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橙铃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余惊未定的大口喘息着,待清醒过来才发现遥栖正坐在她身旁担忧的看着她。她惊醒后一句话都没说,那般静静看着遥栖,只有泪水大滴大滴的从那双大而清亮的眸中滑落。
这样的她真的让遥栖有些胆战心惊,虽然始终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此,可是他也明白让栾卿恢复记忆才是安慰她的最好方式,看来他真的应该快些去调查一下栾卿失忆之事。
遥栖安慰似的轻轻抱了抱她道:“好了好了,都是梦,对不对?”
穆橙铃靠在他的肩膀上呜咽的摇了摇头,往后退了退身子对遥栖问道:“遥栖,你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重塑灵根?”
遥栖听到橙铃这么一问,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莞尔一笑道:“你要成仙?灵根皆是天生,重塑灵根便是逆天之为,天道如何能放过,我倒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方法。”他拉了拉被子,对穆橙铃道:“好了,快些睡吧,认真努力的修炼才是最好的方法。别害怕,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这回不会再做梦了。”说罢,手中散出点点湛蓝的光点飞入穆橙铃的身体中
穆橙铃顺势躺了下去,直觉却告诉她,遥栖并没有对她说真话。
遥栖走了,前去调查栾卿失忆之事,却只对穆橙铃说是天界有事,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但因放心不下,所以还是悄悄在她身上留了护身阵法,若是她遇到了什么危险他第一时间便能知道,大乘境界一下的攻击,这阵法也都能自动抵御。
穆橙铃在遥栖走后,不由想到了师父曾因为她的五灵根问题,收集了天下大部分关于灵根的书籍,虽然师父后来也放弃了这项研究,只告诉她灵根是无法后天重塑的,但是她仍抱着一分侥幸,不管怎么说,研究灵根总要比用这五灵根继续修行要稍微靠谱一些。于是穆橙铃之后便扎根在师父的书房,翻看师父以前收藏的各种古籍经典,企图从中找出能够洗灵的方法。没想到三个月后,还真让穆橙铃找到了,
那是一本名为《源世》的上古书卷,其中有一处写道:“创世之初,虚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名曰长玺,天枢也。峰顶有湖,名曰虞池,乃偶落凡尘之天水。凡人若入,燃魂噬骨,创剧痛深,一生九死。然若忍痛侥生,此水可助凡人淬筋炼骨,重塑灵根。”
这一处的文字下面还有下划线专门标注了出来,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叉,恐怕便是师父亲手所注,穆橙铃一看这段话便明白为何师父宁愿四处奔波为她搜集珍奇灵药也不愿让她尝试这种方法,也明白了为何遥栖不愿意告诉自己,只道他从未听过有任何方法可以重塑灵根。
九死一生。
穆橙铃呆呆看着手中的书卷,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活着却不能再见到栾卿,那么又与死亡有什么区别呢?她一定要弄清楚师父忘记她的原因。穆橙铃很快便下定了决心,她决定用自己的命赌一把,赢了她便有可能飞升成仙,见到栾卿,输了她也认了,总比活着却再也不能见到栾卿的折磨要好的多。反正栾卿已经将她忘了,就算她真的死了也不会为她的死有半点心伤。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赶在遥栖回来之前,找到长玺山的虞池,她总有种感觉,遥栖若是知道定会阻拦自己做此事。
之后的十日,穆橙铃翻遍了各种各样的地理志,最终终于可以确定长玺最有可能的位置。一经确定,她就御剑离开了归焉,直往虚海而去。虚海就如其名,是一片虚无之海,一片混沌,浓雾缭绕,广阔无边,穆橙铃在虚海边搜寻了十二日,终于找到了长玺山所在,峰顶也确实有一泊小湖,湖水罕见的呈透明之色,纯净异常。
