人将自己的手与那两人的手绑在一起,另一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在杨天问他们再次遭遇昨夜的险情时,能够有一个人及时地拖住他们;而为了防止这个拖住他们的人也被拖下水,就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守侯,以便及时施以援手。
直到下午大家聚集的时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睡了一觉,大家都有了精神。昨夜忙于禁棋的事情,暂时将所有疑问放下,现在又重新提出来。
最大的疑问是,那句出现在水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句话是:“推论一:一局和棋=两条人命。”
表面上看,这句话很容易理解,正好证实了他们的推测:死亡事件与和棋有关。然而在场的个个都是推理高手,大家都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所有的推论,最后都是为了得到一个结论。
凶手想得到一个什么结论?
如果凶手制造的死亡事件,只是为了证明第一步推论,那么其他人所遭遇的非死亡、非正常事件,又是为了证明什么?
最令人恐惧的是,“推论一”已然存在,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推论二、推论三?凶手要经过几步推论才能得到结论?他将用什么方法来证明新的推论?
他们本来以为证明了和棋与死亡的关系,事情就基本接近尾声,然而看到这行字,才明白以前的一切都还只是开始。
而他们以前的那些遭遇、段云遇见的那幅灰尘画的画、整件事情和古秋桐的关系,许多许多疑问,都没有得到解答。
他们似乎只是听从凶手的指挥,完成了他的一个推论。
局势非但没有明朗,反而变得更加复杂:他们好不容易推测出的和棋的线索,似乎到此终结,而杨天问和许森,则时刻被死亡笼罩着,谁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已经摆脱了那局和棋的影响,谁也不知道,那股神秘的力量,会在什么时候再次来到。他们能够阻止学校里的学生下棋,但谁也无法预测,下一步等待着全校师生的,又将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无法确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