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啸啸正要出声,他却俯下身来。
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马啸啸忽然觉得唇上刺痛,还来不及呼出声来,就被他霸道地封住了口。他的手狠狠地压住她的手臂。她觉得他整个人一时间像是处于狂风暴雨般的愤怒当中。
她的嘴里不觉已满是腥甜,她分不清究竟是哪一处的痛,或者,是她还击的时候,留下的他的伤口。
他的手用力撕扯着她的衣衫,马啸啸一面推开他的人,一面要治住他的手。他的腿压着她的腿,她丝毫动弹不得。
“咝”地一声,布料被生生地扯开,马啸啸只觉得脑中“叮”得一声,顿时清明,两手抓住他的脸猛地推开。
“墨子昂!”她愤怒地大喊。
墨子昂气息还是不稳,两眼有些通红,听到她的喊声,愣在原处。
约莫半分钟的时间,他的眼睛渐渐褪去了血丝,整个人像是如遭雷击般惊醒,难以置信地看着衣衫不整的马啸啸。
马啸啸扯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现在可算认识了。”
她的裹胸勉强盖在身上遮住了重要部分,中衣早已被扯得四分五裂。她躺在马车上,头发已经散开了髻。
墨子昂轻声道一句:“失礼了。”便起身,背过身去。
马啸啸心里很不是滋味,按理说她刚才险些被人霸王硬上弓,应该感到愤怒害怕才对,她的确感到愤怒,可是害怕却丝毫没有,她也觉得这不该是正常的反应。
其实说起来,算是她挑逗在先,可是她那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就把他招了。不过他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
马啸啸一面穿回外衣,一面在心里暗暗地想,墨子昂,今天可算是认清你了。
马啸啸穿完衣服,一屁股坐在了角落里,墨子昂转脸看了她一眼。
尴尬的气氛还没来得及形成,只听外面,马长嘶了一声,又奔跑了起来。
墨子昂站在车里,立得稳稳当当。
马啸啸缩在角落里,对他的背影投射着怨毒的眼神。
过了一小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墨子昂一掀帘下了车。
马啸啸一看,立刻从角落里弹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墨子昂在前面走着,见马啸啸跟着,放慢了脚步。
刚才,他恍惚像是看到了从前……
现在心里颇觉得有些尴尬,可是马啸啸还是一脸的无所谓,墨子昂实在是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个女子。
想到这里,墨子昂生生地顿住了思考。
马啸啸跟在墨子昂后面,看他走得太慢,跟在他的后面实在走得太憋屈了,忍不住赶了上去。侧头看他似乎面有异色,耳廓有些微红,马啸啸觉得他是中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走了一会儿路,来到一个茂密的林间,像是旱柳的模样,枝条纷纷垂下来,遮挡住视线。
马啸啸一路走一路扒拉着枝条,想不通墨子昂带她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
走到树林的尽头,下面竟是一个斜坡,斜坡下面有一条不宽的道路。
墨子昂站在树后不动,看着坡下的动静。
马啸啸站在他身旁,也只好打酱油般地看着。
马啸啸把那条小道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也没看出朵花来,早已是牢骚满腹。
忽然间右手被人一拽,身子跟着往后退了一步,马啸啸侧头看墨子昂示意她噤声,两人往林间又隐了些。
远远地,一人一马从道路一头出现,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个步行的黑衣人。
马啸啸有轻微的近视散光,看不清那些人的脸。那马上的人似乎悠然地在马上坐着,后面跟着的两人垂头丧气,慢慢地走着。
马啸啸一直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可是十分无奈,她以求助的眼神看着墨子昂,岂料后者根本没有搭理她。
眼看他们的背影马上就要从这条道上消失,马啸啸焦急地又看了墨子昂一眼。
墨子昂这才侧脸,冲她指了指右边,马啸啸心领神会跟着墨子昂往右边走,跟下面的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三人走得也不快,一直在山林间穿梭。马啸啸和墨子昂从斜坡上走了下来,隐在林间,跟着他们走到一处山间平地,停了下来。
那骑马者勒住马,翻身下来却背对着他们站着,另外两个人露出侧脸,在一旁恭敬地站着。
马啸啸和墨子昂蹲在不远的一处灌木后面,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马啸啸大气也不敢出。
马啸啸看那两个黑衣人长得实在有些胖,走了这些路之后也是气喘吁吁,并不像传说中的会武的侠士一类,更像是贪官污吏的丰腴样子,白穿了两身拉风的黑衣装。
那两人低声地开始说话,马啸啸听不清楚,只觉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激愤。
她只隐约听见,什么“欺人太甚”等字眼。
说话间,却见那两人忽地跪到了地上,冲着从马上下来的人说了一句什么,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却听不见那人说话。
还没等她看明白,那跪着的两人却忽然不知何故双双都倒在了地上,传来两声闷响。
马啸啸被灌木挡着,看不清他们的脸,急欲想看明白,伸手去拨开草丛,被墨子昂拦下了。马啸啸只好忍住,看那站着的人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最后走回了马旁,上马的时候,终于露出大半个脸。
只一眼,马啸啸霎时间定在原处,觉得自己的忽然有些心律不齐,只能呆呆地看那人绝尘而去。
等回过神来,那人早已消失不见,马啸啸连忙抓住墨子昂的衣袖急急地问:“他叫什么?”
