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谢王爷……夏班真是……真是对不起您……”
“闭上嘴,大男人哪来那么多废话?”沈珏皱起眉头低喝一句。
“师父……”夏班恭恭敬敬向沈珏行大礼,“夏班又要让师父失望了。还请师父替我照顾王爷和王妃。”
沈珏轻叹口气,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剑丢给夏班:“拿着防身用。”
“哦。谢谢师父。”夏班接过剑,老实道谢。
白凤隐看着故作冷漠的沈珏,心里感慨万千……沈珏是九幽副堂主,他那把剑在九幽内部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好剑,比起她那把凤隐剑差不了多少。
尽管一直以来沈珏都对夏班很严厉,却是真心对这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徒弟好,只可惜夏班太过迟钝木讷,没办法完全而透彻地体会这些。
就好像林慕染对他的爱慕,他总也不理解,总也不懂得面对。
“走吧。有夏班在,林姑娘会很安全。”温热手掌轻轻捏了捏她肩头,容定尘安慰道。
白凤隐点点头,和恋恋不舍掉着眼泪的林慕染深深拥抱,而后把林慕染推到夏班身旁:“夏班,好好照顾我妹子,她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我找你算账……还有你,非敌非友的,我暂且相信你一次。不过要是你敢欺负我的人,我保证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白凤隐的威胁,卓然仿若未闻,如来时那般,沉默地转身离开。
“姐,那、那我走了,你和王爷好好保重,记得给我写信……唔,还是给夏班写吧,反正我也看不懂。”林慕染擦擦眼泪,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夏班。
“王爷,王妃……保重!”
最后压低声音向白凤隐和容定尘抱拳行礼后,夏班转身就走,脚步飞快,林慕染只得跟着他一路小跑而去。
在他转身那一刹,白凤隐依稀看见,他的眼眶微红。
“这根木头,还挺重感情的,就是太迟钝。”白凤隐忍不住感慨道。
“夏班跟随我多年,始终尽职尽责,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好男人,亏待不了你的小姐妹。”容定尘揽她入怀,悠悠长叹,“走吧,等追兵来了,少不了又是一堆麻烦。”
白凤隐点点头,跟着容定尘钻进一辆马车里。在沈珏带领下,七八辆马车和一堆九幽子弟护着二人,向着帝都更南方无声前行。
带着微微夜凉的马车里,白凤隐静静靠在容定尘怀里,疲惫得连眼都不想睁开。
“定尘,明御那边不会有事吧?我有些担心他。”
“再说一遍。”
“啊?我说,明御那边会不会有事。”
“不是这句,前面的。再说一遍。”
“前面我什么也没说啊?你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要不要剁下来检查检查?”
容定尘眉梢一扬,十分不乐意地在她光滑脸颊上轻弹一下:“我让你再说一遍,刚才你叫我什么?”
白凤隐睁开眼,想了想,忽地露出一脸鄙夷:“我不就是叫你一声定尘吗?怎么着,还不许直接叫名字了?矫情。”
“你早这么叫,早表现出你的温柔小女人状,能省多少事?以后就这么叫,别总连名带姓或者叫我王爷。”
“脑子有病。”
即便被骂,容定尘还是相当愉悦,慵懒地靠着座椅,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拨弄着白凤隐耳垂。
“明将军在前朝十余年,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再说那批火药已经让沈珏偷偷丢到京兆府,人证物证聚在,明将军接到密报带人去抓反贼,有什么问题?就算容萧夙怀疑他是故意的,那也没证据说明将军帮你,不会有事。”
“他没事就好。你带我去见他时我真的很意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积极想要帮我,宁可冒着惹怒容萧夙的危险……”
白凤隐再次沉沉闭眼,叹息轻微,带着无限茫然。
“你知道么?在我还是凤隐时,除了容萧夙外,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小铁蛋了。重生之后我本不想告诉他,怕的就是把他拉下水,可结果我还是这么做了……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挺卑鄙的,为了自己的复仇,让很多无辜的人做出牺牲。”
“天命如此,谁逃得掉?”
