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心里一紧。
阿俊这小子,身手机灵,心眼又贼,应该逃过了吧?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顺着大肆踩踏的痕迹摸去,直到看见一滩滩的血迹,不由得心中一揪。
急忙加快脚步,顺着痕迹找过去。却在一处凹陷处,失去了线索。
“阿俊?阿俊?”涂菲媛小声呼唤道。
她之前告诉他,叫他往大杨村跑,又怕那种情形下,阿俊慌乱悟错了意思,便先来到他逃跑的路上,看看能否发现他的踪迹。
但见山上没发现他的踪迹,便谨慎在四周观察一圈,但见四下无人,便知煜王爷没把她放在心上,只叫上了侍卫,追着阿俊去了。心中一松,飞快地下了山。
她的确不想管阿俊来着。就如同她对沐神医说的那般,她同他又没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何必为了他,就把自己置入危险当中?然而,完全弃他不顾,又有些不忍。
臭小子虽然常常惹人生气,大部分时候却是靠得住的,任劳任怨,做什么重活都不带抱怨的。若说缺点,也只有一个吃得多。但是,这也不算缺点,他会打猎,自己能养活自己。
便心念一动,给他指了一个法子,叫他从山上跑,到大杨村找阿皎。他身形灵敏,料得侍卫们难追上他。而阿皎虽然嘴巴坏,心眼倒不错,又对阿俊有些好感,想必会帮衬一把。
如果他没被抓走,她就去找他。如果他被抓走了……就只能怪他命不好,她是不会去救他的。
涂菲媛下了山,一路往大杨村行去。不多时,来到阿皎家,敲开门喊道:“阿皎?阿皎在家吗?”
敲响门的那一刻,心中不由一突。她只想着,阿皎对阿俊有些好感,应当不会弃他不顾。却没想,倘若阿皎不在家怎么办?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敲门的声音便急促了几分:“阿皎在家吗?阿皎?”
“来了!”院子里头传来一声回答,不多久,阿皎走出来。蓬头垢面,双眼红肿,哭了不知多久的模样。一只脚趿着破旧的鞋子,一只脚赤着踩在地上,露出伤痕累累,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肌肤。
“你又来干什么?”阿皎打开门,见是涂菲媛,没好气地说道。
涂菲媛见到她这个模样,心中一凉:“我家狗剩来找你没有?”昨天才给阿俊改了名儿,阿皎是不知道的,故此涂菲媛便说出他以前的名字。
阿皎听到“狗剩”两个字,面上一动,随即有些恼了起来:“他来找我干什么?我又不认得他!”才说罢,“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涂菲媛怔怔地站在门外,心渐渐沉了下去。阿俊没有来……眼前浮现在山上看见的几滩血迹,心中一揪。
在紫霞山庄里,阿俊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来的委屈,此刻像是密密的针芒,在涂菲媛的心上扎了下去。
“怎么?他不见了吗?”忽然,门又打开了,阿皎走了出来,蓬乱的头发被她捋巴捋巴,绑在了脑袋后面,露出一张原本清秀,但是乌糟糟的看不出漂亮的脸蛋。走到涂菲媛面前,讥笑一声:“怎么?你把人欺负走了?不跟你了?”
涂菲媛抿了抿唇:“你真没见过他?”
阿皎好奇地道:“没有。你怎么认为他会来找我?”
“没事。”涂菲媛说罢,转身便走,“你回去吧。”
阿皎在身后看了她两眼,渐渐露出愤然的神情,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迈进门,狠狠关上大门。
“砰!”的一声,震在涂菲媛的心头。
那小子贼精,应当不会那么容易被抓走的。涂菲媛的眼睛闪了闪,折身回去,又往山上找去。他受了伤,也许躲在哪里了。如此一想,心中稍宽,快步往回走去。
上回从大杨村进山的时候,阿皎指了一条小路,引着两人上山。说不定,阿俊就在这条路上?一路走过去,才走了没多久,果然发现了阿俊的踪迹。
但见一处凹谷里,阿俊歪在里头,身子蜷缩起来,用杂草掩盖住。若非涂菲媛找得仔细,都发现不了他。
“终于找到你了!”见他没有被抓走,涂菲媛心中一松,走了过去,“哪里受伤了?你还好吗?”
