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挨打躲远些就是了,娘家又不是没人,妍洁也不是个傻的。他早就听兴益说过她为丈夫抬举十七八个各色风情的小妾、通房,此美谈曾在天承军同僚间疯传。她怎可能婚后一直被欺凌,直到此时才忽然奋起想要反抗?
“你当她想要和离真是只为了家暴?”文渊看向妻子简直想暗道一声:傻人有傻福。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做法却暗和自己心意。
妍冰却是一脸莫名其妙:“啊?难道还有别的缘故?”
“大厦将倾,但凡机灵些,岂有不奔逃之理?”文渊轻轻抚着妻子肉乎乎的脸庞,怜爱道,“你歇着吧,我去会会她先探点口风。毛坤铭怕是马上就要登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妍冰:糟糕,我圣母病又犯了。
文渊:犯得好!
☆、第69章 螳螂捕蝉
文渊想要自己去与妍洁交谈,可毕竟男女有别又是妹夫和大姨子这种尴尬关系,就算妍冰对丈夫无比信任且胸襟广阔能撑船,也不好坐视不理。
最终,夫妻俩一同去客房暖阁见了妍洁,问她究竟有何打算。
妍冰也不想绕圈子耽搁自己休息,还没等坐稳就开口直截了当的问:“毛坤铭怕是立刻就会赶过来接你,见还是不见?”
“不想见他,”妍洁垂首坐在雕花月牙凳上冲她摇了摇头,提议道,“就说我身体不适困乏得很,已经睡下了吧?”
“那有什么条件先想想,待会儿让渊郎帮你提。”妍冰满心关切,还欲认认真真与妍洁探讨一番。
她却立即接话直言道:“越快越好,不拘条件。”
如此急切模样倒叫妍冰吓了一跳,那直愣愣的不解目光引得妍洁尴尬浅笑。
而后,她才紧紧捏着衣袖掩饰似的补充道:“那年订做的家具器物都在蜀地,不可能弄回来。嫁妆里铺面与田产等的重要契书我都随身带了,剩余的首饰衣裳与布料能要则要,他若生气不想给也可作罢。总之,能顺顺利利和离就好。”
和离需由丈夫签《放妻书》,妍洁心知毛坤铭肯定不乐意放自己一条生路,因而根本不愿在财产上做计较——大头的都拿着,剩余钱财哪有后半辈子的自由重要。
妍冰随即点头赞同道:“是呢,钱财乃身外之物,能顺利离开就好。”
与之同时,文渊看着妍洁隔三差五下意识捏衣袖的动作,却忽然生疑,试探着问:“除了愿意放弃部分浮财,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可做交换条件?”
“荣郎子这话是何意?”妍洁闻言猛然抬头质问,音量虽不高,却连妍冰都能明显感觉出她声音在微颤。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虽没错,然而……”文渊顿了顿,才半是威胁半是揣测的说,“按毛坤铭的性子,他肯定想要拖你一起下水。放飞这事儿,可惜某爱莫能助。”
“……”妍洁又下意识的用力捏住了衣袖。她迟疑防备着,不愿说出详情,可又忐忑不安极想获得帮助,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妹妹,她宁愿相信妍冰也不想和那满腹黑水的荣少卿谈。
妍冰听着他俩互打机锋感觉有点方,她此时才恍然大悟,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丈夫先前所说的“大厦将倾”,并非一句笑言。
“你去帮四娘去跟毛坤铭谈,也拿他没办法吗?”妍冰先是看向文渊见他摇头,她又扭头回望庶姐,直截了当的说,“在房屋田契之外,你有没有带走别的东西作后手?你必须得有点什么东西握着才能威胁毛坤铭啊!”
被妹妹坦坦荡荡的一问,妍洁终究紧张颔首微微点了头,捏着衣袖轻声道:“拿了几张文书。”
文渊唇角微微一挑,单刀直入道:“倘若毛坤铭要你归还后再考虑和离,你还亦或不还?”
