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数据和病理分析。韩经义开朗而温暖，顾意高冷而沉闷。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们的自然相处。相反的，他们的关系极其的好。
好的连顾意自己都纳闷了。
顾意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去帮韩经义看有没有回复。
结果自然是没有。
那么长的资料，没两个小时怎么可能看的完。顾意漫不经心地退了出来，页面回到首页。就在他即将点下右上角的叉叉时，自动置顶的一篇贴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帖子的分类是求助，标题却是“廷华医学院出大事了”，顾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再看发帖人，居然是“我的导师是强受”，这不就是之前发求答案贴的那个人吗？
虽然心里对于这个学生的导师感到悲哀，但看到和廷华有关的话题，顾意还是没有犹豫就点了进去。
洋洋散散一大篇跃入眼帘，打头第一句是“大家好，我是廷华医学院的大四学生秦末末。”
顾意嘴角抽搐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整个帖子看下来，顾意算是明白了。显然是秦末末在图书馆做作业，结果像之前上课那样睡过去了，结果被管理员反锁在里面了。
标题和用户名都取的那么奇葩，帖子里还附了个人的具体信息，挂在这学术论坛上，影响太不好了。顾意斟酌再三，回了一句“把贴删了。”
谁知那头秒回了一句“为什么啊。”
顾意冷哼一声，噼里啪啦打了俩字：“丢人。”
敢情这丫头平常的温顺都是装的，在虚拟网络就原形毕露了。半晌，那边没有再回复。
顾意也没心情闲耗，关了电脑，准备休息。
躺到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秦末末可怜巴巴的模样。顾意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在想，在图书馆呆一晚应该不会出事吧？秦末末老是那么迷糊的性子，怎么着也得给她留个教训。
但一翻过身他又想，精神科最近新收的几个病人好像就是受到惊吓得的病。秦末末一个人在图书馆，可别真吓出什么病来。
思来想去，顾意最终还是重新换上了衣服出门。
夜晚的江城带着些微的凉意，顾意匆匆忙忙上了车，便往廷华医学院去了。因为时间已经挺晚的了，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顾意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到了廷华，才发现自己在路上似乎无意识地超速了。
没有空闲理会那些，顾意进了校门后直奔保安科，将秦末末的情况跟里面的人员进行了说明。
保安员略感诧异：“图书馆今天停电，通知在楼下都贴了好多天了，你学生都没注意看吗？再说了，管理员关门的时候应该都有检查过吧。”言下之意是不太相信图书馆里关了人。
顾意知道保安员是怕麻烦，也不打算多话，单刀直入地说：“可能是她坐在角落里管理员没看到。对方是女孩，以前还有过自杀历史，精神不太稳定，在里面要是受到了惊吓出了什么意外，事情就难办了。”
说到有自杀历史，保安员也有些紧张了。学生要是出了什么安全问题，他也得负上责任。于是，给管理员那边打了个电话后，保安员就拿上备用钥匙过去了。
顾意腿长走的快，保安员在他身边小跑地赶着，一边还不忘宽慰他：“顾老师，你别着急。人在图书馆的话，出不了什么事的。”
顾意当然知道秦末末在里头安全的很，但步子仍旧没有慢下来。
图书馆中一片漆黑，保安打开电筒跟在顾意之后为他照亮前路，走了一会儿，顾意回头对保安说：“您把钥匙给我，我自己上去吧。”
保安犹豫了一下，把钥匙递了过去。
毕竟，顾意是院里的老师，又是江城有名的医生，钥匙给他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再说了，图书馆有12层，要是一层层找过去，还不得累死。
顾意道了声谢后接过钥匙，直奔第10层。秦末末之前还在网上回帖，整幢图书馆中，只有10层的通宵自习室会在9点后仍不断网。
因为停电，大楼里的电梯也停了，顾意只能走楼梯。电筒的光亮在视线里拓出一小块光明的区域，狭窄的楼道里只有顾意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在回荡。
到达10层时，顾意额前已经渗出涔涔的汗珠，他下意识地在出口处停顿了一下，皱眉回望。如果是秦末末，在这样封闭的黑暗空间里估计会害怕吧。
10层只有一个大自习室，顾意用电筒照着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利落地将门把一转，打开了。
自习室里空空荡荡，一片寂静，他用电筒往里照着，冷声喊：“秦末末，你在不在里面？”
光束在偌大的自习室中来回逡巡，隐约可以看见整齐排列的桌椅，似乎没有在里面，顾意顿了顿，疑惑道，难道是他弄错了？
光束无意识地收了回来，顾意打算转身的时候，忽的听到最里侧的书架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顾意不假思索就走了过去，声音荡在空旷的自习室中：“秦末末，是不是你，说话！”
那头的声响轻了一些，顾意将电筒放到一边，放缓了步子，斟酌的开口：“秦末末，我是顾意，你……”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已经飞快地奔至眼前，顾意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已经被一道力量重重地砸了一下。
