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的挪去。
罗飞三人正站在龙王庙的南角,眼看着薛明飞从他们身边挪了过去,在这个男人经过的瞬间,罗飞清晰地体会到了一种阴森的感觉,这感觉来自于那男人的双眼。
那双眼睛中凝滞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透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不过他的精神还没有完全崩溃,至少那寒光中仍然流动着一丝属于人类的生机。他紧盯着龙王庙的方向,每走近一步,僵硬的面庞上便多出一分期待。
这似乎是个一只脚已经跨入了地狱的人,而龙王庙,就是他最后的救赎之地。
白剑恶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愕然地看着这个最得力的助手以一种如此怪异的方式向自己慢慢走来,直到对方已到两米之内时,才猛然回过神,喝问道:“薛明飞!你干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薛明飞对头领的问话不理不睬,如同是一具失了魂魄的木偶,他仍然只是一门心思地要往龙王庙内而去。
“你们快去扶住他!”白剑恶转头吩咐身旁的吴群和赵立文。
看着薛明飞的模样,吴群和赵立文也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发寒,但首领下了命令,他们只好上前,一左一右想要去搀扶那具惨白的赤裸躯体。
在他们闪身让开庙门的时候,薛明飞的目光失去了阻碍,直直地钉在了庙宇内的雨神像上。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怖的场面,身体剧烈地颤动起来。然后他抬起一只手,指着神座的方向,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怪笑:“哈哈……哈哈哈……我的血!那是我的血!他,他吸光了我的血!哈哈哈……”
那是一种恐惧到极点而爆发出来的绝望的笑声,嘶哑干涩,到最后已近似嚎哭,令听者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被这笑声和笑声中可怕的话语惊呆了,就连白剑恶也忍不住回过头,向着薛明飞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突然,薛明飞的笑声嘎然而止,随即他身体晃了两晃,像一根煮熟的面条一般,软软地瘫倒了下去。
寨民们轰然大噪,这声音令白剑恶从恍然的状态中惊醒,他咬咬牙,脸上重新出现刚毅的神色,大喝一声:“都别慌!有我在!”
寨民们被首领的精神鼓舞,暂时恢复了平静。可眼见人命关天的事情发生在眼前,罗飞再也不能坐壁观望,他抢上两步,也来到了龙王庙前。岳东北早就按捺不住,立刻紧紧跟上。周立玮似乎自重身份,不过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赶了过来。
“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白剑恶看起来对这几个陌生人存有极大的戒心,“快退回去!”
“我是警察!”罗飞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指着已躺倒在地薛明飞说,“我有义务为这个人的安危负责。”
“什么警察不警察的,这里我说了算!”白剑恶瞪起眼睛,“把他们给我赶走!”
吴群和赵立文一闪身,拦在了罗飞三人面前。岳东北对薛明飞的安危本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雨神像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此时对方上前,又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原本就倨傲无礼,当下用手推了吴群一把:“让开让开,你们这也太霸道了吧!”
却不知这山寨中素来民风彪悍,岳东北这一把在他们看来已是极具挑衅意味。吴群和赵立文立刻变了脸色,俩人同时一抄手,不知从哪里各抽出一柄明晃晃的砍刀,比在了三人面前,一时间气氛紧张,竟似一触即发。
岳东北手足无措,涨红了脸:“这……这是干什么呢?”
罗飞怕岳东北有什么危险,连忙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同时诚恳地说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现在,应该是救人要紧。”
“白寨主。情况虽然混乱,但敌人朋友你还是要区分清楚。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这是罗警官,这位岳先生也是很有学问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的周立玮此时上前一步,指着已方三人挨个说道,“而我姓周,是一个医生,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白寨主,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周立玮特别强调了“医生”两个字,白剑恶似乎有所触动,他凝起目光,死死的盯着对方。周立玮毫不畏缩,和对方傲然对视。终于,白剑恶脸上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他冲两个手下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让他看看薛明飞到底是怎么了。”
吴群和赵立文收起刀,让到了白剑恶身后。周立玮俯下身,把薛明飞的上半身抱起,手指轻搭在他的脉搏上。罗飞也跟着蹲下来,关切地等待着。
很快,周立玮神色严峻地说道:“他的身体非常虚弱,随时有生命危险,应该是失血太多造成的。”
“失血?!怎么失的血?”白剑恶对薛明飞的状况非常关注,只是当着寨民的面,不愿意屈尊下蹲。不过听到周立玮的诊断,他还是忍不住迷惑的叫出了声。
罗飞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薛明飞一丝不挂地躺在大家面前,谁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全身上上下下,连一处微小的伤疤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失血过多呢?
薛明飞本来已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此时突然又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喃喃说道:“是他,他……吸光了我的血……”他的瞳孔明显放大了很多。
白剑恶微微顷下身体,看着薛明飞的眼睛:“谁?是谁害了你?你说出来,我一定给你报仇!”
