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何以笃定楚月慈救了银面修罗?”
高顺帝此问,乔锦骞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楚慈也在此时掏出那木头的葫芦,浅声说道:“今日罪女去叶府,却是被下人指路到了那荒院儿。出来听得冬梅与那人谈话才知道,那是个死人院儿。
前些日子楚家剧变,罪女夜里难眠,此时再听那话,心中不安,便请五殿下为罪女雕了这葫芦辟邪。
若是岛主不信,大可请五殿下一问。想来那雕葫芦的木头还在小厨房没收拾,皇上也可派人去查。”
今夜楚慈每提宋文倾一次,便是传递了一个消息。
冰肌玉容膏一事,提到了宋文倾在府上没有银钱度日,手上烫伤了,却也只能靠自己进山采药治疗。
眼下葫芦之事,又提了宋文倾在府上被下人所欺。她是高顺帝指派去叶府伺候宋文倾的,下人却是戏耍于她,让她进了死人院儿。
对高顺帝指派之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宋文倾在府上是怎样的了!
高顺帝眯眼看向楚慈,越发觉得这丫头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只不过,眼下他没多余的心思去想宋文倾之事。眼下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她当真与银面修罗没有关系?
她深夜出去,真的只是为了警告乞丐?
那么,在叶府之时,她与乔锦骞商议的是什么?她的投诚之举又是凭的什么?
乔锦骞张口便道:“她……”
她什么?难道要说,他以宋文倾而饵,算出是她救的银面修罗?难道要他说,那个葫芦,分明就是银面修罗的?
此时乔锦骞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之事!
她不过一个神色一个葫芦,便让他笃定弘伏乃她所救。他与她说了许多,那些均对他不利,可是,她却什么关键都没提!
多么精于算计的女人呐!
卷一:一嫁寄柔情 0164:胜败已定
乔锦骞不知道,此时的局面,就像池顾与高顺帝所说的,楚慈什么都没说,却偏偏让这二人认定她是投诚自己!
所有的自以为安排妥当,她却能三言两语便将一切都给改变。
面对眼下局面,面对她之言,乔锦骞只想朝她怒呵一句:你胡说八道!
分明就是她救了弘伏,分明就是知晓那人下落!弘伏分明就是与她里应外合算计于他!
若没弘伏配合,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她如何能做到不出叶府便将所有退路都布置得这般妥当?
申怀建表面文弱,实则功夫高深;岂是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打死的?
什么强抢民女?什么寻乞丐只为警告?
今夜这一切,分明就是她一手安排!
她为了撇清自己,竟是安排的这般好!
竟然还顺带斩了他一臂膀!
可是,明知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他却没有一句能驳!她的每一招都堵得他开不了口,每一步都让他不能深究。
而她将他耍的团团转之后,还能这般无辜的看着他!
以前如何没发现,这女人竟是这般无耻奸诈?
他乔锦骞绝不承认,他竟然输给了一个女人!一个从来看不上眼的女人!
心中太多的愤怒,乔锦骞看向楚慈的目光就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楚慈无奈又无辜,只得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高顺帝。
看着她这无助模样,高顺帝走到二人身旁,问道:“乔岛主有何不能说的?”
“臣,臣亦知之不多。手下来禀,她曾与一名黑衣人接头,并接了葫芦。”
“既然如此,是何时接头的?可是这个葫芦?”
高顺帝又是发问,乔锦骞咬了咬牙,只得说道:“那人捉拿银面修罗之时便已身亡,此时臣亦无从盘问。”
好!很好!你便说话来框朕吧!
此时高顺帝认定了,乔锦骞这是死到临头不甘心,还想拉着楚月慈和宋文倾垫背!
