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箫脸色一白,颓然低头。
“白凤箫,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栖颌找出来,你之前种种失误,我可以既往不咎。”懒洋洋起身,左靖楼微微侧头,“柔儿,去做你该做的事。”
柔儿俏皮一吐舌头,转身蹬蹬蹬抛开;白凤箫欲言又止,自知再多说话可能又会惹恼左靖楼,狠狠一咬牙也掉头离去。
作为破例自由进出三宫的特别人物,柔儿想去哪里都没人敢于阻拦,一路小跑到后宫畅通无阻。
临近凤仪宫,柔儿停下脚步,用力把两只眼睛揉得通红,而后做出一副悲戚表情,跌跌撞撞跑进凤仪宫内。
“娘娘,皇后娘娘!娘娘救救柔儿!”
带着哭腔的呼声很快身在凤仪宫的太子引来。太子见来人是柔儿,连忙换上一副疼惜神情,将周围宫女太监都大骂喝退后,扶住柔儿坐到椅中。
“母后去往谒佛寺了,此时不在宫中,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对我说。”太子一拍胸脯,傲然道,“只要是柔儿你的事,无论什么麻烦我都能给你解决!”
柔儿挤出几滴眼泪,忽地扑进太子怀中痛哭。
“太子殿下快帮帮柔儿!皇上、皇上说想纳柔儿入后宫冲喜,可是柔儿不想当皇上的人……柔儿、柔儿只愿……只愿跟太子殿下在一起……”
听到柔儿的“表白”,太子受宠若惊、心花怒放,哪里还顾虑什么皇上爹爹?立时摆出一副愤怒神情,趁机将纤腰不盈一握的柔儿揽进怀里。
“父皇真是老糊涂了!都快病死的人,怎么能让你这么年轻又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他陪葬?看父皇样子已经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你怎么办?一个人在后宫孤独终老吗?实在太自私了!”
柔儿哭得更伤心:“柔儿不敢拒绝皇上,也不敢说喜欢的人是太子殿下……不然……不然太子殿下杀了柔儿吧!柔儿不想伺候太子殿下以外的任何人,要让柔儿嫁给皇上,还不如一头撞死呢!”
“哎呀!你犯什么糊涂?不是还有我吗?”
眼看柔儿哭得梨花带雨,太子又急又心疼,也顾不得考虑许多,心一横,牙一咬,拉着柔儿就往寝殿走。
“我这就去向父皇说个明白!你要嫁人,那也不是嫁给父皇,而是我!咱们走!”
明皇后不在,没有人能够阻拦太子。在柔儿惺惺作态的哭泣声中,太子怀着一直以来对身为皇帝的父亲的不满,怒气冲冲闯入寝殿。
太子进入内殿时,左靖楼正在于容萧夙说话。太子看了左靖楼一眼,怒道:“你出去!我有话要和父皇说!”
太子正在气头上,一时间竟然忘了,如今容萧夙唯一新人依赖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左靖楼。
如果太子早些想起,那么就绝对不会对左靖楼出言不逊,更不会有之后的一场血光之灾。
第四卷 情兮·两心悦 第342章 不存在的宫变
身在云端,俯视山河,手握皇权,坐享六宫。已过中年的容萧夙早淡漠了七情六欲,也就是在身子逐渐衰弱、脑子越来越糊涂之后,才开始对突然出现的柔儿充满欲望。
这种欲望是可怕的,特别是对莫名其妙就病弱枯槁下去的他来说。
先前与柔儿一阵短暂云雨后,容萧夙只感觉心慌气短、浑身无力,接连服了两颗左靖楼特地准备的“生津丸”才有所好转,只是脑子越来越昏沉,就连与左靖楼交谈也是勉强支撑。
在太子拉着满面泪痕的柔儿闯入之前,容萧夙正在听左靖楼的无奈抱怨,“恰好”与柔儿有关。
“父皇!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柔儿她……”
“你这逆子!要反天了吗?”容萧夙不等太子说完,一声厉喝打断。
太子一愣,一肚子不满更加旺盛,火气腾地窜起:“我怎么反天了?闹腾的是父皇您吧?今天儿臣干脆挑明,就把话放在这里,我要娶柔儿做太子妃,谁拦着都不行!”