容定尘温热手掌轻轻覆盖她眉眼,仿佛要为她遮断所有扰人光线,让她在最安全的黑暗中入眠。
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哪里能睡得着?
“接下来呢?为容萧夙准备的第一个计划失败了,总该有第二个、第三个准备着。不过首先我们的有安身之处才行。”
容定尘漫不经心道:“长芸郡。长芸郡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我们一过去,宗主就会派人占领长芸郡,作为我们所拥有的势力与容萧夙公开对峙。以后,我们就是整个朝廷,乃至整个风越国的敌人了。”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75章 因果循环
子时,正是夜色最深最浓的时候,距离天亮还有很久。
有着严格作息时间的后宫却是灯火通明。
皇帝连夜召集朝臣的状况十分罕见,但这些被召见的人中并不包括大将军明御,反倒是明皇后派人把明御传唤到凤仪宫内。
“明御,你是不是活够了?也不看看那是什么时候,你居然带人去京兆府阻截!幸好卓然带着玄天营及时赶到救了皇上,不然你难逃一死!明家也要因你而受牵连!”
明皇后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铁青狰狞。
明御低着头,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臣弟收到密报,说京兆府内有反贼私藏火药,所以才会带人去搜查。去年的火药案牵连到太子殿下,娘娘三番五次抱怨,臣弟也是想为娘娘解忧才会如此急于追查真相,怎会想到一向无所事事的京兆府偏在这种时候有任务?不知者无罪,就算到了皇上面前,臣弟一样不会对今夜行为表示后悔。”
“你……你怎么还是这么倔强?”明皇后气结,又一只茶杯成为牺牲品,被摔得粉碎。
凤仪宫正殿角落里,左靖楼毒辣目光已经观察明御很久,见二人对话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这才推开门缓步走近。
“娘娘就别怪罪明将军了。既然白凤隐和殒王早就有设计埋伏的打算,很可能他们早就料到皇上会让京兆府出动,所以故意派人栽赃陷害,把明将军引到京兆府以牵制京兆府行动。明将军所作不过是尽职而已,严格来说,确实没有错误。”
“你也没错,他也没错,难道是本宫做错了吗?一个个都只会推脱责任……就是你们这群废物在,所以才会让白凤隐和殒王逃之夭夭!”
啪嚓,又一只茶壶粉身碎骨。
明御看着满地狼藉,心不在焉道:“娘娘不是不愿白凤隐入宫吗?如今遂了娘娘心愿,怎么还是这么大火气?难道非要看白凤隐死掉,娘娘才会甘心?”
白凤隐的名字让明皇后陡然冒出一股恨意。
那恨意里,又有着一半畏惧,一半杀机。
她安排在容萧夙身边的耳目不少,在容萧夙回来之前就已经听说,容萧夙当着众人的面狼狈不堪,声称白凤隐就是当年坠入明湖的巫族后裔,凤隐。
二十年前,本该成为皇后的人是凤隐,是她和父亲明锐向容萧夙施压,逼死凤隐后夺走后位,这才成就了今天的明家与明皇后。
当年凤隐的毒誓她没有亲耳听见,然而仅仅从容萧夙事后追忆中,她仍能感受到那种锥心刺骨的憎恨。
这么多年了,容萧夙没睡过几个好觉,夜幕降临之后她又有几次是安安稳稳睡到天亮的?他和她联手逼死凤隐,最怕的,就是凤隐真如毒誓所说那样,重生为人来向他们复仇。
颤抖着倒吸口气,明皇后定定看着明御:“明御,你告诉本宫,那白凤隐你是不是认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就是当年的凤隐?看着本宫,不许说谎!我可是你姐姐!”
明御抬头,与明皇后对视。
“不,臣弟什么都不知道。”
明御的回答,平静又干脆,完全听不出是在作假。
明皇后松口气稍稍安心。紧接着,她又转向左靖楼,如今最信任的人,满眼都是无计可施的焦躁:“靖楼,这件事着实把皇上吓坏了,否则也不会连夜召集文武百官商量对策。本宫一向看不惯前朝那些没用的家伙,只有你才能为皇上和本宫分忧解难。这件事你一定要想个办法,无论如何都要除掉白凤隐和殒王!”
