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明白了。”
楚月泽的回答,难得的利落。他不再多问她与宋文倾的事,便足以表明他是真的成长了。
二人到了外院,翻着草药,楚慈问道,“小彤呢?她近来可好?”
“来过两次,外头只传姐还在北海县养伤,她想去又不敢去,只能回薛府去等了。”
“嗯,我知道了。”
姐弟二人闲聊之间,宋文倾买了排骨回来。见屋中没人,便将菜篮子放到厨房,低眼走到门口说道:“小慈,听说你受了伤,可是要先上药?”
“回来之前上了药,晚些再换药也行。”楚慈回着话,抬步走了过去,“许久没吃你做的菜,真是想得很,一想起来就口水直流,看来这辈子是离不得你的厨艺了。”
手指微动,宋文倾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夕阳撒在他一身白衣之上,浅浅光晕就似将他笼罩了一般,美的眩目。
楚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道:“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也,如此美色,可不就是比好吃的更让人流口水?”
“小慈。”他似有些无奈,伸了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楚慈也不拒他,任他牵了手进厨房。
卷二:二嫁欲断魂 0301:因为是他,她愿意等
楚月泽看着二人走远,这才停下翻药的动作,一双眼看着簸箕里的草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看着,直到南易过来收药,他才一言不发的帮着端簸箕。
厨房中,楚慈生火煮饭,宋文倾洗菜切菜。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可彼此努力营造的这份正常,却是显得有些可笑。
二人算不得老夫老妻,却如此安静默契,怎么都觉得诡异。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久别重逢之时,好像彼此都还没想到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那份热情。
是以,她认真添柴烧水,他全心切菜洗菜。好像今晚这顿饭是多么的重要一般。
直到南易收了药进来,楚慈才把烧火的工作转交给他。她自个儿则是走到宋文倾身旁,看着他认真的切菜。
他的刀工很好,就像切这肉丝,每一根好似都量过的一般,绝对的大厨刀工。
切菜,配菜,下锅,出锅。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淡雅,他有条不紊的动作,看在眼中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是笑眯眯的站在他身旁,特别是糖醋排骨出锅时,她似忍不住一般,偷了一块丢嘴里。
刚出锅的菜自然是烫得很,瞧她张着嘴直呼气散热时,宋文倾满是无奈的看着她。
这二人看起来是没什么,可南易却明显感觉到这厨房中的二人并不似看起来那么和谐美好。添了木头到灶中之后,南易端着菜出去了。
楚慈张着嘴双手直扇风,宋文倾微一倾身,往她咬着一半露在外的排骨上轻轻的吹着。
他凑得近,那双动人的眸子里满是宠溺与认真;楚慈这么看着他,便是笑着说道:“小伍,今日的排骨有些苦。”
糖醋排骨,胜在酸酸甜甜。可今日的排骨也不知是糖糊了还是怎么的?抽丝竟是有些许泛苦。
宋文倾一愣,“真的?”
