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墨浅浅一笑,“公子言重了,医者,医人为本。世上之人千千万,医者多,病人才能少受痛苦。小蕊誊抄孤本,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抄的没有错处,只要她抄的认真,我便不会拦她。至于有没有人买,就看她的造化,也是看缘分了。”
听得顾清墨之言,楚慈这才松了口气。虽然拿出医书讨教是无奈之举,却也怕顾清墨因此责罚孙芯蕊。如今看来,是她多想了,顾清墨这医德,令人佩服!
卷二:二嫁欲断魂 0348:不一样的感觉
道了谢,楚慈二人抱拳告辞。
走了两步,楚慈又退回来说道:“此事虽我不当多言,却也心有不解。不知孙小姐与福伯是何关系?并非我瞧不起福伯,实在是担心孙小姐如此心善之人救济福伯引人愤怒,怕是对她不利。”
顾清墨低头沉默,就在楚慈欲道抱歉之时,他抬头说道:“此事不宜与外人道,我只能说,福伯有恩于小蕊,故此小蕊才会抄书兜售,只为换银子接济福伯。福伯也是明理之人,明白与小蕊过于亲近对她不利,故此总是避着我们。”
原来如此。
楚慈点头,又是行了一礼,这才与穆诚离去。
走到街角时,楚慈回头看了一眼药铺,这些日子心中堆积的暴戾之气逐渐被一种温和气息散去。
人生在世,十之八九不如意。满是沼泽的道路中,人总会染上戾气。
楚慈很庆幸,在她布满戾气之时,遇到了这么一家人。他们是美好的,是善良的。他们积极向上,他们不埋怨,不颓废,努力做着力所能及之事。
比如顾夫人舍弃嫁入大户,选择了所爱之人,以一生为注。
比如顾清墨舍弃光鲜的前程,选择了他认定的爱人,一脚一印给爱人平稳的生活。
比如孙芯蕊不忘恩情,努力抄书换银子,靠自己的努力去报恩情。
顾清墨的放任,是大义的,是无私的。那孤本若是握在手中,必然能换个神医之名。可他不私吞,对孙芯蕊之举睁只眼闭只眼,此等品德,让人敬佩。
这些日子心中的阴霾,心中的暴戾,此时如乌云散去,看到了美丽的夜空。
套用一句烂俗的话:这世上不缺乏美。缺的,是发现美的眼睛。
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楚慈说道:“阿诚,我好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不抛弃不放弃,努力向前,保持正确的心态,总有一日,能过上她要的生活。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像顾夫人那样,抱着孩子,脸上是幸福的笑意。”
她的话,他重重点头。我能给你,给你想要的幸福。
看着热闹的街道,楚慈并不急着离开。与穆诚穿梭于街道之间,寻着福伯。
顾清墨说,福伯总是避着他们。那么要找,只能远离药铺。
走了大半个镇,终于在一处破陋的民宅中寻着了那二人。
记得杜甫一首诗中有一句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可瞧着这破屋子,楚慈只能说,杜甫所形容的,都比眼下所瞧的要好的多。
至少,还有床,还有瓦遮雨不是么?这屋子,顶上木头都朽了,别说连瓦,就连能搭草的屋梁都没有。
本当是四面的墙,此时却是只有前后两面,左右那两面也不知打哪儿割来的野草挡了些视线,倒也能充当矮墙。
屋子里没有桌椅,只有一些干草铺地。小福子面色发青,嘴唇干裂的躺在草上;福伯端着碗,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听得有人进来,福伯一脸警惕的转身。手中的破碗亦是有些颤,似在考虑着能不能用这可怜的碗来拼命?
“你还是不放过我们吗?”楚慈二人不动也不开口,福伯语带凄凉的说道:“不是我不走,实在是小福子病的厉害走不了。我们已经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藏身,不会再影响你的名声,你非得赶尽杀绝?”
