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温柔待你了。”
左靖楼举头投足都透着书生的纤弱之感，可他的话，纵是语气阴柔平缓，仍给人以十分可怕的威胁感受。
比起容定尘的魄力，鬼帝无声无息的强悍，这种隐藏在精美外表下的阴鸷更加危险，就如同花纹美丽却会吐出毒信的蛇，随时随地能致人死地。
难怪，白家父子会如此忌惮他。
白凤隐不徐不缓，泰然自若：“左大人这么自以为是的底气是什么？这么近的距离，我要一刀捅死你毫不费力，如此嚣张真的好吗？”
“你那些能耐早有人告诉过我。我不知道你在忘归湖时受了什么刺激，也不知道你的功夫事一直掩藏着不曾显露，还是有什么湖中恶鬼钻进了你脑子才让你变成这样。不过想要杀我，你还真做不到。”
左靖楼长袖一挥，指了指那四个沉默无声的随从。四人面无表情，却仿佛心意相通一般，齐刷刷将手放在腰间，四道寒光掠过白凤隐视线。
不由地，白凤隐暗暗叹息。
左靖楼说的没错，想要轻易取他首级很容易，但若是她贸然出手，很可能要把自己这条小命搭进去……她看得清楚，那四个人腰间别着的不是什么刀兵暗器，而是四个银丝线编制的小笼。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银丝小笼有什么用，她却再清楚不过，而且很了解其威力。
那是巫族用来存放蛊虫用的“蛊牢”。
蛊虫与其他昆虫不同，越是小的蛊虫越厉害，而那四人腰间的蛊牢仅有鸟蛋大小，里面装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蛊虫。正因为她出生巫族，所以很清楚小小蛊虫有多可怕，那绝不是外功强、内功厚的武林高手就能躲开的，即便是她，在失去巫族血统后一样无力抵挡。
无外乎左靖楼如此自信，手握四只蛊虫，足以胜过一队百人的护卫了。
问题在于，他一个异族人，怎么会对巫族的蛊如此了如指掌？
见白凤隐露出惊讶之色，左靖楼又一挥手，那四人将蛊牢收起，用衣角整个盖住，又像木头一样直愣愣站在那里。
“懂了么？所以别耍什么心眼儿，这帝都之内，没有人能对我的要求说个不字。”
左靖楼一抹浅笑美得惊人，连皎洁月辉都相形见绌，而当他如羊脂白玉的指尖划过白凤隐脸颊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让白凤隐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他的手，就像死人一样冰冷……
“记住，下月月圆之夜，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洁白如雪的身影翩然离去，走出十几步远，左靖楼又停下脚步，幽幽丢下另一句话。
“别指望殒王救你，他，不过是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废物。”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47章 沈珏出事了
直至左靖楼背影彻底消失，白凤隐再没有任何言语。
她只知道一件事。
那些日日夜夜盯着她的人里，绝对有左靖楼手下，否则他不会特地提起容定尘。但他找上她的目的还是不明，只能确定不是为了杀她。
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商家庶女，究竟是怎么跟左靖楼扯上关系的？
带着满脑子谜团，白凤隐漫无目的在夜深人静的庆云坊闲逛，从茫然中醒来时，双脚正停在一家店铺前。
死寂一般的路上，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唯有这间店亮着灯，暖和的橘色灯光透过门缝流泻到外面。与那暖暖的灯光一同跑出屋外的，还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
走了这么长的路，白凤隐着实饿了，吞口口水舔舔嘴唇，用力深嗅。
肉包，是肉包子的味道，很香……
“深更半夜的，在别人家门口杵着干什么？怪吓人的！”店铺房门被推开，里面一个女子探头出来，见外面站的只有白凤隐孤零零一个人，不由愣了一下。
白凤隐也愣住，看向那女子，而后更加愕然。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喂，说你呢！”那少女一身粗布衣衫，素面朝天，却掩不住绝色姿容，只是粗声粗气与普通市井女子没什么不同。
