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费心将她绑起来,倒是给了她不少方便。想了想,她将流光绑在了大腿上,放下了裙子,深吸一口气,准备闯一闯这个龙潭虎穴。
马车就这般一直前行了三天,只在打尖的时候,有人从窗中扔进个干硬的杂面馒头来,连水也不给,看样子要打定主意好好折辱她了。
寒栎也不求不闹,只抓紧一切时间疏通经脉,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彻底将堵塞了两年的经脉彻底疏通。当她感觉到久违的内力在体内奔涌的时候,坚忍如她,也忍不住想要流泪了。她深吸一口气,从今以后,她再是不手无缚鸡之力了,她要好好准备准备,杀他个血雨腥风,好给舅公他们报仇。她不敢想海磐,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她拒绝相信她的海磐舅舅的死讯。
终于在第四日傍晚,车队驰入了青州城那高大的城墙。寒栎听着车子行进在城门道那石板路上“碌碌”的声音,想起了那年和爹爹、寒柏进城时的情形。世事转换,自己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又来到了这青州城。唔,这里还有一个熟人呢,寒栎想到那个疤脸的朱瞻圻,不由得叹了口气。
车子刚一进王府大门,海药就吩咐:“将那犯人给我提出来!”
寒栎虽然饿的眼发花,渴的嘴角干裂,仍然端端正正,推开车门道:“不敢有劳,我自己下来!”
她刚刚下车,就见从二门处,一群侍卫抬着一张担架,担架?不错,就是一张担架,飞快地来到跟前。
担架上却是躺着一个人,一个病骨支离,脸上青黄的青年。连三岁的孩童都能看出来,这个人是病入膏肓了。但是这个似是命不久矣的人却连海药见了,也不得不满脸不情愿地弯腰请安:“给世子爷请安。世子爷不住房中好好休养,出来受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114,世子()
原来这就是朱高煦的长子:世子朱瞻壑。
朱瞻壑说话分明很吃力了,却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听说你将父王的爱妾给抓了回来?”
海药连忙辩白:“并不是海药无故将人带回,实是这孙寒栎深涉海氏谋逆之案,海药奉王爷令,才将她带回审问的。”
朱瞻壑低声道:“按律,出嫁女不与本家同罪。这孙家与海家的亲戚也很远了,皇上都没有定孙家的罪,你为何要罗织罪名,将她抓来?既然你说她与海氏案有关,她是父王的人,待等到父王回来亲自审讯吧。来人呐,将孙氏带走,本世子要亲自关押。莫要让人钻了空子,趁父王不在谋害了她。”
寒栎这时听到了朱瞻壑说:“皇上都没有定孙家的罪。”一句话,心中定了一半。眼见着海药气得满脸通红,却是明显对这病弱无比的世子十分畏惧。
他自是不甘将寒栎交出去,咬牙上前阻拦:“世子爷,您好生休养便了,这事涉谋逆大事,王爷交代下来吩咐小可来办,怎好劳动世子爷病体?若是世子爷劳累着了,王爷知道岂不是小可之罪?”
朱瞻壑喘气道:“正是因为事涉谋逆大事,这人才不能交给你。须知那海东升毕竟是你的祖父,海将军,我恰要提醒你,在此事上你还是避嫌为好。”
海药大怒:“世子爷莫非要说我与谋逆有关?!哼!皇上都亲口嘉奖我父子大义灭亲了,不知世子有何证据,居然反驳皇上的决议?!”
朱瞻壑淡淡道:“本世子何曾说过你父子谋逆之话了?我只是说你毕竟是姓海,既然这是事实,海家之事你就最好不要过问了。来人啊,将人给我关进地牢。看严实了,莫要出了漏子,一切等父王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海药大急,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多年不问府中之事,平日里如同死人一样的世子爷会横空出世,生生将这个关键的人给带走!这许多关键还要从她的口中问出来,好容易他们姐弟布了这个局,等王爷离开才找借口将她捉住,若是等王爷回来,他们若是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证明她也参与谋反,等着他们的只怕会是王爷的雷霆大怒。
想到这里,海药心一横,不管如何,一定要将人抢过来!他目露凶光,“唰”地抽出腰刀,喝道:“世子!您不要欺人太甚!王爷交代给我的差事,不敢劳动世子大驾!来人呐,给我把人带过来!”
