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噩梦》
作者:魏晓霞、魏晓昕
1、 不祥预兆
美丽的林卉走在江边的小街上,给这条不起眼的街道增色不少。可是走近了细看,她年轻光滑的脸蛋儿上却透着一抹冷冷的土灰色。
那是昨夜的噩梦留下的痕迹。
林卉梦见自己在一座晃晃悠悠的吊桥上行走,桥两边空空荡荡,连个扶手也没有;桥下江水湍急,旋涡丛生。她心惊胆战地在桥上走着,一阵波浪掀起的狂风猛地吹来,她只觉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就忽地一下直坠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与她同住的阿芬被她的尖叫声吓醒,还以为遇上了入室行凶的蒙面歹徒。
这个异常凶险的噩梦使林卉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她总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杀气正在逼近。
不久前林卉刚搬到玉带街的小巷里,跟公司销售部的阿芬住在一起。
小街不算长,不过半里地;两侧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房屋多为陈年老宅;街边树木成行,绿荫连片,尤其是那几棵千年古树,树冠硕大,浓荫蔽日,在烈日炎炎的夏天,足可容纳一二十人乘凉。
老宅、古树、绿荫,为小街构筑了一道古朴、闲适的街景。
这条街又叫算命街。
从前这里只有三五个人摆摊儿,不成气候,生意也不怎么好,算命先生多数时候只是坐在树阴下面饮茶闲聊,打发时光。
如今小街的“算命业”已颇具规模,二十多位算命先生聚集于此,在街边浓荫下就地设摊。一块白布铺在干净的水泥地面,上面写着一些高深莫测、神秘玄妙的文字,吸引不少路人驻足,生意自然不错。
算命先生们看上去多少沾有点仙气,个个能掐会算,口若悬河,据说还挺灵验。
林卉近来心情十分郁闷,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令人心烦的事情,她发现公司里一些人整天不阴不阳,神神秘秘,好像故意在跟自己过不去,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年轻的林卉突然间领悟了“人心叵测”的含义,尝到了“世态炎凉”的滋味,她觉得命运老是在作弄自己,不由得抱怨老天对她这样的老实人缺乏怜悯之心。
今天是星期天,天气格外好,阿芬跟男朋友约会去了。林卉心绪烦乱,想去江畔公园散散心,当她路过街边一个算命摊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小姐叫什么名字?”
“林卉,树林的林,花卉的卉。”
“花卉?……哪个卉字?”
“上面一个十,下面是个开字少一横。”
那算命先生看上去五十开外,两鬓染霜,慈眉善目,说话带有浓重的本地口音。只见他掰着手指掐算了一番,微合双目,口中念念有词。
林卉听不懂他那一口鸟语般的方言,眨着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算命先生快速蠕动的嘴巴,于是算命先生改用生硬的普通话给她解释了半天,说林卉命里有三件不顺之事,一是生活失意,落得孤身一人远走他乡;二是知己难觅,感情上会出现波折;三是与人结怨,命中多有劫难。
说到这里,算命先生停了一下,伸出手指掐算了一阵,然后神情忧虑地告知林卉:三月之内,恐有灾祸,早晚出入千万当心。
听了这番话,林卉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慌。
当初林卉因为男友变心,一气之下离开了繁华的大都市,一路漂泊到此地,不是正应了那第一件不顺之事?
她先后在几家企业打工,身边却始终没有一个知心朋友,而惟一与自己有过床第之欢的男人却是个有妇之夫,并且年纪比自己整整大了20多岁,也正应了第二件事。
目前她正为屡遭小人暗算而愁肠百结、心烦意乱,这不是又应了那第三件事?
特别是算命先生那个“三月之内,恐有灾祸”的预言,令她心生恐惧,不寒而栗。于是她忐忑不安地问道:“能告诉我会是什么样的灾祸?怎么样才能消灾避难吗?”