妍洁摇了摇头道:“给放妻书的同时还他,过后他肯定不会认的。”
“到底是何物,可否借我一观?”文渊嘴里说的是疑问句,同时却把手一伸,将摊开的手掌杵到了妍洁眼皮下。
妍洁犹豫着不想把自己保命的东西拿出来,却又听妍冰劝道:“拿出来吧,若渊郎不知实情,又怎样帮你争取最好的条件?关于大齐律咱们当初是学过一星半点儿,但总没有他懂得多。”
“……也罢,给你吧。”妍洁终究还是从袖笼中取出几页密信递给了妹妹。
果然不愧是舒家人吗?与兴盉干的事儿几乎是一模一样。文渊一面感慨着,一面从妍冰手里接过信件,发现其内容比兴盉所收集的更为直接,完全可以依此点人去抓捕毛家全家。
妍冰草草一看也是抑不住的惊讶反问:“四娘你是不是想拐了?有这东西你何苦还要与他商议和离!直接告发岂不更好?”
“没错,告发者可赦无罪,”文渊随即点头道,“何况,大齐律中明确写有知其谋反而不举报也为罪过,至少流两千里。知其谋大逆不告者,绞。你完全没隐瞒的必要。”
“也好。其实原也想说的,可就怕他一不做二不休闹个鱼死网破。”妍洁其实从清早得了东西就一直满心纠结,事关重大也不敢对旁人讲,如今见他俩都说该告官,才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先前在犯傻。
“这有何难?先一步逮了便是,”文渊先是做了设想而后又提议道,“你若不放心,其实还可以让官府判义绝而离。”
妍洁不明所以细问:“我与他如何能义绝?”
文渊则轻描淡写道:“之前袭击崔仆射的贾寇已经招供,当初也是蜀王府录事参军事娄海买凶击杀丈人,若诱使娄海指认幕后凶手是毛坤铭或他爹……少背一条人命想来他是愿意的。”
“……”这样也行?!妍冰满脸狐疑的看向文渊。
“总之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文渊打了包票之后,立即推说夜幕已经降临不便久留,随即就与妍冰一同离开了客房。
之后,他先匆匆送妍冰回房歇息,自己又折返回前院去见了养父。
先是抽调部曲在家中设下埋伏只等毛坤铭自投罗网,而后又赶紧去了楚王府汇报此事,希望他能速度进宫求得手谕,调兵去封了毛家。
谁曾想,从楚王府回家后枯等至戌时末,临近宵禁时毛坤铭还未现身,想必是不会来了,借机一举将其擒获的希望破灭。
楚王那边则来了一名童仆传话说是宫门已闭,虽递了紧急折子但并不知何时会有回复,估计还得等到次日才能调兵。
文渊无奈只得回房休息,侧卧在床的妍冰本已睡了一觉,忽被惊醒的她迷蒙着双眼含糊问道:“抓着了吗?”
“还没有,明儿再说吧。”文渊轻声回答之后翻身躺在她身侧。
他此时此刻真是有些郁闷,若是妍洁早些拿出实证来,其实还能假作亲戚相邀,先去宫门口接了毛坤铭扣下再论其他,可惜错过了良机。
偏偏大理寺只有审判权,顶多能关押犯人却没法主动出击去行逮捕之事,其实还不如做个县尉好使,起码手下能有几个衙役使唤。
楚王大约也正骂娘,天子脚下他也不敢随意调兵,连自己亲事帐内府的兵士都不敢派出,唯恐遭了忌讳……
如今只能傻等至天明,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文渊一夜都不曾睡好,次日清早不等妍冰起身,他就已匆匆出门,先去楚王府问了问,并无动静。
幸好出门时他还点了几名身手不凡的段家部曲跟随,随即拿了主意想自己先动手,奔着“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去了毛家,谁曾想却扑了个空。
门子客客气气回复说:“郎君一夜未归,并不在家”。
凭着长期问案的经验,文渊见此人表情特真诚,不见惶恐或紧张等神色,断定他明显是对毛坤铭谋划之事一无所知,也不曾撒谎。
没回家……莫非是去了平康里喝花酒?根本不知道妻子离家出走因而才没去接?