墨子昂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焦急,慢慢地说:“周宁衍。”
马啸啸深吸一口气,再难以克制,猛地从草丛间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李彦,你个王八蛋!”
站在饭桌旁的小童觉得今晚的晚膳格外的安静,一向聒噪的马啸啸居然一直没有说话,自家公子倒是偶尔搭上两句话,他都只是“嗯嗯”敷衍两声。自打今天傍晚从外边回来,马公子都不怎么爱说话,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过,他倒是乐得享受这样的安宁与清静。
饭桌上的马啸啸扒拉着碗里的饭粒,自然不知道旁人的想法。
她今天实在是没什么食欲,气都快气饱了。
她一想起李彦,就恨得牙痒痒,就这么玩她是吧,耍她是吧,把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她脑袋上,还是他自己的屎盆子!不带这么玩人的呀。他倒是给个理由,为啥要她顶着他的名字,替他挨刀啊。他当初何不在左相前大方承认他就是那个悲摧的周宁衍啊。
马啸啸想起之前追杀他的那些人,她猜想他那什么大哥周宁麒肯定早就知道他还活着,他再编造一个假的周宁衍出来,不是白瞎嘛。
还是说,他倒要看看有多少人一听这周宁衍的名号,便起了杀意。
总之,他李彦就是把她往死里整啊。马啸啸想到这里,开始猛烈地后悔当初自己为何要捡他回去,不给自己找了一大祸害嘛。
亏她还觉得自己比如姬好点,却连自己的性命都被别人豁出去了。好歹她还帮他赚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马啸啸想到李彦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里愈发烦躁,索性一摔碗,抬屁股走人,上楼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马啸啸把头垂在床沿,她需要这个脑充血的姿势来辅助自己思考。
望着空空的天花板,马啸啸想起自家客厅里的璀璨的水晶灯,欲哭无泪。
她想回家,她心心念念地就只想回家,什么狗屁穿越,什么帅哥美女,什么金银财宝,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马啸啸想起最初的梦里,那个愤怒说着要惩罚她的狗尾巴草,不知道它的惩罚究竟何时才是个尽头。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一点也不聪明,她不懂复杂的宫廷家族的事情,她没有身怀绝技,也没有绝世美貌。她从小恶霸的唯一支撑就是她惊人的体力和火爆的脾气,可是在这里,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马啸啸也是别人的棋子,只能靠依附别人勉强生存。
李彦算起来,应该是她第一个依附的人,其实也是她第一个信任的人,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承认李彦一直在利用她的事实。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李彦可以随时将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马啸啸不明白,那他之前救她是因为顺便吗?还是留着她,等着实现以后更大的利用价值?
她想着想着,觉得在这里似乎谁都不能相信,谁都不能依靠。
那墨子昂呢?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问。
马啸啸摇了摇头。她心里其实十分明白墨子昂待她不错,至少他救了她,还带她上路。
虽然一直吵着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若没有自己的麻烦,他或许就不会陷入那些险境。
可是墨子昂是个怪人,马啸啸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能相信一个怪人,就像不能相信一个神经病一样,因为他们发起疯来,也会要了你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入府的狗尾巴草
漫山遍野的狗尾巴草,从她的脚边开始蔓延,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一直绵延到天涯海角。
马啸啸欣喜若狂,在这一簇簇一蓬蓬的狗尾巴草中,欢快地跑着欢快地跳着,高兴地哭了起来。
正当马啸啸抱着一丛丛狗尾巴草兴高采烈地哭着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清幽的笛声,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耳熟,伸长了耳朵去听,一时间竟忘记了哭泣。
她好像看见远远地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吹着一枝碧绿色的笛子。她像想起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耳边熟悉的笛声越来越清晰,忽然之间,那人向她慢慢地走过来,她看见他的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青色的衣衫,如墨的长发,捏着绿笛的手,隐隐可见青色隆起的细小血管,可是无论她怎么看,那张脸都模糊不清。
