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竟然在心慌,她竟然在不忍!
面对身下人的沉默,男人深沉哀怨的目光没有离开,反而愈发暗沉,染上狂怒。
“我不信!我不信在梦里,你也不属于我!”
说罢,芈闲鹤再次用力,扳过她的头,重重地咬住她的颈子,像是吃人狂魔一般!
“啊!”
锦霓吃痛,这一下噬咬,芈闲鹤用了全力,尖利的牙齿穿透过娇嫩的皮肉,血的滋味,疯狂地涌入口中。
她挥舞着拳头,不断地击打着他的胸膛、脸上、手臂、肩膀,浑身扭动着,想要远离他的身体。
眼睛涌出湿润感,为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说不想念,是假的;说不恨,也是假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在心底不断撕扯着她,叫她无法分辨,究竟是爱多,抑或是恨多。
她原本不想这样,然而那种揪心的疼,被所爱之人欺骗和抛弃的绝望,在她记起一切过往后,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
“真好……我就知道……你也舍不下我……”
芈闲鹤絮絮念叨着,他渴望这个梦,已经渴望得太久,他知道她应该怨恨,所以才一直不出现在他的梦中。
如今,这样真实的感觉,怎能不叫他兴奋莫名?!
略显粗粝的指尖,像是爬虫一样,慢慢地沿着少女的脖颈攀爬着。
“不许走!”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男人忽地又一改先前的片刻柔情,言语中透着森冷的邪佞。
不能忍了,这湮萝丸不过是给人片刻的安乐,芈闲鹤很清楚,用不了几个时辰,药效一过,他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冰冷,寂寞,被刻骨的思念笼罩住全身。
男人的爆喝一声过后,两个人都同时愣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
芈闲鹤眼角再次泛湿,他好乱,心乱,身乱——
不知道这个梦为什么这么真实,真实得叫他却步。
极其相似的诱惑眼神,同样雅致的秀气五官,似曾相识的幽幽香气,他真的分不清了……
“你后悔过么……”
锦霓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问着正在自己身上撩拨点火的男人。
芈闲鹤尚未反应过来,口中模糊地应了一句:“后悔什么?朕从不后悔……”
于是,她的心魔,再也解不开了。
原来,他从未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过忏悔,连半分悔意,都不曾有过。
他是不值得原谅的,他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他是必须要受到惩罚的……
佛家有云:得不到,放不下最苦。
那,如果,得到了,放不下,是不是更苦?
她微眯了眼,娇柔地喘息着,为了她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而感到激动。
这一次,她既然归来,就注定要,华丽归来,她所受的伤,要一一,加诸于他们,每个人的身上。
许久之后,他趴在她身上,不断地用手摸着那滑腻的背脊,上面还都是他落下的汗珠。
“梦,好美……”
他低喃了一句,也沉沉睡过去……
想要翻身,那因为被压制住太久而酸麻无力的感觉,一齐飞快地传遍全身,霎时叫昏睡过去的锦霓蓦地一愣——
失神片刻,身后一凉,男人也醒过来。
“你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缠绵悱恻的轻喃,亦没有关切温柔的眼神,芈闲鹤很快明白过来,他服下湮萝丸,在太虚幻境里神游的时候,刚巧遇上了这个女人。
他懊恼地背过身去,拾捡着散乱的衣裳。
自己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饥渴得饥不择食,跑到无往城里找女人了。
他飞快地穿好衣裳,站起来,看着身边的少女,垂着头,将胸前和股间的衣裳整理好。
奇怪,民间的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才对么,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安静,不哭不叫的。
心思一动,芈闲鹤眼中忽而闪过一抹寒光,他飞快地蹲下身子,查看二人身下那片草地,然后带着一丝懊恼,转身检查着自己的外袍。
下巴一痛,原来,是他攫住了锦霓尖俏的下颌,逼她抬起脸,与他对视。
“你竟然不是处子?”
莫名其妙地涌上怒意,他这么多年为心中所爱守身如玉,今夜却栽在一个荡妇手里。
看她的样子,不过刚刚及笄的年龄,头发衣衫,还都是待嫁少女的模样,然而自己却并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连芈闲鹤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他在恼怒什么?!
难道,自己这是在生气,气她已经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先他一步,享受到她的甜美滋味儿了?
还是,他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有了一种,想要为她负责的可笑念头?
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身为天子,御驾亲征的途中,临幸一个民间女子,这乃是天大的荣宠,这女人应该感恩戴德,三拜九叩才对!
一想到此,他恨恨地收回手,然而指头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和触感,温热,细腻,叫他忍不住偷偷拈起手指,反复摩挲。
春风一度之后,锦霓说不后悔,是假的。
这般放纵身体,贪恋享乐,又和过去的自己,有什么不同?
好生矛盾,她想脱离那失控的人生轨道,却又不能放开临死前的执念,便只好在可怕的泥淖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你还没有回答我!”
芈闲鹤隐隐透着帝王的傲慢和冰冷,站起身,眼神幽深而阴冷,叫锦霓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下一秒,他就会伸手扼断自己的脖子!