穆橙铃看着头顶混沌的天空,山上的树木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说不出的寂寥。此处可能是因在虚海之外大荒之隅,完全看不到任何生命在这里存在的影子,除了风声树声,寂静的让人心慌。穆橙铃坐在湖边高凸的岩石上,脚下就是至纯净透的虞池水,心中突然生了几分退却之意。
她忍不住有些害怕,怕自己就这样一个人死了,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栾卿了,到底她也是个普通人,但想想在七世书中活过的这些年,想想与栾卿的每一世共同走过的日子,想想他曾为她做过的一切,这一次也应该由她来为他努力一次。穆橙铃抱着他今生送给自己的澄岚剑,心中突然有了勇气。她在岩石上站了起来,从剑鞘中抽出了澄岚,剑气席卷剑身,在石上刻下了两个名字,栾卿,橙铃。她一遍遍的描摹着它们,让这几个字在岩石上越刻越深,脑海中闪现的是栾卿的每一世与她在一起时的样子,她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拿出一条棉帕卷成小条咬在口中,将澄岚剑好好的放在这两个名字旁,纵身一跃,便跳入了虞池水中。
栾卿已经归位,之前留在她身上那能够转移伤害的秘法自然做不得数。
一入水中,穆橙铃便想要大声尖叫,她显然低估了虞池水的厉害,她曾被剑刺死,被火烧死,中毒而死,自以为各种疼痛都已经历过,却不想这些疼痛加起来也比不过这虞池水的万分之一。这不单纯是肉体的疼痛,连灵魂都痛的为之战栗,好似被业火焚烧一般,只盼着马上死了才好。
燃魂噬骨,创剧痛深,一生九死,果然不假。
池水只是没过她的膝盖,穆橙铃此时已是脸色惨白,浑身颤抖,额头布满冷汗,眼前已然模糊。她只死死的咬住牙关,一声不吭,因为她知道叫出来也无济于事,既无人能听见,也不会为她减掉半分疼痛,反而只会更快的消耗她的精力与体力。
她心中默念着栾卿的名字,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着自己抬腿向前,一步一步迈入池中。每前进一步,池水就多没过她的身体一部分,剧痛便增上一分,可是她的每一步都迈的那样坚定,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她。
虽然棉帕保护了她的舌头,可是唇早已被咬烂,鲜血浸染了棉帕,从她的嘴边落下,滴滴落在透明的水中,泛起妖冶的红,然后如烟尘般淡了开来,再寻不见。待虞池的水没过她的胸膛,她的神智已经痛的全然模糊,可是脚下却依然不停,仍在向前走着。
栾卿……栾卿……唯有个名字能让她保持多一秒的清醒。
等池水没过她的脖颈之时,她已痛的只想要马上死了才好,浑身剧烈的痉挛抽搐,模糊的神智叫着栾卿的名字,也幸而这二字她才忍住一掌灌顶直接自尽的想法。
遥栖留在她身上的阵法已经开始运转,虽无法保护她但是远在天宫正在翻看天书的遥栖却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危险。
脑中渐渐一片空白,唯有疼痛留下,惶然中穆橙铃觉得有人在水中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如此熟悉的气息,水中漂浮的红衣,挣扎着想转头去看他,腹中一阵剧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只有细微的光点在其中漂浮。那是一种燃烧的剧痛,仿佛有什么在她的体内爆炸一样,她知道,她的金丹碎了。原来金丹修士爆丹而死竟是这种感觉。
天水对仙神无效,遥栖在水中抱住她,只能给她些支撑与鼓励,却根本不能为她减轻痛苦,这种痛苦一旦被外力消减那么她之前所受的苦也都是白受了。
遥栖看着她迷糊之中抓着他的袖口,多么剧烈的疼痛都忍着不叫,她原本咬住的棉帕已经全部成了红色,遥栖伸手将那帕子抽出,施了个法术护住了她的小舌。
移开棉帕之后,她开始□□开始呢喃,遥栖靠近她的唇边这才听到她在说什么,她说:“遥栖,我疼……”
他只觉得心头轰隆一声,怔怔的看着她惨白到透明的面颊,一滴泪从那双艳如桃花般的凤眸中落下,缓缓滑过如冰玉般的脸颊落在了虞池的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亿年那么长,遥栖终于感到怀中人的灵根已经重塑,碎裂的金丹也重新形成,那些燃魂噬骨的痛苦终于离橙铃远去,她脱力的勉强睁了睁眼,就昏死了过去,整个过程她都是清醒着扛过去的。
他没想到她这般坚强,竟真的做到了。
栾卿,你最宝贝的阿铃因为你受了这等巨大的苦楚,你若得知,可有一日会为此而悔?为此而痛?
