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步子,心中却是难以平静,看着那人嘴角淌下的血染红了雪白中衣的领子,楚慈大步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二指搭脉,楚慈声音不稳的问着。
楚月泽回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回来准备休息,却瞧着邰大夫和黎睿在这儿吵了起来。当时离的远,也没听清到底在吵什么,可最后黎睿却对邰大夫动了手。黎睿跑了,邰大夫就一个人在这儿站着,我瞧着也没什么好看的,正准备离开,就瞧着邰大夫吐着血倒了下去。”
楚月泽后怕不已,“姐,你是没瞧着,那血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吐出来,面色‘唰’的就白了,人直接就倒了下去,太吓人了……”
“行了,别说了。”把了脉,又沾了下巴的血轻轻一嗅,楚慈与楚月泽说道:“快,他的包袱呢?快找。”
“哦,好的。”楚月泽忙四处找着。
穆诚跟在楚慈身后,瞧着楚慈紧张模样,心里头难受得慌。
他受伤时,她冷心冷情的面对,邰正源如此,她却是这般紧张,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些!
楚月泽找来了包袱,楚慈在一堆药瓶中找着药。好不容易找出药,忙掰开他的嘴喂了下去。
心中郁结太深,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这几个月,他到底是压了多少的事在心中?可他都这样了,还跟着黎睿同来,他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
就着喂药的姿势跪坐于地,看着他双眼紧闭的模样,楚慈抬手抹着他下巴的血。
“海棠……”
一声呢喃,自他口中喊出。楚慈动作一顿,抹着血的手缓缓收紧,贴着他的面颊。
他的声音太轻,太细碎,楚慈或许是心中对这个名字太过熟悉,所以一听便知道是何人。楚月泽贴耳听了许久才眨眼说道:“姐,邰大夫好像在喊着黎睿的姑母。”
楚慈垂眸不语。
楚月泽想了想,说道:“黎睿这小子太没人性了,我去找他!”
人都快被气死了,那小子该多缺德才干得出这样的事?
楚月泽走了,穆诚站在楚慈身后,声音微沉的问道:“那夜你彻夜……”
“可以不要说话吗?”打断他的话,楚慈将手上的血擦到邰正源衣裳上。
他的衣裳被血染湿,衣领贴在脖子上,肯定不好受。
从包袱里拿出一身衣裳,楚慈解了他的腰带,将他的外衣和中衣脱下。
当她将他扶起靠在肩头穿着衣裳时,他不住的喊着那个名字,令她下巴绷紧,面色有些发暗。
“对不起……”
细碎的声音飘乎得厉害,可他就在肩头,他的话就在耳边,一字不漏的进了她的耳中。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我躲过了这么多的算计,躲过了这么多年的孤独,却躲不过她的一句‘我能给你未来’。”
他的话说的很慢很慢,慢到她一件中衣许久都穿不上,慢到她牵引着衣裳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他的唇就在耳边,她也是细细去辨才能听出那细碎的声音连成的句子是怎样的一句话。
心中因他的话而难以平静,却强行转移心思,强行想着,他柜里的药或许放得不少,这衣裳才从包袱里拿出来,药味甚是浓郁。那些辨不出的药味让她头疼,心里头也觉得有些发闷。
她对自己说,当给他提个意见,往后别再往柜里放药了,防虫的药物,药味太重,对身体终究不好。
卷二:二嫁欲断魂 0265:实在是太惨了!
好不容易给邰正源换了衣裳,楚慈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不知何时睁眼的人将她的手握住,轻声一喊,“海棠。”
低眼一看,他的瞳孔有些散,似难以聚光。那人握着她的力道很弱,似随时都会撒手一般。细碎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连成一句话,“海棠,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负……”
他的话,被压抑不住的咳嗽打断。楚慈转手贴在他胸前顺着气,揽在他肩头的手缓缓收紧。
向来淡漠之人,变得这般狼狈,楚慈只觉得心里头难受得慌。揽着他肩头的力道渐渐加重,似想通过这份力道表达她的情绪,似想通过掌心的温度告诉他,她都明白的。
他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不是‘我终究还是负了你’?为何负呢?是因为那句‘我能给你未来’?
