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李悠然心中泛起苦涩。她放弃了家族的期待,放弃了唾手可及的太子妃之位,放弃了她的骨肉之亲。得到的只有戵璞的冷眼相对。
枉她聪明一世,还不是栽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手上。
闭上眼睛,一笔一画,在脑海中描绘他的模样,刚硬的五官,细长的丹凤眼,鹰鼻高挺,眉峰浓密,面孔白皙,薄唇紧闭,剑眉高挑,孤傲的看着她。
若是我死了,你能有一丝丝难过,这一生就值得了。
到最后,悠然依然爱着不断伤害自己的男人。
她告诉自己。这一生不后悔,下一世绝不这么过。
“找死!”竟然毫无悔意,本来还想念在同门的份上,饶她一命,没想到她不识好歹。“既然求死,我就成全你。”
薄泽玉举起手,运足真气,怒目圆睁。
这一掌下来,李悠然必死无疑。
她无欲无求的闭上眼睛。
另一侧冒出一个黑影,薄泽玉来不及看清来人的脸迎面劈来一掌。
一股强劲的掌风向他袭来,根本就不及躲避,他虽然及时错开身子,还是挨了半掌。体力不支的跌倒在马车内,刚刚为穆晓晓运功疗伤已经耗费了大半功力,现在他体内的真气十分混乱,刚想爬起来,一口血从嘴角溢出,略懂医术的他知道自己伤了内脏。
慌忙中他手心向天,一面闭气凝神,一面思考着来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出手伤他却不要他的命?
相比此人一定不是敌人。那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是从自己的手上救走李悠然。
难道是李泰然折回救李悠然,不对!他的武功修为和自己相差甚远,根本进不了他的身,更别说伤他了。
当今世上知道他今天去贫民村的人并不多,其中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调查。
薄泽玉蹙眉双手画圈,强压下胸口的不适。
等他再出去时,李悠然早就不见了,地上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脚印。
此人究竟是谁?薄泽玉疑惑难解,半蹲勘察地形。
走了几步无果,又返回轿子内。
在玉凝丸的药效下,穆晓晓身上的伤口都在恢复。
脖子上淡淡的疤痕马上就要愈合了。
薄泽玉伸手将她额头的碎发撩到脑后,露出她整张脸,苍白毫无血色。
☆、257。第255章 两个坏消息
等她身体好些了,薄泽玉将她抱回了宫里,贴身太监见他抱着浑身是血的王妃进来,吓得六神无主话都说不清楚,“太……太子千岁……千岁……”
“传杨太医。”走了很长一段路的太子爷气不喘心不跳,留下这句话笔直的越过他。
还保持跪拜动作的小太监连忙跑向外面,大喊着:“召杨太医觐见。”
屋内薄泽玉已经将穆晓晓平放在床上,吩咐宫女帮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等杨太医到的时候,薄泽玉坐在床边寸步不离的看着她,两人的手交错折叠。
“太子。”杨太医放下医箱,轻轻的喊了一声。他没想到冷静的太子会对一人用情至深。
“恩。”薄泽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他。琥珀色的眼瞳中只有穆晓晓静谧闭合的眼,低沉阴暗的声线再次响起,“她受了箭伤。”该绝决的时候薄泽玉从不婆婆妈妈,他眉也不皱松开,退至一旁。
杨太医对他弯腰致意,坐到薄泽玉先前的位子上,攀上穆晓晓露在外面的手腕,替她把脉。
薄泽玉静静的站在一旁,脸色十分难看。
先前帮穆晓晓运功时,他就发现她体内有一股化解不开的瘴气,而且十分浓厚。
结合杨太医先前说的,应该是若千里下的毒开始在穆晓晓体内发作。
然而,他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闭眼诊断的杨太医猛地睁开眼睛,浑身一颤,扑通跪倒在地。一口一个,太子饶命。喊了不下十遍。
“有话直说。”耗费过多精力的薄泽玉没有力气和他纠缠,现在,他只求一个真相。
跪在地上的杨太医挺直腰板,眼神闪躲,“依微臣的判断,王妃的毒随着外来的内力已经深入骨髓,不出三日必定香消玉殒。”
此事在意料之中,薄泽玉只是点头。
若千里已经落入他手里,想要解药无非就是答应她几个无理的条件。