算命先生并不急于回答她的问题,只见他朝前探了探身子,用一只手轻轻提起那只紫沙茶壶,往指甲盖大小的茶杯里注满茶水,然后小心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做完这些之后,又清了清嗓子,嘴里才不紧不慢地吐出下面一段话来:
“玄妙天机,不可道破;吉凶祸福,皆命中之事。惟心静如水,凡事不争,方能消灾免祸,一生平安。小姐请千万记住:世道艰难,人心难测。世间之事多有不平,善恶是非自有报应。心气不可太高,遇事不可急躁。与人为善,谨言慎行,便可福星高照,前程无忧,不然就会积怨生仇,乃至纵恶逞凶,到那时可就要灾祸临头了……”
算命先生的一番话林卉虽然不能完全记住,但她领悟了其中的要义,那就是要事事谨慎,处处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老天保佑,自己能“消灾避祸,逢凶化吉”。
2、 室友阿芬
转眼间就到了9月中旬,再过几天便是中秋节了。
地处珠江三角洲边缘的这座城市天气依然闷热,人们仍习惯于晚上出来散步购物,很多人涌进了全市最大的福尔玛超市。这里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那些抢先上市的月饼已经摆上了货架。超市里人流涌动,像赶大集似的,空调似乎失去了作用,热浪早已盖过冷气。
林卉在食品区转悠了两圈,要了几只散装的广式月饼,还顺便买了两袋陈皮梅,这是她平时最爱吃的零食。
从超市的人堆里挤到大门口,林卉立时感到一阵轻松,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她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9点。在这个夜生活异常活跃的城市里,许多人这时候刚刚外出会朋友、吃宵夜,或者陪客人去那些美女如云的歌厅寻找乐趣。
平时林卉很少一个人去超市购物,总是要约上阿芬做伴。
阿芬就是公司销售部的杨云芬,是个四川女孩儿,比林卉小两岁,人长得漂亮,也很会来事儿。今年夏天公司调整宿舍,林卉终于搬出了那间阴冷潮湿的临时住房,与杨云芬合住一套房子。
让林卉感到满意的是这回终于有了一个很像样的客厅,而且厨房和卫生间的面积也不算小。
晚饭前,阿芬与男朋友通电话时说她晚上要去写字楼加班,把她跟男朋友的约会改了日子。
“你怎么老加班啊?”林卉有点儿扫兴,她原想约阿芬晚饭后一起去逛福尔玛超市的,“就你自己吗?”
“有什么法子?今天下午有几张报表没做完,明天一早就要交给老板看。这是我经手的业务,别人帮不上忙。”阿芬说话时显出一脸的无奈。
林卉明白她说的老板并不是公司总经理卢成良,而是卢总的哥哥、人称“阿彪”的卢成彪。阿彪是公司的副总经理,兼任公司销售部的经理,是阿芬的顶头上司。
阿彪还是个采花老手,年轻时就有“花花公子”的雅号,如今已年过半百,非但色心不改,而且堂而皇之地在外面包二奶。
阿芬与阿彪的绯闻在公司里早有流传,有一次阿芬突然请假回老家,她人刚走,公司里即刻就传出阿芬回家打胎的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容你不信。
其实阿芬是回家探望病重的父亲,并且不到十天就回来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林卉心里还是很瞧不起这个四川女孩:一个不满20岁的姑娘居然跟一个比她大30多岁的老色鬼厮混,真不知羞耻!
平时林卉几乎不搭理她,甚至见了面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对于别人的异样眼神和轻蔑态度,阿芬自然非常敏感,尤其是林卉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让阿芬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阿芬倒不是忌恨林卉,自己一个姑娘家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怎么会让人瞧得起呢?相反,她对林卉其实是很敬佩的。
林卉只不过比她大两岁,却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外表文静,做事干练,相貌出众,身材佼好……,这么多的优点都让她给占了,难怪老板一眼就相中了她,一到公司就当上了总经理助理,要知道公司里早就有人对这个职位垂涎三尺了!