高顺帝看了莫白一眼,莫白上前说道:“侍卫曾言,过招之时,此人招数与那夜刺客完全相同。且,捉拿之时,他一剑刺伤银面修罗腿跟之处。加之那面具之物,属下断定此人便是今夜一直捉拿的银面修罗。”
池顾亦是点头赞同。
武宴当夜,刺客与高顺帝相缠之时,他一剑划伤刺客腰部,那一剑是如何出手,又是如何伤势,他最清楚不过。
方才检查伤口便已认定,与他出手完全吻合。
诸多证据认定了银面修罗的身份,乔锦骞就是想质疑都没了由头。
今夜这局,乔锦骞吃了个大亏!损兵折将不说,如今更是给了高顺帝机会亲自指派官员到东曲。
东曲是荒芜岛要害,若是让高顺帝夺了权,整个岛屿便有三分之二到了高顺帝手中。
加之申怀建之死,高顺帝必然要严查官员作风,向来此处山高皇帝远,外加乔锦骞需要做些事情给高顺帝增加负担,故此,有许多的事儿都不能去翻!
高顺帝如今捉着机会派人来,乔锦骞手下那些人便会一个接一个的被抽出来!到时,乔锦骞就真的完了!
楚慈看着乔锦骞隐怒模样,心中对他说道:“小子,你出局了!”
今晚这一出虽说出乎意料,可是,结局却是让高顺帝十分的满意。
虽说高顺帝对于厅中尸体是不是银面修罗还有质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听令于人的刺客而已,何必执着于此?他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乔锦骞已经败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楚慈明白高顺帝此时的心情,自然是要乘着他心情好的时候示弱。
在那人看来之时,楚慈抬眼看去,面上那神情实在是委屈的很。
她好像是在说:皇上,您可一定要救我啊!
见她这神情,高顺帝忍不住的勾了嘴角。
这丫头,实在是让他太欢喜!
虽说眼下证据皆表明一切都是偶然。可是,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
若非她杀了申怀建,事情也不会进展到这一步。
故此,心情大好的高顺帝必然是要保下楚慈,让乔锦骞心中郁结不可!
微一沉吟,高顺帝说道:“莫白,将银面修罗的头颅挂到城门之上,以儆效尤!南湾好歹风景不错,却是被一些人搅得乌烟瘴气!传话下去,好生清理清理南湾,出城之人仔细排查!”
开城门,就代表外来人员都得走了!
乔锦骞打的什么主意,高顺帝自然是清楚的!那些能被利用的江湖人士一走,乔锦骞再想生事儿,也苦无机会了。
加之就算这尸体不是银面修罗,那人若还活着,必然想乘着这机会离开。只要那人想离开,就得过城门,那人身上有伤,自然是逃不掉的!
就算那人还活着,也不逃,重伤之下也难自理。到时外来人员一走,再搜查起来就容易了!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乔锦骞再是岛主,他也是北瑶官员!北瑶律例明确规定了官员能养多少府卫。若是在搜查之时,查出了乔府隐在南湾的死士,乔锦骞可别想好过!
高顺帝此举,可为一举两得。
乔锦骞握紧了双手,心中尽是怒火。
瞧着乔锦骞面上神色,高顺帝心道一句‘到底年轻’!
这人自小在岛上过的自在,下头的人又是阿谀奉承。人生鲜少受到挫折,自然是觉得什么都在算计之中!
坐回位上,高顺帝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朕只道乔岛主年轻有为,可乔岛主却是让朕深感失望!手下官员品德如此败坏,竟还给予如此要位!”
官员品德是为关键,乔锦骞居然将此等品德败坏之人居为要位,不是失职是什么?
高顺帝点明乔锦骞失职,方才被乔锦骞嘲讽的莫白二人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臣等捉拿银面修罗之时,乔岛主心腹卢越不知何意,竟是一再阻拦,其所领之人更是对臣等痛下杀手。臣不知,此乃卢越生有二心?还是乔岛主另有安排?”
什么叫落井下石?莫白二人这一脚踩的那叫一个适时!
见乔锦骞发黑的面色,楚慈垂眼,心道:“得,卢越活不过今夜了!”
果不其然,高顺帝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怒道:“乔岛主便是平日太惯着这些奴才,才让他们个个拧不清自个儿身份,只会欺主!既然乔岛主不懂得用人之道,朕便越俎代庖一回,让那些不知身份的奴才知道什么叫做尊卑!”
楚慈一听这话,垂眼掩去笑意。
看,这高顺帝也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方才乔锦骞暗讽他不懂得用人,如今高顺帝逮着机会便直言乔锦骞不懂得用人之道。
且,那句‘只会欺主’,楚慈能肯定,是针对宋文倾而言!