“微臣还有一事禀报,事关重大,请太子恕罪。”杨太医突然低下头,微胖的他早已汗流浃背。
“但说无妨。”太子手一挥,“恕你无罪。”
杨太医将头低得更低,支支吾吾眼神闪躲:“王妃她似乎有了孩子。”说到后来,他的语调越来越轻,“孩子在母体内也中了毒。”
听力过人的太子爷低眉,不自觉咬紧牙关,他将视线转移到穆晓晓身上,心底燃起一股绝望。飘向远处的声音如梦似幻:“你的意思是,这孩子留不得。”
杨太医沉默了很久,“是。”颤抖的回答。
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手背青筋冒出。
“知道了,你下去吧。”大局已定多说无益。
“谢太子。”报告了两个坏消息的杨太医逃似的离开是非地。
屋内又留下了他们二人,薄泽玉手背放在后面,眼神笔直的看向窗外,落叶凋零。
他的话像是在安慰穆晓晓,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都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而你只有一个。”
道理他都懂,留不住的强求不来。
只是,时间慢一点流逝,让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间能更长些。
毕竟是他期待已久的孩子。
☆、258。第256章 薄寒盺最绝情的男人,没有之一
薄泽玉这样的男人隐忍而强大,他肩上扛着的担子是穆晓晓这一生难以想象。也因为他的强大,穆晓晓总是将很多过错归结到他的身上,然后恨他。
其他人亦是如此,只是他不在乎罢了。
朗朗乾坤,一位数月未出现在宫中的大人物出现了,他孤冷的表情下隐藏着狂风骤雨。
众多宫人看到他一骨碌跪成一团,吓得头都不敢抬。
在薄昭帝和太子薄下江南时,掌管宫中大小事务,管理朝政的人正是他。薄情王爷的独子——薄寒盺。他冰冷的目光和薄泽玉如出一辙,准确的说,薄家人除了薄情王爷面色和蔼,其他人的眼神都如夜里幽邃的狼一般,寒彻心扉,又带着致命的魅力,不容人反抗,趋之若鹜。如穆晓晓,三番四次的离开,一次又一次的回来。
“小王爷万福金安。”所有人有序的向他问好,薄寒盺受命管理宫中以后,许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暗箱操作都被他斩草除根。大家一致认为,他是皇家人中最绝情的人,没有之一。
薄寒盺挺拔的矗立在大殿外,阴沉的脸不苟言笑,微微侧开头,眼神扫向跪在最前面的人,“告诉薄泽玉,我来了。”
他说话不带一丝感情,听得小太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唯唯诺诺的回答他,“启禀小王爷,太子说任何人不得入内。”深惧薄寒盺气场的小太监颤抖得把话传到下来,说完,他额头冷汗直冒。
薄寒盺冷冷扫视一圈,冰澈寒冷的声线响起,“我到要看看谁敢拦我?!”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都将头低得更低,期间有一小部分誓死效忠太子爷的人欲出列阻止他。半弯着膝盖,还没有完全站直。
用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薄寒盺动了动眼珠,周遭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带着坟墓气味的低音宛如魔音般刺耳,“不要命就试试。”
致命的胁迫让原本站在薄泽玉这边的人都全数跪回原地。
薄寒盺不苟言笑的脸没有一丝变化,迈开步往大殿走,漫长枯燥的一节节楼梯被他踏在脚下。摆出胜利者姿态的他站在门口。毫不迟疑,大力推开。
里屋听到不同寻常开门声的薄泽玉不满的蹙眉,放下握着穆晓晓的手,走出来看发生了何事。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打扰他。
到了大厅触及波澜不惊的眼神,眼中的厌恶加深,“你怎么来了?”他口气不善,现在这个时间段他是看谁都不顺眼。
薄寒盺无视他的提问,环顾四周,像是在参观:“这里还是老样子,太子别来无恙。”此大殿是历代君王居住之所,薄寒盺代理朝政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而他的问候在薄泽玉听起来更像是挑衅。
