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结尾,贺兰珏看见她和锦华离席,连忙跟上去。
她们结伴去茅房,薄慕倾察觉后面有人,让玉娆先去。
她转过身,不出意外地看见玉王朝自己走来,于是继续前行。
他箭步追上来,“慕倾,本王有话跟你说。”
她悠然止步,打算折磨一下自己的耳朵。
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贺兰珏都是温润如玉,清湛高华。
此时,他一本正经,深深地凝视她,“慕倾,本王一直在等你。只要你首肯嫁给本王,就算是天上的星辰月亮,本王也会穷尽毕生之力为你摘下来,放在你手心。你可以提出任何条件,本王都会答应。”
“王爷,我不嫁容成邪,也不会嫁给你。”薄慕倾的眉梢飞落一丝绝情的冰冷。
“本王是真心的。你及笄了,总要嫁人,本王相信,本王是你最好的选择。”贺兰珏自信道,神采斐然。
“只要是我喜欢的,就算他是贩夫走卒,我也会嫁。”她冷漠道,“我的意思,王爷该明白了。”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喜欢自己。
可是,她究竟喜欢谁?
目送她远处,他的眉宇阴寒无比。
倘若让他知道她喜欢的男子是哪一个,他必定不会让那人活在世上!
生辰宴持续到黄昏时分,眼见天象突变,乌云滚动,薄家人把贵宾一拨拨地送上马车。
不多时,天降春雨。
春夜雨潺潺,娇花零落无人管。
沐浴后,薄慕倾打算修炼一个时辰再睡觉。
外面有动静!
即使雨声潇潇,她也能察觉到有不速之客。
推开一点窗扇,她看见庭中站着一人,这瞬间,她的呼吸滞住了,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夜杀!
怎么可能是夜杀?
他站在夜雨里,寒凉的风吹起三千银发,宛若银色绸缎在风雨里飘飞。
昏黄的光影晃了他一身,那双碧眸染了水汽,凄然迷离,定定地望着房门。
玄袍湿透了,那张雪白的俊脸流淌着雨水,好似泪雨倾城。
这一幕,令薄慕倾心痛如割。
夜杀,你为什么回来?
夜杀,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眉骨酸痛,热泪盈眶。
她痛楚地转身,靠在墙上,明眸轻轻阖上。
两行清泪,慢慢滑落。
已经决定慢慢淡忘他,已经决定不会原谅他,已经决定不再为任何人悲痛、哭泣……
在看见他的刹那,她还是忍不住心痛。
夜杀站在潇潇风雨里,把存在感隐藏到最低。
心里的凄伤如这春夜的丝雨,满天飞洒,无边无际。
倾儿,今日是你的生辰,只要你平安喜乐,我就放心了。
倾儿,我想为你贺寿,想看看你,可是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倾儿,我伤透了你的心,你不想再看见我,是不是?
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盯梢”她,既是保护,也是心醉神迷地凝望。
这样,他就觉得满足了。
今日,她很美、很美,美得日月无光、天地无色,美得令他差点儿克制不住。
然而,只要她好好的,他可以不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忽然,房门打开了。
熟悉的心爱女子站在那儿,宛若一幅绝美的古画,穿越古今。
夜杀想走,逃得远远的,可是,双腿不服从他的指令,动弹不了。
“你来做什么?”
薄慕倾冰冷地问,到底忍不住,打开房门。
他不知如何回答,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走吧。”
“好。”
“过阵子我就要嫁给容成邪,若你想来喝喜酒……可以来。”
“好。”
夜杀的声音低沉暗哑,浸透了夜雨的凄冷与寒彻。
她关上房门,泪如雨下。
似有万箭穿心,支离破碎。
过了片刻,薄慕倾拭去泪水,却听见外面有不寻常的声音。
像是痛苦的呻吟声。
当即,她迅速开门,看见令她惊心动魄的一幕:夜杀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任凭夜雨浇灌。
他怎么了?
她心急火燎地冲出去,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幕,“你……怎么了?”