深吸了一口气,她强压下满腹的百转千回,冷漠道:“你很清楚答案,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说完,她抓住手边一棵矮小的灌木丛,不顾那尖利的叶片是否会划伤自己的掌心,就想要借着力,站起来。
哪料想,那崴到的脚踝上,钻心地一疼,锦霓“哎呀”一声跌坐回原地,原本抓着树叶的手,从上到下滑落。
每一枚绿色的椭圆形叶片,边缘上都生着倒刺,这一下,把她的手,完完整整地割出一道从指尖,到手腕的长长伤口来!
她“噗通”一声倒下,抬眼一看,顺着那灌木丛的枝杈上,还滴答着她掌心涌出来的血,触目惊心!
锦霓口中“咝咝”,刚想要扯下一片衣角包扎,冷不防,黑影笼罩在自己眼前,芈闲鹤已经飞快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死不了的,你还是上吊或者投井来得快一些!”
男人优雅的嗓音,丝毫不掩盖其中的冰冷和决绝,口中虽如此,他还是心惊,为了她那一声隐忍的呼痛,心底居然在同时,也跟着一抽。
从眼睁睁看着朵澜死在自己面前开始,每每想到那喷涌的血宛若瀑布,芈闲鹤就不可遏制地对鲜血,产生莫名的恐惧。
将她弯曲的五指摊开,月光下,一道深深的伤口皮开肉绽,鲜红的肉儿翻开,鲜血汩汩。
他低下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舌,将上面沾染的尘土和叶片碎末舔下来,一口口吐掉。
“放开!”
锦霓胸中郁闷,被他恶言相向,此刻又这般自然地做着这般“好意”的举动,他到底意欲为何?
听了她的话,芈闲鹤冷哼了一声,“你想死么?这里的一草一木,说不定都是有毒的,不吸出污血来,你连半里路都走不上,说不定就去见阎王了!”
第251章 三月廿八宜婚嫁
说罢,他恶狠狠地猛抓着她的手,再次低头大力吸吮起那血来。
半晌,他才松开她,自顾自地扯了一片他的衣角,特意选了干净的地方,这才给她草草包上。
“……谢谢。”
锦霓牵动嘴角,看了看被包成粽子样的手掌,实在是好气又好笑。
芈闲鹤也面上一红,不悦地嘟囔道:“朕哪里会给别人包伤口……”
仰起头,她稳住心神,故意道:“你说什么?”
一双黑色的眼,掠过锦霓苍白的小脸,芈闲鹤不悦地挑起眉尖,双瞳中有着漩涡一样的邪魅光芒。
“你为何还未成亲,就已失身了?”
他依旧在这个问题上耿耿于怀,咄咄逼人地问道。
其实,他自己也想不通,不过是一夜露水恩爱,何必非要问呢。
只是一想到,她也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娇哝着其他男人的名字,他就气得想要杀人泄愤。
芈闲鹤也不想想,就算他是天子,他又有什么权利,来管教一个“陌生人”。
“我说过了,我马上要嫁人了。我和未来的夫婿恩爱,干卿底事?”
锦霓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虽想笑,却忍住了,口中也是冷冷的调子。
想起郁骁自信满满地憧憬拜堂成亲的样子,她心底一紧——
郁骐的性格虽然急躁,却并非痴傻之人,做事同样极有分寸,他可会因为自己一个轻描淡写的许诺,就和自己的亲生手足,反目成仇?
所以,眼下,她想要,再找到一条出路,多一分保证,才好。
果然,眼眸一冷,芈闲鹤忽然伸手,将她从地上一把提起来,像是拖着一只可怜的小鸡。
“嫁人?”
邪佞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灼烫的目光轻佻而放肆,他的清新气息,就恣意地喷在她脸上。
重复着她的话,故意将语调上扬,他冷冷一笑。
皇帝享用过的女人,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敢要,还有哪个男人能要?!
即使是这样阴沉的阴鸷表情,也遮掩不住这个男人的霸气和英秀。
朦胧的月色中,对上眼前男人的俊逸轮廓,锦霓的双眼,忍不住涌上雾气。
往昔的宠溺浮上心头,他将她抱在膝上,一颗颗剥着莲子,将那苦涩的莲心抽出,才喂给她。
莲子,怜子。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脑中忽然闪现这句无意间看到的诗,不知道为何,只看过一次,她便记住了,每每咀嚼,都是满腹酸涩。
“怎么,那又如何,管你什么事?”
锦霓掰着芈闲鹤的手,那脚上不敢用力,只好歪着身子挣扎着。
他先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然后,狂妄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关我什么事?”
