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迷惘。微微蹙眉,容定尘沉下脸色:“夏班,把这疯女人带走。”
“啊……啊?”想到一身冰冷的卓然,夏班愣了一下。
然而环顾四周,并不见卓然身影,也没看见人任何人与白凤隐同行。
夏班松口气,仍有些犹豫要不要碰白凤隐,看着她被刻意遮挡的腹部,他怎么也没胆量下手。
白凤隐对夏班根本不予理会,一双锐利双眼紧紧盯住容定尘:“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认为我在无理取闹,甚至认为我是个疯子,我也知道你很少被谁说服。但我要说的对你并没有多大坏处,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日后得知真相不会后悔而已。”
庭院里一众宾客茫然不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喜庆气氛一扫而空。
傅温娘眸中掠过一丝怨恨,很快又变成较弱少女特有的委屈哭腔:“定尘哥哥,到底怎么回事?我、我是不是又得罪什么人了?”
容定尘眉头蹙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认真地与白凤隐对视片刻才缓缓开口。
“姑娘脑子若是有病,应该去找大夫,而不是来找我。”
“我的脑子没病,是你的脑子和心病了。”白凤隐挑唇浅笑,镇定中带着几分冰冷,“容定尘,好好回想过去四年的记忆,你确定那些记忆一点问题和纰漏都没有吗?萧季为什么会突然失踪?你身上的伤口是谁造成的?经过这么多年,为什么傅温娘的年纪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你能解释清楚,那我就承认我是疯子。”
容定尘对她态度不满,却发觉无言以对。
过去四年的记忆,的确有些模糊,当然,这可能如傅温娘所说,是受伤影响的。皇帝为什么会失踪,这个问题谁也给不出答案,质疑也没用。
若说傅温娘经过这么多年,容貌身材上竟然丝毫没有改变,还处在少女阶段……这点他的确觉得不可思议。
“定尘哥哥,你、你相信她的话?”见容定尘面带犹豫之色,傅温娘马上红了眼圈,可怜兮兮抱住他手臂,“我只是病了,长得有些慢而已,定尘哥哥不是知道吗?我从小就容易生病……而且这些年,我是和定尘哥哥一起走过来的,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四年中一些琐碎记忆的模糊,当然不能否定那些清楚的记忆。
容定尘微露愧色,勉强笑笑捏了捏傅温娘的脸蛋儿:“别多心,我总不至于宁可相信一个疯子的话,也不相信自己亲身经历的过去。”
傅温娘放下心,更加抱紧他手臂,刻意做出亲昵无间状。
更残忍的事情都看到了,白凤隐哪会为这种挑衅的小小举动方寸大乱?她是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而来,已经无路可退,更不会为了丁点委屈扭头放弃。
看着傅温娘完美伪装,白凤隐只有冷笑:“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能得到一时却得不到一世。傅温娘,你得意不了太久,我猜不管定尘究竟中了什么招法,必然不是永久而没有丝毫破绽的。否则你根本不需要处处模仿我。我说的可对?”
