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朝中一切事情都定了后,就有英国公张辅为首朝臣们,奏请皇帝早立太子,并分封后宫。
119,太子()
皇帝下朝后,来到坤宁宫,与张后商量:“后宫品级便由你看着定吧。你看郭氏可当得起贵妃之位?”
张后推辞道:“臣妾如今还只是太子妃哪,这皇后都未册封,哪里由得我先越俎代庖安排后宫之位?”
皇帝道:“这皇后册封已与礼部商定了,由司天监择吉定于正月十六,故此要你定下六宫妃位,也好一并乘着吉日分封了。”
张后皱眉道:“那太子什么时候册封?也赶在那一天么?会不会太过仓促了?”
皇帝犹豫了一下道:“册封太子乃是朝廷大事,自是不可如此轻而易举,仍交由司天监仔细卜算好日子才行。”
张后见皇帝没说不立朱瞻基为太子,但是也未说不立他为太子。心中暗暗计较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对皇帝道:“圣上欲立郭氏为贵妃却恐有人不服。若论资历,李氏、黄氏、张氏,入宫都比郭氏早;若论开枝散叶对皇室有功,李氏同样育有三子;如论母家出身,张氏乃英国公张辅之妹,出身尊贵尚在郭氏之上。若是将郭氏立为贵妃,后来者居上,恐怕六宫不服啊。”
皇室怫然不悦道:“难道朕就没有喜好了吗?朕喜爱之人赐她尊位,我看有谁敢说不服?!”
张后暗叹一声,只好低头称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您的,何况一个区区的贵妃位置?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帝见张后话中暗含骨头,心中不悦,冷然道:“既是如此,便这样办吧。其余人的封号,由你自定便了。”
皇后道:“那立太子一事,要不要交由群臣再议?”
皇帝怫然不悦道:“朕春秋正盛,为何要这么急着立太子?莫非皇后觉得朕活不长了么?”
皇后怎能料到皇帝竟然想到这儿,急忙跪地道:“臣妾何敢如此大逆不道!只是想到皇儿的皇太孙是先帝所立,如今皇上即位,太孙改称太子也是名正言顺。故此多言了几句,怎敢会诅咒皇上?”
“先帝所立?嘿嘿!先帝之命,朕自是不敢违抗的。”皇帝冷笑一声,说完拂袖去了。
张后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由皇帝的最后一句话推测出一个可能,顿时浑身冷汗,心中腾起了惊涛骇浪。
正月月十六,册张氏为中宫皇后,居坤宁宫,加封后父张麒为惠安伯;同时册承乾宫郭氏为贵妃,父郭铭为武定侯;同时册李氏为贤妃、张氏为顺妃、赵氏为惠妃、大王氏为淑妃、小王氏为昭容。六宫同庆。
册后繁琐的庆典过去后,张皇后由宫人服侍着,卸去沉重的九翬四凤冠,九重翟衣,换上家常的大袖衫,皇后看着镜中人微微汗湿的鬓角,真的有些恍惚。这盼了几乎是一辈子的时刻啊,真的到来时,竟然除了累感觉不到一丝的欣悦与满足。这是为什么呢?张皇后凝视着镜中人的双眼,不再年轻的容颜,眼角的皱纹在多年殚精竭虑的思虑中已经变得那么深。与郭氏那年轻水嫩如少女的脸真是不能比啊。镜中的双眼里都是深深的愤怒与忧虑。愤怒的是皇帝今天竟然在册后大典上公然加封郭氏的父亲为武定侯,虽然也封了皇后的父亲为惠安伯,伯要比侯高一级。但是区区一个贵妃,她凭什么能和皇后比?!皇帝这一手,不是明明白白地把贵妃的地位抬高,超出众妃,隐隐然与她皇后相比肩了吗?
多年忧患,刚刚熬出来,这就要开始新的一轮斗争了吗?
皇后抬手将镜台倒扣在案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响。令她身后的一名宦官一惊。皇后吩咐道:“去司天监问一下,册太子的吉时卜算好了没有!”