阿俊抬手拨开盖在身上的杂草,嘴巴微微撅起,漆黑漂亮的眼睛里面,又委屈又埋怨:“你怎么才来?”
“我不是叫你去找阿皎?我怎么知道你藏这里?”涂菲媛没好气地道,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我差点就以为你被抓走了,不想找你了!”
“痛!”忽然,阿俊低低叫了一声,漆黑秀美的眉头皱了起来。
涂菲媛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大腿上钉着一根箭支,食指粗的箭支穿透了他的大腿,四周衣裳都被染红了,不由得眼皮狠狠一跳:“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阿俊咬着嘴唇,喉咙里溢出低呜声,漆黑秀美的眉头拧了起来,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涂菲媛。
涂菲媛被他腿上的那根箭支骇到了,不敢扶着他走,拧起眉头,想着法子。
但见这根箭支,通体精钢打造,箭头、箭身、翎羽,都是精钢铸造而成。想从中间掰断,取出箭支,是不可能的了。这根箭支插的地方,正是血管密布之处,涂菲媛不敢动,唯恐伤到大动脉,阿俊就是死路一条了了。
抱回村里,找王大夫?不可行。且不说王大夫可靠不可靠,便说这一路抱着回去,万一被人撞见,便是风险。如此一来,只有折回去,找沐神医了。
这本来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涂菲媛才跟她说了那样的话……
“痛!”阿俊娇娇地说道,又咬起嘴唇来,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涂菲媛。
“忍着!”涂菲媛说道,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他打横抱起,往紫霞山庄走去。事到如今,也只能回紫霞山庄了。只希望煜王爷没有折回去,否则……涂菲媛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阿俊的命就那么差,她也没法子。真到那时,为了保命,说不得她就亲手把他献上去。
事情确实就如同涂菲媛所料,煜王爷带人捉不到阿俊,便折回了紫霞山庄。
“太子殿下的**侍为何会在紫霞山庄?”煜王爷沉着脸喝问道。
孟庄主一脸无辜地道:“王爷,我都不认得他是谁?今日之前,根本不知道山庄里有这样一个人。”
“哼,你少糊弄本王!你不知道他是谁,怎么会叫他在你的葡萄园里采葡萄吃?”煜王爷问道。
孟庄主一听,脸上顿时变了,痛心疾首地道:“王爷,我要当真认得他,在他踏坏了我这么多葡萄后,必要剥了他的皮,怎么可能还隐瞒他的下落?我是当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王爷,我这紫霞山庄,几面都是围墙,唯独一面是山,若是他从山那边悄悄溜进来的,我的葡萄庄园这么大,也不是不可能?”
煜王爷听罢,似是有些信了,脸上更加阴沉。
“可怜我的葡萄园,今日闹了这一出,踩坏了至少七八百株,碰坏了葡萄无数!”孟庄主哭丧着脸,“我的心呐,真是痛!痛极了!”
