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中了秀才,只须专心读书,到时候考上状元要做大官的。平时我到山上砍些柴禾割些猪草来换粮食。”小丫头一脸的骄傲。
“秀才?狗屁秀才,能当饭吃么?”方长远,不,这时候,该叫林云了,“中了秀才有什么用呢?”
“人家说你中了秀才就可以进什么学了”小丫头显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低下头来想了想又说:“今年八月,还要去乡试呢。”
“别,还是想想今天吃什么吧。”林云摇了会脑袋,还是没想好今后的路该怎么走,难道要自己开馆授徒?或者到什么钱庄当铺当个师爷?他越想越郁闷,干脆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小丫头跟在他身后,见他默然不语,怯生生的问道:“哥,明天的庙会,你还去不去?”见他茫然相向,急忙接着说道:“以前每年你都带我去的,还有你写的对联,好多人买呢。”
林云哑然失笑,是啊,自己别的不好说,字写的还是拿的出手的,听小丫头的意思,以前还靠卖字换些银钱。不错,眼下就先这么着吧。主意已定,林云的心里便不那么空落落的,回到房中,先练了练手,接着便写了几幅字,觉得差不多后,又叫小丫头来一起将一应东西收拾好,只等明天去赶庙会了。
晚饭又是借来的粮食,可不管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怎么说,这会儿的林云是真饿了,风卷残云般的消灭了两大碗米粥,又监督着小丫头把其余的都吃了,这才摸着黑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林云就被妹妹小兰喊了起来,两人匆匆洗了把脸,揣了点干粮便提起包袱出了门。
天还蒙蒙亮,从半山上的家里走下来,就见到一些庄户人也在赶路,认识林云的便来打招呼,相跟着一起往庙会方向去了。
从田间小路转到大路之上,人便越来越多,林云打眼瞄了一圈,大多是穷苦人家,个个面黄肌瘦,还有那拖儿带女的,也都面有菜色,好在是去赶庙会,人人脸上都挂着丝笑意,毕竟是一年之春,庄稼人难得赶次庙会,图的就是喜庆热闹嘛。随着路上行人渐多,各种响动也冒出来了,敲锣打鼓的喧闹不已。林云拉着妹妹的小手,在人群中跟着一队旗罗伞盖慢慢地走着,一边和她聊着“往事”,一边四下里打量着合适的地方。毕竟,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来卖字写对联的。
到了处路边小树林旁,林云站住了脚,再往前便是上山的石阶,这路两边挤满了做小生意的摊子,有卖炸糕棉花糖的,有卖混沌热干面的,还有卖糖果小人的,远处一幢高耸的尖顶教堂兀立在乌瓦白墙的中国民居间,也算得清末特色。
眼前景象和林云所以为的清末历史颇为不同,在林云心中清末之时应该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才对,可是眼前景象虽然不算富足,可是也算太平年景了,想来此地的父母官是个干吏,不过清末朝廷已经腐朽之极,此地官员不知是谁,也算个异数了。
林云心中正在胡思乱想,一转头发现小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糖人,以前这玩意儿林云小时候吃过,现在见了心里不禁涌起亲近之感,遂微微一笑上前问了价,摸出个铜板买了个孙猴子造型的递给妹妹,小丫头喜滋滋的接在手里,却不舍得就吃,看了又看,只是一脸的高兴。林云心中难过,他从前是家里的独子,从来没有当哥哥的经验和觉悟,现在见妹妹只因一片小小的焦糖便快乐如斯,不禁在心底暗暗起意,从今往后,要叫她天天都快乐,不再过那穷困的日子。
路口实在太过拥挤,林云便拉着妹妹往树林里走了一段,恰巧林中有片小小的空地,还没有人在此摆摊,两人便将包袱打开,取出麻绳,在树上绑好,又取出以前的几幅字和对联来挂起,弄好之后,这才在边上坐下来等人来买。
许是来的早了些,等了半晌,也没卖出去几幅,林云觉得有些无聊,又不敢走开四处乱逛,正郁闷时,从林间小路之上来了几个穿着长衫,带着小帽的文人,当先一人见了林云,讶然说道:“雨农兄,何时病愈了?怎么也不知会小弟一声,却独自跑到这里来消遣?”
林云哪里认得此人是谁,不过看样子八成对方是认得自己的,只好支吾道:“才好没两天,想着今日庙会,便赶来做老营生。”谁知那人听了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打着哈哈道:“我倒忘了,哈哈,如此兄台便忙吧,小弟不打扰了。”旁边几人也都斜着眼,根本不将林云放在眼里,匆匆拱了手便随着那人走了。
“小兰,你可知道那人是谁?”林云心中好奇,转头问妹妹,小丫头昂起小脑袋,翻个白眼说道:“还会是谁,县里何家的二少爷,哥哥你的同窗呗”。林云见她生气的嘟着小嘴,更加纳闷,便问道:“这人怎么得罪你了?”
