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有件事想问你。当年苍氏一族的长老是沧溟伯伯,那么在他之后的长老就是你喽?你们苍氏一族里,是不是有个逃到族外的男子?”
苍溪眉梢一扬,花白眉毛跟着高高抬起:“你想跟我说左靖楼的事?”
“你知道左靖楼?”
“当然知道。”苍溪闷哼一声,“当年他们一家遭遇不幸,年纪尚小的左靖楼托人捎信儿想我求助。我不计前嫌,好心让人去照顾左靖楼和左栖颌那两个小崽子。不料左靖楼那小子居然杀了我派去的人炼蛊,还回来偷走我族蛊物秘谱……哼,若是让我逮到他,非要让他知道知道巫族规矩的厉害!”
左靖楼的所作所为不仅仅危害到巫族某个人,而是差点让整个中州天翻地覆。容定尘有种冲动想要嘲讽苍溪几句,不过碍着白凤隐的面子,最终没有开口。
“左靖楼的事情以后再谈吧,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他是整个中州的灾难,无论如何我要除掉他。”白凤隐走到桌边空着的石凳前,满不在乎坐下,“这次我回来是想讨要一样东西。那东西对巫族、对你们来说并没有太重要作用。”
碧氏一族长老是个女子,一头银白头发,容貌却很年轻,听了白凤隐的话不屑嗤笑:“凤隐丫头,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该给你要的东西?就算是巫族最没用的一草一木,旁人来要我们可能会给,你来要……呵,难道你不觉得,你欠巫族的太多,根本就没有再要任何东西的资格吗?”
“我已经让甲爷爷跟你们说过,当年的事情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眼瞎我需要雁荡草,而且很急,如果不想我在族中大闹的话,那就把雁荡草交给我。”
白凤隐的语气陡然变得冷肃,甚至带着几分威胁意味。
四位长老更加不满,川族长老直接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睛:“丫头,事情别做得太过分!难不成你还想造反灭了我族?”
白凤隐垂下眉眼,唇边一抹冰冷浅笑,危险而决绝。
“有何不可?”
听了她的话,不止四位巫族长老,就连容定尘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她这是疯了么?
当然,白凤隐不可能疯,她只是有自己的想法而已。
“巫族避世隐居多年,一直因循着祖上定下的规矩不与外界往来。可是这些年我们得到了什么?安宁吗?平静吗?”白凤隐缓缓起身,高举手臂,指着祭堂顶棚,表情愤怒,“你们去问问那些族人,他们自由吗?他们幸福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只能被囚禁在这冷冷清清的山上,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就连嫁给谁、怎么死去都要由别人决定,这样禁锢的一族延续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声声质问让四个长老瞠目结舌,茫然不已。
岂止是他们呢?就连容定尘也没想到,白凤隐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竟然如此深刻疼痛,且是从没有向他诉说过的心事。
他愈发想知道,她在巫族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她如此厌恨这一族。
少顷安静之后,白凤隐长长舒口气,脸色恢复正常:“或许我说的你们难以理解,不过这样就够了。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并不在乎巫族是不是会灭亡,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能救一个人就救一个。”
一个不在乎巫族是否能够延续下去的人,自然不会在意造反,反抗,送一族到末日。
四位长老变得沉默,互相对视一番。
终于,紫族长老叹了口气,代表其他三人做出回应:“凤隐丫头,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怀恨,否则当年也不会与那男人私奔。不过你也该明白,我们五姓贵族的使命就是让巫族在世上延续,我们并不是你,做不到背弃使命担负罪责。今天你回来,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我们也不想为难你。这样吧,我们告诉你那东西在哪里,能不能拿到,那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白凤隐不解:“这话什么意思?雁荡草不就在圣殿药园吗?圣殿药园一直由苍族掌管,只要苍溪一句话我就可以拿到。”
苍溪不情不愿冷哼:“那是以前!你也不想想,自打你走了之后,巫族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如今圣殿药园已经不归我们苍氏掌管,就连蛊池也一样。对了,还有圣殿,现在的我们如果没有圣女的允许,连进入圣殿的资格都没有。”
“圣女……圣女为天命所选,我走之后,还有谁有资格担当圣女?”白凤隐视线瞥向空荡荡的石凳,半信半疑,“你们该不是想告诉我……”
紫族长老疲惫叹息,沉沉一点头。
“如今的巫族圣女仍然出自你们凤家。就是你的妹妹,凤鸾。”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389章 感情罅隙
“果然是她……凤鸾……”
白凤隐低喃一声,身子微微晃动,脸色十分难看。
容定尘不动声色靠近她背后,伸手支撑柱她微微战栗的身子,掌心暖流丝丝沁入。
在他无声提醒之下,白凤隐很快从震惊与痛苦中清醒过来,深吸口气平定心神,朝四位长老略一点头:“明白了,我去找她就是。凤鸾她……在圣殿吗?”