若没料错,不出三日,高顺帝必会将叶府之人全部换了。
哪怕宋文倾回不了京,必然也会离开南湾前往东曲,更会有一处属于他自己的宅子!
“莫白,传令下去,将胆大包天的卢越杖毙!乔岛主用人不善,有失岛主之威,罚其闭门思过!岛上一应事物,暂交离岛两千里外的东临郡王处理!”
圣旨一出,乔锦骞只觉得胸口压得厉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心中竟是生出不顾一切将高顺帝斩杀的冲动。
只可惜,他的冲动被突然袭来的黑暗给盖去。
只见那人摇晃起身,看向高顺帝的目光尽是凶光。就在莫白等人拔剑之时,那人一口血吐了出来,双眼一闭,便是倒地不起。
得!受不得打击,倒了!
乔锦骞被人抬了出去,南湾今夜也是无比的热闹。
城门一开,江湖人士自然是接受盘查相继离去。乔锦骞人事不醒,被人抬回了南湾的府邸。
卢越胆敢阻止捉拿银面修罗,被莫白的将士给行了军法,生生打死。
黎府之中,楚慈还跪在厅中,那乞丐还在院中吓的瘫软在地。
闲杂人等离去,高顺帝这才喝着热茶,问着楚慈:“依你看来,这乞丐抢了属于你的银子,朕当不当放?”
“罪女惶恐,那银子乃申大人所有。他虽抢了申大人银子,可罪女瞧着那银子来的也不干净。”
瞧瞧,她要放人,却非得让他自个儿开口。
高顺帝挥了挥手,池顾明了。上前一步与侍卫说道:“将那乞丐丢出南湾!”
乞丐一听,难以置信。
他不必死?而且,他居然因祸得福离了南湾?
乞丐难以置信的被侍卫给带下去了,池顾将下人都给退了。
厅中只剩三人,高顺帝这才说道:“不是说腿伤着了?怎的还跪着?起身吧!”
“谢皇上!”
楚慈起身,池顾亲自泡了一杯茶水端来。
高顺帝往下手方位瞧了瞧,池顾便将那茶水放到了那位置,转首与楚慈说道:“这一夜转眼便过了,六小姐一夜未眠,来喝杯茶水清清嗓子。”
这意思是,清了嗓子,该说的你还得说!
高顺帝不是傻子,之前笃定她救了银面修罗,怎么可能被她三言两语给骗过去?
方才他认同,是因为她的计划,实在有利于对付乔锦骞!
卷一:一嫁寄柔情 0165:六小姐已到嫁时
如今乔锦骞已经败了,且败的那么合情合理,高顺帝自然有好心情来等楚慈说实话了。
楚慈眨了眨眼,朝高顺帝行了一礼,这才坐到位上,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高顺帝等着她开口,她却似不懂一般;喝了茶之后,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终于,还是池顾开了口,说道:“六小姐今日妙计,着实让奴才瞧着吃惊!只不过,奴才着实想不明白,六小姐是如何将银面修罗治服的?”
楚慈不解的看向池顾,诧异问道:“公公此话怎讲?银面修罗不是莫将军一众擒获的么?如何是罪女治服的?”
你!
池顾眸光微寒,对楚慈这时不时的不知好歹很是不喜。
高顺帝瞧着池顾微恼模样,便是轻轻拨动杯盖。池顾轻出了口气,压着不喜,浅笑说道:“六小姐真会说笑。六小姐出一趟门便能遇着银面修罗,这世间怕是没这般巧合之事。”
“谁说不是呢。”楚慈亦是唏嘘不已,“遇着之时,可真是将罪女给吓着了。真怕那人一剑将罪女给杀了。”
“……”
装!你接着装!
池顾暗骂,这楚月慈真是不知进退!
高顺帝放下茶杯,挥了挥手,池顾便退到一旁。
看着楚慈,高顺帝开门见山,“今日乔锦骞寻你,谈的什么条件?你又是以何投诚于朕?”