次日,朝堂之上,司天监刘正荣奏上:二月初十乃上好吉日,宜行册吉大事。
英国公张辅、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杨士奇即奏曰:既然吉日已定,请早定太子名份,宜国宜民。
群臣附和者众。
皇帝却面色阴沉,环视地上跪的黑压压的众臣,不由得想起郭贵妃战战兢兢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太子势重,臣妾母子不敢违抗。。。。。。况且众臣多有传言,言说。。。。。。言说皇上太子之位,多赖先皇宠信皇太孙才得保全。。。。。。”
太子势重?竟然势重到了如此地步了么?看着地上跪着为太子请愿的文武大臣,若是他再不同意立太子,这帮人会不会废了他,直接请太子上位?
皇帝想直接让他们滚出去,但是他真的不敢想,万一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不同意立太子,理由是什么?没法说出口。可是就此同意立了太子,他又真的不甘心。这时候,他竟然想起了当年他父皇被群臣所逼立他为太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不甘心?
想到了父皇,他的眼前一亮,对啊,父皇怎么对他这个太子的,他也可以这么对朱瞻基嘛!当上了太子可不就等于万事大吉了,皇帝折腾太子,老子折腾儿子,那是天经地义!
皇帝终于想通了,他再看了看一眼脚下的群臣,开口道:“准奏!”
二月初十壬子日,立皇太孙朱瞻基为太子,封子瞻埈为郑王,瞻墉越王,瞻墡襄王,瞻堈荆王,瞻墺淮王,瞻垲滕王,瞻垍梁王,瞻埏卫王。同时册封皇长女为嘉兴公主,皇次女为庆都公主,皇三女为清河公主,皇四女早殇不论,皇五、六、七女各封为延平公主、德庆公主和真定公主。
其后,皇帝又下诏,停郑和宝船下西洋。并诏礼部曰:“建文诸臣家属在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及习匠、功臣家为奴者,悉宥为民,还其田土。言事谪戍者亦如之。”
坤宁宫中,太子给皇后请过安后,皇后挥挥手,令服侍的宫人、太监都退出去,太子皱眉对皇后道:“母后,皇祖父这还尸骨未寒呢,他这就开始将祖父的令旨推翻,难道不怕天下人说他不孝吗?”
120,枕头风()
皇后叹息道:“不孝?!你且等着看吧,这才应是刚刚开始呢。你皇祖父当年压制得他太狠,甚至至死都没有放弃过改立你二叔的想法。若不是你深得你祖父的喜爱,我又苦苦在宫中维持,他早不知道被废了多少回了!如今他实是恨你皇祖父入骨,才有一朝大权在握,便迫不及待将你皇祖父的政令都推翻的举动。只要他不暴虐残杀,其余都无不可,唯有一件,我却是深为担忧。——便是你自小生长在你皇祖父的身边,受你皇祖父的亲自教导,与你皇祖父的亲近远过与他。我发现他对你皇祖父的恨已经有些迁怒到你身上了,又加上郭妃不安分,处处挑拨你们的父子关系。从此次立太子之事上便可看出,他实是不想立你的,只是后来一是迫于群臣压力,再者不知他又有何计较,才同意立你。我所惧者,便是以后他会处处难为你。我儿,你既坐上了太子这个座位,当知道这世上最难的行当,便是当太子!休说这个位子距离至高无上的那个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就这一步,当真是咫尺天涯。你看史书所载,有多少太子被废、被鸩、被杀!你是他的继位者,却也是他最有力的竞争者!若是他已命不久矣,当然会将天下顺利交给你手里,但是他如今却是正当盛年!你如今虎视眈眈地等着接收他的天下,你让他如何不对你厌恶、防备?!皇儿啊,你要按住性子,学习他当年的做法:忍!只要你能忍,忍到他。。。。。。那一天,才算你功德圆满!”