“竖子敢而!”朱瞻壑身边的一名侍卫大喝道:“海药!你敢在世子面前拔刀!你真的是要谋反么?!”朱瞻壑身后的侍卫如狼似虎地涌上来,瞬间就制服了海药等人。
寒栎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袖着手,看着这两帮人相争。仿佛他们争斗得与她毫无相干一般。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深居简出只比死人多口气的世子爷为什么会来将她带走,总之要能让海药吃瘪就好。
不管海药被拖下去时满脸凶狠的神色,寒栎端正地冲着朱瞻壑施了个礼:“多谢世子爷仗义直言,孙寒栎感激不尽。”朱瞻壑冷哼一声道:“你要谢就谢严振普吧。”
那侍卫也满脸嫌恶地看向她:“若不是严先生离去前百般拜托世子爷照顾你,世子爷怎会不顾病体,挣扎着来救你?”
寒栎怅然,想不到竟是严先生在关键时候救了她。而将她置于如此险地的,竟然是朱高煦。她一时之间心中百味杂陈。
后头那侍卫见她呆愣,喝道:“还不快走?!赶快去地牢!你莫不是还要等着住银安殿不成?!”
朱瞻壑止住那侍卫的无礼:“好了,黎姑娘你先去地牢委屈几日吧,是非曲直待父王回府后自有定夺。我只能做到此步,其余的再也不能了,只盼你见谅。”
寒栎深吸一口气,再次道谢:“多谢世子爷搭救,使寒栎免受小人之辱。世子爷援手之情,寒栎他日必有后报。”
朱瞻壑闻言怅然:“我若是好好的,也不需你的报答。如若是他日我不在了,你但凡能记得今日之言,请看顾些我母亲就是了。不必多言了,你且去吧,我保你这几日的平安还是可以的。”
寒栎不再多言,深施一礼,转过头跟着人去了。
说是地牢,果真是建在地下。一路幽深潮湿,俱是大青石砌成。就是想越狱也是不太可能呢。寒栎却毫不担心,坦然跟着一路优哉游哉就如同来游玩的一般。
她的气度倒是让领路的牢头高看了一眼,牢头打开了一间牢房的锁头,打开门道:“进去吧。世子爷有吩咐,你需要什么尽管唤人。”
寒栎进去一看,还真是比一般的牢房干净多了,只是再干净的牢房也还是牢房,只不过地上铺的稻草是新换的罢了。一只粗陶碗摆在地上,还好,脚边的一只马桶倒是新的。寒栎瞄了眼牢房的的门板,估量着挡不住流光,便不在意,安然坐下,仔细思量起来。
一会儿牢头端来了一碗上覆着青菜豆腐的白米饭和一罐清水来。这让几日未曾进食水的寒栎大为感激,连忙接过来大口吃喝了起来。吃饱喝足,她将碗筷收在一边,继续打坐巩固已经疏通的经脉。打算入了夜便摸出去打探一番消息。这还能有什么地方比王府的消息更加确切呢?更可况还有海药和海妃那一对贱人在呐,不弄清楚原委,不报了仇,你让寒栎走她也不会走的啊!
寒栎盘膝静坐,算着时间大概将要到子夜了,刚刚站起身,就听到门外的过道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正是毫不犹豫地往她这间牢房来的!
寒栎冷笑一声,轻轻扣住流光,她倒想看看,今夜是谁先来祭一祭她的宝贝。
脚步声轻轻停在她的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锁的声音,“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娇小的身影迅速闪了进来。
115,珊瑚()
她一转身,看见在微弱油灯黯淡的光线下,正静静看着她的寒栎,不由得惊吓得叫了一声,声音刚甫一出口,她便醒觉,急忙伸手掩住口。这时能看出来,这就是那日偷听海药和海宓谈话的那个婢女。
她见寒栎冷冷看着她,她急忙摆手自己表明身份道:“黎姑娘不要害怕,奴婢来并无恶意。奴婢是海侧妃房中的三等丫头珊瑚,却是因为奴婢的母亲受过邓侧妃的大恩,故此一直是邓侧妃安排在海妃身边的,为邓侧妃打探消息。”
她说起邓侧妃,不由得哽咽起来:“只因年前我听到了海舅爷与海妃娘娘的密谈,后来告知了邓侧妃,邓侧妃知道了海家姐弟要谋害王妃和世子爷,就想去告密,谁知走漏了风声,被海妃姐弟先下手给谋害了。”
她想是对邓妃的感情十分深厚,眼泪哗哗流个不停:“临去世前,奴婢冒死去邓妃娘娘那里,邓妃娘娘交代奴婢要是有机会见到您,一定要将海家姐弟的阴谋告诉您,并求您能将她的死因告诉王爷和圻少爷,给她报仇。”
寒栎奇道:“你为何要告诉我?我如今自身难保,谈何为她报仇?”