“可她已经死了,她不在了,而我就在你眼前。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能给你未来。”
那日,她表白,说喜欢他。他反问她,“小慈,你当初爬上太子的床,也是说的这样的话?”
那时她觉得,爬上太子的床,是楚月慈的无知。表白于邰正源,却是她楚慈的无知。
可如今她才知道,有些无知,是双向的。
东明修说,邰正源没理由对她动心,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她甚至不明白大叔为何要让她等他?直到此时她才明白,有些事,是不能用常理去衡量的。
楚月泽跑了一圈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扯着穆诚的袖子说道:“白师父,你与我一起去找找黎睿吧。我方才分明瞧着他往那边走的,可我跑了一圈没找着人。”
穆诚冷漠不语,看着那二人视线不移。他不想走!找不找得到黎睿关他屁事?他现在只想知道一点,楚慈和邰正源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知道她与邰正源曾彻夜畅饮,虽然知道她嫁给宋文倾与邰正源或多或少有些关联,可这些日子不曾见她与邰正源有过什么暧昧,故此没将邰正源放在心中。可是此时,他觉得有什么被他给忽略了,邰正源这个男人,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邰正源在人事不醒的情况下还对黎海棠念念不忘,楚慈怎么就不表个态呢?不管是什么神色都好,只要能让他判断邰正源在她心中的地位就行。而不是将来问起来,她只一句‘救人要紧’搪塞过去。
穆诚不想走,楚月泽却是扯着他的袖子说道:“白师父,你轻功好,你与我一起去吧,这里有姐照看就好,你我也不懂医术,在这儿也只是瞪眼看着。”
穆诚不明白楚月泽为何这么积极?在山上时,他可记得黎睿恨不得杀了楚慈,那时楚月泽也恨不得搬石头把黎睿给砸个脑袋开花。可眼下楚月泽却这般积极的去找黎睿,莫不是知晓什么内情?
套楚月泽的话可比套楚慈的话更容易,如是想着,穆诚跟着楚月泽去找黎睿。
路上,穆诚问着楚月泽,“以前没发现你对邰大夫这般上心,怎的突然这么积极了?”
楚月泽‘嘘’了一声,左右瞧了瞧,说道:“白师父,这事儿我只告诉你啊!陈科他们对黎睿的意见很大,方才挖防火带时,我听说他们希望我姐带前锋剿匪。我琢磨着,若是我姐带前锋,黎睿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咱们这会儿救了邰大夫,到时他也得记咱们一份恩情。”
穆诚满头黑线,转身便要回去。
这绝对不是他想听的!
楚月泽却是不放他走,拉着他的袖子叫道,“白师父,你走反了,不是那条路。”
“你自己去找,我还有事。”他宁愿回去守着楚慈,就算楚慈是个雕塑,他也得从她面上看出点儿什么不可!
那头穆诚与楚月泽说话之时,楚慈收紧了力道,将邰正源往怀中一紧,“大叔,你就这么折磨着自己吗?”
之前她曾怀疑过,那夜他让她等她,是否有意算计?此时想来,怕是那时他知晓高顺帝的意图,故此希望她能有自己的立场,不要轻易妥协。
可最后呢?她嫁给了宋文倾,他却说他躲不过。
躲不过也是晚了啊!一切都太迟了。若她没给小伍承诺,此时她必然按自己心意而为,可如今……
楚慈看着邰正源,下巴绷紧得有些僵硬。邰正源目光渐渐聚光,看清眼前的人时,眨了眨眼,似不相信一般伸了手,抚摸着她的面颊,轻声问道:“小慈?我又是做梦了吗?”
一个‘又’字,让她的目光似一旁闪动的火把一般,跳跃的厉害。
那人轻抚着她紧绷的面颊,似在怀疑。
楚慈嘴角一勾,将他捧着面颊的手握住,哂笑道,“常梦到么?”