这样的倾世容颜却沦落市井之间，真是可惜了。白凤隐暗叹一声，随口道：“闻到肉包味道过来的，真香。”
“那当然！我最拿手的就是肉包子了！”听到有人夸赞自己手艺，少女立即笑逐颜开，大大方方招呼白凤隐进屋，“来来来，看你也是饿了，进来跟我一起吃，反正我包的多着呢！”
对于食物，特别是好吃的食物，白凤隐一向来者不拒，这么香的肉包子当然不会错过。
这一夜，白凤隐是在少女家过的。
次日晌午白凤隐才返回殒王府，刚进门就见夏班行色匆匆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哭丧着脸嘟囔些什么。白凤隐觉得好奇，一把抓住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夏班连连叹息，指了指内院。
“是沈前辈。沈前辈得了很奇怪的病，现在难受得很，王爷让我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沈珏吗？”
见夏班点头，白凤隐倒吸口凉气，隐约有种不详预感。
她忘了，沈珏受鬼帝命令在暗中保护她，那么昨晚沈珏一定看见左靖楼来找她的事了。事实上她并不怕沈珏看到什么，她担心的是，夏班口中的怪病可能与左靖楼有关。
嘱咐夏班先不要去找大夫后，白凤隐匆匆赶到客房，正见容定尘从房中走出。
“夏班，不是让你去找大夫吗？”容定尘不悦。
“别怪他，是我让他先别去的。”白凤隐推开容定尘，大步走进屋子，“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让我先看看沈珏。如果我帮不了他，那时再找大夫也不迟。”
白凤隐根本不给容定尘阻拦的机会，走进客房后一眼就看到坐在桌边的沈珏，虽说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几乎认不出，那个皮肤上遍布青色肿块的人是沈珏。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48章 计划
前一晚沈珏的确有暗中保护白凤隐，并且如她推测一般意外与左靖楼的人交手，就在左靖楼离开之后。
那四个携带蛊虫的人打开其中一个蛊牢，一只黄豆大小的蛊虫飞到沈珏脖子上咬了一口，之后沈珏就开始皮肤肿胀淤青、头痛欲裂。及至白凤隐回到殒王府，他已经被古怪症状折磨得精神恍惚，勉强回答白凤隐几句话后便开始呕吐、昏迷。
夏班叫来下人把沈珏扶上床榻，为他擦洗不停流出脓水的身子，白凤隐则拉着容定尘跑到外面，一脸凝重。
“沈珏中的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巫族的蛊毒。想要解除蛊毒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杀死蛊虫，另一种是用同样的蛊虫血涂抹或服食以毒攻毒。如果左靖楼手下带着的蛊虫都一样，我们很难分出哪一只是咬伤沈珏那只，也只能用第二种方法救他了。”
“你怎么对蛊毒这么了解？”容定尘皱眉低问。
“这你别管，反正我不会害他。”白凤隐敷衍过去，急道，“事不宜迟，要尽快除掉沈珏身上的蛊毒。看他这情况至多撑不过三日，而且痛苦会越来越加剧，我们少不得要去趟左靖楼那里了。”
难得白凤隐如此认真，容定尘看得出她是真的很着急，稍作思忖后点点头：“左靖楼在帝都没有府邸，目前暂住皇宫太学内，而太学与内侍府恰好相邻。给我一天时间安排，明天子时，你和鬼帝一起到皇宫走一趟，主要目的是想办法为沈珏解毒。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能去趟内侍府，连你那份卷宗一起带回来。”
“等下，”白凤隐微微诧异，“你不去吗？只让我和鬼帝去？”
“鬼帝功夫卓绝，有他陪你足够用了，何必非得我去？那种地方，我的身份一旦暴露非同小可。”
白凤隐摇头：“不行，这件事还真就得你去。对于皇宫，他一个江湖中人怎比得过你熟悉？再说此行主要是偷盗东西，没必要大动干戈，让他去未免大材小用。”
“他去就是大材小用，我去就是合情合理吗？凤隐姑娘，白小姐，你瞧不起我也该隐晦含蓄些，这样直白太伤人心了。”容定尘苦笑道。
“谁让你功夫不如他呢？”
踮起脚越过容定尘肩膀看看忙碌的客房，白凤隐刚刚露出的笑容又烟消云散，眼角挂上隐隐担忧。