心情不佳的他无心和他纠缠,一句话不说往里屋走。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在下逐客令。
薄寒盺偏偏不让他称心,薄唇轻启:“你下令缉拿悠然。”肯定的口吻,“还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话成功引起薄泽玉注意,看着和自己相似有不同的脸,步步逼近,“宫里有你安插的人。”用同样肯定的口吻,“你还敢说你对皇位没有非分之想。”他刚刚拟定的旨意还未公布,就连林太后都没有得到消息,他薄寒盺却捷足先登。
他早就有觉悟,历史总是重复上演,之前几位王爷联手造反,现如今他薄寒盺也对皇位虎视眈眈。
面对薄泽玉如狼如虎的眼神,薄寒盺毫不畏惧,且不卑不亢的与他对视,一字一句抑扬顿挫,“我不会看着你残害同门而坐视不管。”
相貌姣好的两个人互不相让,平日都阴沉的二人爆发出强大的气场。
正如小时候练剑,他们总是把彼此当做对手,将打败彼此作为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
关于这段同门之谊,不得不提的是促成这份姻缘的人。
林太后。
她十三岁入宫,游刃有余的在后宫和朝堂中游走,独揽盛宠,让林家扶摇直上成为朝中独大。之后她将自己的儿子辅助上皇位,自己的侄女成为了当朝皇后。就这四点而言,说她是人生赢家也不足为过。可她的野心绝不点到为止。反而越发膨胀。
她要让自己的家族更加壮大。
独具慧眼的她一眼就看中了自己血脉下的李悠然,她说,“此女这一生绝不平凡。”
送入宫中以后,她为了让薄泽玉和李悠然朝夕相对,特地找了老师教他们剑术,另外还找了两个孩子充数,让自己的用意没有那么明显。
可惜她机关算尽,还是漏算了青春这回事。
薄泽玉一心学剑,对儿女私情没有半点兴趣。
倒是另外三个情窦初开。
在观摩他们练剑的时候,眼尖的她一眼就看出薄寒盺对李悠然存心不良。
事后,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赶出宫去。还把戵璞送去暗部,想着兴许这样,悠然和泽玉的进展会顺利些。
哪知李悠然竟然私自离宫,被抓回来以后,一双眼睛布满了对自由的渴望,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不肯听。
林太后一狠心将她吊在树上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每日还要鞭打。非人哉的对待,她一声也不哼。
听着手下人的报告,她喝了一口苦茶,轻叹一声:“这孩子算是毁了。”留下这句话,太后就走了。李悠然也被遣送回府,后来李微然一夜转运成了她提携的对象。
只是午夜梦回,她总是能梦到当初被她捧在手心,同样也是被她推入谷底的孩子。
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眼睛笑起来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没错,她至今都深信不疑,李悠然此生定不平凡。
林太后自认一生没有看错过一个人。好比第一次见到穆晓晓她就知道,这丫头会成为微然未来最大的牵绊。每次看到她,都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心气不顺。
这一生,她自认没有看错一个人。
其实,她千算万算,机关算尽还是有一条漏网之鱼。
戵璞。
☆、259。第257章 不是只有你痛苦了八年
那个她认为最听话,最容易摆布,最没有主见的孩子。在她眼里戵璞连人都不算,充其量是个可有可无的傀儡。可他漠不关心的表情下隐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获救的李悠然任凭来人把自己带到荒芜之地,腿脚不便的她坐在地上,连一个谢谢都没有。直到身边起了一个火堆,袅袅白烟不断往上冒。她才动了动纤长的睫毛,无欲无求的眼神闪着火光,“你把面具摘了吧。”
正把小树枝往火堆里扔的‘救命恩人’指间一颤。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丫头应该不会认出自己。无视她的话继续烧火。