夜杀抽搐得厉害,好像很冷,又好似很痛,俊脸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五官纠结扭曲,非常可怕。
若非是极致的痛楚,绝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第308章忘情血蛊
“夜杀,你到底怎么了?”
薄慕倾被夜雨打湿的小脸布满了骇色,想摸摸他,却不敢。
见他这般痛苦,她心如刀割,泪水涌出。
“别管我……”
夜杀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试图站起来,无奈四肢抽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
试一次,就滑倒一次。
方才,听了她那句将会嫁给容成邪的话,内息突乱,气血狂涌,触动了潜伏在血液里的忘情血蛊,他才会忽然发作。
离开月轻烟的这些日子,忘情血蛊发作越来越频繁,每一次他都是徘徊在生死边缘。
若非想着念着倾儿,若非那股坚定的意念,他必定扛不过去。
即使痛恨如海,即使断情绝爱,薄慕倾亲眼目睹他的痛苦,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架起他,把他弄到房里。
两人的衣衫都湿透了,她给他脱下衣袍,再把他湿透的银发包起来,让他躺在床上。
夜杀抽得更厉害了,来去翻滚,牙关打颤。
“夜杀……”
她想抱他,可是他抽得太厉害了,根本停不下来。
这时,他苍白的俊脸浮现一道道血红的印子,非常可怖。
她连忙察看他的身躯,雪白紧实的肌理也浮现一道道血红的印子,全身都是。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中毒了?
“夜杀,你是不是中毒了?”
薄慕倾心急如焚,既心痛又怜惜,莫非是月轻烟给他下的?
夜杀的牙关颤得厉害,声音破碎,“不要管我……”
之后,他一点点地蹭出去,想逃离这里。
对!他不要让她看见他痛苦、软弱的样子,不要让她看见他被忘情血蛊荼毒、折磨的模样。
她把他推向床内,心痛如利刃刺入,声音沙哑,“你告诉我,我如何帮你?”
他没法回答,因为他痛得俊脸撕裂了。
不断地抽搐,不断地翻滚……神智不清,几次差点咬断舌头……
她泪流满面,眼睁睁看着他遭受非人的折磨,无能为力。
对了,神火灵塔!
听见她的召唤,小神蹦出来,本想喝奶奶的,却震惊地瞪大圆溜溜的红眸。
“爹爹……怎么了?”他畏惧地往后躲,因为现在夜杀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
“你快看看他是不是中毒了。”薄慕倾着急道,把他放在夜杀身边。
小神疾速奔回来,躲在她怀里,甜糯道:“爹爹的脸上、身上有那么多血红的印子,痛得这么厉害,应该是忘情血蛊。”
她问:“忘情血蛊?去哪里找解药?”
一定是月轻烟给他下的!
月轻烟这个贱人,竟然这么折磨夜杀!
“忘情血蛊的制法因人而异,只有下蛊之人有独门解药。”小神道。
“那就是没办法了?”薄慕倾的心沉了几分。
“身中忘情血蛊之人,倘若无法忘情,那就会非常痛苦。倘若忘情,就不会痛。”他解释道,眨巴着无辜的红眸。
她明白了,夜杀这般痛楚,是无法忘情。
瞬间,泪雨如奔。
小神可怜地看着他,“娘亲,我想想其他办法,我也不希望爹爹这么痛苦。”
接着,他说,要把爹爹绑起来,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伤害旁人的事。
薄慕倾找来粗绳,把夜杀捆得严严实实。
此时,他已经神智不清,满头大汗,身子剧烈地颤抖,身上那一道道血红的印子触目惊心,十分可怕。
看着他遭受这样的痛楚、折磨,她握紧他的手,“夜杀,我会陪着你……再熬一熬就过去了……”
语声哽咽,泪水无声地滑落。
心里,有惊涛巨浪不断地拍打她。
想来这些日子,他在月轻烟那儿一定遭受了千般折磨、万般痛楚,生不如死,而她做了什么?
