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岸见她展颜,顿时松了口气,让出身把她请进屋。
从那之内,孟桐隔三差五就到客居和西门岸闲聊,带着各色小点心和他渡过悠闲的午后时光,美其名曰谢礼。
西门岸的学识渊博,又是杏林世家,孟桐从他那里习得不少香药的药理,相谈甚欢。
“我琢磨着,把香药制成口丸,也不知道是否得当?”孟桐记得汉武帝时曾命百官口含鸡舌香去除口腔异味,而她所处的时代似乎没有人这么做。
“这……”西门岸迟疑,“确是可行,可香料价格昂贵,怕不是普通百姓能负担得起。”
“这倒不难,薄荷叶是现成的,制成香丸价格便宜。”
西门岸甚为惊叹,对她大加赞赏,“夫人聪慧,岸自叹不如。”
秋风落叶,不知不觉已有了些许的凉意。孟桐没让松香和沉香跟着,眼下又找不到人使唤,抱着胳膊吸了吸鼻子。西门岸见状,拖着行动不便的腿回屋取了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孟桐回以一笑,“多谢先生。”
离春到客居为太妃取药,远远地望见廊下坐了一人,面容清绝,美艳无双,西门岸在她身侧立着,目光温柔缱绻。一坐一立仿若一对璧人,男的儒雅温润,女的娇艳如花。
她闪身躲在门后,眸中闪过一抹快意,唇角阴险地勾起。
孟桐走后,离春悄然出现,板起脸对西门岸说:“听说先生和孟夫人是旧识?”
“不能算是旧识,夫人在京城遭人劫持,在下曾施以援手。”西门岸极力撇清。
离春说:“原来先生是她的救命恩人。”
西门岸但笑不语。
“对了,太妃遣我来取些安神的丸药。”
西门岸不疑有它,从药架上取了一个小白瓷瓶递过去,那个瓶子造型精致,釉色光滑,乃是西门家专用的药瓶。
离春把此事告知华太妃,华太妃大感意外。西门氏是京城名门,又怎会和匪寇有染。那时,她还在京中,也未曾听说西门岸被劫持,他是如何救了孟桐,这当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蹊跷。
“先生,试试这药丸。”孟桐把新鲜的薄荷和蜂蜜制成香丸,特地拿过来和西门岸探讨一番。
西门拿起碧绿的小丸对着阳光微微一照,他赞许地颌首,放入口中,淡雅的清凉之气从舌尖渐渐蔓延开来,顿时神清气爽。
“夫人果然妙手。”
孟桐得意地笑着,命沉香拿了一包新制的花茶递给他,“这是新制的花茶,用剩的茉莉熏的,先生也常常,和先生的药饮虽不可同日而语,却别有一番风味。”
“有劳夫人。”
“先生客气了。先生是孟桐的救命恩人,这几日又教了孟桐许多香药的功效,孟桐感激都来不及。过几日,等王爷回来,孟桐想试试用香药熏制茶叶,到时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夕阳西下,晚霞映红天际,似火烧般浓烈。
沉香一路上欲言又止,终是抵不过好奇,问道:“二娘已经猜到西门岸并非当日一墙相隔之人,为何还要与他亲近?”
“他虽然不是,但他一定知道那人是谁,我只能旁敲侧击,以证实我的猜测。”孟桐边走边说,面色稍显凝重,眸中映入满天红霞,似有怒意在燃,“不过我可以肯定,薛隐与此事必然有关系。”
“二娘何出此言啊?”