“是啊,常梦到。”他这回答似在呢喃。
楚慈只觉得心中那份压抑越甚,被他身上的药味给熏得头晕脑涨。莫名的就想起了那些日子夜不能寝,整夜整夜梦到他的痛苦。
所以,他现在是在过她那样的日子么?
握着他的手,楚慈轻声说道:“莫在衣柜里放药材了,混合的药太多,药味太重,闻着太难受了。”
“嗯?”他眸中似有不解。视线扫到一旁的脏衣物时,猛的坐直了身子,“小慈?”
很好,你彻底清醒了。
楚慈被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紧张给逗乐了,伸手扶着他起身,说道:“黎睿年纪小,心事重,平日里少不得与你争执,你也不必事事放在心上,万事宽心,莫把自己给逼死了。”
她之言,他搭在臂上的手一紧,就这么垂眸看着她。
他的目光中有太多的情绪,那些一闪而过的忧郁与哀伤,让她不由的一个叹息。她还来不及多语,便听他说道:“小慈,我想护你。”
之前未完之语,他甚是认真的道了出来。之前被她打断的举动,此时也因她未推开而得以如愿。
有些发凉的唇贴了上来,楚慈睫毛闪了闪,唇上微微一紧。柔软的接触之间,楚慈却在想着,果然是与药打交道的人,这一身的药味真不是盖的!
唇相接,她本该拒绝。可是,他分明只是双手轻轻的捧着她的脸,她得空的双手却不知为何没将他推开。
浓郁的药香缠绕于二人之间,他浅浅的几个试探之后,便是探舌而来,邀她共舞缠绵。他的缠绵之中,她不由自主的贴了上去,渐渐的回应;双手捉着他衣襟拉近二人距离,心跳亦是狂热到让她脑子发晕。
就在他忘情的将她搂紧,吻得越深之时,一双眼猛然于她脑中闪过。
原本狂跳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猛的睁了眼,看着他闭目的眉眼,几乎是下意识的,捉着他衣襟的手改为猛的一推。
这一推,他踉跄着退后,她亦是步伐凌乱的退了几步。
看着她瞬间清明的眸光,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他有些迷离的眸子里透过疑惑,也透着一抹哀伤。
狠狠的闭了眼,再次睁眼之时,楚慈抬手,缓缓的抹去唇上味道,脑子里全是那双泛着氤氲迷雾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而无辜,时而如小兔一般湿漉漉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占有。时而委屈的惴惴不安。高兴时,那双眸子似空中璀璨的星辰;难受时,光华暗淡让人忍不住的想将其捧在手中怜惜。
楚慈甚至没有一句解释,就那么一言不发的走了,邰正源看着她有些凌乱的步子,双眼微眯。
这次的药量是以往的三倍之多,她没理由还能稳住心神!就算不与他发生点什么,也该在东明修来了之后才被打断,而不是才开始就被她自己给推开!
没让东明修瞧见她对他的失控,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楚慈走了,邰正源的计划胎死腹中。始终不甘心,一抬手,往唇上狠狠一搓。
苍白的唇立马有些肿,泛着暧昧的红艳。
楚月泽拉着穆诚去找黎睿,穆诚本是要往回走,可偏偏在此时遇着了东明修。
东明修挑眉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吐血了?”
楚月泽立马表示都别说话,放着我来。
穆诚那转开的目光很明确的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黎睿和邰大夫吵了起来,还跟邰大夫动手,然后邰大夫就吐血‘轰’的一下倒了下去。”楚月泽声色并茂的将当时情形重现,还不忘记倒在地上,闭着双眼,很是浮夸的喊道,“海棠……海棠,不要离开我……”
东明修眼皮一挑,看向穆诚。
穆诚看傻b一样的看着楚月泽,想了想,说道:“把后面那句话去掉。”
所以,邰正源吐血,当着楚慈的面喊了黎海棠是真的?
“王爷,真是太惨了!”楚月泽爬了起来,唏嘘不已,“邰大夫人事不醒还在念着黎睿姑母的名字,可惨了。”
邰正源念念不忘高顺帝死去的妃子,这怎么想都好惨!
