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敢对他们用魅术,我可要翻脸了。”
“姐姐真是冷情呢!当年你不也经常蛊虫戏弄我吗?怎么如今有了野男人,便是连这点儿姐妹情谊都不肯存留了呢?”
“出来。”白凤隐沉下脸。
凤鸾不答,只有一阵疯狂过一阵的笑声传来。
白凤隐深吸口气,眸光一紧,视线望向圣殿左侧一片草地。呼啦,她猛然抬起手臂,凤隐剑指向空无一人的地面。
“……哎呀,姐姐好厉害,过去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立刻就找到我的位置。”
一阵尖锐笑声后,诡异场面在夏班等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出现,白凤隐紧盯的那片草地上,透明无形的空气居然出现一片肉眼可见的涟漪,如同水面一般颤动。随着那片涟漪越来越密集,颤动频率越来越高,一抹身影凭空出现,又最初的几近透明,变为活生生的女人。
那女人变得清晰之后,风南岸等人眼中都露出几分提防惊诧之色,唯有容定尘奇怪地咦了一声。
抛开其他地方不论,那女人的容貌,与他儿时时常伏在冥河岸边朝下张望时看到的凤隐有着九成相似,只是更苍老几分。
不用猜也知道,她就是白凤隐前世的亲生姐妹,凤鸾。
不过虽说相貌酷似,凤鸾却与凤隐的外表截然不同,那一头拖曳在地上不曾束起的白色长发,那张白到毫无血色却有着一双血红唇瓣的脸孔,还有那双没有瞳仁只剩下眼白的双眸……
凤鸾所呈现出的气息,更接近于死亡与黑暗。
看到终于现身的凤鸾,白凤隐也是一愣:“凤鸾,你的眼睛……”
“瞎了。很多年前就已经再看不见东西。”凤鸾无所谓道,“姐姐不是也明白吗?禁术是需要代价的,想得到凡人不可企及的力量,总要付出些代价换取才行。”
“你跟谁学的禁术?这毒瘴障眼法,你也不该知道才对,这是只有选命圣女才能知晓的秘术之一。”
白凤隐脑子里的困惑不解,已经压过她的提防小心。
自称上古神族后裔的巫族,族内有着十分严格的地位划分,不同地位身份所能接触到的巫族秘密是大不相同的。普通族人之上有族长,族长之上有五姓贵族既五位长老,唯一比五姓贵族地位更高的,就是从五家之中选命而出的巫族圣女。
巫族圣女是天定的宿命,从来只在五姓贵族中诞生,有且每代只有一位。巫族圣女生来就认得巫族上古文字,看得懂那些古老晦涩的古卷,也只有圣女身份的人才能接触到最为神秘的禁术。
凤隐,就是历代圣女之一。
圣女的使命要经过一代一代的传承,老迈的圣女要把所知所学传授给新一代圣女,而后便不再是圣女的身份,从此之后将由新的巫族圣女指引巫族、庇护族人。
换言之,如果没有前代圣女的主动授权,那么就不可能有新一代圣女。
前一世凤隐随容萧夙私奔,在此之前并没有把权力转移给任何人。
那么,凤鸾是怎么成为圣女的?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07章 关联
二十八年前,还是巫族圣女的白凤隐,与当时不过是不受宠的皇子容萧夙相爱,在容萧夙几番怂恿之下,逃离巫族随他私奔。
在她离开之前,只有两个人知道她将要做出的疯狂举动。
一个是从小就在伺候她的侍女冰梦,另一个,就是与她容貌酷似却有着截然不同性格的亲生妹妹,凤鸾。
在更早的时候,同时出生的两姐妹中,凤隐被认定是新一代的圣女人选,并在四岁的时候正式成为圣女接受教导,以及整个巫族族人的顶礼膜拜。生于同样血脉之下的凤鸾却因沉默寡言的性格,几乎成为没有人在意的微小存在。
在巫族,一个可怕又残忍的事实时,巫族圣女的生母必然会在诞下圣女人选后立刻死去,凤隐和凤鸾的母亲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在于,她们的父亲是个重情又脆弱的人,眼看着爱妻死去的他最终没有选择坚强地活下去照料两个女儿,而是选择了服毒自尽于爱妻坟墓旁。
所以,凤隐和凤鸾自小就是孤儿,相依为命但命运有着天壤之别的姐妹。
