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秀气白皙的小脸上,水雾迷蒙的大眼睛略施粉黛,嘴唇上一点嫣红,配上及腰如瀑的黑色长发和额头的一颗翡翠珠环,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她本身就是极爱装扮之人,平日里哪怕不出门也都打扮的即为耀眼,更何况如今她是奔着靖王爷有目的而来,就更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把自己珍藏许久的珍玩宝贝都拿了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张姨娘帮她暗自从翠玉阁带出来的,自从她被贬斥到北院,身上再也没有一丁点值钱之物,原本身上那些东西都被洛骁没收,但她的金银首饰实在是太多了,比骆心安这个长姐和剩下两个妹妹加起来还多,一时半会儿没有收全,就被张姨娘提前把最值钱的几样藏了起来。
如今她装点一新,再也看不出一丁点在北院受辱的狼狈样子,她低头看看这样的自己,一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原来锦衣玉食,被人前簇后拥的日子,胸脯自傲的挺了起来,下巴微扬,心满意足的勾出一抹笑容。
整了整发髻上的珠钗,她看了好几遍镜子,仍然觉得不满意,心里有些紧张,在等待通报的这段时间里,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忍不住问旁边的张姨娘,“娘,您说我这样打扮,靖王爷会喜欢吗?”
张姨娘抬袖捂嘴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说,自豪的说,“当然,心慈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多看你几眼,你没看到刚才你与我下车的时候,门口几个小厮看你的眼神,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心里指不定在想是天上哪个仙女下凡了呢。”
“放心吧,乖女儿,只要能进去这靖王府,你就好好表现就够了,不用担心其他。”
洛心慈的脸颊微红,用肩膀轻碰了一下张姨娘,娇嗔的说,“娘~您就知道取笑女儿。”
说着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巧被旁边走过了几个人看到,几个路人纷纷回头,周围所有经过的男人一时间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有几个还因为看她差点跌倒,引得洛心慈忍不住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帘子,眼里的神色更加得意了。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论长相她比不过骆心安,甚至她这张脸最多也就算个中上,所以就因为这一点她更加注重打扮,知道扬长避短,比不了脸,她就比才华和柔情,跟一个只有脸蛋的木讷美人相比,明显是她更讨男人喜欢。
心里这样想着,她的信心又多了几分,脊背也就挺的更直了。
可是通传的人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靖王府的大门仍然禁闭,洛心慈有点坐不住了,“娘,我们要不要再去通报一声,会不会是父亲搞错了,为什么他们拿了腰牌还是没半点反应。”
这话正说着,朱红色的大门“嘎吱”一声突然开了,张姨娘和洛心慈赶紧下车,那小厮已经急匆匆的迎了上来,“夫人小姐慢一点,让奴才扶您们下车。”
一句话说的甚是谄媚关切,洛心慈和张姨娘对视一眼,眼睛里都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意:果然那靖王爷巴不得赶紧促成这门亲事,瞧瞧连小厮都这么谦卑。
“那就麻烦小哥了。”洛心慈笑了一下,柔声开口。
小厮赶紧弓着腰笑着说,“小姐哪里的话,您这样的身份,奴才服侍您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这一句话说的洛心慈和张姨娘脸上的笑容更甚,原本心里的那点忐忑也烟消云散,没有主子的命令,下面的奴才哪儿会对外人是这个态度,看来整个靖王府都知道洛心慈以后会是他们的王妃了吧?
脸上的笑容不减,洛心慈如风摆柳的下了车,一步三摇的往前走着,长长的水袖和身上的长纱被风吹起,衬得她更是仙姿动人。
一路走进去,那些没见过她的人纷纷回头,所有人都知道靖王爷从不近女色,洛心慈是第一个这样正大光明走进这座王府的女人,而且又是这样柔美靓丽,自然让人惊讶,一群丫头小厮看到之后都忍不住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八卦着这女人究竟是谁,跟王爷是什么关系。
迎接着所有人的瞩目,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太过美妙,洛心慈最爱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走起路来更加趾高气昂,好像她连靖王爷的面还没见到,就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这种虚荣的感觉让她完全忘了在来这里之前,她还口口声声说过宁死不要嫁个痨病鬼一辈子守寡。
小厮一路带着母女二人进了大厅,把洛心慈安排到上座之后,又招呼一群丫鬟小厮上来各色茶点和小食,甚至还贴心的给她送了个暖手炉。
“小姐,夫人,我家王爷今日有要事出门,此刻不在家,请两位稍等片刻,王爷回来小的立刻给两位通传。”
一听这话,洛心慈微微蹙了一下眉,王爷竟然没在府上,那还得在这里等多久?
心里有点不高兴,但脸上仍然带着温婉有礼的笑容,点了点头轻声说,“那就多谢小哥了,小女在此有礼了。”
说着她就要欠身,小厮赶紧扶住她一个劲儿的说“使不得使不得”,然后找了个理由就退下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一个小丫头给拦了下来,一脸疑惑的悄悄指了指门里,压低声音说,“屋里那小姐到底是谁啊,你对她也太恭敬了吧?”
