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恕卿影不识抬举,没法答应!”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是要离开蒋家,而且是一定必须要走的!
但是她即便是走,也要堂堂正正的走出蒋府的大门,也要让世人明白,不是她花卿影不守妇道不安于室,而是他蒋府是蛇鼠一窝、卑鄙无耻!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的和离,带着她的嫁妆远离这个令人作呕的泥潭。
她不要这些狼心狗肺的无耻之徒将她赶出蒋府之后,还要拿着她的银子逍遥快活!
若是让她花卿影觉得难受,那就谁也别想好好活!
常亦欢见她目光凌厉而疏远,便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用意和心思。
然而,他又不免为眼前之人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烈性和自尊而倾倒。
“是我错了。我不该看轻了你。你放心,我等你,等你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
花卿影心头砰然一跳,却是千言万语都梗着喉咙中。
她一双妙目禁不住看向常亦欢,却发现他,慢慢起身,恋恋不舍的盯着她。
“卿卿,我今夜过来,是道别的。离开京城许久,我已然是耽搁了太多的事情。而今托你相帮,终究得见一心大师,我的心愿完成大半。且今日又拿到了那救命的药材。我明日必须回京了。”
“回,回京?”
花卿影料不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番话,竟然有些心生酸楚之感。
他,他这是要走了?
她重生之后,似乎是一切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改变,却是独独多了这么一个常亦欢。
新婚之夜,他便如同凭空出现一般,突然参与到了她的第二次生命之中,从此便就如影随形,好像时时处处都有他的存在。
可是……他好像也在无形中帮了她许多。诚然,有些事情是她事后才想通的……
一时之间,花卿影百感交集,却又无从开口。
“京中之人已经屡次在催促于我,然而我自然是因为有种种牵挂,不舍,所以迟迟未归……”常亦欢深深的看了花卿影一眼,“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法拖下去了,家父亲自来信,我是没法回绝的。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回京了。只是……我放心不下你……”
正说话的功夫,一旁倒着的紫瑶嘤咛了一声,仿佛是要醒过来的样子。
“你别让她醒过来!”花卿影下意识的就低呼出声,可是话出口,她便就脸红了。
紫瑶醒了,常亦欢就必须走。
这么一说,倒像是她舍不得让常亦欢离开一样。
常亦欢左足轻轻一点,紫瑶便就不再出声了。
他虽不知花卿影究竟是真不舍,还是其他什么,心中到底还是欢喜的。
“卿卿,我说过不会抛下你,就一定会时时刻刻的守在你身边……你放心,我人走了,魂还在。”
花卿影终究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想要讽刺两句,却发觉对方一本正经,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也无有。
她讪讪的沉默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默默无语的相对。
一个低着头,一个抬着眼,心中的心思却都难才。
“笃笃笃!”
远处传来了三声更鼓。
已然是三更了。
“我……得走了……”
“你……得走了……”
常亦欢强自笑道:“你放心,咱们来日方长!你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只去这里找人帮忙便是!他们定然倾力相助!”他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玉牌塞到了花卿影的手中。
“你,路上务必小心。另外那一枝蒿乃是剧毒之物,切勿擅自使用。千万慎重,慎重。”花卿影忍不住一再的提醒,生怕对方因一时不查出现危险。她手里攥着带着温柔体温的玉牌,却是都不敢多看一眼。
常亦欢身手矫捷的攀上了那头半掩着的窗户,回眸一笑:“外甥媳妇,等着表舅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入京!”
说完,便如同灵蛇一般,身子一低,钻出了那窗子。
厢房之内一阵寂静。
仿佛之前发生的种种,都不过是春梦了无痕。
为何对他竟然生不出厌恶之感?
似乎,前世就曾这样亲密的相处过?