左靖楼顾忌地看看明御,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明皇后急躁道,“他是本宫的弟弟,总不会为害本宫。事到如今,能多一个帮手是一个,你就别藏着掖着的了,有什么话赶紧说!”
“微臣明白了。”深吸口气,左靖楼压低声音,“白凤隐和殒王公开造反,肯定无法在帝都待下去,想来早就逃离帝都。微臣知道,他们二人多活一天就多威胁皇上和娘娘一天,所以在他们离开殒王府的时候,就已经让栖颌到他们停在城外的马车上做了些手脚。”
明皇后眼眸一亮,转忧为喜:“真的?成功了吗?那他们会怎么样?”
“栖颌轻功出色罕见敌手,偷藏东西在某处这种小事从未失过手。至于他们会怎么样……”略一浅笑,左靖楼胸有成足道,“白凤隐熟悉蛊术,或许不会轻易中招,但殒王就没那么幸运了。用不了多久,帝都这边就能收到殒王中毒暴毙的消息。”
“做得漂亮!不愧是本宫最信赖的人!靖楼,这件事若是真的成了,本宫必定会为你向皇上讨个好官职,绝不在卓然之下!”
听着明皇后畅快笑声,明御低头暗暗捏紧拳头,心里更是捏了一把冷汗。
以白凤隐和容定尘如今关系,如果容定尘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要了白凤隐半条性命?
此时载有白凤隐和容定尘的马车,正行驶在通往长芸郡的驿路上,披星戴月,乘着夜风,于静谧夜色里孕育着一个又一个足以撼动江山的计划。
“要想与容萧夙分庭抗礼,除了要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外,我们还得有足够的兵力。九天军人马总数高达十五万,武器精良又有最严格教头训练,谙熟骑射马战、各种刀兵,哪怕压上九幽所有子弟也难以与之抗衡。”
白凤隐揉了揉酸涩的脖子:“长芸郡地势险要,由东进入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中,岐山通路是两山夹一岭,非常容易把守。只要我们封锁岐山山口,那么想要攻进来的军队就只能走水陆。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有一支熟悉水战的精兵。”
白凤隐的分析头头是道,而且很显然,她对长芸郡的地形地势十分了解。
容定尘颇感有趣,好奇打量她:“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不懂、不知道的?你这么聪明贤惠,又有个温柔体贴且强大的夫君,很容易没朋友。”
一个白眼飞过去后,白凤隐不情愿道:“这都是我离开巫族之后学的……为了帮容萧夙打天下。可笑的是,如今我要反过来帮助他的敌人,来攻打他的天下了。”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76章 马车上的小动作
从帝都到长芸郡路途漫长。
为了不被追兵赶上,白凤隐和容定尘几乎没有任何停留,除了吃喝拉撒,从早到晚都泡在马车里。
旅途难免劳顿,但正是这样枯燥的旅程,给了他们更多了解彼此的机会。
了解的越多,容定尘那双墨色眼眸里的温柔和疼惜就越浓厚。
在白凤隐还是寂寞的巫族圣女时,她遇见了容萧夙,相识仅半年就受其蛊惑与之私奔。
那时,她刚刚十五岁。
离开巫族后,想象中的生活并不是那样美好与一帆风顺。容萧夙上演了一出苦肉计,让她明白他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出皇子有多委屈,自己又是一个怎样有着凌云壮志、想要安定天下的好男人。
年少单纯的白凤隐相信了,并且一厢情愿地为他付出。
他说自己势单力孤,她便充作门客四处游走,为他拉拢许多看似不起眼却在后期起了巨大作用的势力派系。
他说他有壮志却无兵权,她便让他主动请缨迎战蛮夷侵略,而她苦熬三月学习兵法,瘦了整整十斤,只为让他立下卓越战功得无上皇高看一眼。
他说锋芒毕露,或是要招来暗害,她便日夜守在他房外如同忠诚护卫,还放下脸面去接触江湖人士,甚至试图通过蒹葭拉拢九幽。