“自从凤鸾成为圣女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圣殿,从没有出来过。”川族长老悠悠道,“不过她所在的圣殿,并不是当初你居住那个,她说那里有你留下的味道,她嗅着恶心,早就搬到其他地方了。”
紫族长老又道:“圣殿搬到了腾凰山,要找圣女你就去那里吧,别再来这里惹是生非!”
“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几位长老的驱逐态度十分强硬,白凤隐也没有和他们计较的打算,轻轻推了下容定尘,二人顺着密道返回地面村落。在甲老头的安抚下,巫族族人已经散去,甲老头沉着脸在前面带路,送白凤隐和容定尘离开巫族村落。
到半山腰时,白凤隐忍不住开口:“甲爷爷,回去吧,别送了。山路难行,你的腿脚一直不好,小心摔倒。”
甲老头看着她关切眼神微微愣怔,许久才深吸口气沉沉吐出,揉了揉微微泛红的眼圈。
“你这孩子,真是……唉,作孽呀!”
白凤隐向容定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避一下。容定尘稍作犹豫,而后才点点头,独自往前走去。
“甲爷爷,当年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相信容萧夙的蛊惑。不过我并不后悔离开巫族,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在眼看自己长大的老者面前,白凤隐罕见地流露出小女孩儿才有的乖巧神情,然而那乖巧之中,仍掩藏不住她的倔强执拗。
回头看看容定尘离开方向,白凤隐勾起甜蜜笑容:“离开巫族后,我遭遇很多不幸,但也因此找到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他让我明白,真正的活着是怎样一种感觉,也是他教会我,活着不单单是为了复仇。能和他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甲老头擦擦眼睛,声音多了几分哽咽,不似之前那气愤:“看得出,那小郎君很关心你。丫头,别怪甲爷爷狠心,实在是你做的那些事情太伤族人的心,你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回到巫族了。你若认定那小郎君是个好人,就一心一意跟着他好好过日子,也不枉……也不枉爷爷惦记你这么多年……你蓝图婆婆临死前还念叨你呢,一个劲儿问我,凤隐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说着说着,甲老头竟发出呜呜哭声。
白凤隐眼睛有些酸涩,忽然抱住佝偻着腰身的甲老头。
“甲爷爷,我会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请你原谅我,我只是想把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在冷清的圣殿里枯萎到死……”
“知道,知道。行了,快走吧,这地方外人呆不久。”甲老头拍了拍白凤隐后背,勉强挤出笑容,“丫头,飞出去了,就别再回头。外边儿才是你该去的天地。还有,你要去找圣女的话,记得多带些帮手,那边苍长老布下了沉梅阵。”
白凤隐用力点点头,最后拥抱一下慈祥的老者,之后转身快步追逐容定尘而去。
赶上容定尘时,白凤隐的眼圈还有些泛红。容定尘看她一眼,什么都没有问,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沉默得有些异常。
“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躲在树后偷听呢。”白凤隐紧跟他脚步。
“你不想让我听的,我不会偷偷去打探。”容定尘淡道。
“也不是不想让你听,只是……反正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有些事情我还没准备好提起,毕竟那些记忆牵连的不好东西太多。”
“凤隐。”容定尘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看着白凤隐,语气平静,“我说了,你不愿告诉我的,我不会问。既然你决定瞒着我,那就没必要跟我解释。”
觉察出他平静言语后的不满,白凤隐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不由露出困惑神情:“怎么,你觉得我是在瞒你?”