眼见着时光飞逝,自那日常亦欢离开蒋府回京,已然是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光景。
树上的叶子又绿变黄,又慢慢的被深秋的大风给吹落满园,通州城里也迎来了第一场小雪。
这期间,蒋宏琛自然是早早就养好了身体,生龙活虎的每日里出去应酬——只因为他已然是过了乡试,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所以要积极和同窗应酬、讨论学问。
而韩素素的日子却是不怎么好过了。
韩氏既然以为她是个阴损毒辣、为了争宠夺爱不惜伤害蒋宏琛身体的女子,那又如何还能够如同从前那般亲切对待她?
虽然为了名声,不至于将她直接赶回韩氏族里去,但也是很少对她假以辞色了。
这不,花卿影午后过来仁德居给韩氏请安,却在门口遇见了从里面掩着脸小跑出来的韩素素。
韩素素一见是花卿影,自觉羞臊,顿住脚步,强忍着泪意,躬身说道:“大嫂来了。”那声音沙哑,依稀带着哽咽之意。
“表姑娘每日过来请安,竟然比我这正经儿媳妇都要勤快,实在是令人汗颜。只是这大风天里,你连件斗篷都不穿,若是着凉了,得了风寒,岂不是太太的不是?”花卿影见她穿得单薄,在这寒风里瑟瑟发抖,倒是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韩素素听出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咬了咬下唇,忍住心中的愤恨,低哑着嗓子说道:“让大嫂费心了。是我的不是。大嫂请自便,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领着后面赶上来,甚至来不及给花卿影请安的翠如和翠柳,匆匆忙忙离开了。
“呸!惺惺作态!好不恶心!”紫瑶狠狠的啐了一口。
“哎!小孩子家家的,不许说这些刻薄话!”花卿影回首呵斥了一句。
紫瑶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放肆。
韩氏怕冷,因此不过是刚下雪,她的仁德居里面就已经点了四五个炭盆。
花卿影掀起了素兰绣百蝶穿花的夹棉布帘子,就觉得一股子热气迎面扑来,让她极为不适应。
她将身上的猩猩毡的大红斗篷解下来,递给紫瑶,便上前给韩氏请安。
今儿倒也奇怪,平日最是懒散的蒋月儿居然也在。
蒋月儿见花卿影那件大红斗篷虽然不过是最普通寻常的样式,可是那风帽上镶嵌的一圈雪白的狐裘,油光水滑,一见就是难得的银狐毛。在对比自己之前那件灰鼠皮的袄子,简直就是天渊之别了。
她是最爱在这些事情上攀比争锋的,又自诩青春美貌,见不得别人出风头,因此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然而到底是因为上次在华卿影这里吃了亏,她也不敢过分放肆了,只是语气凉凉的说道:“大嫂这件斗篷的领子好生漂亮。”
“妹妹喜欢?那又有什么稀罕?一会儿我就让紫瑶送几条更好的给你,你将来做了新斗篷正好用上。”华卿影当着韩氏的面一贯是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蒋月儿眼睛一亮,喜笑颜开的说道:“嫂子这话当真?那可太好了!娘,我要做新衣裳!您不知道呢,现如今通州里的姑娘都要有一两件锦绣阁的衣裳才算是体面呢!陈大人家的姑娘都做了七八套了,只有我一件都没有!”
韩氏见自己的女儿如此的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难免气恼,可是这个老生女儿就是她的魔星,让她每每无可奈何。
前阵子因为常亦欢不告而别,蒋月儿就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子,这些日子刚刚舒坦了一些,她也就不肯忤逆女儿的意思。
“锦绣阁?”花卿影听了这名字,倒是有一瞬间的愣神。
“大嫂你深居简出的,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啊,这通州城里最时兴的成衣铺子就是锦绣阁了。”蒋月儿不无炫耀的说道。
花卿影神色微顿,笑着说道:“我只听说京城里有个出名的锦绣阁,却不知道和咱们通州这个……”
“正是那京城锦绣阁的分号啊!”蒋月儿接口说道。上找找血。
花卿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蒋月儿起了兴致,叽叽喳喳的说了好久,直到口都干了,这才住口,嚷嚷着要喝茶。
花卿影瞅准了机会,张口和韩氏说道:“太太,才刚妹妹说要上好的狐裘,我这才想起来,早前我的嫁妆里面似乎是有几匹上好的大红蜀锦压箱子。此刻取出来,正好配上狐裘给妹妹做件新斗篷。再者说,我手里这几条狐裘都是前几天我娘让人送过来的,却是比不上我嫁妆箱子里的毛针密。我记得好像是还有火狐的。妹妹正年轻,应该配得上!”