遥栖抱着穆橙铃一步一步的从虞池中走出,身上的水迹随着他的步伐迅速蒸发。
自此,五灵根已毁,天灵根已成。
☆、第113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 廿八
天书之所以为天书,不仅仅是因为它记录着一切神仙妖魔人鬼的命运,代表着天道的意,更因为它并不能任意阅读。
世间有资格进入紫霄宫天书殿阅读它的只有神族,天帝与司命天君。除了创世神可以阅读天书上的任意内容,其他无论是谁都只能看到天书愿意让他们看到的部分。所以遥栖那日翻阅天书,基本上来说是一无所获,栾卿为何失忆仍然是一个迷。
司命天君自那日察觉有人偷入天书殿的时候,便经常来此查看,对天书多了几分关注。而今日天书上突然显出的内容,让浮谣站在其前,惊讶不已,随后面上浮出一个充满兴味的笑容。
魔界魔宫。
仙界与魔界一直以来互不干涉,只有修真界自持正义的与魔界一直处于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立场,所以魔宫警戒一般都是针对妖与修真者,不过就算是魔界真的想拦,恐怕也拦不住仙神,对于司命天君这等上仙来说,若不遇魔尊,在魔宫里就是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般。
浮谣隐了身形与一身的仙气,在魔宫中悠闲的晃荡着,就如同走在自己家中一样。在迷宫一样的魔宫中七拐八拐着,很快他便走到了魔宫的中心处,许许多多的水晶小球从棚顶悬吊下来,摇曳出七彩的光芒,说不出的奢华美丽,地面上绘着繁复的魔印,在七彩光芒的映照下倒觉得有几分梦幻。
浮谣抬头看向空中的水晶,微微一笑,化作一缕青烟避开水晶直向顶棚而去,直到多躲过最后一颗,才恢复了身形,默默掐诀后伸手一推,就将顶棚的暗门打开,浮谣翻身而上,就进了天花板之上的暗室。青色的古袖一挥,暗室中顿时一片明亮,两边的架子上皆放着世间各种的奇珍异宝,神兵利器。浮谣走在其中细细寻找着,直到看到一个寒玉锦盒后才停住了脚步,缓缓打开,只见其中放置着一枚玄色的丹药,浮谣凑近一闻,莞尔一笑叹道:“真想不到我一个上仙竟然要来魔宫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说完便将锦盒收入袖中,将一颗装有阴阳玄龙丹的锦盒放在了原位,迅速离开了魔宫。
虞池水边。
遥栖广袖一挥,水边就出现了一座精致的园林别院,他抱着穆橙铃推门走了进去,穿过蜿蜒的石子路,将她小心的放在了寝屋的床上,而他则顺势坐在了床边。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小脸尤显得楚楚可怜,昏迷中的她一直在呢喃着栾卿的名字。
在一旁看着听着的遥栖,凤眸中此时一丝笑意也无,好像燃起了一团火,神色晦暗,也不知看了她多久,突然抬起修长的手指轻抚开她额前被冷汗沾湿的碎发,柔声道:“好好睡吧,小姑娘。醒来就能看见他了,这一次不管做什么,就算是绑我也要将他绑到凡间来看你。”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火红的身影渐渐消失于空气中,随着他的离去,结界在别院上空迅速的撑起。
仙界天宫。
浮谣一从魔界回来就往四方星君所住的彤华宫而去。
“你怎么来了?”濛镜一见浮谣前来,面上忍不住带了几分嫌弃问道。
“还不是为了你在人间的那个小朋友。”浮谣摇扇而入,隐隐青衫一派闲适随意。
“小朋友?”濛镜面露疑惑,“谁啊?”
