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南岸长出口气,深深望向容定尘:“难怪一向对我避之不及的王爷会主动登门,你早知道这件事,对吧?”
“帝都之中,有多少事能瞒得过我耳目?”容定尘不答反问,表情淡然,“就算白凤隐什么都不说,该知道的事情我还是会知道。我来只是想确定一下,这趟浑水世子是否会趟进去。”
“如果王爷是我,会如何选择?”
容定尘微一耸肩:“我毕竟不是你,也没有一个处处都要限制我的父王。”
容定尘的话精准地砸在风南岸软肋之上。
沉默许久之后,风南岸拉开书房门:“时辰不早,王爷请回,该怎么做我会谨慎考虑。”
拖沓磨蹭不是容定尘作风,略一点头算作告辞后,悠悠闲闲离开颖阳王府。
深夜细雪,长街之上寂静无人。容定尘漫无目的在风与雪与夜中慢慢行走,不知不觉走进仍热闹的坊间,抬头看见客人络绎不绝往一出走,方才惊觉自己竟然到了琳琅阁门前。
琳琅阁生意兴隆一如往昔,丝毫没有因前些日子左靖楼的“造访”有所改变,二楼高悬的那块牌匾还是出自他的手笔。
莫名地,容定尘唇瓣微扬,笑容浅淡而无声。
车水马龙,盛世繁华,却只有这一寸土地能让他稍感温暖。
只是这温暖,不可能永远长存。
在琳琅阁对面站了片刻,他转身往回走,因风冷低头咳了两声。
却不知就在那一瞬,就在一人之隔的另一侧,白凤隐正仰头望着琳琅阁牌匾,与他相对错过。
一夜风雪过后,次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白凤隐早早回到白府,一身价格昂贵、裁剪细致的水蓝色广袖石榴裙看得白清轩错愕不已,接连几次向小厮确定,刚才走进家门的美丽女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白凤隐。
听说白凤隐再次得到东宫召见,而且要与皇后见面,白家大夫人、二夫人像变了个人似的,满面笑容不说还万分慷慨,把白府最好的胭脂粉黛、衣衫罗裙纷纷拿出,嚷嚷着要给她打扮成全帝都最漂亮的姑娘。
白松元和两位夫人不同,不仅没有和白凤隐见面,还托辞说得了疾病,让白清轩和白凤箫代替自己入宫。
白凤隐对两位夫人的殷勤马屁不屑一顾,对白松元的小心思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冷笑连连……白松元非但不愿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甚至还有几分惧意,毕竟他和白清轩曾有买凶置她于死地的举动,他是怕白凤隐地位身份一跃而上后向他复仇。
另外,派白凤箫一同前去,也是为了能再次给白凤箫创造机会,上次见面时太子对白凤箫表现出的兴趣远远高于她。
白凤隐早就确定这一切都是左靖楼的阴谋,但她还不清楚为了什么。虽然见过一面之后觉得太子就是个废物没什么利用价值,不过今天这个局,她说什么都要盛装赴邀。
见不见太子都无所谓,她要和一位“老朋友”碰碰面,给自己的仇恨再加一分重量。
当初容萧夙将她逼死,为的是能够名正言顺娶当时明家独女。
如今高高在上的明皇后,明兰。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31章 民女有疾,就是不跪
白松元突然缺席闹得白清轩手足无措,叫来下人一问,又得知白府马车出了些小毛病无法上路。
眼看入宫时间临近,白清轩有些气恼,生怕太子责怪落到他身上,指桑骂槐对白凤隐发了一通无名火。之后没过一会儿,白清轩就因为不知道被哪里飞来的小石子打中脚踝,一瘸一拐成了半个残废。
白凤箫倒是不急不躁,安安心心在一旁等候,看见一辆宽敞马车停到门外时也没感到半点意外。
“你怎么来了?”白凤隐看风南岸从车上走下,心中有种不好预感,朝白凤箫瞥了一眼,后者正看着她掩口轻笑。
“我送你入宫。”风南岸没有多说其他,把手伸向白凤隐,目光坚决。
白家刚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到外面炫耀,风南岸是怎么知道的?最大可能就是白凤箫暗中相告。白凤隐实在捉摸不透白凤箫目的,微蹙眉头稍作沉默,终是点点头应允。
不坐风南岸的马车,难道要走去皇宫?