楚慈听的轻叹口气,上前一步说道:“福伯别紧张,我是受孙小姐之托,来瞧瞧小福子的情况。”
提到了孙芯蕊,福伯便更显紧张;显然,他是担心孙芯蕊被自家兄弟给利用了。
“今日孙小姐不是还给了福伯一袋肉包子?我今日才从孙小姐手中买了一本书,其中内容甚是有用,甚是感激,故此代孙小姐来替小福子瞧瞧。”
楚慈慢慢的走过去,穆诚紧跟在她身后,怕她吃亏。
福伯并不相信楚慈,一步步退到小福子身旁,碗中的水已是撒尽,那碎口已经指向楚慈,大有同归于尽的悲哀。
楚慈举了双手,慢慢靠近,放轻了声音说道:“今日我还去了顾大夫的铺子,讨教了许多医术上的疑惑。还瞧着了可爱的瑶瑶,还有蕙质兰心的顾夫人。虽然我不是这镇子里的人,可他们一家的品德令我折服,故此特意寻了福伯,只忘能尽绵薄之力。”
提到顾大夫一家,福伯的神情便是柔和了许多。楚慈也借机慢慢靠近昏迷不醒的小福子,轻声说道:“小福子这是受伤又病了,若是再托下去,只怕是没得救了。”
握着小福子的手腕,楚慈仔细的把着脉。
福伯虽是警惕,可听楚慈之言,便是心中揪痛。双眼含泪,有些哽咽的说道:“是我害了他啊,若没将他带回来,他也不会跟我受这样的罪。”
多余的话,楚慈也不想说。把了脉,与穆诚低语几句,他便是飞身而去。
“我让他去买些药来,小福子这病少说得服十日的药,这些日子喝清粥就好,莫给他吃那些油腻的肉包子。”
直到穆诚背着一个大背篓回来时,福伯这才确定楚慈二人真是来帮他的。
药罐,碗筷,大米、面粉。熟食生食皆有。
楚慈煎了一副药喂着小福子喝下了,与福伯说道:“过两日我再来瞧瞧,这两日福伯就在这里守着小福子便好。”
直到楚慈二人走了,福伯这才看着夜空,松了口气。
“为何不带他们回东曲?”走在无人的巷弄,穆诚问道:“既然想帮,为何还要让他们流落街头?”
“福伯连顾大夫一家都避着,如何会与我们走?”楚慈摇头一笑,说道:“你觉得,他为何带着小福子消失了又出现?”
穆诚低头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报仇?”
“极有可能。”抬头看着夜空,楚慈说道:“他为了自家兄弟进了宫,一生都在为自家兄弟活着。可带着义子回来,却是落得如此地步。你觉得,他一个呆过深宫的人,会甘心?”
“那你帮他……”
“帮一个人,是帮他走出目前的困境,而你没有任何权利去改变他的想法,更别用自己的本事帮他享受荣华富贵。古语有云,斗米养恩;担米养仇。尽已所能去帮的,也当有个度,不然,就是引祸上身。”
虽然这话太现实,太不近人情,可面对穆诚,楚慈也不想花心思去修饰自己的内心。
穆诚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到楚慈眼前。
一股烤肉的香味蹿入鼻息,楚慈细细一瞧,才发现是一只鸡。转首一看,才发现他还背着一个包袱。
“你都买了什么好东西了?”好笑的去拍那包袱,他却是将鸡塞到她手中,解下包袱说道:“晚饭都没吃,回去也晚了,买了些吃的,我瞧着那头有条小河,咱们去河边坐坐。”
这敢情好!有吃的,还能赏景!
楚慈咽了咽口水,跟着穆诚跑。
跑到河边,将包袱里的吃的都拿了出来,楚慈不由感叹,“你买的真齐啊!”
面食,小菜,可真是不少!
“给福伯买吃的,顺便也给咱们买了些。只吃了些点心,我都饿了,你难道没饿?”