傅温娘脸色瞬息万变。
之前白凤隐来找容定尘,看见傅温娘衣着妆扮都在故意模仿她,这让她一度感到不解。在之后的苦思冥想中,她倒是嗅到了某些蛛丝马迹。
巫族没有篡改人记忆的法术或者禁术,想来是左靖楼从其他教派学到的。但法术规则大同小异,十分熟稔巫族法术的她完全可以做到触类旁通,并由此推测出,左靖楼篡改记忆的法术或许并不完善,也有可能是法术本身就没那么强大。
为了保证容定尘的记忆能够被虚假记忆严丝合缝覆盖,少不得要有些东西来混淆他的直觉。大概就是为了这个,左靖楼才会让傅温娘刻意模仿她的衣着。如此一来,即便容定尘隐约想起什么与白凤隐有关的记忆,那也会因为过于相像的身影误以为那就是傅温娘。
“我不再拥有曾经的荣耀与力量,但我还有脑子,还有你永远取代不了的,与定尘在一起的记忆。”白凤隐目光移向容定尘,变得柔和,平静,带着三分淡然,“所以,尽管让左靖楼的阴谋继续下去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想尽一起办法粉碎你们的企图。”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傅温娘生硬否认,脸上却多了几分慌乱。
容定尘和一群宾客听得云里雾里。宾客们越发觉得白凤隐就是个来搅局的疯子,容定尘却有些失神,似乎的确被她的话影响到。
稍作思索,容定尘摇了摇头赶走心里的动摇,眉头一蹙,不怒自威:“夏班,还等什么?送客。”
“不用你送,你好好照顾慕染就行了,有机会我再找她喝酒。”
该说的话说完,白凤隐潇洒转身,最后留给众人一个瘦削却挺直的背影,以及一句只对容定尘说的话。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放弃,为了你曾经许下的诺言,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28章 情难自抑
白凤隐突然而来,又飘然离去,留下喜庆热闹全被浇灭的婚礼,以及一群不知所措的人们。
“定尘哥哥……”傅温娘眼角挂着一大滴眼泪,楚楚可怜呼唤。
夏班挠挠头:“王爷,还是继续下去吧,总不能因为一个疯女人耽搁大喜嘛!”
容定尘仿佛没听见众人引论说话声,失神片刻,而后轻轻摇头似是在驱赶走满脑子糊涂。
清醒之后,他还是温柔地握紧傅温娘的手,叹口气道:“婚事自然不能耽搁。温娘,别哭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傅温娘喜形于色,连忙用力点点头,飞快擦干眼泪。
容定尘都这么说了,宾客们当然不会再生事端,也都跟着故意忽略刚才发生的事情,又一次端起酒杯言笑晏晏,祝贺一对儿新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等等。
那些祝福,那些欢笑,即便走出很远白凤隐依然能够听到。
她曾经很喜欢看凤落城的天,高远蔚蓝,一铺千里。可她现在抬起头,看到的只有烈日,只有仿佛纹丝不动的云,只有死气沉沉。
原来,一个人的离开,真的可以改变天地。
白凤隐自嘲一声苦笑,而后顺着大街小巷在熙攘人群或是僻静之地漫无目的穿行。
很快,意料之中的一群人悄无声息到来。
傅温娘使劲浑身解数迷惑容定尘,对她这个保留着所有记忆的人却是凶相毕露。如今她活着出现,还试图破坏傅温娘和容定尘之间构建起的虚假关系,傅温娘自然不会放任不管。所以她一早就知道,傅温娘一定会派人来杀她。
十几个禁军装扮的人以偏僻小巷为中心,迅速将白凤隐包围,手中各不相同的武器齐齐朝她挥舞过去,丝毫没有耐性可言。
白凤隐冷冷一笑。
禁军都是统一训练出来的,使用武器都是环首刀和长枪。这些握着不同武器且功法套路迥然不同的人,显然不是正八经的禁军,大概又是左靖楼从各种地方凑集的杀手之流。
“既然心甘情愿为左靖楼效力,杀了你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淡淡一句之后,白凤隐皓腕一转,凤隐剑从袖中滑落至掌内脱鞘而出,森冷光芒仿佛在等待饮血而归。
左靖楼利用各种手段豢养了一批死士、杀手,每一个都曾与栖颌交手试探,确保实力在白凤隐之上。原本他们的指责是保护左靖楼,但傅温娘冒充左靖楼名义,从他们之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十二人,就为了找机会伏击白凤隐,彻底铲除心头大患。
重生之后的白凤隐功夫并不算登峰造极,特别是在力量和内力上甚至不如夏班。因此傅温娘也好,这十二个杀手也好,都很有信心轻而易举杀掉白凤隐。
然而,他们忘记一件事情。
如今的白凤隐,已经不再是当初与栖颌交手占尽劣势那个白凤隐。
十二个杀手严密盯视下,白凤隐一脸淡然,似乎并不把众人放在眼中。及至最先一把三刃剑当头袭来,刀刃距离她头皮仅剩半寸距离时,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情况发生了。
白凤隐的身影,突然之间消失无踪!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十二个杀手摸不着头脑,呆呆地互相对望,眼中皆是紧张与茫然并存。他们所知的白凤隐的确轻功不错,但也不至于瞬间逃走连影子都看不到吧?真有这么强,那这场架还打个屁?