“当然是穆姑娘。”浮谣笑道。
濛镜啊了一声,连忙问道:“橙铃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还一直为她和云君墨间的故事颇为同情唏嘘吗,说他们七世情缘很是不易,这情缘的结局马上就要来了,你要帮帮你的小朋友吗?”浮谣问道。
“什么意思?”濛镜面露好奇。
“你知道云君墨是谁吗?”
濛镜摇了摇头,“什么意思?我认识他吗?”
浮谣以扇掩面,轻轻一笑道:“他是岚渊帝君的转世。”
“什么?!”濛镜慌张中碰倒了桌上的琉璃杯,磕磕巴巴道:“我,我竟然做过帝君的父亲,还对他一点也不好,哦,天哪……”濛镜以手掩面,语气中露出几分绝望。
浮谣哈哈大笑道:“怕什么?这世间有何事能入岚渊帝君的眼,他根本不会在意你历劫时做过的那点事好吗?”
濛镜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后,才想起浮谣刚刚说起的要帮橙铃之事,突然意识到橙铃竟然一直是在和天界传说中最清冷淡漠的神在恋爱,并且还能让他痴恋成那般,心中顿时对橙铃生出一股膜拜之情,这简直就是让神为她走下了神坛,况且她还是个凡人。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对浮谣道:“难怪你之前说他们是六世情劫才对。不过你说的帮忙又是怎么回事?”
“岚渊帝君回归神位的时候已经将穆姑娘彻底忘记,仙界即将举办的群仙会上,几位神君也都会前来。岚渊帝君会在仙会上对新上来的那位云仙罗婀一见钟情,他与穆姑娘的六世情缘就会完全了断,若想挽回就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让他见到罗婀之前先见过穆姑娘。”
濛镜只觉得浮谣所说的这一切信息量好大,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回归神位凡间记忆不是都会记起吗,帝君怎么会忘记橙铃?罗婀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帝君为什么要喜欢她?再说橙铃是凡人,根本没法来仙界啊?浮谣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天书所书,怎会是玩笑?”浮谣笑着回道。
濛镜怔了一下:“你看过天书了?上面怎么说的?”
“小濛子,你为什么问题总是怎么多。”浮谣摇着纸扇,凉凉说道。
濛镜白了浮谣“行了行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好了,橙铃的忙我怎么会不帮。再说这事情如果能妥善解决,说不定帝君以后想起还会感谢我,至少君墨那一世的事不会在跟我计较了。”
浮谣手中突然现出那只从魔宫顺出的寒玉锦盒,伸到了濛镜面前,“穆姑娘的灵根马上就要被重塑了,你去把这个送给穆姑娘,吃了这个以后她就能直接飞升了,自然可以赶到群仙会之前见到岚渊帝君,至于那神凡有别的规则也可以不必作数了。”
怎么会有吃了就能飞升这样逆天的丹药?濛镜疑惑的打开那锦盒,看到里面的丹药神情一愣,急忙凑近闻了闻,瞪大了眼睛对浮谣道:“司命,你疯了吧,这是传说中的大梦浮生丹吧?不是在魔尊那里吗,你去魔宫将它偷出来的?
“非也非也,”浮谣摇首道,“我不过是用阴阳玄龙丹与他换了一下而已。”
濛镜哑然,看了看手中的丹药又看了看面前的浮谣,不可思议道:“那你也是疯了,这可是大梦浮生丹!是用至仁至纯的麒麟之血混八十一种灵兽之魂,千种灵药炼制的,天灵根吃了是能直接飞升,可是这是多重的罪孽你难道不知道吗?飞升之后天罚会直接将人劈死的!你这哪里是帮橙铃,分明是想整死她啊?这样就算是她能见到岚渊帝君,又有什么意义呢?”
浮谣作势掏掏耳朵,无奈道:“小濛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这样做自然有这样做的道理,你只需将这丹药给她,别的不要多说,让她自行选择便好。”
“这简直太蠢了,她不会吃的。”濛镜肯定道。
浮谣哈哈笑了两声,不客气的嘲笑濛镜道:“所以说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