女生几乎是一头扑进了顾意的怀里，额角正撞在他身前的硬邦邦的肋骨上，也感觉不到疼。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身子止不住的轻颤。
顾意鲜少和异性这么接近，但这时候，却不觉得别扭，反而心底无端升腾起了一丝莫名地歉疚感。
他白皙修长的手在半空顿了半晌，最终轻轻落在秦末末的背上，将她的战栗压制下去。他低头看她，缓缓开口，语气是自己都觉得违和的轻柔：“好了，没事了。”
就这么静默地站了一会儿，秦末末主动从他怀中退了出来，表情有点尴尬：“顾……顾医生……”
顾意其实可以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失态的一面被他看了去，想必会觉得难为情吧。于是，难得宽容地没有责备于她：“走吧。”
顾意转身欲走，却发现秦末末停在原地未动，不由疑惑：“你还站着干嘛？”
秦末末指了指身后的书架：“我的东西还在那儿。”
顾意用电筒照了一下，地上果然一堆杂乱的书籍和文具。他略感无奈地看了秦末末一眼，帮忙上前整理了起来。
翻到英汉字典的时候，顾意莫名感到手下有点濡湿，他用电筒照了照，只见封皮上一滩浅浅的水渍。他下意识看了秦末末一眼，黑暗中，她的眼睛水汪汪的，透着光亮。
想必是害怕地哭了吧，到底还是个女生啊。
顾意在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声，不动声色将书本都放回了原处，带着秦末末离开。
到了楼道里，顾意在前方打着电筒，秦末末在后面跟着。走了一会儿，秦末末便落下顾意一段距离，她有些无措，不敢再麻烦顾意，又不敢单独往前走。
所幸走在前方的顾意察觉到了，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上一个楼层的秦末末，叹了口气折了回去。两人的距离缩短了，秦末末的胆子便大了一些，主动往顾意那儿走，临到跟前时，顾意停住了。他不由分说就握住了秦末末的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慢慢往下走。
顾意的手掌触感偏凉，覆在秦末末的手背上，秦末末却感觉到了一股融融的暖意从掌心流向心田。
看不清的黑暗里，是他牵引着她走在唯一的光源中。
☆、第014章
到楼下时保安大叔看见秦末末时，不由瞪直了眼：“还真有被关在里面的啊！”
秦末末不好意思搭腔，只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顾意。
顾意当没看见，向保安员道过谢后，若无其事地带着秦末末离开。
车子行驶在街道上，秦末末一直低头不语，顾意试图缓解下她的情绪随意找了个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心理咨询师疏导一下？”
秦末末倏地抬头，讷讷地摇头：“不、不用了。”
车辆到了小区，顾意让秦末末先回家，他将车子开去地下室。
秦末末顺从地准备下车，刚一开车门，又忽的关上，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意：“顾医生……”
“还有事？”
秦末末不好意思地道：“您能再帮我一个忙吗？我刚刚在图书馆里做了个梦，梦里有好多好吃的，有驴肉火烧，葱油煎饼，愤怒大鱿鱼……”说着，她舔了舔嘴唇，“所以我现在好饿……”
顾意：“……”
敢情字典上那摊不是她的眼泪，而是她做梦时流的口水……
极力克制住想将秦末末扔下车的冲动，顾意耐了性子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您能捎我去医院门口的那家肯德基吗？我看电视上他们新出的那款手撕猪肉堡看起来好好吃。”说起好吃的，秦末末的两眼简直都要冒金光，哪还有在图书馆刚见到顾意时那可怜劲儿。
跟秦末末认识久了，顾意已经对她的任何出奇举动都麻木了。只是在这会儿忽然地想起了另一个茬：“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秦末末咽了咽口水：“什……么问题？”
顾意一只手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取出手机点开论坛的界面递给她：“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这个‘强受’是什么情况？”
“顾医生，你……你就是那个……”秦末末惊诧地瞠大眼，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顾意敛眉看她：“没错，丢人。”
秦末末瞬间垮下了脸，捂着眼睛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支支吾吾：“顾医生……哦不，顾老师，我不是故意去那里找答案的，只是那些题目我自己真的搞不定……”
“我没追究你发帖的事儿，我只是对你的用户名比较好奇。”顾意好整以暇，等待她的解释。
秦末末心虚地别开脸：“强受就是……就是……”脑子里突然闪过方静媛的解释词，“就是指那种长的很好看，性格很强势，然后，还不太喜欢接近女生的人。”
见顾意沉默不语，秦末末又十分真诚地加上一句：“我觉得吧，这词和顾医生你倒是挺接近的。”
顾意的反应已经不能用黑脸来表达了，他原本想着秦末末要是承认自己给老师乱取绰号的错误，他就放她一马，谁知她还脸不红心不跳的瞎扯起来了。
“秦末末……”顾意怒极反笑，一点点的逼近她，“看不出来，你的应变能力还真是好。”