许久安静无声后,之前距离白凤隐最近的杀手迟疑开口:“我们……撤?”
“怎么撤?空手回去?你就不怕左大人把你扔进蛊池里?”另一杀手没好气道。
“没那么惨吧?这次是傅姑娘下的命令,又不是左大人。”
“不撤怎么办?在这里傻等?人都没影了,你能等到什么?”
主张撤退的杀手脾气极大,似乎在众人之间也属于比较高的地位。他根本不理会其他人意见,收起武器转身就走。
只是还不等他离开小巷,突然一道巨大力量砸在他脸上,又一抹寒光冷然横在颈间。
片刻前诡异消失的白凤隐,此时又神奇般出现,一手握成拳头刚刚收回,另一手握着凤隐剑将那杀手稳稳制住。
“看来你们都见过左靖楼。那劳烦问一下,哪位能告诉我,左靖楼现在在哪儿?”白凤隐眯起眼眸,唇边笑容美如昙花,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味道。
被挟持的杀手眼眸一紧,声音有些发颤:“左大人从不亲自出现,都是栖颌负责传话。就算你杀了我,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是吗?那留着你们就没什么用了。”白凤隐唇瓣挑得更高,手腕一动,凤隐剑哧地在杀手脖子上留下长长一道伤口。
噗。
在喷溅而出的漫天血雾里,白凤隐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向其他杀手。
喧闹离奇的一天终于落下夜幕,殒王府内欢声笑语也告一段落,只剩下残羹冷炙、满地狼藉,以及一边收拾一边抱怨的夏班。
红烛照映的新房内,却是连一声抱怨都没有。
白天的事情严重干扰了喜庆气氛,以至于之后容定尘就没有再笑过,话也好了很多。傅温娘千般小心努力纾解气氛,即便被宾客们以异样目光打量许久也没发出半句怨言,始终保持着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一面。
“难为你了,温娘。”新房里,容定尘勉强挤出一丝淡笑,手掌拂过傅温娘光滑面颊。
傅温娘摇摇头,羞涩道:“温娘不难过,只是看见定尘哥哥被那人当众刁难,无中生有大加指责,心里觉得不开心。那么多女子都喜欢定尘哥哥,定尘哥哥又这么出色,就算有谁因此疯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定尘哥哥只选择了我……谢谢你,夫君。”
那一声夫君又轻又柔,蜜意无限,男人们听了都要心酥一酥、魂荡一荡,恨不得把眼前娇小玲珑的新妻搂在怀里疼惜一番。
容定尘也明白,白天发生的事情对傅温娘打击最大、伤害最深,他该做的是好好安慰她、疼惜她,让他明白自己的一片真心。然而他说不清为什么,面对如此可人的妻子,他竟然没有半点欲念燃起的感觉。
他脑子里不停想到的、闪现的,都是那个静静看着他,眼里充满无声悲哀的女子。
白凤隐。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29章 绝地反击
傅温娘顺势倒在容定尘怀里,享受他胸膛温暖的同时,娇嫩手掌悉率摸索到他手臂下。
“该休息了,定……夫君。”娇羞呢喃一声,傅温娘纤纤玉指挑开衣带。
容定尘有那么一瞬失神,下意识将她的手握住。
傅温娘也是一愣。
这场景,与不久前那晚何其相似?她主动送上,他却委婉拒绝。
当初他说是不想伤害她,在成亲之前不肯有夫妻之实,希望她能保持处子之身。如今他们已经结为夫妻,行周公之礼是人之常情,再拒绝只怕不是伤不伤害能解释得了的了。
傅温娘仰起头,委屈地看着他:“定尘哥哥又要拒绝我吗?是嫌我不够好,不喜欢我,还是说定尘哥哥心里念着别人?”