高顺帝之问,楚慈面上是一闪而过的尴尬。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说来惭愧,罪女这是空手套白狼。”
“嗯?朕倒是成了那白狼了?”高顺帝倒也不怒,笑着发问。
楚慈忙摆手道:“不是的,罪女不敢无礼。”
“你的无礼还少么?”不轻不重的这么一句话,高顺帝看向楚慈,说道:“你与朕说说,今夜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这,罪女还真闹不明白。”摸着杯壁,楚慈说道:“今日岛主寻罪女,给罪女提了个条件,说是罪女只要说出五殿下救了银面修罗之事,便能引起皇上对五殿下的愧疚之心。罪女这思来想去的想了许多,总觉得事情不似岛主说的那般简单。
当皇上与罪女说了那些之后,罪女便肯定了,岛主那是另有所谋。故此,罪女想着何不假意应下,到时再随机应变?”
“他只与你说了这个?”高顺帝明显不信!
楚慈点头:“当时卢越也在的,皇上若不信,大可去问他!”
就算是当面对峙她也不怕!因为,她没有任何把柄在对方手中。
她这般肯定,高顺帝自然是难以相信。
可是,她竟是半分不怕与人对峙,倒是让他不得不怀疑,莫不是自己想错了?
想着那葫芦,高顺帝又道:“倒是想不到文倾竟有那手艺,还会雕葫芦。”
“是啊,罪女也是与五殿下相识才知,五殿下会许多的东西呢!非但喜爱医术,更是爱作画。”
作画吗?
高顺帝的眸光,不由的闪动。
早上池顾不是还说过,文倾休息那屋中,一副好好的画像被人给坏了?
她这真是样样不离文倾啊!乔锦骞让她攀着文倾,她倒真是攀得死死的。只不过,她要攀文倾,却是以她的方式而来。
乔锦骞是以害文倾为主,她却是每一件事都为文倾谋划,偏生每一次的谋划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让人无法厌恶。
留下她本是要听个实话,可是,她说的一切无一不证明都是实情。
折腾了两夜,高顺帝也是觉得乏了,朝池顾看了一眼,说道:“楚月慈为民除害,赏白银一千两。”
楚慈一听,首先是眨了眨眼,然后试探性的问道:“皇上,能不能将白银换作银票?”
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高顺帝淡淡说道:“不能!”
“哦。”有些失望的应了一声,楚慈起身行礼,“谢皇上赏赐。”
本以为得背着一袋银子回去,不承想,接赏之时,到手的却是一叠银票。
除了那一千两的银票之外,还有一个绣着五爪金龙的紫色荷包。
银票她能收,那荷包她却是不敢去接。
她不解看来时,高顺帝看着那荷包,说道:“来了岛上许久,也不曾给文倾一个像样的东西。这荷包你给他送去,里头的银子,暂且给他用。”
将绣着龙纹的荷包给流放的儿子,在这些人眼中看来,已是无上的恩赐!
楚慈明白他的意思,忙双手接过,“罪女代五殿下谢皇上赏赐!”
四更敲响之时,楚慈离了黎府。
池顾看着楚慈离去的身影,试探问道:“圣上,您真信她么?”
“信与不信,还有意义吗?”
今夜的一切,除了误杀申怀建一事,其他的事都与她毫无关联。
若真是她一手安排,那么,眼下的楚月慈便是过于聪慧!
可是,高顺帝不相信一个黄毛丫头竟有这本事!算计了乔锦骞,使唤得了银面修罗,更是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当然,他最不愿相信的,是自己也在她算计之中!
“告诉莫白,出城门的,都得检查仔细了!不得有丝毫马虎。”
不管今夜是天意还是人为,他都不会放过一丝可能!
池顾忙应了声是,正准备下去传话,高顺帝又将人喊住。
“去东曲寻一处好的宅子,明日你去叶府一趟,与文倾一道去选些奴才。”想了想,又道:“楚月慈也得一起去!”
池顾一听,眸光一闪,转身说道:“圣上,六小姐已到嫁时。”
“不急。”
起身而立,揉着发疼的额头,高顺帝说道:“朕再观察观察。”
这丫头给她惊喜颇多,当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