在河中净了手,穆诚坐到草地上,将吃的摆开。
楚慈净手回来,他已是准备妥当,她自然就是大口开吃。
“阿诚,其实你不冰冷冷的时候,还是很好相处的。”楚慈啃着鸡脚,笑着说道:“你若对陌生人这么冷冰冰的,我也觉得正常。可在熟人面前,别这么耍酷嘛。你瞧瞧熟人跟你一块儿都觉得你太没人情味儿了。”
“杀手能有什么人情味儿?”穆诚随口一问。
楚慈一时语噎,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上去,无奈说道:“可你现在不是杀手啊!银面修罗才是杀手,你现在是阿诚!”
她转首看去,扬了扬下巴,好奇问道:“哎,你之前说那到底是哪个字啊?我知道你不姓白的。”
说罢,给他一个‘咱俩谁跟谁’的神情。
穆诚紧了紧唇,喝了口酒。随意擦了擦手,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下那个字。
圆润的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划在手心,酥酥麻麻的,就似一道电流从掌心流窜到了四肢百骸,更是在骨子里叫嚣。
莫名的,楚慈觉得心里头有些奇怪。微偏了头看着穆诚认真的模样,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月色之下,只见他俊美的侧脸上写满了认真。那一笔一划书写在掌心的字,就似在宣誓着什么。
没由来,楚慈便想着了白绮安的话。白绮安说,穆诚将温和都给了她,那时她觉得白绮安是多想了,此时却觉得,这话好像真没错。
自了解以来,他好像真是只对她笑过。他分明说过很讨厌女人,很讨厌女人的味道,可他却一次次的与她亲近。
今日从青楼出来,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平衡心理;如今更是拉着她的手,在她掌心书写出他的名字。
卷二:二嫁欲断魂 0349:感情的升华
楚慈眯眼看着穆诚,过往一幕幕在脑中回放。记忆停留于他的两次否认之时,她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这份兄弟情,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变了质?
楚慈自问,却无法问他。
穆诚感受到她的目光,神情中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那闪烁的眸子,就似空中调皮的星辰,微微发亮。
当穆诚写完了,问她记住没有时,她有些着急的将手一收,胡乱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有一层窗户纸,楚慈不敢去捅破,她似乎有预感,若在此时再问他一次是否喜欢她?或许会有不同的答复。
可是,她不敢问。以穆诚的性子,她清楚的知道,一旦有了不同的答复,就会发生一系列让她阻止不了的事。
有一种未知的信号在提醒着自己,危险,来自不同层面。
心情有些复杂,以至于楚慈在此之后只顾埋头吃东西,再不言语。哪怕一路回东曲,楚慈也是避免与穆诚过于亲近,那种本该是纯粹的兄弟之谊,好似被什么攻击着。
穆诚只觉得心中恼火的很。今夜好不容易与她一起赏月散步没人打扰,她却不知在想什么事,竟是有些恍惚。
回了东曲,目送她跃墙而入,穆诚这才飞身离去。
楚慈一进院子,便瞧着了一人跪在院中。大步上前,看清那人是南易时,不解问道:“南易,你跪这儿做什么?”
南易一脸难受的看着楚慈,却是摇头说不出话。费力的抬手,指了指里头,意思是让楚慈先进去。
楚慈看了看里头,又瞧了瞧面色不好的南易,低头琢磨着,有些忐忑的开门而入。
一进屋子,便瞧着里头跪了一排的人。
楚慈一脚刚迈进去,那面色阴沉之人正从屋中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药瓶。
四目相对,他眸光一沉,楚慈下意识的想把迈进去的脚给缩回来。只不过她还没动作,他便是换上一脸的笑意,温和的问道:“小慈回来了?天都要亮了,这是去了何处?”
楚慈有些困难的咽了咽口水,感觉不能说去了青楼,也不能说是和穆诚在一起,更不能说,她今日出岛就是为了给穆诚淘宝贝去的。
所以,在那人含笑看来时,楚慈微偏了头浅浅一笑,一脸轻松的走了进去,“今日出门没淘着好东西,却是遇着一个有意思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把我耍的团团转,我去顾家铺子瞧了瞧,又去瞧了小丫头相助的老乞,故此回来的晚了。”
前面两句倒是与南易说的没有出入。宋文倾含笑点头,朝她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瞧瞧,我今日配了些药,正让他们试药,你瞧瞧这效果如何?”