蒋月儿一听说是火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也顾不上喝茶了,破不接待的问道:“大嫂,这话当真吗?这火狐现如今市面上可是已经没有了!便是有一千两银子也没处买去!”
“妹妹果然是个识货的!那可是我娘亲压箱底的宝贝,是因为我出嫁了,才肯拿出来的!只是我却是记不得压在哪个箱子里了,非得亲自去找找,才能找到的!”
姑嫂两个说得热闹,韩氏却是变了脸色。
她眯了眯眼睛,想要看看花卿影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蒋月儿却是压根感觉不到母亲的用意,只是撒娇的说道:“娘,你就让大嫂进咱们库房里给我找找吧!”
韩氏强笑着说道:“现在不过是刚下了一场雪,要什么狐裘?你年纪小,只怕也压不住那颜色。过些日子再说吧。”
蒋月儿哪里肯依,自然是软磨硬泡,可是这一次她的功力却没有发挥作用,韩氏就是咬死了,不肯松口,让花卿影进库房找东西。
蒋月儿愤愤不已的放弃了自己的苦求。
花卿影冷眼瞧着韩氏的坚决,倒是若有所思。韩氏心中生疑,便就找借口打发走了蒋月儿和花卿影,急急的对陈嬷嬷说道:“你看花氏是不是起了疑心?”
“这应该不会吧?再者就算是挪用了,数量也不会太多的。”陈嬷嬷其实也有些怀疑。毕竟这不是什么体面事情。婆家私自用了媳妇的嫁妆,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韩氏欲壑难填,这半年,恐怕是挥霍了不少。
韩氏却是心虚,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也不能怪我不是!你也知道咱们老爷是个不事生产的,每日里就是吟诗作画,风花雪月,何曾管过府里面的进项?而且琛儿春闱在即了,能不用银子打点应酬?更何况,京城里那也是个无底洞……若不是我用自己的嫁妆补贴,这府里早就垮了。现如今,她也是蒋家的媳妇,自然要拿东西出来共度难关了。”
陈嬷嬷知道韩氏这都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说到底,她当初娶了花氏入门,为的就是人家的嫁妆丰厚。现如今,拥着人家的银子吃喝玩乐,美酒佳肴,却还要找个合理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也亏得韩氏说得出口。
“奴婢当然是明白太太的难处的。只是,这按照惯例来说,这嫁妆里应该是由她自己支配的。就算是咱们想要挪用,也得经过她的允许。否则将来,若是揭开来,只怕是咱们府里的颜面……”
陈嬷嬷的话倒是让韩氏沉默了。
花氏也不像是个蠢顿如猪的,此刻既然借着机会来试探,难保就是起了疑心。将来若是不小心被她拿住了什么把柄,那她堂堂蒋府太太几辈子的老脸只怕都要丢尽了。
除非……她先拿住花卿影的把柄……
韩氏既然打定了主意,眼珠一转,就对陈嬷嬷说道:“你去,将韩素素给我叫来!”
陈嬷嬷顿时呆住了。
这方才才几句刻薄话将表姑娘给骂走了,现在又让她把人叫回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让你去你就去!”
