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头疼地安慰了萝卜头们,破例给他们提前打开电视。一台五十寸的液晶挂壁是幼儿园里最拿的出手的先进产品,半年前哪个单位捐献的。
“副班长注意纪律,囡囡跟我到厨房来。”
白亦这才把绷着的脸放松一点,不过在孩子们眼里依旧是可怕的。她走之后,一个萝卜头指着动画片里张牙舞爪的怪物喊道:“囡囡姐就是被它附身了。”
“坐下,李小牛,等下叫囡囡姐来跟你说话。”
李小牛打了个哆嗦,立马乖乖滚回位置上坐好。
从此,‘囡囡姐’成为了新一代睡前恐怖故事的女主角。
黎昕拿着个大锅铲在左右比划,嘴里问道:“你怎么回事?吓唬小孩儿干嘛?”
白亦扫视了一圈厨房,地面上堆满了土豆、圆白菜这类东西。
“我平时就是这样的,只要往教室门口一站,那群新生小鬼就都老实了。”她走到灶台边,看里面沸腾的热水,“你这是要干嘛?”
黎昕把削了皮的土豆一个个丢进去,又扔了两颗洋葱。
“晚饭,先来煮个汤。”
白亦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锅水:“你从哪里来的自信说它们会变成汤?”
黎昕立马不干了,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土豆洋葱汤,有什么问题?”
“求你不要残害祖国的花朵了,他们还在长身体,不要拿喂猪的东西去祸害他们。”
白亦手脚麻利地把锅里的洋葱和土豆捞上来,卷起袖子有模有样的把它们放在案板上再加工。
“你这样煮不出食物的香味,要先切碎。”
黎昕不服气地龇牙,雷神身上的某些特性他还没来得及改过来。
“我今天中午就是给他们这样弄的。”
白亦看都不看他:“倒了多少?”
黎昕不自在的红了脸:“没倒,只是有俩孩子哭了,他们喊着要妈妈。”
“少爷,帮我打下手,别再干难为自己和难为别人的事。”白亦想象着孩子们看见黎昕把一锅‘沉浮的土豆’放上桌的表情,简直惨绝人寰。
黎昕君子远庖厨了二十几年,才从烹饪里品味出些乐趣来就被惨无人道地打击了。他不高兴地退到一边,斜眼看她——你那五短身材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最后还不是要求我!
他生活的家庭是无法体会到‘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这八个字的真谛的。
白亦自母亲过世以后,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为了不让继母嫌弃,她十岁就开始六点钟起来煮早餐、做家务。晚上要赶在父母下班前把饭菜做好,常年的挑剔,她的掌勺水准已被淬炼得很上台面。
黎昕以己度人,自然不会知道每样可口饭菜后面的心酸。
他惊叹地看着白亦切菜、剁肉,下油、放菜。最后呈上来的是他做梦都想象不到的美味。
“你…你还有这一手?我们家厨师每个月拿两万块工资都做不出这个味道。”
白亦把他的话当赞美收下了,指着几个盘子说:“端出去,给每个人按量分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终于有了零的突破,好嗨森!
☆、幼儿园的窘境
收拾碗筷、善后是孩子们的事,不要看他们年纪小,多年没有大人管,打扫卫生的技能就跟上房揭瓦一样熟练。
晚上七点,黎昕就抓着小崽子们去洗澡了,男孩归他,女孩归囡囡。
结束战斗之后把小崽子们一股脑都轰去睡觉,白亦才有空和黎昕说会儿话。
“你猜到周少的目的了吗?”白亦问。
黎昕仰躺在竹席上,头顶是一片月朗星稀,安安静静的小镇,入了夜显得那么萧瑟荒芜。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轮硕大的月亮,很平静的说:“猜不到,我也不想去猜了。”
“为什么?”白亦扭头看他。
黎昕轻轻的闭上眼,好像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许久他才道:“猜中了又怎么样?我又不能撂挑子走人。你知道这回他扔给我一个多大的难题吗?”
“幼儿园的孩子?”
黎昕点点头:“嗯,我醒来之后看了齐瑾的工作日记。原来这些孩子都是留守儿童,家里穷,几乎没有经济来源。慈善机构给他们捐了这座幼儿园,时不时会有些经费。但是一个月前收到通知,机构垮了,所剩的钱维持不了一个月…”
白亦诧异地盯着黎昕的脸看:“你在心疼这些孩子?”
“不然呢?”黎昕莫名其妙地与她对视,发觉她的关注点不对。
“这些小鬼多可怜,好不容易有个地方集中照顾,让他们有些寄托。现在好日子才过了几年,我实在不忍心见他们重新过回无依无靠的日子。”
天气微凉,白亦的鼻子有点发酸。
“你的同情心…真是用之不尽。”
黎昕又被她弄糊涂了:“这样不好吗?”
白亦长叹口气,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了。收回那种不阴不阳的语气,好好同他说话:“好,你是善良的好孩子。那么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保住这座幼儿园吗?”