小厮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往屋里看了一眼,故意抬高声音说,“臭丫头你懂什么!屋里那位贵人可是以后咱们的王妃,这宅子的女主人,万一咱们怠慢了,以后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小丫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嘴巴赶紧把手里端着的一盘西域进贡的马奶葡萄干端了进去。
坐在屋子里的洛心慈把两人的对话正好听在耳朵里,嘴角得意的翘起,抬手挽了挽耳边的长发,看了看桌子上用来款待自己的各色精致糕点和精美用具,哪怕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也一时看的眼花缭乱。
这就是皇族的生活,以后这些都会属于她。
更何况,连这些下人都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一会儿见了那半死不活的靖王爷,还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这样一想,她顺手拿起一块宫里才吃得到的水晶桂花糕悠然的放进嘴里,觉得这一个月的羞辱也终于有雪耻的时候了。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聂暻抬起头看了一眼跑进来的小厮,勾了勾唇角,“事情都办好了?”
“是,全都按王爷的意思去办的,给两个人上的也都是最好的东西,连茶叶都是陛下赏赐的翠峰毛尖,洛心慈很高兴并没有起疑,现在正在外面的大厅里等您。”
聂暻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那就让她等着吧,不用着急,本王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说着他再也没理会这件事,抬头把手里一封信递给旁边的下属,“一会儿把这个东西送出去,让他动作快一点,本王虽然有时间但是不怎么有耐心。”
说完这话,他合上研究了一上午的大婚礼服式样,打了个哈欠,拿了件薄毯子披在身上慵懒的靠在摇椅上闭上了眼睛。
夕阳西斜,天色渐黑,一壶上好的翠峰毛尖不知道换了多少回,冲的都有些寡淡了,刻仍然没有见到聂暻的人影。
这时一个小丫鬟提着个铜壶进来,恭敬地问,“小姐,奴婢再帮您沏一壶新茶吧?要不您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奴婢吩咐厨房去做。”
洛心慈整整等了一天,从原本的洋洋得意,到现在的忐忑焦躁,所有的耐心都快耗尽了,她使劲压住心里的火气和不耐烦,笑着摆摆手说,“请问靖王爷还没有回府吗?妹妹可否找人再帮我通传一次,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王爷。”
这一次本来就是她假冒跟张姨娘上香的名义才跑来的这里,而上香的时间也有限,没有日落西山还不回家的道理,如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洛骁也快回家了,万一发现她还没回北院,那可就麻烦了。
可是小丫鬟却只是摇了摇头,“王爷一向公务繁忙,若真有要事在身,无论我们替您通传几遍也没有用,小姐还是耐心再等等,没准儿一会儿王爷就回来了。”
说完她换了一壶新茶,又上了几盘新的点心就退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洛心慈母女二人,她咬着嘴唇,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看这些狗奴才就是故意敷衍我,谁稀罕这些破东西!”
说着她一挥手差点把几个盘子掀翻在地,“娘,您说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请我们进来又不露面,您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父亲会不会已经回家知道这件事了,那我要怎么办啊?”
看着她心急如焚的样子,张姨娘瞪她一眼,“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鲁莽冲动!这里可是王府,你再生气也得给我忍着。”
说完这些,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但转念一想这府上奴才们对她们的恭敬态度,又觉得靖王爷对洛心慈肯定有意思,若这样放弃实在是前功尽弃,“既然我们都来了,就再等等,你别胡思乱想,万一一会儿王爷回来了,见你这副样子还得了?”
洛心慈也明白这个道理,眼下所有事情都预示着她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只要她再忍耐一下,或许就马上要解脱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又有了信心,挺直腰板继续趾高气昂的坐在那里,一直盯着门口的动静。
与此同时,当影卫走进屋子里的时候,聂暻还在睡觉,他赶紧上去叫了他好几声,聂暻才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脸不悦的掀开一只眼皮瞥了影卫一眼,像是询问他怎么了。
全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有严重的起床气,刚起床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惹,本来就跟冰块似的人,在刚睡醒的时候简直能冻死周围所有人。
这会儿他黑着一张脸,不耐烦的皱起眉头,这些打扰他跟王妃梦里相见的狗腿子,本王早晚有一天得扣你们俸禄。
影卫被他的眼神盯的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时候聂暻才终于睁开了一双眼睛,脸色缓和的坐了起来,“那洛心慈呢?”
“还在外面等着呢,都一天了。”
聂暻这会儿才终于完全醒了过来,沉着眼睛掀开被子,嘴角一勾,“很好,鱼既然上钩了,就给她点甜头尝尝吧。”
影卫抬头看他一眼,又打了个哆嗦,深刻明白一个道理,王爷的肚子是真黑……纯黑纯黑的。
门外终于传来了一众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洛心慈一下子坐直身子,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是不是靖王爷来了?
母女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全黑,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急不可耐的兴奋,她们盼的翻身机会可算是来了!