她不相信他,没有去找他救他,还认定他背叛了自己,更做出不再为他心痛、抛弃他的决定……
顷刻间,这几个月来的冷酷与决绝,分崩离析。
……
不知过了多久,薄慕倾惊醒,紧张地察看夜杀。
所幸他已经不再抽搐,宁静安详地睡着。
她解开他身上的粗绳,为他盖好被子,静静地凝视他。
精致妖孽的俊脸平静如水,血红的印子退去之后,面肤透明似晶,白如雪瓷,薄如蝉翼,好似随时会碎。
等他苏醒,她要问他很多事。
忽然,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不是附身在云孤鹤身上吗?为什么以真身出现?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都没事?那次在万鬼魔渊,他也是以真身出现。
此时,天蒙蒙亮,窗纸透着隐隐的白。
“倾儿……轻儿……”
夜杀的呢喃声低沉沙哑,却饱含深情与忧重。
薄慕倾柔声安慰,才令他慢慢平静下来。
突然,他睁开双目,弹起身子,迷茫地看着四周,一副恍然如梦的神色。
接着,他转过头,刹那间,碧眸闪着琉璃般的晶芒,惊喜交加地握住她的小手,“倾儿……”
她含笑看着他,温柔似水。
然而,他面色一变,惊慌失措地下床。
“夜杀,你去哪里?”她拉住他的手臂。
“我……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留在这儿……”他的语声悲怆哀痛,逃避她的目光,绝望地闭上双目,“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或许,她只是怜悯他。
他也不祈求她的原谅,不奢望再度得到她的心。
安安静静地离开,然后在暗中远远地守护她,是他应该做的事。
“你以为你现在走了,我就不会恨你吗?”薄慕倾冷冽道。
“倾儿……”夜杀碧眸深深,悲伤如水,如潮涌动。
“坐下!”
“哦。”
他乖乖地坐在床边,看着她为自己盖上锦衾,心里既惊又喜,激动得心砰砰地跳。
她淡然问道:“你与月轻烟……你不是在炼器协会吗?”
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我不在炼器协会了……倾儿,我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着,夜杀又要下去,逃走。
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必要。
薄慕倾清冷道:“现在你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暗中盯梢我。”
他顿住,一双碧眸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痛楚。
昏影绰绰,裸露的上半身肌理分明,紧实如弦,闪着昏黄的暗影,性感至极,撩人心怀。
第309章清除血蛊,唯有一法
“月轻烟控制了你?”
薄慕倾语气淡漠,但心里翻江倒海。
夜杀颔首,沉缓道来。
她静静地聆听,听着他平静无波的声音,数次湿了眼眶,心好似被一只邪恶的手揉来捏去,疼痛难忍。
原来,月轻烟用勾魂功法和忘情血蛊控制他的心智和灵魂。
勾魂功法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功法,只要施展,就没有失手的。
后来,她炼制了他的肉身。
也因为有了肉身,他的神智时不时地觉醒。
前不久,她疏于防患,他历经千辛万苦从炼器协会逃出来,回到苍都。
薄慕倾难以想象他遭受的痛楚与折磨,难以想象他的屈辱与悲痛……或许,被月轻烟控制,他比任何人都难过、痛恨……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也该走了……”夜杀苦涩地笑,眸色沉重。
“你逃离炼器协会,不担心血蛊发作吗?你不怕死吗?”她问。
“倘若真的死了,那倒是一了百了。”他淡淡道。
她不是不明白,他宁愿逃离月轻烟的掌控,也不愿留在月轻烟身边苟且偷生。
他宁愿死,也要回来……
这份痴心深情,令天地动容。
她怎能不感动?
薄慕倾心里巨浪滔天,又问:“她为什么带你去万鬼魔渊?”