太子深深沉思,半晌才开口道:“母后,我一直长在皇祖父的身边,祖父对我淳淳教诲,慈爱有加,我一直以为祖父对他不喜是出于偏心,如今看来却原来知子莫如父,祖父早就看出了他的伪装!母后,你莫忧虑过甚,我可不是当年的他,只能装鹌鹑、扮仁慈!皇祖父交给他的是玉玺,交给我的却是治国的才能、和臣民的忠诚!你以为他能动得了我么?放心吧,母后,咱们且看看,如果他真的是起了另外的想法,那。。。。。。哼!”
张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唉!他自以为自己忍耐了多年,此番一旦执掌天下,正该扬眉吐气的时候,岂容你在旁掣肘?只是他却不想想自己的身子,他一贯好女色,原先有你祖父在上,你叔父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自然不敢放纵,如今再无压制,竟然公然放纵起来!那郭氏投其所好,听说竟然在建州偷偷选秀!前日里还送了一对姐妹花进来!你看看这几****晚晚与那对姐妹花纵情声色,白日里还要处理军国大事,他哪里来的精神?还不是靠着璇玑子的丹药撑着!只是这般的虎狼之药用多了,凭他那身子骨,能透支多久?皇儿,所以说你不必跟他公然顶撞,只需潜心忍耐冷眼旁观,不需多久,自然有咱们云开见日的那一天。”
承乾宫里,贵妃正搂着烧的昏迷不醒的纪王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皇帝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又实在心疼幼子,难得地冲着御医发了火:“一群蠢才!区区一个发热都治不了,还要你们何用!还不快些去斟酌着开方子!要是纪王有什么好歹你们也不用活了,去给他殉葬罢!”
太医院院判潘时素并不惊慌,上前去躬身道:“陛下,纪王之症不过是偶感风寒,其实吃些小儿金丹便可痊愈的,只是娘娘心疼王爷,又私自给王爷喂服了千年的参汤,小儿体弱,如何禁得起这般进补?冷热夹击,便是引发了高热惊厥了。如今曹御医精擅小儿科,可令他先给纪王施针,再按方吃两副药,便可无恙了。”
皇帝一听,原来却是贵妃好心办了坏事,却是舍不得责备她,只好瞪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施针!”
郭贵妃又心疼又羞愧,扯着皇帝的袖子哭泣道:“皇儿若不是那日换下了大毛的衣裳,怎能冻的得了风寒?可怜他自小就没受过这等样的罪。这北京风寒入骨,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呜呜,我们要回南京去,再呆在这里,不冻死也要被人整治死了。”
皇帝被她哭得头都大了,眼见着爱妃爱子一个哭一个昏迷,只心疼的心如刀搅一般,连忙扶起贵妃给她拭泪,哄道:“好了,休要伤心了。这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如今我在这里,你们怎么能回南京去?莫不是你要抛下我自己走了么?”
郭贵妃就势偎在皇帝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一边委屈地抹着眼泪,一边撒着娇:“万岁,臣妾哪里舍得离开你?难道咱们不能一起回南京去吗?埏儿他们兄弟几个都是生在南边,自小适应了南边的气候,如今骤然来到北方,饮食气候都难以适应,又。。。。。。吃了惊吓,这才生病的。臣妾想回南边,并不是一时之言,实是害怕。。。。。。害怕今后再有这样的事,皇儿还小。。。。。。”
她的眼圈儿又是一红:“只怕经受不住。皇上,咱们一起回南边去好不好?还和以前一样,咱们一起去栖霞山上看枫叶,去燕子矶上看夕照。。。。。。皇上,臣妾。。。。。。”
一语未了,床榻上的纪王突然惊叫一声,哭喊道:“太子哥哥,别打我!别打我!”
郭贵妃急忙放开皇帝,跑过去一把抱住孩子,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的儿啊!你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啊!我们母子这般被人欺压,陛下,你既然听见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这些日子埏儿梦中时时都是这样惊醒,哭求着太子不要打他。陛下,再这般下去,埏儿只怕就活不了啦!求求您,咱们回南京去吧,只要不跟太子在一起,您就是让我们母子去天边,只要能保住埏儿的命,我都是甘愿的。”
121,父子()
皇帝大惊,这才知道,爱妃爱子竟然畏惧太子到如此地步!他大为心疼,将郭妃扶起,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秀发,叹息道:“爱妃休要畏惧太子,有我在此,他不敢对你们如何。你放心好了,你们母子又没有错,为何要把你们贬黜出京?我明日就召杨廷和商议迁回南京。”
郭贵妃大喜,迁都这么大的事,皇帝竟然因为她们母子而动摇了!这就说明她们母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有多重!如此下去,以后自己多多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何愁太子的地位不动摇?待那时候,她可要好好回报回报太子的教训!