薛明飞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然后他那死鱼一般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神里却已没有任何生命的光彩。
“……报仇?是的……他来报仇……他复活了……用我的血液!恶魔!他……他不会放过我们,他在地狱里……等着我们!”薛明飞用一种令人窒息的口吻说完了这些话,他的神智已经模糊,目光空洞,毫无目的的四下扫动,但他的手指却牢牢指定着一个方向。
在他身边的人全都感到心头一阵阵发紧,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方向。
龙王庙中雨神李定国的塑像!
昨晚罗飞已经来过了龙王庙,但那时烛光昏暗,他也没有去留心观察那尊塑像。现在才算真正一睹“雨神”的尊容。只见那塑像所铸的乃是一个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他浓眉长须,高鼻剑目,身着金色的铠甲,右手按着一柄长剑,通体上下似乎弥散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感。
而此时,这种力量感无疑又被渲染出了十足的恐怖色彩,因为他全身斑驳淋漓,到处都在流淌、撒滴着殷红的鲜血!
尤其令人骇异的是,在他那圆睁的双眼中,鲜血仍在接连不断地汩汩而出!
在塑像血目注视的地方,薛明飞黯然咽下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息。他似乎在用自己的死亡见证着“恶魔”的浴血重生!
广场上寂静一片,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无可阻挡地弥漫开来。罗飞紧紧锁起了眉头,龙王庙――雨神――李定国――落泪降雨,他原本以为这些只是自己追寻龙州案件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可薛明飞最后的遗言却又引出了神秘的“恶魔”,这意味着什么呢?
周立玮无暇旁故,专心地对薛明飞的尸体进行检查。是的,对这起离奇的死亡事件来说,尸体是最为直接的线索。罗飞相信周立玮的专业水平和思维能力,他会有所发现吗?
祢闳寨所有的寨民全都默不作声,突如其来的诡异变故使他们连议论的勇气也没有了。在他们视线的焦点中,白剑恶愣愣地站在龙王庙门口,他可以把身杆挺得笔直,但却无法掩饰眼神中的迷离。
只有岳东北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使劲伸长脖子往龙王庙内张望。如果不是刚才兵刃相向的一幕令他心有余悸,只怕他早就按捺不住要闯入庙中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团黑云悄悄地逼入了村寨上空,原本明媚的晨光渐渐地被遮蔽了,广场上显得更加阴森。
这变化似乎触动了白剑恶的某根神经,他蓦然警醒,往庙外踏了一步,指着薛明飞的尸体问道:“他……死了吗?”
周立玮非常确定地点了点头。
白剑恶的双眼略眯了一下,聚拢了一片精光,他的神情也随之重新变得刚毅起来。然后他面向广场上的寨民,大声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尊神在泣血!我还可以告诉你们,薛明飞已经死了!”
寨民们跪的地方离龙王庙尚有一段距离,对庙门口发生的事情只能看个大概,此时才确知事态的严重,立刻爆发出一阵骚动。
见此情形,罗飞和周立玮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奇怪。白剑恶的这几句话对现场局面的控制有弊无利,不知他是何用意。
只见白剑恶抬了抬手,广场上杂声渐止。随即他转过身,大步向庙内走去,经过门口时,轻声吩咐了一句:“你们俩把住门口,谁也不让进来!”
吴群和赵立文拔刀在手,面相庙外虎视眈眈。
白剑恶跪倒在神像前,朗声道:“尊神在上!我祢闳寨上上下下对尊神一片赤诚忠心,尊神今日泣血,白剑恶惶恐不已。何处冒犯,请尊神明示!”
说完这些话,他双手高举,一拜到地,头重重地叩在蒲团上,良久不起。
寨民们也连忙跟着拜倒,齐声悲呼:“请尊神明示!”
神像“李定国”双眼中仍有血液渗出,难道“他”还能再说出些什么?
罗飞隐隐感到白剑恶在搞什么玄机,可又猜不透彻。正迷惑间,忽见白剑恶翻身跃起,三两步抢到庙外,面沉似水,双目圆睁,显得极为愤怒。
“有谁不听我的吩咐,今天在天亮之前来到庙里,打扰了尊神?!”他面对着寨民,厉声喝问。
寨民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应声。片刻后,人丛中老王忽然连连叩首,哆嗦着声音说道:“我……我来上过祭品,可确实过天之前,是……昨晚,不能……不能算今天……”
白剑恶两道剑一般的目光立刻向老王射了过去,追问:“那在你之后呢?还有没有人来?”
“有,有。”老王如梦初醒,连声回答,“薛明飞,薛明飞在我后面来过。”
“这就对了。”白剑恶长叹一声,抬头向天,露出悲悯的神色。然后他冲回庙中跪倒,大声念到:“薛明飞冒犯尊神,已经自食其果。乞求尊神宽恕怜悯,保佑祢闳寨风调雨顺,世代平安!尊神慈悲!”
众寨民跟着叩首、念颂。白剑恶的这番话无疑让他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块大石头算落了地。虽然心中仍有些不安,这一声“尊神慈悲”却叫的尤为整齐、响亮!
罗飞凝目看着白剑恶,心中已是雪亮。他暗暗点了点头:这个白寨主倒真是个厉害角色!