容定尘也索性摊牌:“不然呢?从不告诉我,又不希望我问,这不是隐瞒是什么?”
“我说了啊,我不是想隐瞒,只是我还没做好和别人分享那些记忆的准备。甚至我自己都不想再回忆那些……你非要逼着我去回忆让我很痛苦的过往吗?知道这些,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
急切,焦躁,不安。
容定尘的反常态度让白凤隐也十分烦躁,语气自然好不起来。
看着她恼火表情,容定尘的眼神渐渐化为失望。
“这件事就过去吧,再怎么讨论也不会有结果……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换做是其他女人,她们有任何过去我都不会关心,之所以这么在意,是因为我在乎你。可惜……你只会用自私来揣测别人的好意。”
话音落地,容定尘转身往前走去,步履匆匆,头也不回。
他的背影颀长萧索,钻进茂密树林里变得隐约,就好像要消失了一般。
白凤隐愣愣站在原地,总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很疼,软软的那种疼法,空落落的难受。
原来,在容定尘心里的她,是个自私的女人。
自嘲笑容慢慢爬上白凤隐唇角,她轻笑一声,凉薄细碎。
他习惯牵着她的手,习惯走在她身旁,习惯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她习惯手掌被他紧攥,习惯身边有做避风港湾,习惯时时刻刻抬起头都能与他那双美丽的凤眸对视。
然而这么多习惯,似乎开始改变了。
直至他们从新回到平坦驿路,到他们一路沉默着返回帝都,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他都没有再牵起她的手,任她早就习惯有人紧握的手掌空荡荡垂在冷风里。
就好像他们的挚爱相守,已经走到尽头。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390章 腾凰山小队
容定尘和白凤隐快速地去而复返,让容萧寂等人都非常惊讶。
白凤隐说明在巫族的遭遇,告知众人还须去往腾凰山一趟才能取得解药,但是需要有几个人与她同行……按照甲老头所说,腾凰山上布下了沉梅阵。
沉梅阵不是巫族的东西,只是喜欢研究奇门遁甲的苍家自己从外面学来的。这阵法有五处阵眼,需要五个人协同合力方能破除。
也就是说,除了容定尘之外,白凤隐还需找到另外三个帮手。
在这件事上,众人稍感为难。
如此凶险和重要的旅程,自然需要十分可靠的人同去才行。然而容萧寂这皇帝不能动,沈珏还要照顾鬼帝一堂诸多琐事,林慕染身怀六甲离不开夏班照料,云疏醉又因蛊毒躺在榻上动弹不能,风南岸这个不会功夫的世家子弟也处于危险状态……
能陪伴她去寻找解药的,除了容定尘还能有谁呢?
“你先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我们来讨论。”容萧寂看出白凤隐脸色不佳,温柔地拍了拍她头顶,笑容灿烂和煦,“你可是最重要的人啊,累坏就糟糕了呢!”
白凤隐的确很累,心累。
朝容萧寂笑了笑,白凤隐接受了他的建议,拖着疲惫身躯回房休息……这一路她与容定尘几乎可以说是处于不交流的状态,前所未有的情况让她寝食难安,精神上已经濒临塌陷危险。
容定尘看看她独自离开的萧索背影,又看看众人望向他的询问目光,淡淡摇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白凤隐和容定尘一前一后相继离开,相距不过十几步远,确实谁都没有和谁接触,就好像两个人不过是恰好走在了同一条路上的陌生人。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夏班茫然挠头。
容萧寂眼眸微眯,若有所思:“不知道究竟是谁惹恼了谁,反正这次小侄子是铁了心要晾着凤隐呢……呀呀呀,这样说来,我是不是有机会见缝插针了?”