在白凤隐的记忆里,凤鸾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畏首畏尾,因为凤鸾总会担心,自己万一做错了事情、说错一个字,就会给无上尊贵的姐姐抹黑。那样的凤鸾,是凤隐最疼爱的妹妹,也是最无可奈何的亲人。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
凤鸾被族里男孩子欺负了,她去出头教训,结果被长老们呵斥说不顾身份,连凤鸾也说不要她再帮忙,会觉得丢人。
因此她深爱着这个与自己一乃同胞的姐妹,却无法为她做些什么,只能在心里为她担忧,给她牵挂。
凤鸾亦然。
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儿,唯一的依靠便是地位身份尊贵无比的姐姐,然而姐姐又是不能随便放下身份陪她过普通人日子的圣女……所以凤鸾很懂事地退避三舍,既不去打扰她,也不去给她增添麻烦,只会在属于自己的阴暗冰冷角落,偷偷看着姐姐一天一天长大,一年一年更具力量与威信,然后悄悄为自己有这样风华无双的姐姐赶感到自豪。
如果事情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那么她们的人生将会一如既往,相依为命,寂寞枯燥,却也算是微末幸福。
一切的变数就出在那个突然闯入凤隐生命中的男人,容萧夙身上。
当凤隐对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感到无聊透顶时,她在河畔遇上了人生中见到第一个外族人。那个温和笑着的男人,那个把手伸给她,扶着她骑上骏马,感受风驰电掣畅爽感觉的男人。
她“爱”上容萧夙,是必然且唯一的结果。
容萧夙鼓动她离开巫族,随他一起到外面走遍天下的时候,凤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答应。回到圣殿中收拾东西时便把这个自认为美好的消息告诉了冰梦,以及碰巧前来为她送水果的妹妹凤鸾。
冰梦唯唯诺诺早已习惯,虽然有些伤心于不能在伺候对她很好的圣女大人,却还是真正地祝福凤隐能够得到幸福。
而凤鸾,在得知凤隐想要抛下身份与责任,和一个男人私奔时,她彻底崩溃了。
往事的沉重一幕幕浮现脑海,凤鸾垂下眉眼,眉心里那抹沉郁与恨意,越是积淀就越浓重。
“姐姐,当年我苦苦哀求你不要走,你还是无情地撇下我离开了,临走时你还打了我一耳光……就是在那一刻我明白过来,你根本就不爱我。”
一抹蓝色幽光泛在凤鸾之间,看得白凤隐眉头微皱:“过去的事情,你只记得这些不好的吗?”
“好的当然也记得。譬如十二岁那年,我说错话被紫长老打骂,你推开紫长老把我抱在怀里,认真对我说,你会保护我一辈子。我还记得你说过,你要给我寻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君,让我一辈子都幸福。”
凤鸾的语气变得和缓,充满对往事的追忆留恋。那些话对白凤隐来说也是一种沉甸甸的刺痛,以至于她不得不轻咬嘴唇,避免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
沉睡冥河那二十年,她不止一次想过,倘若当初没有背叛巫族,是不是就不会背负族人的憎恨,以及妹妹的责怨呢?
她不后悔,只是心疼。
心疼这世间自己唯一的亲人,在分别时哭得断肠,对她说出那样刻薄狠毒的诅咒。
“凤隐……姐姐,我说过,你若抛下我,便会永世不得幸福,必定遭遇最爱之人背叛、生不如死。这些,你可记得?”
凤鸾收起软弱,又恢复刺耳的咯咯笑声。
容定尘轻叹口气:“你妹妹……真是个疯子。”
话音虽小,却还是被凤鸾听见。凤鸾发出一阵刺耳冷笑:“疯子?到底谁是疯子?我是疯子,那她是什么?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担负的一族重任,连自己的妹妹都能舍弃和男人私奔……她不是疯子,她是婊子!”