她冷笑,“因为他们当中必有一人在撒谎,或许他们都在骗我。”
答案呼之欲出,她却害怕知道。明明已经得出结论,却又不愿意承认那是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我没有断更。。
我只是偷懒。。
第48章 第十三章(2)
都说春困秋乏,一入秋,孟桐常常是一觉睡到大天亮,难得的好眠,因此误了给太妃请安的时辰,被离春抓了几次现行,冷嘲热讽,上纲上线,恨不得定她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此把她踩在脚下。
孟桐自然不能给离春诟病的机会,态度谦卑,请求太妃的原谅。在长平王府内,若是和所有人都闹翻,她岂不是孤立无援。在京城,爹爹再亲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薛隐亦是如此,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伴在侧。
太妃冷冷地抬眸,挥手示意离春退下。离春怨恨地瞪了孟桐一眼,极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为难你?”太妃问。
孟桐立在堂下,不卑不亢地回道:“太妃是桐儿是义母,又怎会为难桐儿。太妃是恨桐儿不争气不长进。”
太妃轻笑,“你这话可说得言不由衷。”
孟桐挑眉,狡黠地反问,“太妃觉得是在为难桐儿吗?”
太妃被她一问愣住了,旋即释然地笑了起来,“向来知道你聪慧过人,这是你的优点,也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你看人看事太于通透,这未尝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做人还是糊涂一点好,会快乐许多。”
“那么……”孟桐拉长语调,“太妃觉得快乐吗?”
华太妃又是一愣,接连被她问住。
“倘若您问我,做为长平王的侍妾,我快乐吗?很抱歉,我不快乐。但是做为薛隐的女人,我引以为荣。这世间有几人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地以命相护。太妃明知道王爷的脾性,却处处与我为难,在桐儿看来,这并不是与我为难,而是在和王爷过不去。身处于您与我的夹缝中,王爷难以两全,左右为难。”
华太妃双眸一眯,“你这是在教训我?”
“桐儿不敢。”孟桐并没有半分的怯意,反倒继续说道:“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太妃也不愿意看着王爷身处于后宅的混乱,而消磨了意志。”
“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在你未到西南之前,我一直觉得你是最适合隐儿的人,现下我依然觉得你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你给了我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不,应该说是惊吓。”太妃摇头直叹,“一个成大事的人,不该有太多的感情。这是我当初反对隐儿娶姚若水的原因。如今对你亦然。因为他心悦于你,必然会做出许多异常的举动,以你为先,以你为主,以你为乐。”
“太妃的意思是,让桐儿放弃他,伤害他,让他变成你希望的那个人?”
“若是娶你为妻,他未来的路会变得更加艰难。”
孟桐瞬间懂了,“原来是您,所以我没有办法成为他的妻。我懂了!王爷一直护着太妃您,把所有的责怪和委屈都一肩扛起,只因为您是他的母亲。他今日的左右为难,不正是太妃您一手造成的吗?”
孟桐依旧晨昏定省,和华太妃的和解似乎也变成不太可能。她要的是一个够格的长平王妃,而不是薛隐的妻。而孟桐所能做的,先是他的妻,而后才是长平王妃。
薛隐走后的第十日,高岭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粉雕玉砌的少年。其中一个孟桐自然认定,那是她一心维护的弟弟孟昶,另一个是他的书僮于良。数月未见,于良比之前胖了不少,人也圆润了,不再是那个干瘦的少年。
“你们怎么来了?”孟桐吃惊不少,“高岭,你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岭拍拍身上的尘土跃下马车,“我只能说,这是军令,薛家军军令如山,若有不从,军法处置。身为骠骑营先锋,我只执行命令,而不去问理由。”
“高岭,你站住,怎么说话的?”裴哲严从后面的马车探出头来,不悦地皱眉,“从小我怎么教你的?长幼尊卑,你这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高岭气呼呼地瞪他,“我没规矩还不是你惯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
裴哲严叹气,慢条斯理地从车上下来,施施然地揖了一礼,“二娘,许久不见。”
“原来是裴老板。”
“令弟安全送达,我也算是不辱使命。”裴哲严眸光流转尽是风流,“这是其一。其二,王爷对我说,二娘这里有上好的香品,要我前来品评一二。”
“香品一事暂且不提。却不知为何要把六郎带来此地,所为何事?”孟桐轻抚弟弟的脸,内心是欣喜的,却又隐隐透着担忧。
“王爷深知令弟是二娘是心头宝,不忍姐弟分离,特命高岭将令弟接来交州与二娘团聚,以解两地分离之苦。”
孟桐听罢不再追问,因为她知道从裴哲严的嘴里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回了梧桐轩,孟桐关起门来,问孟昶:“你到西南,爹爹知道吗?”