去往皇宫的路上风南岸一句话没说,沉默得十分异常;偶尔偷看白凤隐,被她发觉后又迅速避开视线,闹得白凤隐摸不着头脑。
按规矩,外来车马不得入宫。到宫门口时白凤隐下车打算让风南岸回去,谁知风南岸竟然摇摇头:“我也去。今早已经派人知会过皇后和太子。”
“你去干什么?也要和太子相亲吗?”白凤隐哭笑不得。
风南岸不说话,只是闷闷地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因为“相亲”这两个字有些不高兴。
在白凤箫的劝说下,白凤隐一行人继续前行,在小太监接引下来到明政殿。
风越国帝都京兆城在二十年前还叫凤落城,地域广阔、易守难攻。都城中心是皇城,皇城内有紫微宫和龙池宫两座宫殿,前者内设立诸多内朝机构,以及帝、皇后及一众嫔妃的起居之地,后者则是太子和皇子们生活的地方。
白凤隐三人来的明政殿是龙池宫最大宫殿,也是东宫第一正殿,皇太子接见群臣和举行重大政治活动的重要地方。
选在此处接见,足以看出太子……或者该说太子身后的某人,对这次见面的重视。
踏入明政殿,白凤隐一眼就看见坐在次位上的太子,以及主位上端坐的华贵妇人。
二十年匆匆过去,许多事情都已改变,就连明皇后的眼角也开始出现淡淡细纹,唯有那张饱经风霜依旧高傲的神态未曾更改。
比起当年一身桃红襦裙、青丝半垂的明家小女儿,如今的明兰多了些许收敛,衣衫也是端庄的朱红色,看着白凤隐时,依旧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你就是白凤隐?”明皇后开口,见白凤箫规规矩矩下跪,而白凤隐依旧挺胸站立,微微不满之意,“见了本宫缘何不跪?你爹娘没教过你礼仪规矩吗?”
白凤隐不卑不亢,目光直视:“民女有疾,膝盖骨太硬,跪不下。”
寻常人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亲师,她白凤隐便是连天都不跪,又怎会向间接害死她的人下跪?
这样的态度自然引得明皇后不满,眉头一皱,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32章 我喜欢凤隐
“放肆!小小商贾之女竟然如此大胆!仗着有太子青睐就目中无人了吗?”明皇后怒喝一声,威势十足。
太子完全没有出头的意思,反而缩了缩脖子,嘟嘟囔囔:“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
“皇后娘娘息怒。”
一道身影与白凤隐擦肩而过,走到前面微微躬身。
是风南岸。
“凤隐前几天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膝盖上的确有伤,微臣可以作证。她一向礼貌有加,并非故意违逆皇后娘娘或有任何不敬之心。”
风南岸饱读诗书,曾教导几位年纪尚小的皇子读书习字,也算是东宫常客,明皇后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收敛怒气冷哼一声,明皇后再懒得去看白凤隐。
白凤箫见气氛有所缓和,趁机笑道:“若是有机会相处久了,皇后娘娘自会发现凤隐的优点,否则号称帝都第一个公子的颖阳王世子也不会与凤隐如此亲近。”
“哦?风南岸,你与这丫头关系很好吗?今早你派人来说的时候本宫还很好奇,太子让本宫替他看看内官人选,你这世子跑来插一脚做什么?”
风南岸躬身垂首,恭恭敬敬答道:“微臣与白凤隐自幼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对她品性再了解不过。听闻太子殿下有意宣召她入东宫,担心她紧张之余说错话、做错事,所以特地陪她一同前来。”
明皇后不着痕迹皱了皱眉,视线转向太子:“这些事,太子实现可有了解过?”