最让阿芬暗暗诚服的是,林卉从来不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讨老板的欢心。听人说,阿彪曾多次邀请林卉吃宵夜,可每次都被林卉婉拒,搞得阿彪很没面子。
阿芬太了解阿彪了,请吃宵夜是他引诱少女的老套子,她同阿彪的关系就是从一次宵夜开始的。虽然阿彪私下里给过她不少钱,可那是以少女的青春为代价的呀!让一个五十开外、无耻下流的脏男人在床上换着花样肆意玩弄,连阿芬自己都觉得恶心!可是事已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公司要给林卉调房子,本来这是个好消息,可是让林卉高兴不起来的是公司偏偏让她和那个不要脸的阿芬做伴:两人合住一套房。
分房这事历来归阿彪管,林卉就去找阿彪,还没等她提出想法,阿彪就告诉她,是阿芬自己要求和林卉住在一起的。
林卉其实也不便把她不愿与阿芬同住的真实想法说出口,尤其不能让与阿芬有染的阿彪知道她对阿芬有那样的成见,那不是自找麻烦吗?刚来不久就得罪老板,那可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于是她只好听从安排,成了阿芬的同室女伴。
与阿芬相处了两个多月,林卉慢慢觉得阿芬这个女孩人还不错,她性格活泼、开朗,没有私心,有时还表现出孩童般的天真、幼稚和好奇。特别让林卉刮目相看的是,阿芬十分孝敬父母。
3 做女人的艰难
阿芬的父亲常年卧床,母亲身体也不好,只能勉强操持家务。三个孩子中阿芬又是老大,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全家的生活担子重重地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阿芬只好含泪辍学,外出打工挣钱。每次领到工资后,她总是把大部分钱寄给家里,留下的那些刚够自己吃饭的。贫穷像一条饿狼,尾随着这个苦命的少女,她只有拼命地工作、挣钱。
有一天林卉出于对她的同情和怜悯,拐弯抹角地打听她的私事,她并不指望阿芬会向她坦露那些羞于启齿的隐私,可是没想到阿芬并不想掩饰自己的丑事,还直言不讳地道出了她的想法:
“……都是让生活逼的。我需要钱,我要养活全家。你说我能干什么?……我知道别人都瞧不起我,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就是命。”
林卉无言以对,她实在想不出用什么道理去开导她、说服她,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充分的理由去指责她、非难她;阿芬原本也是一个纯洁可爱的少女,只是命运对她太不公平,谁也没有权力往她心灵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在人际关系方面林卉尽可能地入乡随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去管别人的闲事。因此,她后来就不再过问阿芬的私生活,不再打听阿芬晚上出去跟谁约会,甚至在哪里过夜,也不想知道她同阿彪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两人同吃、同住,天天在一起聊天、说笑,关系也越来越融洽,日子过得还挺有滋味的。
阿芬在外面交了一个男朋友,听说是个大学生,在本市一家合资企业工作。林卉见过他几次,小伙子人长得一般,但看上去挺老实,斯斯文文的,书生气尚未脱尽。
林卉一直担心阿芬与卢成彪的关系会毁了她的幸福,因为她听阿芬说阿彪是那种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他得知阿芬有了男朋友之后,竟然要阿芬保证不跟男朋友发生肉体关系,否则就要他俩的好看。
阿芬多次向林卉倾诉自己的痛苦和烦恼,林卉对此也无可奈何。林卉也是个女人,她知道做女人的艰难和苦恼,阿芬的境遇使她有了更深的人生体验。
福尔玛超市离公司写字楼不远,走十来分钟就到了,现在时间还不算晚,林卉决定去公司写字楼陪陪正在加班的阿芬。阿芬跟她一样,也喜欢吃零食,正好让她尝尝刚买的陈皮梅。
28层的恒信大厦几年前曾是本市最高建筑,大厦业主之一就是天成制衣有限公司老板卢成良。