“就凭你,还想娶柔儿?你算个什么东西?”容萧夙气得冷笑,想起刚才左靖楼诉苦说太子不顾柔儿意愿,几次当众动手动脚,还扬言不管谁阻拦都要收了柔儿,愤怒更上一层。
柔儿哭哭啼啼并不劝阻,紧紧握着太子的手仿佛是在求助;而在容萧夙看来,分明是太子硬拉着她不放,惹得她悲哭不止。
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容萧夙理智变弱、愤怒强烈,当他看见柔弱地跪在太子身后,朝他投来楚楚可怜眼神时,那种怒火陡然升腾,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父、父皇!你这是要做什么?”太子眼看容萧夙愤怒地抽出佩剑,惊慌向后躲避。
柔儿见状,连忙转身把太子往后推搡,以只有太子才能听见的细微声音道:“殿下还是别争了,柔儿……柔儿不值得殿下与皇上争执……柔儿听皇上的,柔儿不想殿下为难……”
对一个压抑多年的不得势太子来说,这种委曲求全的劝慰不亚于侮辱。而再怎么窝囊没用的人,也总有积怨成怒爆发的一天。
见寝殿内没有外人,外面仅有一个曾是自己“心腹”的左靖楼,再看容萧夙弱不禁风的病怏怏模样,太子突然恶向胆边生,想到一个恶毒主意。
如果皇帝死了,就不会再有人跟他抢柔儿。
如果皇帝死了,就不用再担心太子之位会被别人抢走。
如果皇帝死了,这天下,从今往后就是他这太子说了算……
“父皇别逼我啊!”太子恶狠狠警告,眼中却已经有了杀意。
太子有几斤几两重,容萧夙心里十分清楚,纵是为太子破天荒流露出的杀意感到震惊,却并不因此而害怕……不学无术太子就算手持利剑,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与一只顽猴无异。
“怎么,你还真想造反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当皇帝?”容萧夙怒极反笑,手中佩剑指着太子,“狼子野心,你果然不是朕的骨肉!朕当年就该把你这野种和皇后一起处死!”
太子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牵扯出这么一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甚至以为这不过是容萧夙想要废掉他才胡乱编造的借口。一想到自己当太子多年,不但不受宠,反而在最后阶段被骂成野种,想要弑父夺位的念头更加强烈。
“胡说八道!你、你真是老糊涂了!留你这老不死的祸害人间,还不我来当皇帝!”
话罢,太子心一横,随手抓过身边花瓶就朝容萧夙砸去。
容萧夙是练过武的人,虽说老迈了些,但还不至于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儿子打伤。不过太子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头脑中那些混乱陡然变为怒火与狂躁,如咒语般不停催促着他。
杀,杀,杀,杀,杀……
一个是老迈病弱的皇帝,一个是无能的太子,两个人打起来一团混乱。柔儿趁乱退出,朝外面等着的左靖楼用力点了下头,眼中楚楚可怜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精明与从容。
左靖楼给柔儿使了个眼色,待柔儿悄悄退到另一侧屋子后,故作慌乱跌跌撞撞跑到外面。
寝殿之外,是他事先以皇帝有要事宣布为借口叫来的几位朝中重臣,一些有着绝对权力与地位,说话不会遭人质疑的重要角色。
“左大人,这是……”几位朝臣站在外面都听到打斗声,纷纷变了脸色急急询问。
左靖楼满面惊慌:“快、快进去拦住太子!太子要造反了!”
一群年迈大臣吓得面色一青,纷纷跌跌撞撞跑进寝殿,而本该执行守卫任务的长门司手下,在左靖楼目光示意下,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都麻木地站在原地。
大臣们冲进寝殿就看见容萧夙挥舞着佩剑在追打太子,太子根本没有反击余力,狼狈得抱头鼠窜。
“皇上!皇上息怒啊!莫要伤了龙体!”
“这、这是怎么了呀?殿下是要做什么?”