李悠然动了动嘴皮子,眼神依旧:“戵璞。”看似波澜不惊的两个字包含了她太多太多感情。偷偷算了一算,这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八年。
“你怎么知道是我?”惊讶之余,戵璞摘取面具,他早已满头大汗,伸手不拘小节的将裹得死死的衣领扯开。
李悠然眼也不抬,疲惫的说,“感觉。”世上有千千万万个人,只有你让我悸动难安。
她曾看过一本书,名字不记得了。其中一句话,至今难忘。只要你出现,所有人都黯淡无光。在她看来眼中,除了戵璞其余都是无关紧要,都是黑白背景。
被识破后,一直以来强调自己对她只有同门之谊的戵璞,开口解释,“我是听到穆晓晓的哨子声才赶来,没想到看到太子想要杀你。”后半句话他说的缓慢,听起来像是在为她担心。
“那是我咎由自取。”李悠然不冷不淡,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让戵璞生气。
“照你这么说,是我多管闲事。”他回击。
李悠然空洞着眼神,“恩。”淡淡的回答。她在奢望什么?每次见到戵璞都弥足珍贵,她恨不得让时间暂停,可今天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除了火柴崩裂的声音再无其他。
天也暗了,戵璞知道把她送回去是往绝路上推,他定然不会这么做。脑海中不停思考把她安置在何处最为恰当。
“太子要杀我的时候,是我八年来最放松的一刹那。”李悠然贪婪的回忆一霎的舒心。
嘴边的笑容刺痛戵璞的眼睛。他们认识了八年,可他却连安慰她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人回应,她还是自顾自的往下说,眼神中毫无期待,“太后,爹。娘在我身上留下了伤疤。而你在我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多么可笑,亲人爱人朋友。回顾一生,她得到的只有李泰然的怜惜。
戵璞看似不为所动,实际上内心翻江倒海。他一次又一次逼自己狠下心,逼她离开。如今,她被自己逼成这副模样,他怎么能继续拿为她好做借口掩盖自己的错误。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他不能回头了。
“我不求你爱我。”她停顿,“这些年是我贱。”给了你无数次伤害我的机会,依然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若是李悠然此时抬头,或许能看到隐忍的戵璞脸上早已有了变化。
“看在同门的份上,我想求你一件事情。”最后……最后是你就好了。
戵璞强忍抱住她的念头,手中的柴火都断了好几根,被他一一扔进火堆内,保持冷静的,“什么事?”
把他一举一动都映入脑海的李悠然轻而易举的听出他话中参杂着与往日不同的感情,可她依然低着头不敢看他。就像鱼一直装玻璃,撞多了就会害怕,就算有一天人把玻璃拿开,鱼还是不敢游到被伤过领域。她曾无数次抱着希望看他的眼睛,每次都落空,他的眼里只有不屑和冷漠。
有时候她都怀疑,戵璞知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吐气如兰,“杀了我。”她的话在夜空中尤其清晰。
这三个字如一把刀插在戵璞的胸口,郁结难舒。
李悠然!你疯了吧!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还是装出一副漠然的模样,“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呵。”李悠然嘴角扯出似有若无的苦笑。现在她听这些残忍的话都不会心痛了。“那你大可不必救我。”她是说戵璞把她从太子手下救出一事。
戵璞语塞,为什么求死?我真的让你如此痛苦吗?“为什么是我?”爱别人不好吗?以你的才貌和太子又是青梅竹马,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你本该锦衣玉食,俯视天下。为什么在我身上耗尽所有。
李悠然以为他是问,为什么选他杀了她。如空谷幽兰般:“因为你是我所有痛苦的源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无法望见他眼中毫不避讳的哀伤。
所有痛苦。戵璞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