由于前些年房地产过度开发,导致近两年市场持续低迷,不少楼盘至今仍空置大半。恒信大厦18层以上也基本上闲置着,18层以下倒是租出去不少,但14层和4层一直无人问津,这是因为本地人很迷信,忌讳与“4”(死)沾边,甚至与这两层相临的13、15和3、5层也似乎染上了晦气,未能幸免。
据说,建楼之初曾有人向卢氏兄弟建议不设带数字“4”的楼层,哥哥卢成彪非常赞同,而弟弟卢成良当时刚挤进市政协委员的行列,在本地好歹也算个名人了,他怕影响自己的社会形象,坚持不予采纳,为此兄弟俩还有过一番激烈争执。最终还是哥哥让了步,毕竟弟弟在公司的股份占了百分之六十五。
不过,卢氏兄弟非常一致地将天成制衣有限公司设在第18层,并且占据了整个楼层,在他们看来,“8”就是“发”,“18”就是“要发”的意思,是个非常吉利的数字。
恒信大厦的售楼状况令卢成良十分头痛。后来他随市工商联组织的考察团到欧美兜了一圈,竟发现国外有的高档酒店不设13层,一打听,原来很多西方人视“13”为不祥数字。
对于自己没能早早地与国际接轨,他感到非常遗憾,后悔当初不该为了自己的脸面拒绝采纳良策。不过售楼状况不好主要还是经济大环境的问题,卢成良相信只要经济环境一改善,自己投资的恒信大厦会得到满意的回报的。
林卉在大厦底层一钻进电梯,就忍不住从食品袋里掏出一只陈皮梅放进了嘴里,那又香又甜又酸的滋味儿立刻让她享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快感。她陶醉般地品尝着梅子的美味,不知不觉已到了18层。
一走出电梯,林卉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儿:走廊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阴森暗淡的蓝紫色灯光从假天花里渗透出来,把四周的墙壁映得一片惨白。
再一看,那两扇通向办公室的玻璃门分明是用大锁链从外面锁着的,玻璃门里面漆黑一团,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影。
奇怪!阿芬在哪儿呢?
4 遭遇14楼
林卉在静得可怕的走廊里犹豫了一下,便决定马上离开。
就在她把手指放在电梯按纽上的时候,身边猛然发出“砰”的一声震天巨响,把猝不及防的林卉震得头晕目眩,灵魂出窍,好半天耳中还“嗡嗡”作响。
等她回过神来,终于恢复了理智时,才意识到并没有发生什么天塌地陷的灾难,而是楼下突然蹿上来一股阴险的气流,把楼梯口那扇厚厚的实木门给狠狠地关上了。
电梯早已自动回到底层,这会儿刚开始缓缓上升。
惊魂未定的林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楼梯口,好像有什么人躲在门后在拉门似的,这会儿楼梯门正在一点一点地打开,漆黑一团的楼梯口阴森森地洞开着,犹如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林卉的心脏猛跳了几下后,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地方出了问题:楼梯的照明灯怎么不亮了?
她很清楚大厦楼梯照明灯天天都是通宵亮着的,保安每天夜晚都要对各楼层进行巡查。
还没等林卉弄明白楼梯灯为什么不亮,一股阴冷的风又从电梯门缝里冲了出来,直逼她穿着单薄的身体,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怪兽,从电梯门缝里伸出冰凉的舌头肆无忌惮地舔着她的脸,激得她不由哆嗦了一下。
不一会儿,响起“叮”的一声,林卉的心又被猛揪了一下。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任何一丝声音都会使她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一跨进电梯,林卉就下意识地掏出一只陈皮梅,哆哆嗦嗦地放进嘴里。
电梯开始徐徐下降。嘴里的陈皮梅强烈地刺激着她的味觉,使她暂时忘却了刚才遭遇的惊吓和不快。
她感觉到电梯放慢了下降的速度,但这并没有引起她的特别注意,因为大厦内有好多家公司,晚上也经常有人叫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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