楚慈点头,吐了骨头,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扬头含着他的唇。
她的动作,让他喉头滑了滑,垂于身侧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之后,缓缓的放到她腰间。
他的唇还是那么的柔软,或许是一直喝药的原因,凑近便嗅着一股子的药味儿。
楚慈口中满是糖醋排骨的味儿,舌头轻轻的扫着他的唇部轮廓,在他呼吸有些异样之时,顺着他微启的唇钻了进去。
随着她的侵略,宋文倾从被动转到主动,缠着她的舌追逐缠绕,与她共品排骨之味。
果如她所说,今日的排骨有些苦,想来是他炒糖之时有些走神,将糖炒糊了所至。
口中的味道有些奇怪,有些酸,有些甜,有些苦。就好像她主动吻着他,缠着他,追逐着他;看似什么都没变,可有些东西深入去尝了才会明白,有些爱,有些怨,有些伤,有些痛,是无法说出口的。
一个能忍十年不让人查出破绽的人,心性是何等沉稳?她若是歇斯底里或者刨根问底,换来的结局只会将彼此伤的体无完肤。
她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自己对他有哪些用处。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想看他如何做又是一回事。
她也明白让他这么快坦白是异想天开,就好像经过这件事之后,曾经想与他说的那个秘密,如今想要兑现承诺也显得遥遥无期。
有些秘密压在心底,就好像被海水填了的陆地,除非你有过人的本事深入海底去看千百年前的故事,否则就只能等。等到海水枯竭,等到大海化作平地;否则,你永远不知道海底究竟是何等景象。
这份等待遥遥无期,可因为是他,所以她愿意等。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给你机会,我给你时间。也正因为我爱你,所以那些酸楚不愿与外人提,却希望你能明白。
不管她表现得多平静,多自然,她在吻着他时,有些发颤的唇表明了她的那份爱与等待,并不如她表现出的那么大方。
莫名的,宋文倾只觉得眼框有些发酸。
这个女人总有办法打乱他的计划,总能用她的方法让他明白,那些骗人的话,哄人的把戏,真的真的不要用在她身上。
在她回来之前,他想过无数的谎言,每一个谎言都进行了无数的反推,就是为了让那些谎言无懈可击,谁也拆穿不得。
可是,她这么聪明,这么理智;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不要骗她,真的真的不要骗她。哪怕此时不愿说,她也愿意去等。虽然不知这一生有多少的日子,可她却愿意用这一生去等他一个最真实的答复。就好像她方才所说的,这辈子怕都离不了他的厨艺。
并非他的厨艺天下第一,而是因为,那些味道是属于他的;她喜欢的,是他所给的。哪怕他去酒楼端了菜回来,她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因为那是他摆上的桌,因为那是他去买来的。哪怕不是他做的,却也没有欺骗她。
欺骗,比不作为更加可恶。
口中的苦涩之味越发浓重之时,他的心狠狠的揪着,那些安排好的,计划好的一切在此时土崩瓦解。他再也想不得其他,只能闭了眼,放在她腰间的手用上了力道,缠着她的舌也越发的霸道。
此时此刻,二人就似立于独木桥上,他想过来,她想过去。他想到她走过的路去瞧瞧,她也想到他身后的路去看看。可是,二人都不肯让步,都不想将自己的秘密这么轻易的暴露。所以,二人就这么僵持在独木桥上,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手中的武器是伤人亦自伤的剑,深知挥出去收回来会伤人伤已,所以他在犹豫,她也在彷徨,二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谁也不敢先出手,谁也不敢去探试。
不管是虚招实招,最终都是伤人的招式。所以,就这么看着,是不是就能不出手?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可走?或许,就这么看下去,总有一方会引着另一方回头去看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楚月泽破天荒的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尝了那排骨之后,便没再去夹。
当他看到楚慈和宋文倾你一块我一块的将那盘排骨给吃完之时,低眼扒着碗里的饭,就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摆设,就连沐浴的水温都是她所喜欢的。
背上的伤还没好,楚慈也不能泡澡,沐浴之后,趴到床上任他上药。
他仔细的给她上着药,看着那从肩头到腰间的伤,他的手虚空去抚了一次又一次,却是一字不言,没有任何的解释。
“本来不会耽搁这么久,可我落海之后竟是来了月事。初潮真是折磨死人,无法赶路,只得在山中呆着。”闭着眼,楚慈缓缓的说道:“这次多亏王爷帮忙,我才不至于那么狼狈。不管怎么说,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得送礼去感谢,却不知当送什么过去?”
上了药,宋文倾拿了薄纱给她轻轻的缠上。不管他面色是多么的沉稳,那握着薄纱有些发白的指尖,却是明明白白的指控着他:宋文倾,你就是个浑蛋!