煜王爷开始有些尴尬起来,踟蹰了一下,说道:“孟庄主培育葡萄的技巧高超,日后好好爱惜,必能培养回来。”
满京的文武,包括他老子、他老子的老子,可都等着吃葡萄哪!若给他们知道,这满庄园的葡萄,都被他给弄坏了……想到这里,煜王爷的脸上有些退意:“本王想起还有事,就先回了。至于葡萄,庄主何时有空,派人送到本王府上即可。”
说完,便转过身,带着侍卫们走了。任凭孟庄主在身后喊得多急,都不肯停下脚步。
太子殿下的那名**侍,他见过几回,是个机灵又贼精的,想必就如孟庄主所说,是从山上爬下去的,悄悄潜入紫霞山庄找食吃的。所以,看见他后,才径直从葡萄园的后面,爬上山跑了。此时,定然躲在山上的某个角落。
出了紫霞山庄,便叫侍卫们分出去多半,继续搜寻起来。
涂菲媛抱着阿俊往紫霞山庄行来,远远就看见煜王爷的身形,连忙躲了起来。等人都过去了,才从灌木丛后出来,往紫霞山庄行去。
阿俊已经有些半昏迷了,脑袋歪在涂菲媛的肩膀上,柔软的嘴唇不时蹭到涂菲媛的颈窝,痒痒的。涂菲媛双手抱着他,脚尖踢了踢紫霞山庄的大门。
不多时,黄连打开门,见是涂菲媛,不由得一愣。
“先让我进去。”涂菲媛低声说道。
黄连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让涂菲媛进来。
“带我去见庄主和夫人。”涂菲媛说道。
黄连还有些迟疑,在心中把孟庄主和沐神医的态度琢磨两遍,又看了看涂菲媛怀里的阿俊,转身往里面行去:“跟我来。”
内院中,孟庄主和沐神医终于送走煜王爷,俱都是叹了口气。
“希望她没有辜负我们的信任。”沐神医说道。
孟庄主笑道:“必然不会的。”说罢,转手从桌边提了串葡萄,用帕子包着,剥了皮喂给沐神医,“夫人吃葡萄,消消气。”
沐神医垂首张口含了,但觉微酸,不由得蹙眉:“他们今天究竟踩坏了多少株?”
“不管他们踩坏了多少,反正都是要给他们吃的,夫人不必挂心。”孟庄主又剥了一粒,喂过去道:“今天下午,我就让黄连带人摘葡萄。踩坏的那些,统统摘下来,连夜送往京中。”
沐神医听了,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冰雪般清冷的容颜,忽然绽开笑容,直如雪颠之上的莲花盛开,美得惊人。孟庄主与沐神医结为夫妇多年,也鲜少见到这样动人的笑容,不由得看呆了。
直到沐神医推了推他,问:“都送给谁?”
孟庄主奸笑一声,说道:“今年,谁都送,广玉公主府也送。最烂的两筐,就送去广玉公主府和英国公府。叫他们尝尝,男人臭脚丫子踩过的葡萄,是什么滋味儿?”
夫妻二人才说着话,不多时,黄连走了进来:“庄主,夫人,涂姑娘又来了。”
沐神医闻言,脸上的笑容微敛。
孟庄主则站起来道:“请进来。”
话音才落,便见涂菲媛抱着一个少年走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声音微哑:“恳请沐神医救他一命。”
但见少年瘦弱的身形,躺在涂菲媛粗壮的臂弯中,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微微发白。虽然半昏迷中,漆黑秀美的眉头却拧起,带着痛苦之色。他的身上,几处被划破的口子,而左边大腿之上,则钉着一根箭支,穿透而出,血液染红了周边的衣裳。不是阿俊,又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孟庄主不由得讶道,抬起头看向涂菲媛。她不是说,不认得阿俊,让阿俊独自跑了?怎么却在煜王爷走后,把人抱了回来?
“他躲开了煜王爷的侍卫,被我找到了。”涂菲媛简言带过,看向沐神医:“请沐神医出手相救。所差诊金,三日之内我会送来。”
“这孩子,说得什么话?我们怎会收你的诊金?”孟庄主说道,赶忙走过来接阿俊,“给我吧。”
涂菲媛抱着阿俊走了一路,胳膊早就酸的不行,直是已经麻木了。便没矫情,给孟庄主接了过去。手上一轻,却没感到轻松,反而觉得两条胳膊都要断了似的。
本来,如果阿俊的腿上不是这样严重的伤,她还可以背着他,或者换个抱法。偏偏他伤得严重,她只得这样小心翼翼地抱了,免得触动伤势,引起大出血。以至于,此时胳膊动一动,便如同千百根针在扎。
沐神医也站起身来,目光微复杂地瞥了涂菲媛一眼,转身往里面走去:“跟我来吧。”