七八个大臣有一半去阻拦容萧夙,另一半试图护住太子。然而被叫来的这些都是年纪不小的老臣,根本抵挡不住几近疯狂的容萧夙,没两下就被甩到一旁。
“疯了!父皇疯了!快拦住他!”太子觉察到自己根本不是老弱父亲的对手后,拼了命想要躲避这一场劫难。然而就在他失声惊呼,哀求大臣们救他的时候,容萧夙手中雪亮佩剑,毫不犹豫刺进了他胸膛。
那一瞬,整个寝殿安静至极,只听得到锐气刺穿皮肉的闷响,以及血珠顺着剑身滴落在地的声音。
飞溅的血落到容萧夙脸上、眼中,带着腥甜气味。
容萧夙透过红色的血,看着倒在自己剑下死不瞑目的太子,两只眼浑浊苍茫,似乎在思索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过他是绝对想不通的,至少现在不能。
用什么药能让他神志不清,怎么做可以令他发狂失去理智,所有这一切,早就被左靖楼计划得天衣无缝。
生津丸。
生的是心底恶之花,与最混乱时代的到来。
“太……太子……太子被皇上……杀……了……”
听着寝殿内传来带着恐慌的呢喃,身在外面的左靖楼露出满意冷笑,闭上眼,享受着美味的血腥味道,唇间阴鸷言语缓缓吐出。
“传消息给出去,就说太子欲造反夺位,被皇上亲手斩杀。”
第四卷 情兮·两心悦 第343章 末路痴情
洛夫人留在宅邸照顾白凤隐的第四天,意外“贵人”突然从天而降。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派人去找你,怎么也要一两个月时间。”看到遍寻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容定尘疲倦之中多了几分安心。
舟不渡冷冷瞥了他一眼:“白凤隐呢?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容定尘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蒹葭说的,她能感觉到。”舟不渡大步走向内院,目不斜视淡道,“裴宗主派人快马加鞭、昼夜不歇送我过来,否则三两个月内你很难找到我。”
为什么舟不渡会与蒹葭有联系,容定尘没有仔细询问,匆匆忙忙把舟不渡带到白凤隐房中。
前一天白凤隐才喝下打胎药流掉腹中死胎,之后就因为虚弱一直在昏睡。舟不渡简单号了号脉,莫名其妙侧头狠狠瞪了容定尘一眼,转身走出卧房。
“她没事了么?”容定尘追问。
“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能叫没事?”舟不渡走到院中,停下脚步,冷冷斜视,“阴虚不足,元气大损,你要觉得这些都算没事,我无所谓。”
容定尘无奈:“这种时候就别跟我置气了。”
“我与你置气做什么?孩子是你们的,当爹娘的糊涂无知,我跟着生什么气?孩子死不死,活不活,又与我何干?”
舟不渡医术高明,白凤隐身子怎么样、得了什么病,根本瞒不住他。
见容定尘一脸倦容,舟不渡好歹没有多说什么,长叹口气,口气稍稍缓和:“等下我会开几副补药给她,之后就没我什么事了吧?”
“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容定尘摇头,不由分说把舟不渡带到明御房中。
得知自己的蛊毒症状后,明御时时刻刻极力保持清醒,实在挨不过就用头去撞墙,直到把自己撞晕,又或者请求沈珏和容定尘把他打昏过去。十几日折腾下来,明御整整瘦了一圈,这让洛夫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见到舟不渡,洛夫人近乎绝望的眼睛里总算有些几分光泽,连忙起身位置让给舟不渡,自己像是等待吩咐的婢女侍立一旁。
舟不渡为明御诊过脉,又听容定尘复述了白凤隐列出解毒的必备药材,两条长眉紧紧皱起:“这几样东西很难寻找,只在我所居住的青冥山才有,而且不能拿到以外的地方。青冥山距离帝都甚远,走个来回极有可能耽搁救治时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随我一道回去。”
“留在这里,明将军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让他跟你去青冥山。”容定尘走到洛夫人身前,低道,“路上需要的东西,沈珏会去准备,洛夫人是否要一同跟去自行决定。明将军是为凤隐才受苦的,但凡有一丝能救他的可能,我们都不会放弃,我保证。”
事到如今,洛夫人除了红着眼圈点头应允,在没有其他办法。