东西都收进了药箱,宋文倾坐到床边,轻声回道:“我们手上有的,王爷也瞧不上。听闻这次前锋立了大功,可损失颇大。北海之事短期也处理不好,王爷的剿匪之计必然会延期。小慈若想送礼,不如再替王爷训练出一批前锋随时待命。”
楚慈听罢,睁眼看着他,笑着说道:“看,我们果然是同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穿了宽松的里衣盘腿而坐,楚慈说道:“可我这情况也没办法给他训练前锋,倒不如写一套方案出来,让陈科去训练。”
宋文倾点头认可。
二人相视,她面上是浅浅的笑意,他面上是淡然的神情。烛火之中,他这倾城面容就似一块新磨的美玉,脂莹如迷月,柔和如春风。
看着看着,楚慈笑着说道:“好在当初你不是这模样。若当初你就是这般倾绝天下,我必然分不清自己爱的是这副容颜?还是你这个人?”
手指从他的下巴缓缓往上爬着,从他那微勾的嘴角一路向上,停在那双世间最美的眼晴处。
“初遇之时,第一反应是这少年的声音真动人,接着便发现这少年的眼睛是一个陷阱。”想着那些过去,楚慈笑着的眸子里有些许的迷雾,“那时候这双眼晴里总是湿辘辘的,就似起雾的林子,又似迷离的月光。时而惴惴不安如小兔一般,时而布着氤氲光华引人深陷。”
可是此时,他的眸子里一片深邃,似深谭一般让她看不到底,又似平静的大海般一望无际。
“我以前认为看清了这双眼睛的所有情绪,此时我才发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在那深邃的底端,到底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在那底端,是不是有一个叫楚慈的人?那个人是不是能永远的停在那里?会不会在狂风骤雨到来之时随波逐流,最后被抛出了那片海洋?”
她含笑问着,那眼中的迷雾却似她自己所说的那般,迷离而幽深。
卷二:二嫁欲断魂 0302:重新开始
爱情这种东西,果然很奇怪。楚慈弄不明白自身对邰正源的眷恋,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对宋文倾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不想逼他,却也不想被他欺骗。想要一个真实的答复,哪怕那个答复对她而言是伤害,她也不想听他那些哄人的谎言。
楚慈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泛出星星点点。
她自己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么的让人心疼。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来不会流泪的吧?可她强行扣在眼中的迷雾,却比那些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更让人心疼。
经历了生死,承受了太多的算计,她完全有资格质问他,完全有资格歇斯底里。若她怒问他,冲他嘶吼大骂,他还能理所应当的按计划行事。若她流泪问他,为何欺骗她?他也能说出那句‘因为我爱你,我更担心你’。
可是,她的反应在他的计划之外。她不哭不闹,不怒不悲。哪怕是她眸中透着迷雾,她也能勾着嘴角面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可这份笑意,却是戳得他心底生疼。
或许是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柔软,或许是她理智的让他不敢敷衍,或许是她透露出的那份等待给了他勇气。所以,她的问题,他用一个错开的眼神给了她答复。
给不了承诺,就不要轻易开口。这一刻,宋文倾忽然懂了这句话的真谛。
若是以往,什么甜言蜜语他不会?管他往后会如何,稳住当下才是关键不是么?
可是,看着她,看着她眸中迷雾,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宋文倾破天荒的没有开口,第一次给了她最真实的答复。
他的侧颜因着面容微绷而呈现出绝美的轮廓,看着他下巴弧度微微收紧,楚慈眨了眨眼,笑着说道:“至少不是欺骗,这是好的开始。”
见她起身下床,宋文倾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当她穿上外衣打开柜子时,他的手狠狠一握。
收拾好的包袱,安静的呆在柜子里,似在等着它的主人随时将它带走。
宋文倾这一刻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他想不明白,她所给的等待,就是离开?