可是就在两个人快速整理好衣服,走到门口准备迎驾的时候,迎她们进来的小厮却突然走了进来。
他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谄媚谦卑的样子,连礼节都省了,身子都没弓一下,冷着一张脸鄙夷的扫了两人一眼,“时候不早了,两位都在这里死赖着一天了,靖王府没有留宿二位的义务,你们请回吧。”
这截然反差的态度,让母女俩一下子都懵了,张姨娘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这位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王爷请进来的贵客,而且还是你带我们进来了,刚才还盛情款待,难道这么快你就忘了,王爷知道你这样对待贵客,就不怕掉脑袋么?”
小厮嗤笑一声,“的确是我带你们进来的,那是因为之前我不知道你们竟是假冒的洛家夫人和千金!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拿着假的尚书腰牌,鱼目混珠混进王府,你们究竟有何企图!?”
听完这话,母女两人的脸色都变了,愣了半响洛心慈才猛然反应过来,急切的说,“这位小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真的是洛骁洛大人的家眷,腰牌也是真的,何来鱼目混珠?”
“那好,那小的现在就去请尚书大人过府一趟,让他来做定夺。”
洛心慈一听这个,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如果洛骁知道她私自跑来这里,她哪还有命活着回去!
她脑袋迅速转动,赶忙说,“何必惊动父亲,现在王爷不还没回来,他肯定是认识我的,小女洛心慈的的确确是尚书大人的二女,如假包换,况且我与靖王爷还有婚约,这是皇上也知道的事情,不信就等靖王爷回来,我们一辨真伪!”
一听这话,小厮讥笑出声,怒不可遏的说,“你就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来找你们吗?刚才我家王爷已经回来了,亲口说根本不知道尚书大人还有个二女儿,更不知道洛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位正室‘夫人’,至于婚约更是无稽之谈,陛下若真的要给王爷指婚,也不会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丫头!”
“世人都知道我家王爷尚未婚配,有的是女人要往我们靖王府贴,但我还真没见过想你这么不要脸不要皮,满口谎话的赖着不走的!你还是个姑娘家,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一句话骂的洛心慈身形一晃,险些晕厥在地,她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多少名流公子都追捧着她,她何时被人这样大庭广众指着鼻子骂过?
她强忍着泪水,死死咬住嘴唇,情急之下失控的说,“你这狗奴才翻脸倒是快!刚才不是你还跟别的丫鬟小厮承认王爷与我的婚事么,现在倒是一口否认了!我看你压根就是假传旨意,不知道被何人收买,瞒着王爷算计我们!”
“你们这对母女还真逗,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承认了,全王府上下有一个奴才喊你一声王妃吗?王府不过就是看在尚书大人的面子上才对你们以礼相待,你不会以为对你恭敬点就是承认你是王妃了吧,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真相大白,你们压根就是假冒的,还准备赖着不走了?!”
“你——!”洛心慈气的眼眶通红,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刚才是她太得意忘形,以为下人的态度就代表了主人的态度,只听了几句奴才间的闲言碎语就信以为真,这才落得这个下场!
她不甘心自己来一趟竟然落个这样的结果灰头土脸的回去,抓着那小厮的袖子,含着眼泪楚楚可怜的说,“求你让我见王爷一面,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跟王爷当面解释,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我,麻烦你再帮我去通传一下,就说小女洛心慈求见。”
小厮翻了个白眼,你就算叫天王老子也没用,敢在我们王爷面前摆王妃的谱,就没你的好果子吃。
他懒得再跟洛心慈说话,一甩袖子,对外面吩咐一声,接着十几个带刀侍卫涌了进来,刷一声齐齐抽出刀子。
“王爷心善,不追究你擅闯王府的死罪,可你既然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们王府不客气。”说着他冲着侍卫一挥手,“你们,把这两个骗子给轰出去!”
“是!”
一声应下,洛心慈和张姨娘被一众侍卫围了起来,张姨娘知道事已至此,已经什么都晚了,咬碎了牙一把拽住洛心慈就往外走。
这事绝对不能闹大,万一闹到洛骁那里,她们母女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趁着现在这靖王府还没翻脸,必须立刻离开。
可是洛心慈实在没法看着眼睁睁的机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化为泡影,明明上一刻她还是备受尊敬的王妃礼遇,为何转眼之间什么都变了,甚至到了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靖王爷?づづ
她越想越不敢,不顾张姨娘的阻拦,说什么都要见聂暻一面。
隔着一层帘子,聂暻看着大厅里正死赖着不走的洛心慈,用茶盖拨了拨杯里的茶叶末,轻轻的啜了一口气,白玉冰封似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了眼睛,“敬酒不吃吃罚酒。”
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冷漠地开口,“现在就把人宣进来吧,就说本王与他有事相商。”
洛骁接到宣令的时候,正在跟一众同僚应酬,本想晚点回家,但一看是靖王爷亲诏,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就去了靖王府。
一路上,领路的影卫一直冷着脸沉默不语,他心里忐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