“哼,你还问?”小丫头气的眉毛都拧起来了,忽然又想起哥哥说过大病初愈,忘记了很多事情,便对林云做个鬼脸,歉然说道:“还不是他给你说,要把我许给他家那个傻子弟弟做童养媳,被你一口回绝,你都忘记了?”
“没忘没忘,我说这家伙怎么长的贼眉鼠眼的,原来真不是个好东西。”林云嘿嘿笑了笑,又问道:“那他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啊?”小丫头警觉的抬起头来看着他,脸色却慢慢变了,呆了半晌终于带着哭腔问道:“哥,你,你不会又想答应他了吧?”林云见她当了真,忙道:“没有没有,哥哥逗你玩呢。”小丫头听了这才破涕为笑,举起手来打他,两人笑闹了一会,觉得有些饿了,便将带来的干粮拿出来充饥。
“咦,想不到此处还有这等手笔。”一个中年文士看了林云挂在林间的字画,对身边的一人说道:“笔势雄奇不拘一格,不是胸中有沟壑,何来如此之笔?”那文士身边一胖子连忙点头笑道:“东翁谬赞了,不过此地自张大人到任以来,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如此太平年景下士人们自然安心向学,是以草野之人的信手涂鸦,竟也有微入法眼之得了。”
那中年文人微微一笑:“太平盛世?也不见得吧,至少能让百姓安稳度日,也就是了。”言下之意,似对那胖子的言语颇为欣赏。
林云抬眼望去,只见这个中年文人正在摊前负手而立,这文人穿的虽只是普通长衫,却浆洗熨贴的极为合身,而那中年人身边一个衣衫华贵的胖子正垂手而立,看那胖子的神色,似对这中年人有股说不出的谄谀之意。
却见他欣赏的正是自己昨晚所写的其中一幅字,正想上前搭话,那人眉头一皱,念道:“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原来他目光游移,看到了林云昨天夜里写的一副算不上对联的字。
“敢问小兄弟,这些字是谁人所写?”那中年人终于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林云,也不见礼,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林云那新写的对联。
虽然那中年人态度颇为无礼,可是语气却非常和善,看来好像他不是故意对林云无礼,而是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要和林云见礼后在说话方符合文人见的礼节。更奇怪的是,他虽然语气和善,不过气度中带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好似林云理所当然非得回答他的话不可。
看来此人是个大财主——大买卖——大客户。林云在思索之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是晚生所写,不知道……先生有何见教?”要说这清宫戏林云也不是白看的,现在活学活用,也还象那么回事,反正估计这会梁启超还没写少年中国说呢,咱先提前帮他打个广告吧。
那人将林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微笑道:“见教不敢,只是觉得小兄弟写的这句话,很有些意思。”
“先生过奖了”。林云谦虚道。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那人含笑点了点头,又向其他几副字看去,看着看着,忍不住又回头对林云问道:“我观这几幅字”。那人随手一指,“和那边几幅,笔法气度,迥然不同,若都是小兄弟你写的,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林云当然没法和他解释其中的缘故,只好胡诌道:“啊,先生眼力果然厉害,这个么,那几副字是晚生以前所写,不似这几幅,因此有所差别,也是正常。”
那人点点头,略有所思的摸样,末了对林云说道:“不如便请小兄弟写幅字如何?”林云听了笑了笑说道:“那有何不可,不知先生要写什么?”
那文人笑道:“大字观气,小字观意,正要以小兄弟的墨宝为在下添一副中堂。”
于是林云便让小丫头取来笔墨,自己拿了一卷最大的白纸,上端夹在绳上,一手提着末端,一手提起笔来回头对那人说道:“先生请说吧。”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古人云‘字若其人’,在下正要凭这中堂而一观小兄弟之胸中抱负,要写什么,还请自便。”
第一部 少年成名 第三章 神秘的邀请
“我的抱负?”林云不禁一呆,自幼时倒是便在课堂上写过无数关于“我的理想”之类的作文,可是这些理想抱负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都渐渐的模糊起来,只剩下“房子票子车子妹子”或者“出人头地”之类的生活愿望而已,如今转世为人,就连这些愿望也化作了两百年后的泡影,忽然间有人这样问起,林云不禁呆立半响,面对那幅白纸,竟一时不知写些什么才好。
怅然间一抬头,远处那乌瓦白墙间的教堂映入眼帘。林云不禁想起中学历史上那些他以为早已淡忘的知识:“南京条约、辛丑条约、瑷珲条约、马关条约……”那一个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如一道道烧红的铁链,狠狠的烙灼在林云的心中,他仿佛看到了这百年的屈辱沦丧,这一百年间,曾经闪耀千年的文明在铁蹄下辗转呻吟,在嘲弄的眼光里苟延残喘……”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一定强
林云用厚重的隶书写下了这十个大字,看着这十个字,仿佛这百年间无数慷慨悲歌舍生忘死的英雄身影在他面前走过。
“舍生取义,兴我家邦!”一股慷慨悲壮之气在他胸中只欲喷薄而出。“是的,我既然来过,就一定要改变这一切,一定要结束这一切,虽然我人单力微,可是我定然尽一己之力,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何况,我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那么我一定有办法去改变这一切!”