她提着包袱转身时,便瞧着他有些苍白的面色,以及那不再平静的眸子。
对视之中,蜜糖摇着胖胖的身子走了进来。看了看宋文倾,又看了看楚慈,最后以十分欢快的步调奔到楚慈身旁,冲她软软的叫了一声,“喵。”
这家伙毛茸茸的,一双眼睛却如海水一般淹没了一切。楚慈笑着蹲了下去,将蜜糖放在包袱上,对宋文倾说道:“我背上有伤,夜里趴着睡总爱折腾。你向来睡的浅,怕扰了你睡眠,这些日子我先去小泽的屋子住,让小泽与南易挤挤。”
她的话,就似将他从黑暗中拽了出来。看着她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宋文倾真想将她就地正法!
她就是故意的!
看到他失控,她是否很得意?会不会觉得心里头舒服许多?
楚慈敲响楚月泽的门时,那人连问都没问,麻利的给楚慈换了一床被单,然后抱着自个儿的被子去了南易的房间。
直到那屋中没了动静,宋文倾这才躺到床上,抱着被子一遍又一遍的由上到下做着抚摸的动作。
以前,她睡在身旁时,他总爱这般来来回回的摸着她。当她背靠着他胸膛时,他这动作就会在上半身打着圈儿,往下之时,引来她一声不满的警告。
若她此时在床上,她必然是趴在他身上的。因为他喜欢她趴在身上的感觉,呼吸浅浅的,嘴角弯弯的,就连他的手不老实,她也是轻声的警告之后,窝在他怀中浅声细语。
或许她也清楚在这样的动情之下,再大的坎儿都能迈过去,所以她理智的分房而睡。
有些事情,肉体的融合并不能解决根本,反而会让彼此陷入更深的沼泽。
或许,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他和她,需要的是时间。
“至少不是欺骗,这是好的开始。”
她之言,他也算真正明白了。重新开始,重新审视对方,重新去了解去观察,重新…去爱。
此时宋文倾最庆幸的是,他们是夫妻。曾经同床共枕,曾经共同努力,同仇敌忾的夫妻。而他们的夫妻关系,不是她不想要了,就能解开的。
只要她不离开,只要她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去发展。至少她愿意等,至少他不想再欺骗。
楚慈趴在床上,枕边是毛茸茸肥嘟嘟的蜜糖。这家伙吃的好睡的好,成日除了藏小鱼干之外,就喜欢到处调戏母猫。
瞧着这毛色发亮的小东西,楚慈伸手去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肚子。
蜜糖被她戳了一下,半睁了眼看向她。瞧她眯眼笑着时,打了个滚儿,把自己的肚皮晒了出来,同时伸直了脖子,冲她叫了一声。
瞧这家伙像个大爷似的要她伺候时,楚慈哭笑不得的在它肚子上轻轻的抓着。糖蜜眯眼呼噜着,又伸了伸脖子,示意她去摸。
当她摸着它的脖子慢慢的顺着它的毛发时,糖蜜舒服得直呼噜。可这么呼噜着,糖蜜却是猛的翻身站了起来,双眼警觉的看着屋顶,嘴里头警告般发出声响。
楚慈抬眼看着屋顶,就这么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那人趴在屋顶与她大眼瞪小眼,楚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穆诚就这么看着她,在蜜糖怒叫之中说道:“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是活的还是死的。”
“看到我是活的,你是不是很遗憾?”盘腿坐起,将炸毛的蜜糖给抱在怀中,笑着说道:“有事儿就大大方方的下来说话,没事儿就赶紧回去睡觉。屋顶是蜜糖藏鱼干的地方,若是鱼干被别的猫给吃了,它肯定跑去武馆挠你一脸。”
穆诚见她精神不错,倒是放下心来,说道:“我还有事,先去衙门,待我忙过了再来寻你。”
“别大晚上来。”
楚慈的话,也不知那人听没听见?看着那盖回去的瓦片,楚慈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
将炸毛的蜜糖给摸得舒服了,楚慈才说道:“脾气不要这么坏,他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懂不?”
蜜糖也不知听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