当晚,皇帝连新来的姐妹花美人那里都不去了,搂着郭贵妃说了一晚的情话,哄得贵妃破涕为笑才罢。
第二日清晨早朝,皇帝便开口道:“朕自即位以来,常觉北京气候寒冷,不宜人居,各位爱卿卯时起床早朝想必更是辛苦。常此下去,恐各位爱卿身体吃不消。况且南北供亿之劳,军民俱困,四方仰咸南京,斯也吾之素心。故此常思回南,不知各位爱卿有何意见?”
首辅杨廷和是众臣之首,各位大臣常看他的眼色行事的。此时他的眉头深锁,思索了一下才上前回话:“国都之地,乃一国之本,迁都非同儿戏,怎能朝令夕改?”
张辅也上前道:“先帝迁都,曾言:欲以天子守国门,故此不畏北京气候凛冽,乃大义无畏之举。亦因南京繁华奢靡,多靡靡之音,定都南京,恐后世积金销骨。为声色犬马所迷也。而北京,则属燕赵之地,多悲歌慷慨之士,有金石之风,寄望后世君臣,多血性男儿,慷慨从容之士。而非只为图享乐安逸也。“
夏原吉也奏禀道:“先帝建北京,先后计二十年,迁万户、通运河、建紫禁城,耗民夫百万、白银一千七百余万两。而今如再迁回南京,前者尽废矣!而南京宫城多已下沉、损毁,若是重建,只怕又需银数百万。。。。。。而今国库之银备办了先帝的丧事、陛下您的登基大典、册皇后、册太子,已经只剩余不足百万两了,尚且要营造您的山陵。。。。。。不可再有大的开销了。”
他的意思说:已经花了那么多钱,就别嘚瑟了,再重新迁一回都,只怕银子上首先就不能支撑了。
三位重臣都表示反对,皇帝十分郁闷了。这代表他的想法不太可能能得到臣子的支持了。
皇帝皱起了眉头,深为不悦,想了想,又退而求其次:“朕即登基,不得不禀告先祖,特令太子代朕赴凤阳、南京,祭奠先祖陵寝,以为郑重。”
言毕,也不等太子领命,大袖一挥道:“既然无甚事,便退朝吧。”一转头间,见到了一个人,不禁大喜,又道:“李时勉,你随朕来。朕有话要问你。”
这李时勉是翰林侍读,你道为何皇帝见了他大喜?原来在先帝欲要迁都的时候,这个李时勉曾经激烈地反对过,故此皇帝此时见了他,想起了他当时既然反对迁都北京,此时不正是会同意迁回南京么?这不正是个极好的代言人吗?
皇帝带着李时勉回到御书房,给李时勉赐了座,便问:“朕记得,当日先帝迁都时,卿曾竭力反对过,为何今日朕欲迁回南京,卿却不发一言?”
李时勉垂手禀告道:“臣当日反对迁都,乃因为迁都耗费民力财力,乃劳民伤财之举。对定都南京抑或北京并无差别好恶。今日皇上欲再迁回南京,岂不又是一番忙乱?迁回南京,南京宫室需再重建,北京这些泱泱宫殿又做何用?岂不是全都浪费了?臣以为,一动不如一静,既已迁过来,且尘埃已落定,便无需再重新搅动尘埃了。故此臣附议首辅之议。”
皇帝当即便沉下了脸,太失望了!这个不识趣的东西!
皇帝挂下脸子悻悻道:“北京冬寒入骨,风沙袭人,朕颇为不惯,久居于此,恐于身体不利。”
皇帝的意思是,这天下,有什么能比朕的御体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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