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登时陷入了失控的境地。就在这时帘子里传来聂暻冰冷又沉静的声音,“还没等别人动手,你们就准备窝里反了是吗?”
一听这话,驾马的影卫急声道,“王爷!他们是皇上的人啊!知道今晚我们会走南门的除了我们靖王府的人就只有他们了,而他们出现的这么蹊跷,谁知道会不会是今晚捅我们刀子的人!?”
“放肆!”聂暻突然厉声开口,惊得那影卫一下子不敢说话。
“什么叫他们是皇上的人,我们是靖王府的人?你这是说本王在造反吗?”
“属下不敢,但是他们……”
影卫还想开口,却被旁边的一品侍卫打断,“围堵我们的人是谁,我等并不知道,但我们接到的命令就只有护送王爷和王妃出宫,在陛下没有新的命令之前,我们绝不会做伤害王爷的事情!”
“不必说了。”聂暻沉声打断,就在这些侍卫以为会被靖王率先灭口的时候,他却在帘子里面朗盛开口:
“本王不过寻常出宫,何以就招来诸位的围追堵截,况且父王也是知道此事的,诸位若是打着陛下的旗号,不妨拿出你们的皇命来,否则……一众乱臣贼子,胆敢在宫中造次,那就恕怪本王替皇上好好惩处你们一番了。”
聂暻没有再提方才两军的口角,反而直接向宫门内放了话,这就等于默认了一品侍卫的身份,给了他们足够的信任。
一句话定纷止争,影卫不再多言,而一众一品侍卫此刻心中一热,纷纷将刀剑指向了远处的包围者,“兄弟们,誓死保卫王爷!”
霎时间,两方同时剑拔弩张,气氛凝滞到让人毛骨悚然。
这时带兵的将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说道,“靖王带了这么多兵马在身边,也算是寻常出宫?属下刚刚接管宫中一切安保事务,怎么就没从陛下口中听说允许您这般大摇大摆的来去自如。”
“刚刚”两个字听起来十分微妙,聂暻眯了眯眼睛,全身陡然散发出寒天彻骨的冷意意,这时坐在旁边的骆心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脑海里已经翻江倒海,嘴唇哆嗦了一下,说出了她最不愿意去想的一种可能。
“宫里怕是已经……变天了。”
聂暻良久之后才应了一声,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脑袋嗡嗡作响。
“除非是发生了宫变,否则这将领根本不敢用这种态度对你,就算他敢,那些侍卫也不敢,他们一定是有了强有力的靠山,陛下今晚恐怕……出事了!”
聂暻的掌心沁出几缕血迹,一颗心揪痛的厉害,他的喉结滚了滚,阴沉地说,“岂止是这样,领兵那人曾经是王国邦的旧部,父王刚刚贬斥了王氏一族,绝对不会这么快就重用王家旧臣,而这个人本身就是太子党,如今他竟接管宫廷护卫这么重要的职位说明了什么?”
骆心安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但看了一眼车窗外密密麻麻的刀枪,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太子逼宫”这四个字都到了嘴边硬是没有说出口。
“统领没听过不要紧,刚刚本王不是将圣旨说一遍与你听了?这禁宫首领的位置可不耍耍威风就能当好的,最起码要懂得知难识趣。”
一句话,拐着弯骂的这统领脸红脖子粗,他当即大骂道,“老子眼里只认一个皇上,不是皇上亲口所说管他是谁说的都是狗屁,敢抗旨不尊的就是乱臣贼……啊——!”
“乱臣贼子”四个字还没等说完,一记寒光就陡然向他袭来,狠狠的刺进了他的眼睛里,冰冷锋利的匕首扎进他的眼球里时还因为极快的速度而颤抖了几下。
谁都没有看清这冷刀是从何处飞来,甚至连它的踪迹都没捕捉到,一股血就飞溅了出来,这痛苦的大叫一声,直接一头栽下了马。
帘子后面的聂暻收回手臂,理了理袖口,目光森然的幽幽开口道,“本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禁宫统领来教训,乱臣贼子这四个字本王消受不起,如今你瞧瞧,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带本王教训你了,以后统领大人你说话可要小心了,没准哪天再从天而降一把刀子,到时候可就不是瞎一只眼睛这么简单了。”
一句毫无起伏的话,惊得围剿的一众士兵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凡学过武的人都知道能有如此腕力的人,身手已经将近登峰造极,他们没看清是谁出的手,但无疑是靖王一派,靖王府何时有过这样的绝顶高手?
“愣着干什么!还他妈不给我上!陛下有旨要捉活的,马车里的女人要毫发无伤!”
统领捂着一只不停冒血的眼睛,疯了似的大吼起来,所有士兵瞬间拿起武器冲了过来。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所有影卫和一品护卫将马车护在中间,围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圈,“保护王爷!”