东明修挑眉看着楚月泽,似笑非笑的问道:“可惨过让黎睿继续领前锋?”
楚月泽愣了半响,正在想着如何开溜,便瞧着楚慈从下方大步跑过。
卷二:二嫁欲断魂 0266:愿与他白首不离
三人男人的目光同时转去,楚月泽捉着了机会离开,自然是喊着楚慈追了过去。
穆诚心中发沉,面色却是未变,冷漠的说道:“我与邰大夫素无来往。”
东明修点头说道:“我派人去找黎睿。”
看着穆诚离开,东明修走到暗处,低声说道:“一人去盯着楚月慈,一人去盯着白诚。”
到底是安排的晚了一步,若是早些准备,这事儿便不会从他人口中得知。
东明修找到邰正源的时候,邰正源一人立于河边,看着河水兀自发呆。
举着火把走近,将那人面上的淡漠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看到了他微肿的唇,以及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到底还是你动作更快。”上前两步,将火把按到水中熄灭。“这么多年不曾与你交手,倒是落你一步。”
“王爷谦虚。”轻浅的声音,带着一抹虚弱的味道。
东明修回头,借着月色看着他,眸中带着浅浅的嘲讽味道,“当年你可是以杀戮为主,如今竟是改了策略,演起了苦情戏?”
“我不懂王爷在说什么。”邰正源转身,微晃着步子走了两步,却又停住说道:“不管当年如何,那已是过去。我承认当年是算计了你,可如今我已累了。”
“因为你累了,所以你想让楚月慈成为你的利剑?”嘲讽一笑,东明修抱怀靠树,语态桀骜:“当年你坑杀我一万精兵之仇,我可都记着!”
此时的东明修眸光凌厉,神情却是将内敛与张狂这两种极端的情绪给揉合在了一起。最终表现出来那份似笑非笑的面容,看起来有些邪气。
邰正源转身看着东明修,轻轻一摇头,“别去碰楚月慈,你会后悔。”
“是么?”张扬一笑,东明修上前两步,拉近二人的距离,“动了她,你可会为她报仇?”
不待邰正源回答,东明修便是嘲讽一笑,“邰正源,我对你还算了解,你这么布局,可不就是为了让她发光发亮站到高处,让皇上注意到她?”
“你倒是喜欢动脑子了,不过,你想的也太可笑了些。”
邰正源之语,东明修回之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邰正源,凭你一人之力,不可能让她得到皇上的青睐。不如,我帮你一把?”
邰正源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东明修又道,“我让她发光发亮,也让宋文倾得到皇上青睐,让他们平安回京,让你看着他们一世相守。”
正如楚慈所言,高顺帝和邰正源利用女人来报复,着实是没有什么进步。
高顺帝和邰正源有仇,他和邰正源亦是恩怨颇深。他同样想让邰正源痛苦,可他不会把痛苦加到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那样做,实在是太幼稚,太可笑!
虽然还不能确定邰正源的计划,可有一点他却很清楚。只要楚慈与宋文倾修得百年之好,一世相守,邰正源的所有计划都将落空。
成功的让邰正源放下手头的计划,在他眼皮下重新布置,怎么想,都觉得很不错!
只要重新布置,就是他和邰正源的较量;他倒要瞧瞧,时隔多年,他是否还会败在邰正源手中!
想当年,二人何止兵戎相见?如今,却都想退到幕后运筹帷幄,都想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东明修之言,无异于下了战书。
邰正源垂眸一笑,“你想如何都好,只要别伤害她就行。”
说罢,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邰正源有些虚弱的步子,东明修冷眸一笑。
演,你接着演!深情戏演得不错,可你真是一个有情之人?我倒要看看,待楚月慈不再理会你,你还能演出个什么戏来!
楚慈一路跑到河边,捧了河水洗脸,哪怕湿了衣裳也不顾,似十分迫切的想要洗去那人的味道。
“姐,你,你跑什么啊?”楚月泽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双手压着膝盖喘气说道:“你怎么不照顾邰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