夜杀轻缓道:“之前我伪装渐渐忘记前尘往事,她收到消息,知道万鬼魔渊封印有损,于是带我去,以此试探我会不会逃走。再者虽然我已经有了肉身,但实力太弱,曾经提出外出历练提升实力,她答应了。”
她明白了,那时候他已经拥有属于自己的肉身。
他装作不认识她,对她冷漠,甚至冷酷绝情,都是给月轻烟看的,让月轻烟相信,他完全忘记了前尘往事。
这是迷惑月轻烟的唯一办法,如此她会慢慢地疏于防患,他才有机会逃走。
薄慕倾永远不知,更无法体会,他在月轻烟的控制下过的是怎样的非人日子。
自然,她也无法体会,在万鬼魔渊的时候,他看见她是多么惊喜、多么激动,可是,他只能把对她如潮水般的思念生生地压在深处,竭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还要装得冷酷无情……那种痛,那种悲,那种恨,没人可以体会……
“倾儿,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见她……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夜杀悲怆道,格外的苦涩。
薄慕倾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纷乱如麻。
他下了床榻,见她态度冷淡,便道:“我走了。”
她没有阻止,也没有挽留,直至他将房门关好,依然愣愣的。
他望着空濛的凌晨长空,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心里空空落落的。
倾儿的性子,他了解。
即使他是无辜的受害者,身不由己,但错了就是错了,原谅是另一回事。
他不祈求倾儿的原谅,也不再祈求拥有她,只希望她平安喜乐。
房里,薄慕倾躺下来,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已经知道真相,多少有点原谅他的“背叛”,可是,再次接受他,和好如初,是另一回事。
或许,时间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
及笄礼后,贺兰玉娆搬回皇宫,身为皇家公主,一直住在国师府也是于理不合。
薄慕倾没有干涉她的决定,只是让她想清楚。
于是,贺兰清送她回宫,先去觐见父皇,再回寝殿。
这日,薄震天来到碧水阁,薄慕倾约略猜到他的意图,神色淡漠。
“倾儿,倘若你娘在世,必定希望你嫁一户好人家,觅得好夫婿。”他语重心长地说着,“你的婚事,我会慎重斟酌,不会让你吃亏。”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即使娘亲在世,也不会勉强我嫁给不想嫁的人。”她不客气道,心头落满了冰雪。
“你这是什么话?”薄震天当即大怒,“儿女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擅自主张?”
“要嫁你自己嫁!”
“你——”
他气得头疼欲裂,严厉地怒斥,“不知好歹!我告诉你,不嫁也得嫁!”
薄慕倾懒得浪费唇舌,径自进房,把房门关了。
薄震天瞪着那扇房门,气急败坏,几乎把眼珠瞪出来。
房里,她正想开始运功修炼,却见小神蹦出来。
吃饱喝足,他懒懒地躺在她臂弯里,笑得红眸眯成一丝缝儿。
抱着他,她觉得他比之前高了一点,身子沉了一点,不过还是萌萌哒。
“娘亲,爹爹体内的忘情血蛊已经深入骨血和心脉,除了独门解药,只有一个办法。”他蠕动着小嘴。
“什么办法?”
“忘情血蛊已经侵蚀爹爹的心脉,想清除血蛊,首要的是清除心脉里的血蛊。”小神眨巴着眼,“冰魄神珠是冰雪女神的一滴泪,是最纯净的神性之物,能净化所有蛊和毒。”
“冰魄神珠能解忘情血蛊?”薄慕倾惊喜道。
“确切地说,是净化爹爹的心脉,保护心脉不受任何污染。只要把冰魄神珠打入爹爹的心脉,假以时日,爹爹心脉里的血蛊就能清除干净,全身骨血也会慢慢干净。”他解释道。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兴奋的微笑,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只要她说出实情,夏国太子应该不会拒绝。
再者,倘若她真要抢,冰魄神珠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有想到,为什么要帮夜杀清除忘情血蛊,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过了一日,薄慕倾收拾了行囊,以无情的装扮策马出城。
夜杀暗中盯着她,心里讶异,她离开苍都去哪里?外出历练吗?
忽然,她在官道上勒马,扬声道:“出来吧。”
不得已,他从附近的树上飞过来,沉沉地问:“你去哪里?”
“你不是想保护我吗?我要去夏国,一起上路吧。”她清冷道。
“你去夏国做什么?”夜杀更摸不着头脑了。
“不想去就滚远一些。”
薄慕倾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扬鞭催马。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