韩氏呵斥了一句,陈嬷嬷方才醒过神来,匆匆忙忙的去了。
又过了约莫三四日的功夫。
这一日,花卿影正抱着汤婆子,拿着一本书窝在暖炕上看得认真,忽而就见到紫瑶一脸古怪的走了进来。
花卿影见状,放下手里的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快过来暖暖手。”说完就把手里的汤婆子递了过去。
紫瑶也不客气,接过来抱在怀里取暖:“大奶奶,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几天太太每每叫了表姑娘过去,都是谈笑风生的,竟然像是一点儿都不生气了。”
花卿影眼眸微微下垂,掩饰住内心的鄙视。
韩氏这人,最是个趋利避害的。她同任何人交好都是目的明确的。
花卿影虽然知道依照韩素素的本事,能哄好了韩氏不过是时间问题,却也没有想到,这不过是一个月过去了,韩氏就能忘了儿子可能被蛇咬的痛。
到底是韩氏忘性太大,还是韩素素本事太强呢?
“奶奶,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紫瑶嗫嚅着开口。
花卿影的思绪被打乱,也不纠结,笑着说道:“你怎么又是这么个开场白?有什么要问的,就说吧!”
“奴婢就是想要知道,您是怎么知道那天是表姑娘用了那什么蚯蚓的体液把蛇引来,故意要自己一口的?”紫瑶歪着头,说出了藏在心中很久的疑问。
花卿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自然是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办法引蛇,但是她知道依着韩素素那个性格,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的!既然她敢被咬这么一口,要么是之前吃了什么解药,要么就是知道那毒蛇毒性不强,不会伤及性命!
只是她想要拼着这“奋不顾身”的手段欺瞒蒋宏琛容易,却是不可能骗过前世和她斗了那么多年的花卿影。
紫瑶自然是一头雾水,等到她还要再问的时候,外面却有人扬声说道:“启禀大奶奶,表姑娘来了!”
花卿影眉梢一挑,心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韩素素还这是经不住念叨。
“大嫂,我来看你了!”
韩素素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斗篷,自己掀了帘子走进来。
花卿影见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早已经不复几日前的颓唐之态,倒是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表姑娘来了?”花卿影不咸不淡的说道,“快坐吧。”
韩素素因为恢复了和韩氏之间的亲密关系,本就是故意过来炫耀的。可是偏偏花卿影一点点不悦都没有,她这心里就不舒坦了。
“这几日怎么不见大嫂去姑母那边请安?姑母倒是惦记得紧呢。”韩素素故意撸了撸袖子,露出雪白皓腕上的一个赤金镶玉的镯子。
“我这几日身子不爽,怕过了病气给太太。”花卿影一见这镯子,眼神一暗,好奇的问道:“表姑娘这镯子煞是好看,以前倒是没见你戴过呢!”
韩素素见她终于发问,得意的回答:“这是才刚姑母刚刚送给我的。我只说太贵重了,她却说越是贵重,越应该送给亲近的人。”
“原来如此。”花卿影心中冷笑,“太太对表姑娘果然是爱重。”
“大嫂这话说的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再爱重,还能越过大嫂去吗?大嫂才是太太的心头肉。”韩素素将后半句咽了回去——我宁愿只做表哥的心上人。
花卿影见她矫揉造作,心里不耐烦的很:“表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姑母说了,日子越发冷了,咱们也该添几件新衣裳了。所以后日,她要带着咱们去那锦绣阁里转转。”
花卿影见她说“咱们”,便知道也是包括她在内了。
韩氏还真是大方!
那锦绣阁的衣裳可不便宜,听说贵的一件能有几百两银子!这韩素素一个寄人篱下的,都能有这待遇,也难怪她喜笑颜开了。
“有劳表姑娘来告诉我了,烦请你回禀太太,我一定准时到。”说完,她就捡起书,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韩素素见状,暗地里嗤了一声,自己起身:“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人走了,花卿影的脸也拉了下来。
这女人手上戴的镯子,分明是她的嫁妆里的首饰,因为造型特别,所以格外令人记忆深刻!
这韩氏也太过明目张胆,居然公然拿她的东西送人?
可是……这也有些太不合情理了吧?
韩氏是这种做事没有头尾,破绽如此大的人吗?
此时的韩素素尚且还可以说是年纪轻,沉不住气,所以免不了要过来炫耀,可是韩氏却是老谋深算,心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