黎昕还是觉得她很怪,却不想和她计较。自从见她变成了小孩儿后,原来的那种怨恨就烟消云散了。对着这张天真无邪的脸,他真的下不了重口,说不出恶毒难听的话。
“不用猜了,肯定是这个目的。他可真不是一般的无聊。”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一说起‘怎么办’黎昕就烦躁,看着账目上那点钱他问了自己无数个‘怎么办’。
“再告诉你件事,今晚你已经把我们这一周吃的肉都给用完了,接下来三天我们只能吃素。”黎昕坐起身,想学狼一样仰天长啸。
白亦也受惊了,她支支吾吾的说:“我怎么知道,那些肉看起来还没雷神的宵夜多…”
想起雷神他就牙疼,黎昕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我会想办法的,唉,这里能办事的就我一个人。”
白亦虚假地安慰道:“能者多劳。”
翌日,黎昕还在美梦中徜徉,一阵砸门声把他出窍的灵魂给抢了回来。
“齐老师,快点起床,小弟弟又把粑粑拉床上了。”
刚想去开门的黎昕手猛地顿住,他听见了什么?在这个没有洗衣机的世界里,谁敢把屎拉在床上??
WTF!
他试探着对门外说了一声:“我在换衣服,让囡囡处理。”
白亦的声音同时响起:“我要准备早餐,没空。”
黎昕咬着牙,在心里把周少凌迟了一百遍。他飞快的换好衣服,冲到案发现场。才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以后拉屎要去卫生间知道吗?实在不行拉在地上也可以,为什么要在床上解决呢!”
作案的小弟弟才三岁多一点,不会分辨黎昕山雨欲来的脸色,兀自傻兮兮的流着鼻涕笑:“做了个梦,有好多蛋糕吃,起床拉屎梦就不见了,呵呵哈哈…”
黎昕用手捂着脸,竟然觉得他讲的好有道理。
“副班长,带他去洗屁股,等下回来吃早饭。”
换做是从前的黎昕,想也不想就连铺盖一起扔掉了。可今天他把床单扔桶里时,踟蹰了许久,扔掉就没了,他们没钱买新的,小豆丁今后就只能睡木板上。
他伸手把床单捡起来,放进水池里,摈住呼吸一顿乱搓。
园里还剩一块肥皂,黎昕本来想私扣下来给自己洗头发用。想了想这张脸反正不是自己的,何必在意那么多。
闻着肥皂独有的涩味,黎昕翻腾的胃里舒服了许多。没想到第一次洗屎尿,竟然不是给自己的小孩。真是造化弄人!
那小子运气不错,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白亦简单蒸了几个馒头,熬了一锅白粥就算是解决了早餐的问题。她想起黎昕那还有个大难题,出于对他的不放心,白亦锁了厨房的门就到后院找人。
后院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一片开垦好的农田,孩子们都在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给蔬菜浇肥,把成熟的青菜摘下来,或者给刚撒了种子的地松松土。
他们一个个都还是心智不全的幼童,却早已约会生存的必备技能,贪玩依旧是孩子们的天性,可是在玩的时候他们还要操心,怎么才能活下去。
白亦想起她的弟弟,为了买一个变形金刚的铅笔盒偷家里的钱。还有妹妹,骗爸爸要补习费,只为买一条裙子。
人人都有困难,处理的方式却天差地别。
她一直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练就了一颗波澜不惊的心,她不轻易为谁动容,也不需要谁来同情自己。
白亦和黎昕是个意外,想通之后,她亲手结束了这个意外。
黎昕就像一朵黄色郁金香,高贵、肆意妄为。他具有白亦所希望的一切,所以他们碰撞时不可避免地擦出了火花。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再来一次她仍然会放开那朵高不可攀的郁金香。那是她追不起的梦,何必害人害己。
可是今天,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每天换一双新袜子的人,此刻竟然在给别人洗…如此脏污不堪的床单!
白亦本来想东西没被他扔掉就很好了,她甚至做好去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准备。没曾想她竟亲眼目睹了日月颠倒、海枯石烂的一幕。
“黎昕…你把床单洗了?”
黎昕还在跟那一块黄渍过不去,拿着牙刷使劲刷,闻言随意地‘嗯’了一声。
白亦按捺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平静的问:“怎么不放着我来?”
“就你?”黎昕自从克服了心里障碍之后,对洗床单渐渐研究出了心得,这是一件考验力量和耐力的活儿,白亦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儿怎么可能办的到。
他得意洋洋地显摆:“床单比你还高,湿了水比半个你还重。只有高大强壮的男人才能胜任,小姑娘一边儿玩过家家去。”
白亦有些飘忽的走开了,她今天好像碰见了个不一样的黎昕。分开的时间里,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
又有女朋友了吗?他会为了迁就而替她买卫生巾吗?还会不会给她洗内衣?
大学里听了太多炫耀的话,除了买包包、买鞋子,只有这些走进了白亦的心。她也想要个会帮自己分担的男朋友,累的时候靠一靠,高兴的时候把心里话都告诉他。
黎昕的肩膀给谁靠过?他肯为了谁而改变?