马啸啸没来由地紧张,手里拽着狗尾巴草,越捏越紧,她看见它们悉数化作粉末,从她的指缝间滑了出去,脚下的狗尾巴草渐渐消失,她怕极了,想要去抓,却被人硬生生扳过脸去,那人模糊不清的脸突然伸到她的眼前,扬起一个模糊的笑。
说道:“马啸啸,你死定了!”转眼间,就是李彦的样子。
吓得马啸啸挥开他的手,起身就跑。
她猛地伸腿,脚撞到了床柱上,疼得她“唉哟”叫了一声,彻底从梦境中醒来。
马啸啸抓着身旁的棉被,怅然若失,眼睛直勾勾望着床顶发愣。不知哪一处传来的笛声,断断续续地萦绕耳旁。
马啸啸低咒了一声,拿被子盖住头接着睡。
墨子昂放下手中的笛子,细细地收好。桌上放着的两杯茶早都凉透了。
他和那个人起初并不认识,所以当他抱着那药箱寻到他的时候,墨子昂很吃惊。
那药箱他找了许久,都未能如愿。如今却被陌生人抱了来,他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打开药箱给墨子昂看,只余一位空格。他说:“倘若公子愿意助在下一臂之力,这药箱必定完璧奉上。”
墨子昂没有别的选择。他要这一匣子的药。
他给了他一张地图,抱着药箱走了。
一路上,有人阻截,他认出是官制的兵器,却刀刀致命。一拨又一拨人涌了上来,他在猜想他们是护谁或者杀谁。仆从们拖住着黑衣的官军,墨子昂一人乘着马车往前奔突。身后有一骑紧紧跟随,墨子昂摸着通体碧绿的笛子,吹奏起来,一声又一声尖利的长啸,他听见身后马蹄声凌乱起来,忽听一声铁器声破空而来,墨子昂只觉背后一僵,外面再没了声响,他用手拔出那根极细的长针,针尖粘着紫黑的血迹。他迅速运息调理,扼住毒气内窜。
刚停下不久,他便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他听见有人呼喊:“救命啊!”一声叠着一声,他认得这声音。他似乎忽然明白那人给他地图的意味了。
他救了马啸啸。那人却一直没有再出现,只将药匣送了来。墨子昂猜他其实是周宁衍,不过这不干他的事,他自然不愿插手。
他答应帮马啸啸打探镇天玉的下落,很快知晓李彦这样一个人。
前些日子,墨子昂在这间客栈的门口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一身黑衣站在暗影里,笑着说:“公子好兴致,对李彦如此上心,李彦惶恐。还请公子不要多管闲事。”
墨子昂亦笑:“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望周公子见谅。”
他看见他的笑容渐渐扩大,开口道:“鄙人从皇城而来,亦受人之托,打探一人下落。平阳公主就快从南苑回城,在下时间也所剩无多了。”
李彦满意地看见墨子昂面色微变,笑了,说道:“公子还是保重身体,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说罢,转身要走。
墨子昂开口问道:“公子不带上马姑娘吗?”
暗里,他看见他身形一顿,却什么都没答。
墨子昂今日带着马啸啸识破李彦的身份,一来是想助马啸啸早日找到她想要的狗尾巴草,别的什么原因,他也答不上来。
晚上回到房间,房里忽然多了一个人时,墨子昂却并没有多少惊讶。
李彦坐在桌边看着他,似笑非笑。
墨子昂问道:“公子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李彦抬手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慢慢地说道:“听说这里的玉螺茶极好,在下慕名而来,不知公子肯不肯赏一口茶喝?”
墨子昂不答,李彦茶也倒好了。他递上一杯放到墨子昂面前。墨子昂道:“玉螺茶极苦,公子少饮为妙。
李彦喝了一口杯中的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笑道:“这里的玉螺果真比我料想得还要苦上几分。”
墨子昂没有接话,他这么深夜来访,单同他聊玉螺,岂不可笑。
李彦把手上的杯子放下,嘴角扯出一丝笑,问道:“公子这些日子派人跟着李彦去了好些地方,今日为何亲自出马,让李某着实受宠若惊。”
墨子昂答道:“马公子一心想寻一件稀罕物件,成日苦闷。李公子想必也有所耳闻,在下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
李彦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公子竟然如此挂心,不过,李某实在爱莫能助。”
墨子昂道:“何以见得?我听闻公子那枚镇天玉背后的图案就是那稀罕的物件。”
李彦看着墨子昂,面上敛了表情,一双眼只牢牢地盯住他。墨子昂直直地看回去,在静默中对峙。
“那玉……”李彦顿了顿,说,“我初次见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可是,之前我从未在府中见过那样的物件。”
墨子昂没有接话,只问:“你可知道马啸啸的来历?”
李彦摇了摇头,“我只听乞丐们说,是在街上发现她的,那时她浑身是伤。”
两个人沉默,他们事事谨慎,自然查过马啸啸的来历,可是一无所获。
李彦将桌上的茶杯推远,语调沉着,“李某无意相争,烦请公子带马公子尽快离开镇天府,此处乃是是非之地。”
墨子昂道:“在下自会离开,只是马公子是去是留,理当全凭他自己做主。”
李彦没有再说话,他可以带马啸啸走,可是他不能不顾她的死活。虽然,墨子昂亦非良木。
他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了。
隔天一早,墨子昂差人去叫马啸啸,却听说她不见踪影。墨子昂沉吟片刻,开口道:“派人去找。”
彼时的马啸啸躲在装满白菜的竹筐里,准备由东侧门混进镇天府禁城。她算是想明白了,李彦靠不住,墨子昂太古怪,只有靠她自己,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