太子一愣,耸耸肩摇头,心里一阵嘀咕……左靖楼只说容定尘十分看重白凤隐,却没说后面还有个风南岸。早知道自己忍着不悦假装喜欢白凤隐的同时,还要得罪人望颇高的风南岸,说什么他也不会同意。
风南岸的回答让气氛再一次陷入尴尬。明皇后怎么看白凤隐都觉得不顺眼,巴不得早点打发她离开。转念一想之前左靖楼对她所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把戏演下去,于是皱着眉挥了挥手。
“君子不夺人所爱,倘若白凤隐与你早有情愫,那么太子便不该介入中间。风南岸,这事就由你来定夺吧。如果你说和白凤隐只是朋友之情,那白凤隐入宫做内官便合情合理;如果你们之间另有男女之情,那本宫便卖个人情,今日就代颖阳王做个主,为你们指婚好了。”
“哎?咦?母后?”太子怎么也没想到明皇后会说出这种话,登时讶然望去,“怎么能这样?他们有情早就凑成一对儿了,现在我说要白凤隐他才支支吾吾说这么一堆,摆明是故意捣乱的!”
明皇后脸色一沉:“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坐下!风南岸,你是众世子中皇上最明事理的一个,也是皇上最喜欢的一个。本宫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怎么做都有本宫保证,绝不会让旁人干预。”
消消气转头看向风南岸,明皇后目光刻意越过白凤隐。
白凤隐听着三人对话,越来越觉得事情变得复杂蹊跷,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某种筹码,再互相博弈的人之间被争来抢去。
不过……风南岸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带着微微期待,白凤隐看向身前那道略显沉默的背影。
少顷,风南岸动了一下,低低开口。
“是,我喜欢凤隐,早有打算娶她为妻。”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33章 他的未婚妻
白凤隐愣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风南岸一路护送至此竟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太子也被震惊,半张着嘴眨了半天眼,难以置信的表情里融入几许愤怒:“风南岸,你故意来拆台的吧?你少给我添堵!”
“太子已经不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了吗?”明皇后冷眼扫过,太子立刻委顿。冷哼一声,明皇后对风南岸挤出个笑容:“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本宫就成全你们这对儿鸳鸯。风南岸,婚事上你可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谢皇后娘娘恩典,微臣别无所求。”风南岸始终躬身,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白凤隐皱眉,忽而上前一步,与风南岸并肩而立:“他没意见,我有!”
“凤隐……”白凤箫上前想要阻拦,却被白凤隐一把甩开,后退一步险些摔倒。
白凤隐回头看上一眼,眸中一抹惊讶掠过。
明皇后没兴趣多管她们姐妹之间的矛盾,按左靖楼所说强行促成白凤隐和风南岸婚事后就想找借口离开。结果还不等她开口终结这一场闹剧,门口又出现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颖阳王世子与白凤隐的婚事,皇后娘娘还是取消为好。”
清冷嗓音,散漫语气,以及独特慵懒语调,让白凤隐不需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明皇后浑身一颤,陡然从座位上站起,凶狠目光袭向门口:“东宫重地,殒王怎敢擅自闯入?还有没有王法了!”
容定尘缓步负手走入殿中,泰然自若道:“碰巧而已。今早去面见皇上谈东宫翻修的事情,皇上让我来询问下太子意见,算不上擅闯吧?”
“你……”明皇后又气又恼,雍容全无。咬紧牙关忍住怒火,过了片刻明皇后才哼道:“罢了,既然殒王有事与太子相商,本宫就不多做停留了。不过颖阳王世子和白凤隐的婚事,本宫已经开口承诺,没有必要原因无需再改。”
容定尘信手掸去狐裘上一点雪花,漫不经心道:“很必要,无论如何都得改……不如皇后娘娘先听白凤隐把话说完。”
刚才明皇后打算一走了之,不给白凤隐拒绝的机会,现在身为王爷的容定尘当面开口要求,再含糊其辞躲闪就不合适了。
明皇后阴测测瞥了容定尘一眼,假意笑道:“怎么,白姑娘有话要说?随本宫到凤仪宫再说不迟,这里就留给殒王和太子谈论要事吧。”
说话间,明皇后向一旁的两个女官暗暗使个眼色,示意女官将白凤隐带出去。
女官会意,对视一眼点点头,一言不发上来就把白凤隐两只手臂分别抓住。白凤隐眼神一沉,正想将两个女官甩开,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两个女官吃痛惊呼,竟是一人脸上被容定尘赏了一耳光。
“再敢拿你们的脏手碰她,别怪本王不客气。”容定尘冷冷道。
那句话看似是在训斥两个女官,实际上却是说给一旁太子和明皇后听的。明皇后一凛,神情复杂万千,最终也只能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爷这是何必?为了一个普通百姓对女官出手,未免说不过去吧?”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白凤隐毫不费力猜到容定尘心思谋算,眼珠一转贴到他身边,梨涡浅笑,“王爷自然要保护我,毕竟,我是他的未婚妻子啊!”