“我帮不上忙,就不进去了。”涂菲媛脚下没动。她胳膊难受得要命,简直要废了似的。就是进去了,连递个东西只怕都做不到。未免添乱,索性不进去了。
沐神医冷冷地道:“随你。”
孟庄主想了想,也没说什么,抬起脚步跟在后头。
谁知,阿俊这时却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孟庄主,一个激灵,立刻挣扎起来。漆黑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与戒备,一如当初睁眼,第一次看见涂菲媛的时候。
“阿俊,你乖乖别动,沐神医给你拔箭。”涂菲媛见阿俊清醒过来,在孟庄主的怀里要挣扎,对他说道。
听到涂菲媛的声音,阿俊挣扎的动作停下来,越过孟庄主的肩膀看到涂菲媛,眼中的戒备与不安才减去一些。渐渐的,委屈与依赖浮现在他的眼中。
涂菲媛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才要叫他老老实实的,蓦地只听沐神医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也一起进来吧。看着他,别叫他乱动。”
只见沐神医开口了,涂菲媛顿了顿,点头“嗯”了一声,跟在孟庄主的后头,往里面走去了。
孟庄主叫黄连关闭山庄大门,吩咐了任何人不许进出,便抱了阿俊进了里间,准备取箭。
“放上来。”沐神医挽袖净手,眼神往**上一瞥,示意孟庄主道。
孟庄主便将阿俊轻轻放在**上,而后取了剪刀,准备剪开箭支周围的衣物,方便一会儿沐神医给他拔箭。
沐神医打开柜子,取出自己的药箱,拿出纱布、止血药、银针、鱼肠线等,在案上依次摆好,才转身走过来,俯身打量阿俊的伤势。未几,略略点头:“他倒是命好,这箭支险险避开了主要血管,否则早就失血而亡了。”
阿俊卧在**上,听见沐神医的诊断,因着伤痛与疲乏而略有些失神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抬起手,抓过涂菲媛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涂菲媛低了头问道:“做什么?”
“摸摸我的脸。”阿俊低低说道。声音不复往日的娇娇媚人,薄薄的唇边也失去了鲜艳的光彩,脸颊有些苍白,看起来疲惫虚弱,格外惹人怜惜。
涂菲媛便摸了摸他的脸,低低地道:“乖乖的,不要怕。”
沐神医抬起头来,看了涂菲媛一眼,又将目光下移,落在涂菲媛轻轻搁在少年脸庞的手上,随后收回来,直起腰身,对孟庄主道:“去把我们绞葡萄架子的大钳子拿来。”
孟庄主应声出去:“哎!”
顿时,屋里只剩下沐神医、涂菲媛和阿俊三人。阿俊向来是个存在感不足的,涂菲媛只觉得屋里的气息霎时间冰冷下来,全都是沐神医散发出来的。因而垂了眼,不去看她。
沐神医的性格,过于恩怨分明,在她的世界中,非黑即白。涂菲媛早就看了出来,若非如此,当知道她就是涂大海的女儿后,沐神医不会那样激动而热心地待她。这份恩怨分明的性格,便是一把双刃剑。当沐神医亲眼看见涂菲媛抛弃阿俊,再没有露出温柔热情的神色。
涂菲媛自然不会怪罪什么,也并不觉得失落,更不觉得委屈。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少女,她骨子里是冷漠成熟的成年人。相对于亲密热情,她更喜欢客气疏离。沐神医如此对她,却是正好。
“过来,我给你看看胳膊。”却在这时,沐神医虽然冰冷,但是语调温柔地说道。
就在涂菲媛垂眼轻抚阿俊的脸颊,安抚他的情绪时,沐神医正侧眼打量她。先前得知她是云诗的女儿,沐神医心里不知道有多激动、多高兴。后来,发现她过于内向,连开口叫自己干娘都不愿意,心里还有些惋惜。然而直到那时,沐神医对她仍然是疼爱的。
直到亲眼目睹,她冷漠放弃了阿俊,才骤然心冷,简直不敢置信,这就是云诗的女儿!那一刻,沐神医的心中,如被大锤狠狠敲击,震惊得无以复加。后来得到孟庄主的劝慰,才勉强相信,她或许另有考量。
而方才见到她抱着阿俊回来,脸上满是汗水,额上碎发都被打湿了,双手抱着阿俊不知走了多久,眼睛可以看见微微发抖,沐神医才觉得,或许真的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