“皇上,一国之君抢别人的妻子,会被诟病的。”
风南岸苦笑打散容萧寂半开玩笑半是真心的想法,忽然感觉眼前一暗,竟是白凤隐又返了回来。
白凤隐停步到他面前,一句话也不说,两只眼睛泛红,紧咬下唇看着他,仿佛受了极大委屈。
“凤隐?你怎么了?”风南岸看得心疼,开口问道。
白凤隐没有回答,倒是夏班碰了他一下,眼神古怪担忧:“丞相大人,你……你在跟谁说话啊?”
风南岸一愣,再回过头,哪里还有白凤隐的身影?
神深吸口气,风南岸用力揉了揉眼睛,表情有些尴尬……他最近开始出现各种幻觉,清晰到根本分不清出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而他的脑子也越来越不清醒,很多看起来就很荒唐的幻觉,他却总会认为那是真的。
就像白凤隐所说,他的幻觉越来越重,十分糟糕。
“呐,你也去休息好了。”容萧寂看着风南岸。
风南岸想了想,眸中掠过一丝坚定颜色:“腾凰山……我和凤隐他们一起去。”
“你?你这状况,能行吗?”林二不禁担忧道。
“不管行不行,至少我是凤隐能够信赖的人。而且事关疏醉的生死,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兄弟,我总不能坐视不管。”风南岸认真道。
“倒也是啊……现在缺少的就是凤隐能够信任的人,毕竟是很危险的旅途。”
林二看看忧心忡忡的夏班等人,又看看自己日益隆起的腹部,几经思索,忽然悄悄拉了拉夏班衣袖。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儿子又淘气了?”夏班连忙转身,把自家媳妇当成宝贝一样嘘寒问暖。
林二摇头,支支吾吾道:“夏班,你……你也陪我姐和王爷一起去好不好?我不用你照顾,白婆婆就能照顾好我。再说了,我姐他们去腾凰山怪危险的,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陪他们一起,我会很担心很担心,还不如让你一起去图个安生呢。”
夏班眨眨眼,仍旧放心不下:“那你自己在家……我也会担心啊!”
“怎么会让她自己在家呢?”容萧寂伸个懒腰,眯起狐狸似的桃花眼,“呐,林姑娘,你暂时搬进宫里住吧,这里有宫女又有很多仆人,太医也是从早到晚随侍候命,条件要好得多。”
不等林慕染答应,夏班已经抢先回答:“那就多谢皇上了!只要慕染平安无事,我就能放心地去帮王爷和王妃他们!”
容萧寂嫌弃摆手:“快去快去,还不追上去?你们呀,就是罗里啰嗦的废话太多。”
夏班最后看一眼林慕染,恋恋不舍朝她点了下头,而后转身就去追容定尘。
容萧寂面向风南岸:“你一个,再加上下夏班,这样算起来还是缺一个人。”
“嗯。凤隐接触的人不算多,能得到她信任的更少。”风南岸愁眉苦脸,“另一个人要到哪里去找才好?沈大侠不再帝都,九幽的人又都距离太远指望不上……”
“那个,我倒是有个人选提供。”林二挠头插嘴,“你们说,让天斌一起去行吗?他会一点点的拳脚功夫,保护自己应该够用了。而且他最近一年都无精打采的,我想让他趁这机会到外面走走,分分心,免得他一天到晚为卓公公的事情难过。”
容萧寂稍作沉吟,而后猛地一捶掌心:“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吧!明天一早,夏班,你,还有那个卖茶的小公子,就由你们三个陪凤隐和小侄子去闯山抢解药!”
风南岸看着精神焕发的容萧寂,除了苦笑也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