他邪肆地瞥了一眼她还是有些凌乱的胸口,眼神中透着复又升腾起的浓浓欲望。
“你,不会是忘了吧,刚才还在我身下……”
他故意语气暧昧,用词下流,誓要逼她承认,她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涨红了脸,锦霓咬住唇,逼迫自己要隐忍,此时,决不可激怒他!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妥协了,芈闲鹤渐渐放柔和脸色,手指轻轻探上她的脸颊。
粉心黄蕊花靥,黛眉山两点。一双眼,恰如雪后初晴的天空般澄净。
似曾相识,好生熟悉。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沿着那额间、眉峰,细细地吻着。
之前,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在梦里,脑子不清楚,那,现在,又是为何呢?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他就是随着自己的心迹,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抬起头,芈闲鹤看看天色,再有两个时辰,他派遣的军队就要到了,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抱歉地笑笑,他重新吻了吻她。
“你叫什么?”
心,停了一拍,他,终于问了,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效果?
她垂下头,眼睛盯着脚尖,轻轻道:“我叫锦霓。”
全然陌生的名字,他念了几遍,没说什么。
狠狠心,她决心加一剂猛药。
“我的未婚夫,是无往城城主的亲弟弟,我们,我们要成亲了,就这几天……”
果然,听了这句话,男人的面色一变。
冷笑着,芈闲鹤抬头往山顶看了看,狞笑道:“那么,恐怕你只能当寡妇了!”
转过头,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少女,他又加了一句,“或许,到时候,你愿意同我一道离开?”
锦霓大骇,拖着疼痛的脚,连连退了几大步,在芈闲鹤狂妄的笑声中,一瘸一拐地跑掉了。
这一次,他没拦住她。
无往城,呵,朕,叫你有来无往!
——
俗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
无往城里均是亡命天涯的江湖好手,却也不乏中年女子,这不,素有“铁面观音”的杜艳娘,此刻也是受人之托,成人之美,居然说起媒妁之言来了。
两张宣纸上,是二人的生辰八字,据说,是宜室宜家的好配对。
锦霓用胳膊支着头,一直微笑,终于,在杜艳娘口干舌燥之际,推过去一杯茶,笑着说:“我听说喜堂都搭起来了,要是我不同意,岂不是太不给大家面子了?”
幸好,成亲前的男女,按理是最好不要见的,否则,她脖颈胸前的吻痕,该如何跟郁骁交代。
昨夜,她摸黑回到房中,果然见到了悠悠转醒的天妒。
“主子,下回,下回再做什么,都带上奴婢……”
忠心耿耿的女影卫这样说道,而对于她究竟去做了什么,却是守着本分,只字未提。
说罢,便取来药箱,解开锦霓手上包得乱糟糟的衣角,给她清洗,上药,对外只说锦霓半夜起来,倒水喝,打翻了茶壶,不小心扎伤了手。
隔着珠帘,郁骁站在外面叹气,心疼道:“怎么这般不小心,这伤,怕是到了成亲那日,也好不了。”
他说这话时,正值晌午,骄阳犹如火球一般赤明透亮。
无往城豢养的一群群训鸽,爪上系着信笺,不知疲惫地在湛蓝天空中肆意飞翔,传送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
有温热的风吹来,空气又干又燥,四周愈显安静,整个无往城都笼罩在静谧之下。
锦霓正坐在左边,摊平手掌,叫天妒给她换药。
白色纱布取下,狰狞的伤口露出来,一道嫩红色的疤,贯穿了整个手掌心,叫人不忍睹。
“怎么,你怕新娘子不美?”
锦霓低头默了一会,过了片刻,抬头微笑道。
郁骁恨不得撩起珠帘,便冲进来抱住她,谁叫她这么胡说八道。
“纵使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变的……”
他叹了一声,便嘱咐几句,赶紧去张罗成亲事宜了。
武德三年,三月二十八,天晴,微风,宜嫁娶,宜动土,不宜远行,煞北。
两世,果然要嫁两回——
而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隆重多礼,郁骁誓要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吧。
城里的裁缝李,成亲前夜,果然守时,送来了和徒弟们共二十人连夜赶制,做出的凤冠霞帔。
正红色嫁衣,堪比正宫娘娘的豪华奢侈,九只用黄金丝线缝制的凤凰,在云雾中穿梭,遍布整件嫁衣,行动间飘然欲飞,浴火展翅。
衣袖、襟前、袍角嵌着宽宽的金滚边儿,更有别出心裁的设计:喜袍前襟曳地,后襟却是拖延出一截,正好是拖在地面,九只凤凰其中最大的一只,那凤尾便绣在曳地处,暗含着“凤凰于飞”,取“凤凰栖息梧桐”,婚嫁男女均是人中龙凤的喜庆之意。
那鲜红闪亮的缎子,据说是派人快马加鞭,从燮国直接运送而来,一匹匹布料展开后,竟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红彤彤,喜庆非常。
“天啊,这上面的珠子,抠下来一颗,怕是寻常百姓吃上一辈子美味佳肴,都够了吧?”
天妒手捧着那凤冠,咋舌道。
话虽有些夸张,可也说得不假——
九龙九凤,盘绕在金灿灿的凤冠之上,象征着“长长久久”,均由金丝掐指而成,碧翠色的孔雀翎羽,制成凤尾,随着头部的晃动,也会跟着轻颤,而无论是龙眼,还是凤眼,都由一般大小的红宝石镶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