孟昶摇头,“高岭姐姐说,给爹爹留了信。”
“她是如何带你出孟府?”孟桐的疑心更重了。
“那日是五哥大婚,我刚从宫里出来,还没回府就被高姐姐拉进马车。”
“你去宫里?和爹爹一起?”
“有时和爹爹一起,有时陛下单独传我,若是夜深还留宿宫中。陛下曾言要留我在宫里长住,被爹爹以我身体太弱为由拒绝了。”
孟桐惊出一身冷汗,“陛下为何传你?”
“说是皇后至今无所出,需要多召些孩童陪王伴驾以利子嗣。”
“从何时起?”
“大约一个月前。”孟昶有问必答,眼前是他最亲的姐姐,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兴许是爹爹做了什么不如陛下心意之事,陛下拿我当人质。好在我机灵,曾有一夜留宿宫中,我让于良燃了少许的麝香诱发哮喘,宫中御医束手无策,陛下才许我回府。”
“胡闹!”孟桐气极,“谁让你这番胡闹,要是赔了性命,你让我如何跟九泉之下的阿娘交代?”
“姐姐,我这不是没事吗?”
孟桐抱住他,“你没事就好。”
“姐,爹爹会被陛下责罚吗?”
她摇头,“爹爹自会处理。”
隔日,孟桐收到孟谦的家书,用的是八百里加急。她打开信函的那一刻,终于明白太妃那番话的意思。因为薛隐已经为了保护孟昶,公然与今上叫板。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一段开始更爱过就好
第49章 第十三章(3)
已成定局之事,孟桐无从入手,隔日携了孟昶往西门岸处诊脉。孟昶自幼身子就弱,又有哮喘之疾,气候稍有变化,或是吃食略有改变,当下就发作起来。
西南的气候和京城不同,已是入冬的时节,仍是像京城的春日,温暖潮湿,夜里时而北风呼啸,若是不及时添衣保暖,恐又是风寒入体。
孟桐有晨跑的习惯,身体不像普通的女子一般柔弱,可孟昶就有些受不住,这才到西南不足一日,昨夜当即受了寒,堪堪又喘了起来。
西门岸把了脉,安慰道:“无妨,只是水土不服,过些日子就好了。”
孟桐这才稍稍安心,谢过西门岸,嘱咐松香按药方去抓药。
“我看,不妨让六郎暂时住在客居与我一处,以便随时观察他的病情。哮喘之疾,时好时坏,若是不悉心照料,恐危及性命。”
孟桐求之不得,“多谢先生。”
孟昶是旧疾,一直也没见好,孟桐来了西南之后,他更是没有照料。孟谦天还没亮就出门,天已黑透才进门,只是询问他每日的功课,再无其他。胡氏对孟桐尚有几分忌惮,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又是孟家唯一的男丁,她有一肚子的气没处撒,自然也会落在孟昶头上。这才几个月的光景,孟昶整个人又清瘦了不少,本就没几两肉的身子,愈发的羸弱。
孟桐到客居的走动就更勤了,有时候一整天都呆在客居,帮西门岸整理药材,炼制丸药,正好她新制的清口丸还在摸索阶段,便和他呆在一处反复研制,常常忘了时辰,有时候困意上涌,她便借孟昶的床沉沉睡去。
沉香见状颇为担心,“二娘,你不宜和西门岸走得太近。王爷不在府中,你这般和他亲近,会遭人诟病的。那个离春这两天老是来客居拿药,说不定早把这事往太妃跟前报了。”
“不就是叫她们说说闲话罢了。”孟桐不以为然,“我若是行得太正,她们没处撒气,指不定还要往我脸上泼脏水呢,我这是给她们机会诟病,横竖也抓不到把柄。”
沉香劝了也白劝,平日里尽职地守在孟桐跟前,不给人落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话柄。