楚慈只觉得心里头凉嗖嗖的。
她走的慢,他便走过来拉着她。拉着她坐到椅上,将药瓶给了她,说道:“给他们每人一粒,看看会有怎样的反应?”
楚慈手一颤,本该‘一不小心’掉地上打碎瓶子,再被她‘手忙脚乱’给踩坏药丸的预想,在他手一挥便是接住药瓶的帅气行为中打破了。
当宋文倾亲自倒了一粒出来,让她给中易时,楚慈接过药,笑的有些勉强,“那什么,这么晚了,我也累了,要不,改天再试?”
“试药很快的,不急在这一时。”宋文倾笑着回道。
楚慈只觉得眼前这人阴沉的让她有些受不了。捏着那药丸,在中易几人痛苦的目光下,丢到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好吧,我是跟白诚一起没错;可我们只是去找了顾大夫,去瞧了老乞丐,真的!”
楚慈举手证明所言不假。宋文倾却是看着她手背上的油渍,双眼微眯。
拉过她的手,没理会院中的人,拉着她径直回了屋子。在她不明所以之下,拉着她另一只手,印上那油渍,“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他拉你的手,是为何?”
祖宗的,你是福尔摩斯啊?
楚慈无语,穆诚不是擦了手的,怎么还有油渍啊?也是她心里头有事儿,竟是胡乱在衣裳上擦了,没好好洗手。
这种被丈夫捉奸的既视感,让楚慈心里头有些烦躁。就像方才对穆诚有些不一样的看法之时,心中不平静一般。
抓了抓头,楚慈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怎么说呢,有些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导致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可这不能说的秘密我没经过阿诚的同意,还真不能告诉你。”
想想,怎的就这么头疼呢?
宋文倾将药瓶放到桌上,优雅落坐,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南易与你一起,中易几人一路跟着。到青楼之时,他们全被人给困住了。本来我是觉得他们无用,这么多人竟是护不住你的安危。可此时看来,不是他们无用,而是在你心中,一个白诚,胜过他们的性命,更是胜过与我的种种誓言。”
话这么一说,就显得严重了。
楚慈又抓了抓头,有些无奈的坐下。
若非今日瞧着了顾清墨一家,这会儿她怕是已经和宋文倾干起来了。
轻叹口气,楚慈说道:“小伍,我心中有数。只不过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于白诚,我是还有承诺未兑现,而这份承诺,关乎他的尊严,所以……”
“你寻了一天的医书,又去寻了所谓的顾大夫,想来是他有什么顽疾。我也是大夫,虽说算不得神医,到底是神医一手教出来的,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我们是夫妻,你我同床共枕,携手共进,你有什么不能与我说?”
楚慈趴桌上,闷声说道:“道理我都懂。只是,小伍,这件事等我问了白诚再给你答复可好?至少,这是对他的尊重。”
好说歹说,她还是如此执着,宋文倾眸光越沉,终是捅破了她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
“南易与你一路,中易几人一路跟着你。可你走失,他们竟无一人能寻到你!可白诚呢?他独身下山,比你晚出发,可他却能迅速的找到你的下落,更是困住南易众人,与你一起去了药铺,与你一起去看老乞。”
原本趴着的人,听得他之言,面色有些尴尬的坐直了身子。
“你心里也当明白了吧?以前用那所谓的兄弟之谊自欺欺人,如今你还想用这鬼话来哄我?他白诚是什么人?若非对你动了真心,他能分开一日便迫不及待的寻你下落?若非想与你单独相处,他至于费心困住南易几人?有一句话你应当也听过:心有所爱,哪怕天涯海角,也能一眼寻到。心中无情,哪怕就在眼前,也是咫尺天涯。”
所以说,有些事,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楚慈低眼抠着桌面,宋文倾握着她的手,是商议,也是决定,“他的事,我来处理。不管我如何做,你莫插手。”
“我……”
“我不会过问你给他治什么病,但是我会想办法接手此事。小慈,你要记住,你是有夫之妇,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