白凤隐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温柔可人的妹妹口中居然会蹦出如此难听的词语。
那样的形容,简直是世间最恶毒的。
容定尘眉梢一冷,手中长剑忽然垂地,挑起一块小石子嗖地飞向凤鸾,再怎么生气,他终归还有理智,不会做出重伤凤鸾的举动,毕竟凤鸾是白凤隐的妹妹。
小石子飞袭速度极快,力道也不小,然而让人惊恐的是,那小石子根本没能对凤鸾造成半点伤害。
不是因为她躲开又或硬抗下来,而是因为……
石子根本打不到她,直接从她的身影上穿透过去!
夏班和窦天斌脸色一白,倒吸口凉气,难兄难弟似的两个人下意识紧紧靠在一起。
白凤隐看着波动的空气,若有所思:“凤鸾,你是不是与左靖楼有过接触?你说的禁术,都是他教你的吧?”
终于,凤鸾的脸色微变。
凤鸾的表情变化相当于默认了白凤隐的猜测,白凤隐不由失望。
一年前她攻入紫泰殿与左靖楼对峙却被他逃走,正是因为同样的诡异景况。当时左靖楼也如此时的凤鸾一般,以虚幻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能说话能动作,栩栩如生,却终归是个不存在的幻影。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08章 约定
容定尘握紧长剑:“这么说来,这一切又是左靖楼的阴谋?”
“贼心不死,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白凤隐幽幽叹息,看着凤鸾的眼神多了几分失望,“凤鸾,你变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与那样无情残暴的人为伍。”
凤鸾笑得更冷:“我变了,不都是因为你这个更加无情的姐姐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你做的那些恶心事,需要我一件一件提醒你吗?”
“不需要你提醒,我记得很清楚。”白凤隐冷然回答。
在她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圣殿随容萧夙私奔时,凤鸾是阻拦过她的。
就这么一个亲人,又是自己唯一的靠山,凤鸾当然不希望凤隐如此离开。所以她平生第一次违逆姐姐的命令,哭着拦到她面前,死死堵住圣殿大门。
起初凤隐还好言哄劝,她并不理会,说什么也不肯让凤隐离去。后来凤隐愈发急躁,气到极点忍不住打了她一耳光。
那一耳光,把凤鸾的心打得粉碎。
在凤鸾的记忆里,姐姐就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过痛苦,痛苦到让她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遍,当做敦促自己变强的动力。
“姐姐,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都没有想过我?你一定很惊讶吧,为什么没有你的传授,我却能成为巫族圣女呢?如果你想知道答案,那就来找我,我等着你。”
凤鸾的幻象留给白凤隐一个带着诱惑的恬美笑容,而后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人、人呢?”夏班惊讶得合不拢嘴。
“人还在原地,只是我们一直没有接触到她而已,我是说真正的她。”
白凤隐走到几步之外,从地上摘取一株深绿色的草枝,在掌心揉碎之后让几人伸出舌头,在每人舌尖上各点一下。
那草汁味道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腥味,窦天斌差点吐出来,被白凤隐冰冷目光一瞥才勉强忍住。
“什么东西?”不问缘由“喝”下草汁后,容定尘才淡淡发问。
“用来测探你们对毒瘴接受能力。”白凤隐伸手一弹他唇瓣,容定尘十分配合地张开嘴,伸出舌头。
刚才涂抹过草汁的地方已经没有颜色。
“没问题了,那毒瘴对你应该不起作用。”白凤隐又依次探查风南岸、夏班和窦天斌的舌头,结果除了窦天斌之外,风南岸和夏班的舌头点过草汁的地方都变成了青紫色,十分吓人。
白凤隐摇头:“你们两个对毒瘴太过敏感,即便毒瘴稀薄也会产生幻觉,还是别进去了。圣殿里面毒物重重,我没有多余精力分出来给你们随时随地解除魅术。”
风南岸和夏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你们呢?”