第二卷 谋兮·倾君策 第134章 妇唱夫随
除了容定尘外,所有人都被白凤隐的话惊呆。
容定尘没有丝毫意外表情,极其自然地揽住白凤隐肩头,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臂弯里。浅浅勾起薄唇,容定尘从容淡笑:“抱歉,因为还没有正式拜会白老爷,所以我和凤隐的事一直没有对外公布,没想到竟让太子误会了。”
太子惊讶得无以复加,指了指白凤隐,又指了指容定尘,气得火冒三丈:“你、你们……才认识没多久,怎么可能啊?你们分明是在耍我!”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白凤隐故意挽住容定尘手掌,含情脉脉仰头看他,“我与王爷一见钟情,只是碍于门第之差始终有所顾虑。既然皇后通情达理、开明宽厚,连我和颖阳王世子门不当、户不对都不介意,想来也不会拆散我和王爷,是吧?”
通情达理、开明宽厚的高帽一戴,再加上之前已经忽略身份地位仓促撮合风南岸与白凤隐,此时明皇后再想以门当户对为借口拒绝显然行不通。
而事情的结果,正走向左靖楼告诉她的最坏情况。
明皇后眼神变得阴狠,却也只是一瞬。在后位之上安坐多年,她早学会如何迅速控制心情表情,如何遮掩自己的愤怒与狼狈不堪。
“殒王毕竟是封王,与皇上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又是皇上十分倚重的能臣。依本宫看,殒王与白姑娘的婚事不必操之过急,还是先向皇上请示一番更好。”强撑着僵硬表情后退转身,明皇后大袖一甩,毫不客气冷冷下令,“本宫有些不舒服,几位请回吧。川儿,送客!”
“微臣告退。”
容定尘和风南岸齐齐躬身,白凤隐随着容定尘一唱一和,颇有夫唱妇随的模样。唯有白凤箫显得有些无措,却没有人在意她分毫。
一起退出明政殿后,白凤隐松口气,陡然变得冷肃的目光看向风南岸:“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后连朋友都不打算做了吗?”
“我只是……”风南岸话说一半,蓦然发现自己一厢情愿的理由居然说不出口,只好叹口气委屈作罢。
“其中有些缘由,回去之后我详细告诉你。”容定尘算是给风南岸解了围,清淡视线掠过白凤箫脸颊,有那么短暂片刻停顿,“凤箫姑娘可以回去向白老爷汇报今天的事情了。凤隐要随本王回府,倘若白家有谁要见她,还请提前通告一声。”
白凤箫笑得有些生涩:“这……不太好吧?就算王爷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在王爷正式迎娶凤隐之前,她都应该住在家里……”
“住在白府,谁能保证她的安全?白老爷?还是凤箫姑娘你?”容定尘意味深长道。
白凤箫透露消息给风南岸已经让白凤隐十分不悦,见她还在从中阻拦,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白家容不下我,我也不愿留在白家,这些姐姐你都知道,何必强人所难?今日之事,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算计,日后我会查个清楚明白。在那之前,别再来烦我。”
白凤隐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全然不管身后白凤箫如何呼唤,风南岸如何沮丧黯然。
直到出了龙池宫她才愕然发觉,容定尘始终陪伴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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