众人身后,被忽视的窦天斌眸子一暗,低头望向手中玉佩……属于卓然那块命玉,仍旧是灰蒙蒙暗无光泽。
窦天斌的动作被舟不渡瞥见,视线触及命玉时,舟不渡咦了一声:“这命玉已经没有玉髓了,留着也没用。”
“什么意思?”窦天斌茫然。
“命玉要与主人息息相关,靠的是玉中玉髓。其中关联过程我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一旦玉髓消失,命玉就会变得暗淡,也会与主人失去关联,命玉的颜色光泽会停留在玉髓消散的那一刹。”
窦天斌恍惚呢喃:“也就是说,这块玉坏掉的时候,卓然他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是吗?那他现在……”
整整一个多月没有音讯,任谁都会想到,卓然凶多吉少。
毕竟是不相干的人,舟不渡没有过多插嘴卓然和命玉的事情,写下药方后交给沈珏。沈珏拿着药方去抓药,顺便准备车马,保证第二天能尽快让舟不渡带着明御上路。
那一晚,对所有人来说,都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短暂宁静。
自打林慕染中了蛊毒陷入昏睡以来,夏班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时间没有好好吃过饭、睡过觉,整个人形容沉默憔悴,活脱脱变了个人。当他得知舟不渡即将带明御回青冥山,而舟不渡和白凤隐一样,对林慕染的病症表示无能为力后,他变得更加沉默,把自己和林慕染反锁在屋子里,不允许任何人踏进。
油灯的油即将燃尽,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添过。看着那微弱摇曳的火光,夏班莫名地想起一个词。
油尽灯枯,人死灯灭。
现在的林慕染正处于三魂七魄将灭未灭的状态,一只脚已经踩进鬼门关,一只手紧攥在他手里。
夏班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坦然地握着某个女人的手。
男女之事上,他一直很羞涩,也很迟钝。以前容定尘总是笑话他可能会打一辈子光棍,他还曾认真反驳说,如果能陪着他最敬重的王爷,打一辈子光棍也没关系,反正这世上不会有女人瞎到喜欢上他。
好笑的是,上天偏偏让他认识了这样一个女人。
事实上,他早就记不得什么时候认识的林慕染,在那次为她出头赶走地痞之前,他只知道这个女人独自经营着父亲留下来的肉铺,每天都笑得很灿烂,很幸福,而她的摊位前,总是排着最长的队伍。
对了,还有,她做的肉包子很香。
除此之外,他对林慕染所有的了解,都是在白凤隐出现之后。
那年月下花前,林慕染和白凤隐在院落中窃窃私语,他其实是听见了的。他听得见林慕染叫他名字时那种微带羞涩的温柔,也听得见白凤隐的揶揄,却执拗地不愿相信,凤落城出了名的猪肉西施喜欢自己。
他想,那也许只是一场玩笑吧?
包括林慕染看他的眼神总与别人不同,包括她总是望着他傻笑,包括她时不时的暗示。
所有的一切,他都选择了视若不见。
缓缓伏低身子,从不曾出现在夏班脸上的温柔表情靠近林慕染,干裂粗糙的唇瓣轻轻吻过她光洁眉心。
他眼角那一抹湿润,不小心凝结成一滴透明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她脸颊。
第四卷 情兮·两心悦 第344章 绝望的希望
“有些人啊,真的不值得你喜欢。就算明知道你很好,知道你总是为他着想,他还是会假装看不见,会故意对你恶言恶语,对你不屑一顾……”
像是在讲故事一样的呢喃,在昏暗的屋子里低低响起。
林慕染仍就睡着,睡梦中露出一丝甜甜笑容,只是那笑容太过苍白无力,带着即将远去的悲凉味道。
“我总是想问你……林二,你怎么就不能喜欢别人呢?为什么非得是我?”
夏班痛苦地抱住头,眼泪一颗一颗滚落。铁打的汉子,偏在这种时候哭得泣不成声。
“你是不是傻?不喜欢我不就好了吗?那么多人……那么多喜欢你的好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只会害了你啊!你个傻瓜!”
夜色里的呢喃是那样清楚,偏偏有人听不到,哪怕她清醒的时候,是那样期盼能有这么一天。
夏班哭得像个丢失了最喜欢东西的孩子。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想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