顾医生笑的太恐怖，秦末末颤巍巍地后挪了一点，双手挡在身前，哭丧着脸：“顾医生、顾老师、顾大哥……我知道错了……”
很嫌弃地看她一眼，顾意最终没有接着计较，回到自己的位置，凉飕飕地说：“安全带系好。”
这就不生气了？
秦末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脑袋，见顾意的黑脸缓和了许多，忙兴冲冲地照做了。
之后，顾意有些后悔自己轻率的决定。因为秦末末压根没有把反省放在心上，进了肯德基后，抱着一个外带全家桶出来，对他笑的异常灿烂：“顾医生，我想了想把你的也买了，我们一块吃吧。”
等秦末末坐稳，顾意打了个方向：“不用了，我不吃垃圾食品。”
秦末末正用纸巾包起一块吮指原味鸡，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听顾意这么说，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口齿不清地说：“你们不是都说垃圾只是放错地方的宝贝么？垃圾食品也有优点，比如……唔，好吃……”
顾意瞥了她一眼：“第一，一直放不对地方，就一直都是垃圾。第二，我建议你好好重修下语文。”
秦末末：“……”
————
对于顾意来说，他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的人其实并不只秦末末一个，另一位就是他们家老顾。
当然，按照辈分来说，应该尊称那位为老老顾，因为那位正是顾意的爷爷，顾鹤章。
几天后的电影院外，顾意淡漠地看着海报栏中一张满是医生形象的海报，在最下端的一行看到了“顾鹤章”三个黄色小字，对电话那头的爷爷猛咳嗽：“找到了。”
顾鹤章在电话那头朗声大笑：“怎么样，我的造型不错吧。”
造型？
顾意不解，举目向上看去，在黑压压的背景人墙中，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穿着白大褂的自家爷爷。
原来，这才是爷爷非让他来看这电影的目的。顾意默叹了一声，对电话那头简短道：“恩，好。”
老顾还想自吹些什么，顾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注意力转了过去，应付了两句就挂了。
恒达影视城的售票厅外，一位身穿夸张的驼色大斗篷的女生手中拿着两张票，探着脑袋向售票窗口里张望。正是秦末末。
在这边也能碰到秦末末，顾意倒是颇感意外，看她那一身打扮，他微微蹙了眉，为什么她每次都能穿的跟周围的人完全格格不入。
来不及上前招呼，就听到秦末末用清甜的声音问：“您好，请问这个《仁术》是在哪个厅放映？”糯糯软软的，和她平常说话时别无二致。
“2楼6号厅，您的票面上应该有写。”
“好的，谢谢您了。”
秦末末收好票，刚一转身不经意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秦末末捂着额角，抬头的瞬间惊了一下，“顾医生，怎么是你！”
顾意居高临下，轻轻弹了一下她额头：“真是冒冒失失。”
秦末末防备地后退。
顾意难得好心情地笑起来：“怎么，没在图书馆抄作业？”
一说到这儿，秦末末就想起被关在图书馆那天的糗事，嘟嘟囔囔地辩白：“我已经不抄作业很久了。”因为事后方静媛又给她介绍了一款比博航论坛更牛的神器——淘宝。里面什么代写作业，代写论文……各种人才应有尽有。方静媛帮她找了个同城的一个信誉极高的研究生团队，把辅导资料寄了过去，半个月后，对方会把书做的满满当当地寄回来。想到这里，秦末末在心里简直要笑开了花。
顾意当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是见她说起作业这么憋屈，清清淡淡来了一句：“给你的作业确实是有一定的难度，下周起不上班的时候你拿书来我办公室做，不懂的当场问。”
秦末末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地说：“不……不用了，我和室友说好了，她会辅导我的。她是中医学专业的学霸，教我这么基础的内容肯定没问题的。”
“我给你的那本是研究生教材，就算是你室友也不一定全都懂。”顾意凉凉地看了秦末末一眼，眼中全是“你不要再挣扎了”的信号。
秦末末哭丧着脸咬了咬指甲盖，突然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顾医生，你怎么会在这儿的？你也是来看电影的？”
顾意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大海报，很干脆地否认：“我只是碰巧路过。”
秦末末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刚想接茬，手机响了起来。她在身上的口袋里找了一圈，最终在包里翻到，急急地滑开了接听键：“喂，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儿？”
顾意状似无意地打量她，跟别人打电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似乎比跟他说话时要轻松很多。
“什么？你不来了……不是吧……可是那票……”
似乎是与那头发生了什么争执，秦末末的眉头都拧巴到了一块，讨价还价的口吻着实生动讨喜。顾意看的入神，不期然却刚刚好撞上秦末末探究的眼神。
“好的，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秦末末试探地开口：“顾医生，你真的仅仅只是路过这儿，不是来看电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