他说养了私兵、有了势力,但没有足够的金银发军饷、维持人脉,她便在赌坊中泡了三天三夜,冒着被人追杀的危险,为他赢得数万银两……
她为容萧夙做了很多很多事,吃了很多很多苦,而容萧夙给她的就只有一句话。
“我爱你,凤隐。等我翻身为王时,我一定会给你一场盛世婚娶,让整个中州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说那些话时,他目光真诚,信誓旦旦。
于是她就相信了。
直到九幽高塔之上,他无情地派出一群术士,想要置她于死地。
他的理由竟是那么的简单。
“为了天下,我只能负你。”
他的天下,是她给的,他却为了天下背叛了她……
“也幸好你没有和他在一起,否则大概会像明皇后一样,在人老珠黄之后变得疯狂。当然,那样的话,我和你也就遇不上了,这是我对上天最大的感恩。”
容定尘轻轻吻过白凤隐眉梢,鬓发,耳垂,脖颈。
却最终停下,摇摇头将她推开。
“再继续下去,我会被憋死。”他苦笑,拼命压制眸中火焰,“最好赶紧到达长芸郡,我真有些忍不住了。”
白凤隐捏紧刚刚被他扯开的衣襟,无声无息缩到座椅角落,撇嘴瞪他。
容定尘就像一只开了荤戒后再也喂不饱的老虎,自打有过一次云雨之后就总是惦念着,什么时候能再得到她一次,两次,三次……
不过当然,赶路行车时是没有那种待遇的,她可不想被外面赶车的沈珏,还有那些安静的九幽子弟嘲笑。
但是到了长芸郡,在九幽庇护之下归于安全之后,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被他囚禁多日?从早到晚索取不停?还是干脆霸王硬上弓让她连抵抗都变得无效?
容定尘的话,绝对做得出来!
看着她警惕眼神,容定尘哑然失笑:“我又不是色中恶狼,别把我想得那么不堪。”
“呸!你这条躲在别人肚子里的淫虫!”
“再警告你一次,别挑逗我,我现在不禁逗。真把我火惹出来,我可是连禽兽都不如的。”
“你以前比禽兽好吗?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警告第二次。”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我饿了。”
大获全胜的容定尘勾勾手指,又指了指自己怀里。
白凤隐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从,跳下座椅来到他身边,蜷缩起来靠进他怀里。
其实她挺喜欢这么做的。
暖,安心。
容定尘卷着她发梢把玩,平淡道:“九幽子弟毕竟不是普通百姓,论功夫论勇气,沙场之上都可以以一当十。以前我最担心的是没有人能够领兵布阵,现在知道你也是个小小军师,我想把驻守的弟子交给你调遣,应该能够守住长芸郡,把敌人阻拦在岐山黑水之外。”
白凤隐漫不经心点点头。
事实上有些经历她没有告诉他,譬如她率兵打仗从无败绩,譬如号称不败战神的飞龙大将军明御,所有战术策略都是她教的。
“守住长芸郡,以长芸郡为中心扩大势力,再之后就是以血统和当年容萧夙篡位真相发起责问了。等到我们有了足够主动出击的实力,从长芸郡一路杀到帝都,与明御里应外合击垮容萧夙并不难。”
容定尘低头:“再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杀了吗?”
白凤隐眼眸一黯:“我跳塔之后,明兰几乎杀光除了明御之外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这笔血债她必须血偿。而容萧夙,我觉得让他干干脆脆死去简直太便宜他。让他身败名裂,眼看自己的权力、江山从手中溜走,那才是对他最可怕的惩罚。至于是要折磨之后再让他死,还是干脆让他痛苦活着,那就得到时候看我心情了。”
“女人真可怕……”
“说谁呢?”
“明皇后。我真的没说你。”
才要开始新一番唇枪舌战,马车忽然减慢速度,沈珏声音从外面飘来:“主子,夫人,已经能看见岐山了。估计日落之前就能到长芸郡。”
容定尘长舒口气,露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