这日的午后,寒风骤起,气温陡然降了下来,松香熬药未归,沉香急忙回梧桐轩给孟桐姐弟取来大氅。才进客居,就看到华太妃和离春站在孟昶的房前,不见西门岸和孟桐。她心头一紧,捧着大氅快步走近,刚行至檐下,便见离春回过头来,狠狠地睨了她一眼,唇边挂着嘲讽的笑意。
“快看,连丫鬟都知道替你遮羞,这大氅都拿来了。”离春冷笑连连,身上浓烈的栀子花香随风飘散,“快来全你主子披上,省得丢人现眼。”
沉香不知发生何事,等走进一看,差点岔过气去。
原先孟桐乏了,便和孟昶在一处安睡,沉香掩了门去取衣裳,怎料回来时,孟昶已经不知去处,和孟桐躺在一处的竟是衣裳凌乱的西门岸。而如何凑巧的是,竟被华太妃和离春撞见。
孟桐睡得沉,醒来仍是头重,云里雾里,只知道她和西门岸睡在一处叫太妃和离春撞见。她当即清醒了不少,低头望见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当下明白过来。
她什么话也不没说,拥被坐起,看也没看西门岸一眼,清冷的目光落在远方,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太妃,你瞧瞧她,被捉奸在床,竟还是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离春气得跳脚,“王爷不在府中,她就借着弟弟的名义和西门先生厮混,真是恶习难改,早就听说孟家女公子在京城就不是守妇道的人,竟是这般秉性,枉费王爷以命相护。”
华太妃冷眼旁观,在最初的愤怒之后,竟然有些同情孟桐。早年在京城,孟桐是个清傲的闺秀,独来独往,唯与姚若水有些交情,而这也是因为她与姚若麟的婚约。她与谁都说不上交往过密,却也不轻易得罪人。太妃正是看中她这般性子,觉得她是薛隐的良配,来日定能为薛家执掌中馈。可薛隐偏偏看上姚若水,从而导致姚若水逃婚,孟桐受牵连,从此名声接连受损。祸不单行,她又被劫持,连女儿家的名节也一并毁了。这能怪谁,还是怪她自己。
太妃不是不知道,当初劫她之人就是薛隐。就在她被劫的前后几日,薛隐彻夜未归。依她对儿子的了解,应是有大事要办。果不其然,之后曝出孟桐被劫,她就猜到是薛隐做下的好事。
可即便如此,太妃也不会因为她所受的委屈,而让她成为长平王妃。因为今日局势不可与三年前相比,姚若水能成为薛隐的妻,是因为薛隐的一意孤行和今上的忌惮,而孟桐却不行。
她本该是妻凭夫贵的命,却落得今日的下场。这铁口神断袁益仁怕是知道孟桐今日的下场,也会后悔当初看走了眼。说什么帮父帮夫,到头来却是被捉奸在床。
“桐儿,我不与你为难,你仍是我的义女,但你不再是长平王的侍妾。今日之事,我不会声张,你携六郎还有两个丫鬟出府,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华太妃看着她木然的脸,心中的气须臾间全消了,“趁薛隐出征未归,你尽快离开,否则以他的性子,西门岸的另一条腿怕是难保,你的性命更不必说。”
华太妃走后,孟桐神情俱冷,目光仍是投向远处某一点,冷冷地低喝:“滚出去。”
西门岸羞愧难当,衣裳随意一裹,下了床榻,不敢再面对孟桐。
“我究竟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害我?”孟桐声音发颤,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慌和害怕,窗外的北风怒吼,前所未有的寒冷将她袭卷。
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