“左靖楼……这人居然会养蛊虫，必然与巫族有什么关系。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若是有机会，应当杀了他以绝后患。”
“你一个女人，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杀人绝后患的？”容定尘叹口气，听话意是在数落她，语气却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温和，“罢了，现在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救沈珏，有些话等这件事办妥后我再找你谈。白凤隐啊白凤隐，你实在给了我太多惊讶。”
“王爷于我又何尝不是呢？”白凤隐莞尔一笑，神秘眨了下眼，“说好了，这件事之后我们要畅谈一番，酒钱你出。”
“一言为定。”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凌空轻拍，发出清脆响声。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49章 凤隐剑
尽管鬼帝与容定尘关系密切，但沈珏毕竟是鬼帝的手下，临近傍晚时，鬼帝终于在白凤隐期待中出现。
“你确定能解他的蛊毒？”鬼帝不放心道。
“放心吧，只要能得到蛊虫，我就敢保证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沈珏。”白凤隐拍着胸脯打包票。
鬼帝点点头，仍旧沉默寡言，看着榻上处于昏迷中还露出痛苦表情的沈珏，忽然轻敲下白凤隐肩头示意她随他出去。
晚饭前，容定尘说要亲自去找鬼帝说明情况，或许是故意为二人提供独处空间，也可能是碍于鬼帝不愿多说话的原因，反正在鬼帝来之后他便没再出现。不过这样更合白凤隐心意，空空荡荡连个下人都没有的院落里，她觉得再自在不过。
“鬼帝阁下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如果还是不放心之类的话，那就不用了，解除这种最低级的小蛊毒我还是有把握的。”
鬼帝看她一眼，负手淡道：“不需质疑，我信你。”
“那叫我出来干什么？赏花赏月赏佳人？恐怕这种时候提不起兴致吧？”
对白凤隐的油嘴滑舌，鬼帝并不在意，忽而一振手腕，一把通体黝黑的短剑滑入掌中。
夕阳余晖仿佛是披在那抹黑色身影上的蓑衣，那双淡而无味的眼眸蓦地有了几分深意，望着白凤隐，轻淡字句从面具之后幽幽飘出。
“践诺而已……我答应过，要教你武功。”
白凤隐的耳朵听着鬼帝的话，视线却被那把短剑牢牢吸引住，双眼爆发出贪婪光泽。
这把短剑一看就是好货，恐怕不仅是价值连城、千金难求的级别，而是到了珍稀罕见、举世无双的程度。
“喜欢？”鬼帝淡淡看她一眼，就看破了她那点小心思，覆手递剑到她面前，“送你，防身用。”
“恭敬不如从命，师父大人的馈赠，徒弟就不客气了。”
接过短剑小心翼翼拔出，剑身竟然也是纯黑色的，质地不同于铜铁，却比最薄的刀刃更加锋利，散发出无色无形的凛冽寒意。
“是玄晶石打造的？很难得吧？”白凤隐握着短剑爱不释手，满眼都是喜爱之色。
鬼帝嗯了一声：“剑身用料是极北龙川千年玄晶，剑鞘是陨铁和百年玄晶的混合物。这剑是百多年前最神秘的铸剑师偃亲手打造的，只此一柄，莫说是铜铁，就连山岩铁块也能一剑斩断。”
毫不犹豫把短剑塞进腰间，白凤隐生怕鬼帝反悔，定定看着他：“归我了，你说的。”
“自然，我从不食言。”鬼帝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把剑还没有名字，我并不擅长起名，而它的前任主人……比我更懒。”
“所以你是想让我给这把剑起个名字？”
意外地，鬼帝摇了摇头：“不，决定把它送给你时，它的名字我就已经想好：凤隐，就叫它凤隐吧。如果你不同意，索性把它还我好了。”
“别别别！我同意，我同意啊！”白凤隐连忙双手捂住腰间短剑，猴子一样向后跳了一步，脸上笑容飞舞，“师父赐名，我哪敢不同意？高兴还来不及呢！”
夕阳余晖将淡淡金色播撒，一缕柔光透过树枝缝隙落到白凤隐脸颊上，把那一刹的笑容染成明亮而美丽的剪影。
鬼帝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面具之下的双眸里，却悄然多了一分温度。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50章 你喜欢他么