“定尘内力深厚,魅术对他影响不大。窦公子对能够制造幻觉的毒瘴又有天生的抵抗力,跟我们进去也没多大问题。”白凤隐深深看了窦天斌一眼,“只看窦公子愿不愿意随我们进去了,事先说好,圣殿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门道,即便没有毒瘴也很危险。”
容定尘稍作犹豫:“还是让他在外面一起等着好了。”
“不,我要进去。”意外地,窦天斌十分执着,“来时我答应过慕染,尽可能帮白老板的忙,总不能因为可能有危险就望而却步。真这么做了,回去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慕染?”
白凤隐沉下眉头:“你想好了,这可是关乎性命的事情,比脸面更重要。”
“关乎就关乎呗,反正我活着跟死了也没两样。”窦天斌心不在焉道。
夏班和风南岸皆是眼神一黯。
自从卓然失踪后,窦天斌六神无主,仿佛丢了三魂七魄。说难听些,当真是生死无异了。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们进去吧,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胜算。”白凤隐从夏班腰间解下佩刀交给窦天斌,认真道,“首要任务是保护好你自己。你答应过慕染要帮我,而我答应过慕染,要让你平平安安活着回去,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兄弟,懂吗?”
窦天斌苦笑,似懂非懂点点头。
风南岸和夏班不能进入圣殿,眼看三人朝那边走去,自然心急如焚。然而危机四伏的巫族圣殿前,他们哪里敢随便乱动?白凤隐的命令,那可都是生死一线之间的要求。
在白凤隐、风南岸和窦天斌走到圣殿大门前时,大门诡异地自动向内打开,里面黑黝黝一片。
三人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进那片黑暗之中。
而后,圣殿大门无声关闭,又恢复到之前沉寂模样。
“你说,王爷他们会不会有事啊?王妃的情况很不好呢……”夏班呢喃自语。
风南岸带着几分沮丧自责:“若是我能进去就好了。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至少能在凤隐有危险时替她挡上一挡。这一路走来,感觉我就是个拖累,是个废人。”
“丞相大人又妄自菲薄了。”夏班正色道,“以前我家王爷就总说,颖阳王世子是个人才,偏偏喜欢韬光养晦、大材不用,还总喜欢唠唠叨叨说自己没用,像个娘……姑娘一样。”
风南岸一愣,旋即苦笑:“你们王爷本来是想骂我吧?你就不用替他遮掩了,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呢?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他竟会对我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所以才说丞相大人妄自菲薄啊!您看,您当了左丞相之后,不是帮着圣上把风越国治理得很好吗?百姓们也都很喜欢大人您啊!”
那些赞美,那些称颂,包括夏班的评价,风南岸都只是一笑置之。
他从没想过要为风越国做些什么。
似乎从他明白什么叫心动开始,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保护白凤隐,不惜一切。
没有谁,比他爱上白凤隐更早。
“夏班,这次回去之后,找上你们王爷、王妃还有圣上,我们好好喝一杯吧。”
从不喝酒的风南岸忽然提议,让夏班又一阵错愕茫然。
风南岸却只是望着紧闭的圣殿大门浅笑,温润如玉。
“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明白,有些人是无论你如何努力都不能取代的。是时候了结这份相思之苦了。”
一句我爱你,一句从今放弃,之后再诚挚祝福。
如此,他就可以从这场绵绵无期的单相思中抽身而退了。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09章 鳗妖奴
进入圣殿之后,白凤隐更加小心。
她当了十多年的巫族圣女,对巫族长老在圣殿动的手脚再了解不过。这里既有能够迅速之命的蛊物,也有精巧到不亚于墓穴的机关,还有往往最能发挥效力击败敌人的魅术。
说起来,她对魅术并不擅长,即便抵抗能力稍强于其他人,却也有受其迷惑的危险。
而凤鸾,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展现出极强的魅术天赋,只是从不外露而已。
圣殿之内一片漆黑,有种空气长时间不流动的沉闷味道,更强烈的则是十分浓郁且刺鼻的熏香香味。
白凤隐在殿门关闭后始终走在最前面,耳听六路,停步在大概是圣殿中央的位置。
“别再往前走了。前面很危险。”
容定尘和窦天斌十分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