略作琢磨后文渊却否定了这一想法,毛坤铭酒品不好,爱说胡话,如今心里藏了大事的想来不会随意在外饮酒。
他沉吟着,抬眼一看自己身处位置,见距离舒县伯府并不远,他随即催马前进,对亲随道:“走,去舒家问问。”
谁曾想,刚行至临近舒家的一三岔路口,文渊却遥遥看见舒府管事葛二陪着兴益从皇城方向疾行而来。
稍作停留之后,他就等到了大舅子,两人催马并肩在街头汇合。
还没等文渊开口问他为何行色匆匆,就听兴益一脸晦气的高声道:“正准备去寻你,正赶巧了!”
“怎的?出什么——”
还没等他把话问完,就听兴益骑在红枣色的高头大马上,从自己压低了嗓门咬牙切齿道:“毛坤铭那孙子昨儿去我家把奚姨娘绑了!”
“绑架?!”文渊顿时一惊,难道他已经发现妍洁拿走了东西?
“是啊,绑架!”兴益重重点头,气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挥挥手让管事来解释。
随后大管家葛二就在一旁帮衬说明道:“昨儿毛郎子登门就发疯叫骂,说自己老婆跑了,一不做二不休就绑了她亲娘!说是要等着四娘子自己回去才放人。”
说完他顺带还不忘解释一下,侍卫护院要么在庄子上,要么在外院。因没料到毛坤铭会忽然出手抢岳母,婢女阻拦不及被打晕,家丁则完全不知情,这才稀里糊涂放了他出门。
“……”谁能料到他会绑架岳母!
文渊之前确实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劲,这才想要去舒家看看,可也万万没想到他会把奚氏绑了。关键是还成功了,居然能长驱直入将带内眷走,这舒家门子家丁都该挨板子!
下一瞬,文渊忽然一拍脑门冷汗直冒。
绑了奚氏是第一步,目的何在?起先他猜测毛坤铭多半是想要用奚氏换回妍洁偷走的东西,甚至是诓她回去杀人灭口。
转念又一想,他心知妍洁去了自己府上肯定会事情败露,因此绑了奚氏也根本没回家,躲逃了去!那么,是想要用奚氏威胁妍洁让她做些什么?
“回府,赶紧回去!”文渊一拉缰绳催马便往反方向疾行。
这大姨姐正在自己家做客,和妻儿共处同一屋檐下,天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舒家门子不得力,他荣家的却也不知道究竟好不好。
谁敢去赌这么个万一?
正当文渊急匆匆往家赶时,这厢妍冰因心里惦记事儿早早便起了身。没想到庶姐也瞌睡不好,起得挺早,她还正梳头呢,妍洁就已经来了卧房。
见妹妹正忙碌梳妆,妍洁略有些发窘,站在屏风处没靠近,只干着嗓子问道:“昨儿,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没呢,若有了消息一定立即通知你。”妍冰客客气气回了话,又劝妍洁放宽心,可先用早餐去无需等自己。
“无妨无妨,待会儿和妍清一起用饭。”妍洁客气了两句,并没离开卧室,反倒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好奇的问怎么没见着两位外甥。
“他们在侧间跟着乳母睡,这会儿怕是还没醒。”妍冰对镜贴着花钿,头也不回的如此笑答。
“哪边?我去看看行么?”妍洁微翘唇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叹道,“昨日来得匆忙又惦记着事儿,都没来得及抱抱他俩。”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不给看?给不给~~~~
☆、第70章 瞒天过海
妍冰虽刚起床还有些晕乎,但见庶姐三番两次的提出要见外甥,想抱抱他俩,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
谁吃饱了撑的会大清早跑来看孩子?昨个惦记事儿没功夫瞧瞧,今天难道就不惦记事儿了?