辰星四起之前，鬼帝很耐心地指导白凤隐拳脚功夫中不足和纰漏之处，每一个动作都要求她做到最精准、有力，俨然是位谨慎而严格的师父。
约到子时，悉心教授告一段落。
“明天白天我再帮你疏通筋脉，今天到此为止……别着急休息，调息一刻，不然对身体没好处。”
碍于“师父大人”的要求，白凤隐耐着性子又打坐调息片刻，再回头时，鬼帝已经不见踪影，空荡荡的院落中只有她和孤零零月光。
起身掸了掸衣衫，白凤隐来到容定尘卧房，敲敲门无人应声，想了想又转去书房。
果然，容定尘正在书房内低头看书。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白凤隐像是王府的女主人一般，毫不见外地埋怨起来。
容定尘放下书，抬头瞥她一眼：“怎么，我回自己家也要向你禀告？”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白凤隐走到书案前，倚着书案紧盯容定尘，“我觉得很奇怪，你好像从不与鬼帝一起出现，你们的关系未免太神秘了些。”
容定尘伸个懒腰，慢条斯理道：“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与他私下有所往来，也不过是各自利益驱使罢了，并不代表我们的关系很好。有什么事情我会找他，但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我不会与他同时出现，尽量减少被人发现我们之间有联系的可能。”
众所周知，殒王是长门司实质上的首领，是为皇上做事铲除异己的打手，手握重权的同时也要极力避免被猜疑。
而鬼帝，他是本应该与朝廷毫无瓜葛的九幽组织一员，按照九幽一贯原则，最不该与朝廷之人接触。
这两个人的确不该有什么联系，否则谁也得不到好处，只会招来祸端。
随手抓起桌上的书卷翻了翻，尽是些还未破解的案子，白凤隐百无聊赖丢掉，闷闷道：“听你的意思，似乎你不喜欢鬼帝？”
“为什么觉得我该与他亲近？连真面目都不能展示的人，不觉得很悲哀吗？”
“每个掩藏自己身份的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理由，或者形势所迫。就好像你为皇帝做的那些暗杀等举动，难道你真的喜欢？可是就算不喜欢，你还是得做下去。想来他也是一样，必然有什么原因，不然谁会喜欢带一个面具在脸上？又闷又累的，自己对着镜子也会觉得烦躁吧？”
容定尘颇为意外，神色复杂：“怎么一提到他你就如此正经？而且听起来，你好像在绞尽脑汁为他说话，对别人你可没这么上心。”
这问题让白凤隐也是一愣。
她有替鬼帝辩解吗？仔细回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他们不过见了两三面而已，连熟悉都说不上，一向高傲不愿屈居忍下的她却欣然叫他师父，他则送她一把独一无二的珍贵短剑。说是一见如故，完全是个笑话，她甚至连他长相都不清楚；说是兴趣相投，她却根本不了解那个人，只知道他冰冷，他淡漠，他神秘如夜。
原因，原因是什么？
容定尘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看书，却在不经意间在她心头狠狠砸了一下。
“你……喜欢他？”
第一卷 引兮·凤还朝 第51章 赔罪
夜风推开书房房门钻进，淘气地将烛灯吹灭，明亮书房一瞬变得漆黑，又冷又安静。
白凤隐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字。
喜欢。
记不得是哪年哪月，一身轻衣缓袍的少年踏马芙蓉树下，吟吟浅笑向她伸出手，目光明亮胜过漫天星辰。
“凤隐，我喜欢你。”
她惊慌过，喜悦过，无措过，最终将手轻轻交到那少年温热掌心里，从此注定半生流离，半世不幸。
所以在冰冷刺骨的灵河下时，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不可心动，不能心动，绝对不要喜欢上任何男人，也不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喜欢。
所有一切，最终都是欺骗与背叛。
那种生生将心肺撕裂的痛，她真的不想再品尝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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