“与你无关,我只是……”
容定尘还在犹豫的时候,傅温娘又一次主动贴近,双手环到他脖子后,踮起脚尖将一双温润唇瓣送上。
傅温娘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花朵的馥郁芳香,又像是许多种香料的复杂混合。那种香味沁人心肺,极具诱惑,就如同成熟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韵味儿,令人浮想联翩。
她的清纯,似乎与这味道很不协调。
眼看就要四唇相触,容定尘忽然将傅温娘推开,狼狈地倒退半步。
傅温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眼眶里渐渐有透明泪水涌动。
“改天吧,温娘。今天我实在没有心情。”容定尘刻意回避她悲伤眼神,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皇上那边还有些事情急着处理,今晚就在书房,可能不回来睡了。你早些休息,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
话罢,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改的殒王,竟然被刚刚娶进门的娇妻逼得落荒而逃。
接连两次试好被无情拒绝,傅温娘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眼睁睁看容定尘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一双秀拳死死紧握。
指甲刺破掌心,一大滴血珠低落。
那血珠并非常人该有的鲜红色,而是暗红,近乎黑色的暗红。
紧咬的嘴唇传来浓郁血腥味道,傅温娘站立许久才勉强平定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已经变得冰冷。
“丁一。”傅温娘低声唤道。
一道人影从外面闪进房内,恭恭敬敬单膝跪在傅温娘面前。
“派去杀白凤隐的那几个人呢?怎么还没有消息?别告诉我十二个重金雇佣的杀手,居然连一个怀孕的女人都对付不了!是不是非要左大人亲自出面?”
丁一颤了一下,小声道:“回姑娘的话,那十二个人……那十二个杀手都折损了……属下刚刚才派人把尸体收拾妥当,发现他们死状相同,都是利刃割在脖子上一击致命。栖颌大人说白凤隐功夫只是中上水准,如果这话属实,属下猜测,也许是有其他高手在保护白凤隐。”
傅温娘眉头一皱,自言自语:“卓然吗?还是其他的谁?明明都已经下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帝都,怎么会呢……”
丁一吞了口唾沫:“属下还要去收拾残局,姑娘可还有神要吩咐的?”
“没有了,滚吧!”傅温娘冷冷呵斥,而后目不斜视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容定尘面前放着书卷,脑子却不知在想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心里铭记着与傅温娘相处相恋的点点滴滴,可是面对她时总找不到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甚至还不如与那疯疯癫癫的女人见面来得剧烈。
他有种冲动,想要再见那个叫白凤隐的女子一面。
哪怕他清楚明白,那对傅温娘而言,是多么令人不齿的背叛。
“定尘哥哥。”傅温娘追到书房,一声娇怯呢喃,而后乖巧地站到容定尘身边,“定尘哥哥急着写给圣上的折子吗?温娘帮你研磨好不好?”
容定尘没说话算是默许,心虚地低着头胡乱翻看也不知什么名的书卷,而后提笔蘸墨在信笺上乱涂,他知道傅温娘不识字,根本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低着头的容定尘自然也看不到,傅温娘趁她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讲什么东西抖落在砚台里,一抹白色粉末随着乌黑新墨研开,融合。之后傅温娘又借拨弄灯芯的机会,将另一样粉末融进灯油之中,一样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容定尘便感到困倦疲惫,昏昏欲睡,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枕着手臂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傅温娘松口气,打开书房门吹了声唿哨,丁一又鬼魅般出现。
“夏班呢?”
“收拾完庭院后就回家了。”
傅温娘侧开身子,指了指沉睡的容定尘:“把他搬到卧房去。明天你再到宫中取些药回来,府上所剩不多,要趁早备好才行。”
丁一点头,利落地把容定尘背回卧房,平放在榻上。
傅温娘让丁一离去,关好房门,手脚利落地解开容定尘衣衫脱去。之后她也衣衫半解坐在榻边,看着容定尘沉睡容颜出神,临近天亮时方才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咬破指尖,将一抹血迹涂抹在被褥上。
血这种东西,总能引发无限遐想。
譬如次日一早容定尘看到那抹血迹后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