(12)百年神谭
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曲折之后,祢闳寨祭拜雨神的仪式总算完成了。寨子上空的黑云倒真是越聚越多,到了中午时分,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这对早已望眼欲穿的寨民来说自然是救命的一幕。大家冲入雨水中,高声欢唱,对雨神的“慈悲”感恩涕零。那个因冒犯了雨神而离奇死亡的薛明飞似乎早已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地方,长期的信仰无疑会使人们失去独立思索的能力。
在祢闳寨中,白剑恶的话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已经认定了薛明飞的死因,寨民们就没有必要,也没有胆量再去怀疑什么。或许在他们心中,一个人的死亡换来天降甘霖,还是一件颇为划算的事情。
至于泣血的雨神像,寨民们更没有兴趣去关心了。因为“尊神”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为高高在上了,高的他们更本无法去触及。与“尊神”交流,那是英明的白寨主才能完成的事情,他们所要做的,只是在白寨主的庇荫下享受安宁的生活。
所以白剑恶草草给薛明飞收了尸,并且封闭了龙王庙,寨民们没有一个提出任何异议。
不过罗飞三人却是清醒的,午饭后,他们聚在老王家的偏房中,话题自然离不开上午发生在龙王庙的怪异事件。
“居然动刀子!他们难道就不懂得尊重学者吗?”岳东北一边愤愤不平地念叨着,一边摆弄着手中数码相机,“不让我们进庙。幸亏我带了这个,嘿嘿,这可是高档货,这帮野蛮人,肯定听都没听说过。”
“拍到些什么没有?”罗飞对未能进庙内察看很是遗憾,没想到岳东北还留了这么一手,“一会让我也看看。”
“那当然。搞学问,就得见缝插针,无孔不入,要不怎么能获得第一手的资料?”岳东北得意洋洋地调节着相机上的操作按钮,然后把屏幕贴到鼻子尖上仔细瞅了片刻,说道,“嘿嘿,你们看看,这流出来的还真是血呢。”
罗飞从岳东北手中接过相机,只见画面已经被他调到了雨神像眼部的特写。正有红色的液体从眼窝下方渗出来,附近的面颊上几道流淌着的液痕清晰可见。
罗飞从警十多年,对血液可谓在熟悉不过了,的确,照片上拍摄到的那些液体,无论从颜色还是质感上来看,都和血液毫无二致。
“周教授,你是医生,你也看看吧。”罗飞把相机又转递给周立玮。
周立玮认真看了会,点点头:“是血液的可能性非常大。”
罗飞低头思索了一会,突然又问:“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雨神像的面颊上,还有一点已经干涸的血痕?”
经罗飞这么一提醒,周立玮也发现了:左眼下方的三条血印中,两条长的显然尚在流淌,另一条很短,大约不到一公分,却是已经干涸了的。
岳东北此时也凑过来,抢着把显示屏的放大倍率调到最高,这下更清楚了,那道干涸的血印已经龟裂,边缘部位都翘起了。
“哈,百分之百是血液呀!”岳东北兴奋地拍了下巴掌,“泣血的神像,这个东西,科学怎么解释?”
罗飞知道岳东北又在挑衅周立玮,怕他们俩纠缠不清,连忙摆了摆手:“先不讨论这个话题。我问你们,你们怎么看待白剑恶最后的那番表现,就是指责薛明飞冒犯了雨神什么的。”
“显然是在掩饰,安抚人心!”岳东北嘿嘿冷笑着说,“薛明飞死前说出那些话,白剑恶惊慌的样子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应变也确实是快,一见薛明飞死无对证,就立刻想出了这么个栽赃的方法。”
“这番分析我倒是赞同。”周立玮接过话说,“而且这个方法确实很巧妙。当时的局面,不这么做,还真是没法收拾。弄得不好,寨主几十年积攒起来的威望便会毁于一旦。”
罗飞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似乎在自言自语:“那他想要掩饰的是什么呢?”
“恶魔的复活呗。”岳东北翻着白眼,“薛明飞临死前的话你们又不是没听见。”
“这就不对了。这样的话,你的学术里可有一个大大的漏洞。”周立玮忽然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岳东北。
岳东北却似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什么漏洞,你说吧,我给你解答。”
“按照你的说法,这‘恶魔的力量’是和当年的李定国相依相存的,后来被封在血瓶中。现在由于血瓶被打破,这种力量又复活了。可它有什么理由在祢闳寨施虐呢?这些寨民都是李定国部属的后人,而且尊李定国为‘雨神’。”
“你难道忘了他们都是降兵的后代吗?”岳东北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答道,“李定国生前最不能容忍部属向敌人投降。所以他们虽然世代尊李定国为神,可李定国的阴灵却未必会因此而赦免他们。况且,这个姓白的……嘿嘿”
“姓白的怎么了?”罗飞见岳东北欲言又止,便追问了一句。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先祖应该就是李定国手下最得力的大将白文选。”岳东北说了两句,却又卖起了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