正僵持中,忽闻东侧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妍洁心头一喜,顺势便抬腿挪步想要过去。
“站住!”妍冰把手中正欲插戴的透雕卷花蛾纹梳往妆台上一摔,匆匆起身拦在了她身前,横眉扬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俗话说为母则强,任凭妍冰心肠再好也容不得有人打她儿子的主意,她宁愿捕风捉影喝止庶姐,也不想让孩子担一丝风险。
下一瞬,妍冰就知自己并未料错,因为妍洁明显动作一僵,露出紧张神色。
连随侍婢女都看出了不对来,本欲端水出门的雅香赶紧倒转回来,放下铜盆站在了妍冰身侧,隐隐露出守护姿态。
正收拾首饰的暖香更是紧张,直接去了东侧间与正房相通的门口,伸手便扣住门框瞪视妍洁,一副警惕模样。
两姐妹则互相凝视呈对峙之姿。
半晌之后,妍冰见庶姐回避自己视线不愿开口,她索性主动问道:“四娘,你究竟想做什么?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她甚至在猜妍洁是不是因自己落胎失了儿子,因嫉恨而想作怪。一时气急,因而语气特别不善。
谁曾想妍洁却答道:“我无意伤害外甥,只想借来用用……真的,就是借来用用!”
“借来用用?这是什么鬼话?!怎么用?绑架了带出去?你究竟有何苦衷说出来便是,为什么要起这种心思。”妍冰听了庶姐的说辞简直头皮都快炸了,当场便跳了脚怒喝出口。
妍洁却露出满腹委屈的模样,落了泪哭道:“我没法啊阿冰,毛坤铭说要见到你儿子才还我阿娘。”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妍冰一再追问之后,终于从庶姐手中抠出一张已经揉皱了的纸条,说是昨夜里不知谁扔在院中,今早发现的。
据说是毛坤铭亲笔手书,不外乎就是绑架犯那一套常见说法:你娘在我手里,三日之内拿荣文渊的儿子来换,否则后果自负。
看了纸条,妍冰更是气得手抖,忍不住推搡着妍洁骂道:“这叫什么话?你阿娘被他绑了凭什么拿我儿子去换!你我虽不同母,可在心里我还是认你为阿姊的,你说说看,昨日进门以来我哪点待你不好?你就这样恩将仇报的?”
“……真是对不住,我也是实在无法可想……”妍洁原也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本就满心纠结。被识破之后更是无法可想,只得软了声拉住妍冰衣袖哀求她谅解。
还说毛坤铭肯定只是想让文渊帮助他出京逃跑,并不会对孩子做什么。
妍冰觉得自己真是差点气得七窍生烟,无语道:“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疯?!”
“不仅没良心还没脑子!毛坤铭这话竟也能信?他这会儿正是拖人垫背的时候,你不去死一个,你去了死一双。”忽然一道气急男声从窗外传来,姐妹两人齐齐回首望过去,只见文渊从室外快步入内,大冬天的竟急得满头大汗。
他虽然开口骂了妍洁,但见儿子没事也算是放了心,长喘几口气后又劝妍冰道:“你也别生气了,值不得。好在祸事并没发生,咱们商议一下彻底解决了便好。”
一见文渊回来,妍冰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也不再和妍洁置气,只靠在了丈夫身侧求安慰。
“没事,有我在呢,”文渊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以作安抚,又伸手道,“纸条给我看看。”
文渊从妍冰手中拿过那东西一看,却发现是不易浸水的油纸,这东西很少被用来写字,他心中顿时有些疑惑。
随后,文渊又去客房、围墙各处查看东西究竟是怎么递进来的,正在此时,兴益也后一步赶了过来帮衬。
两人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判断出纸条应当是清晨宵禁解除之后,从围墙旁大榕树上射进来的,用的或许是冰锥,天亮冰化为水因而才没看到箭矢。
“不是有人直接进了院落吗?”妍洁听了这结论满目惊讶。
方才婢女拾了纸条给她看时真是吓坏了,还以为毛坤铭找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游侠来作案,今日递纸条,若不照办明日说不定就得要自己的命。
原来,并没有进来,只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