头脑发热的林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替别人写字。
林云随后又摊开一张大纸,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下几个大字:“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几个字一气呵成,只欲破纸飞出。
林云正在侧头欣赏自己的字,忽听那中年人一声轻喝:“好一个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林云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正在替人写中堂呢,再低头一看,不禁尴尬——原来他只图写的痛快,两幅字都只占了半壁江山,只能算是两篇半个中堂而已。
林云不禁脸红,连忙向那中年人一拱手:“小生一时忘形,不禁失态了,还望先生海涵,小生这就为先生另写一副。”
那中年人一摆手,却将两幅半壁中堂接在手里,端详片刻,对林云说道:“我观小兄弟的字虽然写的甚好,只是功力火候稍尤不足,而这两幅中堂写的气与神合,甚是难得,可算佳品。”
中年人抬头冲林云一笑:“如此佳品,贤弟自然珍而贵之,不过愚兄也甚是喜欢……”那中年人一挥手,旁边侍立的胖子立刻拿出一大锭银子放于林云手上。
“如此墨宝,谈及商贾已然辱没了它,此纹银百两聊做润笔之费,还望贤弟割爱。”中年人含笑说道。
林云瞠目结舌,暗道:“百两纹银?难道半壁中堂也能卖钱?”
他知道在清末因为白银大量外流,因此银价飞涨,此时百两纹银只怕能买上十几亩好地了。但他更知道,现如今只怕还没有流行行为艺术之说,为何此人肯当冤大头花大价钱买这半幅中堂,却令林云百思不得其解。
那中年人间林云沉吟不语,还道他不愿意卖字,不禁哼了一声:“莫非贤弟以为愚兄是附庸风雅的土财主,家中只有铜臭而配不上贤弟的墨宝吗,若是如此,倒真是在下不知深浅了。”
言语之中,中年人已微有愠意。
林云连忙连连拱手:“先生说的哪里话来,晚生这半幅残字竟能得先生喜爱,那先生只管拿去糊墙便是,只是这百两纹银是在太多,晚生愧不敢受,还望先生收回。”
那中年人这才转怒为喜,连连点头道:“守贫而不贪,知不足而不取,贤弟风骨也算难得了,不过这区区百两银子……”中年人哈哈一笑,将银子塞与林小妹怀中。“还请贤弟务必收下,就算贤弟风骨高绝,难道要令妹也跟着白白吃风不成?”
林云见这中年人其意甚诚,于是不在推辞,一揖到底,笑道:“仁兄富而小弟贫,既然仁兄拿小弟当朋友,那么朋友有通财之义,小弟若是再推辞的话,倒显得不把仁兄当朋友了。”
中年人闻言又是哈哈一笑,说道:“这才痛快!如此——就此别过。”
说完,也不为礼,转身就走,颇有潇洒之态。
那胖子见中年人走开,连忙卷了两幅中堂追了过去。
中年人行出不远,忽又转头笑道:“愚兄去的鲁莽了,竟没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在下姓张一公,不知小兄弟哪里人士?愚兄记下也好来日再访。”
“在下林云,年幼失怙,因此尚未得字。”林云此时对这中年男子心生好感,不由得生了亲近之意。“由此地向东七里有座小山村,进村第三户便是小弟草庐。”
“如此甚好。”那张一公冲林云一点头,便自顾自的去了,转眼便消失与人流之中。
“哥,我们发财了!”林小妹咬了那银子一口,对林云说道:“这是真银子——我还没见过一百两的官银呢!”
“发财了吧!”林云摸摸小妹的脑袋。“高兴吗?这下你能买一车糖人吃个过瘾了。”
“不要,这银子好好好收起来,将来给哥考试当盘缠,剩下的……让哥给我娶个嫂子!”
“哈哈哈哈……傻丫头,才一百两银子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不光是因为银子。”小妹认真的说。“更是因为哥你的学问终于被别人夸奖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出人头地?”林云仰头注视天空缓缓飘动的白云轻声说道。“我要改天换地!”
“啊,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该去找个馆子大吃一顿了。”
林云没想到的是,回到家中仅仅过了三天,就有人登门拜访了。
来人是个胖子,林云从有限的记忆中认出了他就是张一公身边的……总之是和张一公有关吧。
“鄙人姓刘,奉我家主人之命,特请林先生到府中作客。”
“你家主人,作客?”林云一时间没弄没白。
“正是,我家主人……想必先生想到了吧。”刘胖子嘿嘿笑道。
林云当然想到了,只是无缘无故的,请自己去作客,这倒是林云没想过的。
“这个么……你家府邸远么?”林云不置可否,反过来问道。
“呵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过车马都准备好了,您看?”胖子的笑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林云皱眉道:“这便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