一声令下,靖王府百里挑一的影卫身形快如闪电,还没等那些士兵冲到眼前已经一个跃起,将他们砍倒在地。
战事一触即发,无数士兵如洪水一般蜂拥而至,脚步声震的地面都轰隆作响,卷起一层烟尘,马车被牢牢的护在中间,暂时安全,但马车外的嘶吼声却让人脊背发寒。
骆心安心急如焚,她没想到事情已经恶化到这种短兵相接的程度,虽然她从没指望能四平八稳的走出皇宫,中途一定会遇上一些阻碍,但这不带兵要跟整个皇宫的禁卫军直接杠上。
这样等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而且在这皇宫之中跟禁卫军杠上,就算是有理也会变成“其心可诛”,现在必须要杀出一条血路,尽快离开皇宫!
想到这里,她抬手就要掀开帘子,却被旁边的聂暻牢牢的攥住,目光凛冽的看着她,“外面枪林弹雨的你疯了!这个时候你别想我会放你下车!这根本就不是你一个人回去就能解决的问题!”
骆心安捕捉到了聂暻萧杀目光里的一丝恐慌,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苦中作乐一般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会圣母到乖乖下车跟这帮人回宫,然后保你安然无恙的出宫吧?”
聂暻身形僵了一下,但马上收紧攥着骆心安的手掌,“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心安你就是个疯子,每次都不问问我的意思,就擅自做主,之前你为了救我,连命都差点丢了,上一次你为了一个我根本不在乎的靖王名声,忍气吞声被困在宫里,这一次你又打算为我牺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觉得只要我活着,哪怕你死了都不要紧?!”
“我告诉你骆心安,今天就算我咽了气也不会让你再胡来!你这种牺牲我他妈根本就不需要!”
向来冷若冰霜的聂暻突然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吼出这段话,一双漆黑清雅的目光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像一个用生命来做下注的赌徒,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和坚持。
骆心安被他吼的呆坐在原地许久,心脏一阵阵蜷缩,然后慢慢的舒展开来,像被滚烫热水熨帖过的茶叶,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你要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我从答应跟你离开的那一天,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回头的念头,我们都已经走到宫门口了,我干嘛要傻乎乎的回去,这又不是玛丽苏小说,就因为我是女主角所以人人都会对我网开一面,没准我现在跟他们回去,不仅换不来你一命,连自己也得赔上。”
“况且我肚子里还有个球,我干嘛用自己孩子的一条命来做这基本没什么胜算的买卖?我可没这么傻,你少自作多情哈。”
骆心安笑着瞪了他一眼,目光却柔软温和,聂暻虽然没听懂什么叫“玛丽苏小说”,也不知道“女主角”是什么,但他只听到骆心安没打算拿自己冒险就已经足够了,他的耳朵有一瞬间的胀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你没打算就没打算,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磨磨唧唧,故意让儿子看我们笑话吗?”
哟呵,你这家伙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还能看到聂暻这样一面,她的心立刻暖了起来,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结果话刚到嘴边,就被马车一阵剧烈的摇晃给堵在了喉咙里。
马车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差一点就要侧翻车在地上。
“!”骆心安身形一歪,眼看这就要撞在旁边的桌子上,“小心!”聂暻眼明手快,一下子将她护在怀里,牢牢地护住她的肚子。
两个惊魂未定的人还没等缓过一口气,一个人影陡然飞过来狠狠的砸在车窗上,浓稠的鲜血泼墨一般飞溅在白色的马篷上。
聂暻掀起车帘,抬手就要捂骆心安的眼睛,却被她一把按住,不顾他的反对向外看去,瞬间被眼前惨烈的一幕刺得瞳孔陡然一缩。
她死死的攥住拳头,看着远处源源不断冲上来的禁卫军,咬住了嘴唇,一切都好像是鞭炮的导火索,一旦引燃整个局面就彻底失控。
靖王府影卫和一品侍卫的身手虽好,但到底寡不敌众,哪怕一开始完全占据上风,体力也经受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宫中禁卫军数以万计,而他们才不过百人,这样的消耗战很显然对他们非常的不利。
那统领看出他们不愿恋战的意图,疯狂的叫嚣着,“别单打独斗!包围他们,往前冲!谁要怕死后退军法处置!”
一众禁卫军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硬着头皮冲上来,完全把自己当成肉盾一般,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补上,饶是影卫的剑快如风,如切豆腐一样干净利索,却被死死地拖住,身形越来越慢,终于一个不敌被其中一边的禁卫军狠狠地刺了一刀,巨大的包围圈瞬间有了破绽。
犹如摔碎的木桶,只要有一个缺口,汹涌的海水就从外面涌了进来。
疯狂的禁卫军已经近在尺咫,所有影卫和一品护卫即使拼死抵抗,也被这密密麻麻的攻击逼得节节败退,这对靖王府的精兵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但事实摆在眼前。
即使聂暻是手握重权的摄政亲王,手下兵力足够将整个皇宫血洗一遍,可眼下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今晚的目的只是将骆心安带走,并不是要起兵造反,不可能一下子带一支军队进宫。
按照宫中的兵力分布,哪怕出了岔子,他带的这些影卫也足够撑到回府,可他却没想到聂毅竟然丧心病狂到敢逼宫,甚至不惜牺牲整个皇宫所有的兵力来对付他!