我们曾在春风秋雨里无话不说,却在春去秋来中失去联络。曾经的爱人,今天的陌生人。
白亦无奈地笑了笑,收起了不合时宜的伤春悲秋,转身回厨房准备开饭。
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一个小豆丁乘其不备抱住了她的腰:“囡囡姐,做我的新娘子。”
她低头一看,这位不要命的勇士正是昨天的奥特曼‘先生’,他叫李瑜,正处在四岁不知怕死为何物的年纪。
白亦冷着脸就要把他拎开:“我要去准备早饭,找别人玩去。”
李瑜平时跟囡囡感情最好,他们早已偷偷‘许诺终身’,昨日他被性情大变的囡囡给吓傻了,今天缓过劲来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要地位不保。
听见要他去找别人玩,李瑜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手越抱越紧。眼看鼻涕眼泪就要掉下来,他的衣领突然被一只湿淋淋的手提起来。
“小王八蛋不学好,屁点大就学会吃豆腐了。把你的狗爪子放开!”
黎昕刚拧完床单,正四下找地方晒,谁知一转眼就见到小鬼抱着白亦腰不放的画面。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当下的教育是怎么回事?小男孩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
调皮捣蛋可以,乱搞‘男女关系’就是不行。
他棒打鸳鸯地把李瑜从白亦身上撕下来,拽着他的小手教育道:“不许仗着年纪小乱抱女孩子,再让我发现一次,揍得你爹妈都不认识。”
白亦望着这糟心的一大一小,不断告诫自己:男人不管大小就是惹人烦的生物,远离为妙。
李瑜见心爱的囡囡抛下自己转身就走,顿时心都碎了。
他不把黎昕的警告放在眼里,自顾自的哭天抢地:“囡囡,不要不理我…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抱别人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三体》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脑洞了!
呜呜呜,躲被子再复习一遍!
☆、男幼师的讨钱之路
黎昕处理完小朋友的教育问题就要开始操心吃饭问题了,早饭后他拉着白亦说:“等下跟我去一趟那什么基金会,争取能弄到一笔钱救急。”
“你拉得下脸找别人要钱?”白亦明显不信,一天之内他想突破自己的几次底线?
黎昕好像听不出她的嘲讽,不以为意地说:“凭我跟老爸斗智斗勇多年的经验,要点钱应该没多大困难吧?”
感情你把别人和自己爸爸混为一谈了,真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该满足你的要求?!
白亦不想打击他,只是他拉着自己去是要做什么?
“你们大人说话,我一个小孩子不好在旁边吧?”
“你可一定要去,成败都在你身上了。”黎昕神神叨叨的打量白亦,“你是我们幼儿园的形象大使,他们看到你才会舍得掏钱。”
黎昕不知道从哪翻出一件破的很有艺术感的衣服,扔给她:“换上,再把头发收拾整齐点,脸和手都洗干净,等下大爷带你出门。”
说完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衬衫和西裤,勉强把自己收拾成人五人六的模样。
“快点儿,我们要蹭送煤的车出去。”
白亦换好衣服出来时就看到黎昕在跟孩子们交代注意事项。
“齐老师等下要出去一趟,副班长负责纪律,尿尿和拉屎一律在卫生间里进行。不许爬桌子,不许碰电器,还有男生不许抱女生。副班长帮监督,抓到就罚他不许看电视,刷一个星期卫生间。”
黎昕走下讲台,拉起白亦的手就往外走,忽而听见里面有人哭喊:“报告副班长,齐老师抢我女朋友——”
白亦:“……”
“总有一天要好好把那操蛋的小鬼揍一顿。”黎昕忍着满头乱蹦的青筋,拉着白亦上了一台黑的看不出颜色的三轮儿。
他们坐在车后的拖箱上,两个人被颠的都不敢说话,生怕不注意把舌头咬下来。
总算到了镇上最繁华的地段,有糖烟店,有发廊,还有本镇的地标性建筑——金发财□□。
煤老板把他们在□□门前放下,让白亦产生了一种出门就有豪车接送的错觉。
黎昕脚着了地,还有一点使不上力,他扶着白亦肩膀道:“扶我一下,娘的,颠的老子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白亦很厚道地没有笑话他,任他把自己当成拐棍使唤。
“辛勤的园丁同志,麻烦注意一下用词。”
不知道哪个字取悦了黎昕,他突然乐起来:“我也是堂堂正正的名校毕业生啊,多根红苗正的有为青年,你说我今后去大山里支教好不好?”
白亦用瞥了眼他打颤的腿,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委婉地说:“你先把幼儿园教好再说。”
“废话不必多说!”
黎昕‘扔掉’拐棍,用行动说话,他早已可以健步如飞地迈向前方的康庄大道。
“喂,你往哪走?基金会不在那个方向——”
穿过了农贸市场,见识了镇政府办公楼,他们终于在一片安置区里找到了‘希望之星基金会’办事处的门牌。
黎昕抹了抹头发,风一样的男纸瞬间变成彬彬有礼的文艺青年。
他按响门铃:“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你谁啊?”里面传来一位中年大妈不耐烦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继续礼貌地说:“我是太阳花幼儿园的校长,前两天跟秦哥约好的。”
“秦学民——有人找——”
大妈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