聂暻的瞳孔一点点被血染红,他直起身子站了起来,骆心安没有阻拦却在后面住了他,“阿暻,你一旦出手可就回不了头了。”
病了二十多十年的靖王爷竟是个身手不凡的绝顶高手,这种事一旦抖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在援兵来不及支援的情况下,这是眼下唯一的退路。
“别怕,等我回来。”
聂暻深深地看了骆心安一眼,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嘴角,起身掀开了帘子。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影卫倒在血泊里,那统领哈哈大笑起来,“靖王爷,属下劝您现在就束手就擒吧,否则一会儿您这靖王府百里挑一的影卫可要全军覆没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飘过,周围所有人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看到白色身影所到之处,一抹银光乍现,紧接着那统领的脑袋就从身子上搬了家,切口整齐利落,一滴多余的血渍也没飞溅出来,脑袋落地的一刹那,他的嘴巴甚至都没有合上……
第194章 最后一搏(1)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僵在原地完全忘记了动弹。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甚至还没等他们眨眼睛,刚才还疯狂叫嚣着的统领就直接一命呜呼,正拼了命与影卫肉搏战的全部禁卫军全都蒙了。足足过了许久才陡然回过神来,失声大叫:“什么人!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紧紧攥着手里的武器,紧张又警惕的看着四周。可刚才那一抹白影就像幽灵一样一闪而过。此刻寻遍四周,除了凄冷的夜风和萧杀的月色,竟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
刚才那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一时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的不知该如何反应,与此同时,早就已经精疲力尽的影卫和一品侍卫也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纷纷向马车周围靠拢,重新围成一个紧密的包围圈。
“王妃。您没事儿把?”
一个影卫气喘吁吁的凑到车帘跟前,低声问马车里的骆心安。
他刚一靠过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顺着车帘子钻了进来,骆心安这时候最见不得腥味,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当场吐出来。
她干呕了几声,死死地捂住嘴巴,那影卫听到里面动静不对,急声开口,“王妃您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刚才车子太颠簸您受伤了!?”
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马车门边,透过白色的绢布,隐约映出他全身的鲜血淋漓和数不尽的伤口,听他的呼吸节奏就知道他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个时候在耗尽全部生命死撑在这里。
骆心安的心紧紧的蜷缩在一起,没等那影卫钻进来探望就厉声开口,“不用管我!我没事!趁现在赶快撤退,再耽误更多的禁卫军就要到了!”
她这会儿都不敢去想聂暻接下来会做什么,只知道他为自己和整个靖王府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带着所有人离开。因为就凭聂暻孤身一人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一声低沉又坚定的声音落地,所有影卫和侍卫当机立断,马上按照骆心安的意思去做,跳上马车,直奔不远处的宫门。
“兄弟们,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管那白影是人是鬼,今天要是拦不住靖王和心安小主,我们全都要陪葬!”
禁卫军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声,这一声让在场惊呆的所有人瞬间都回过神来,此刻心里虽然对刚才那人头落地的一幕心有余悸,但谁都知道今天要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人头落地,还不如趁现在豁出去赌一把!
想到这里,所有禁卫军用比刚才更猛烈的势头冲了过来,在眼看着就要追上马车的时候,跑在后面的人突然感觉脸上一热,一抬头就发现站在最前面的一排人竟集体被割了脖子。
温热的血迹喷射出来,犹如灿烂夺目的曼殊沙华,瞬间染了后面禁卫军一身,甚至这些站在前面的人身体都还在往前跑,人却已经断了气。
这样一幕血腥又骇人的画面饶是见惯了生死的禁卫军都被吓坏了,下意识的失声尖叫出来,这时眼前又有一道白影飞过,在夜色里散发着凛冽的寒气,犹如真的地狱罗刹似的让人心惊胆寒。
“鬼……鬼啊!”
有的胆小的这会儿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攥着武器下意识的倒退,后面有人大骂道,“一帮废物!管他是人是鬼,挡了咱们生路他们今天就必须留在这里!”
胆大的人前赴后继的举着刀剑冲着白影杀了过去,可还没等近身,一阵狂风刮过,树上的叶片飞落,经过那白影之手猛然向他们袭来。
瞬间柔软的叶片宛如锋利的尖刀,带着划破长空的哨声,齐齐隔断了几个人的右手血管,鲜血犹如喷泉一样喷出来,武器“哐当”一声砸落在地,这些人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惊恐的瘫在地上尖叫起来。
短短片刻之间,禁卫军竟一下子死了十多个人,因为是一招毙命,又是最狠辣血腥的招式,所以喷在空中的鲜血都弥漫出一层薄薄的血雾,将夜晚的薄雾都染成了血红色。
当这片猩红色“落幕”的时候,那道白影才飘然落地,白色的衣服不染纤尘,即便脚下已经被浓重的鲜血染成了红色,仍宛如谪仙降临一般,不染纤尘。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才看到这“白影”的脸,而他就是此刻本应该还坐在马车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聂暻。
“靖……靖王爷!?”
所有人失口惊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聂暻,宛如过见鬼一样,惊恐的不停倒退,这时候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眼前这人怎么可能是靖王爷……骗,骗人的吧?这天下谁不知道靖王爷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废物”,从小就病病殃殃,还一病就是二十多年,从来就没好过,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