那珊瑚坚定道:“邓妃娘娘说了,你是有大本事的人,王爷又最宠爱您,这都是海妃及不上的。而海妃要这么对付您,您必定是要和她势不两立的。所以她帮了您,也就是帮了自己。您扳倒了海妃,就是为她报了仇啦。”
这就是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了吗?寒栎无奈地道:“海妃和我自然是势不两立的,只是我却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扳倒了她,你可还愿意帮我?”
珊瑚道:“我自然是要帮您!只有您出去了,才能跟海妃斗!”
寒栎道:“你是来放我出去的?”
珊瑚道:“是啊,我兄弟就是看守这牢房的,您快跟我走吧,一会儿天亮了就出不去了!”
寒栎道:“不急,你先跟我说你听到了海家姐弟要怎么对付我?”
珊瑚就将那天她听到的都跟寒栎说了,最后道:“海舅爷最后的声音太小,我怎么也听不清楚,就知道这些了。”
她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邓妃娘娘托您转交给圻少爷的,您出去了,请您交给他。”
寒栎点点头接了过来,揣进怀里。沉吟了一下,问她:“你在府中,可听说了海家谋逆之事?”
珊瑚点点头道:“就是上个月,当时都知道了。海家上上下下杀了有上千口呢,听所血把地上的土都染红了半尺厚!那海家的爷们儿都帅的了不得的!都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了。”
寒栎咬着牙,将涌到喉间的一口血硬生生咽下去,艰难地问道:“那老国公、还有海家的九爷。。。。。。”
珊瑚点头道:“听说海家的九爷最后大声道:‘是海家的爷们,就别怂了!老子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不欠一分良心债!不要怨,后来自有人来报仇!’就这么一起去了。。。。。。”
寒栎的心痛得快要裂了,她的海磐舅舅,那个英俊的恍若太阳一般的男子,那个会任她爬在他的肩膀上、骑在他的脖子上撒野的海磐舅舅,那个悉心教授她各种功课的海磐舅舅,那个任由她予取予求的海磐舅舅。。。。。。那个若不是他早有了心上人,她一定要嫁给他的海磐舅舅。。。。。。
还有一直宠着她的老国公、会陪着她一起斗蛐蛐儿、玩鸟弄鹰的六舅公。。。。。。都这么走了?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都离开了她?
寒栎感觉到自己的心痛得都要裂了。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要经受多少次?她把奔涌而出的泪水强忍回去,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珊瑚道:“走吧,我们出去。”
已经知道始末,这里没有再逗留的必要了。
寒栎跟着珊瑚的后面往外走,在经过一间牢房的时候,珊瑚犹豫了一下,跟寒栎说:“这里还有一名海家的人的,听说也是海舅爷抓回来的,一直在拷打他,说是要他交代什么下落。。。。。。”
寒栎立刻站住,问珊瑚:“你有这间的钥匙吗?”
珊瑚摇头道:“我只要了您那间的钥匙。。。。。。”
寒栎深吸一口气,摸出流光来,那儿臂粗的铁链遇上流光竟如同豆腐做的一般。
寒栎一把拉开门,往内一看,凌乱的稻草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寒栎轻轻拨开他脸上的乱发,眼泪忍不住滴下来。她回头对珊瑚道:“劳驾你去取碗水来。”珊瑚点头去了。
寒栎轻声唤道:“蒋先生,蒋先生!你醒醒。”
蒋崧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看清了眼前的寒栎,吃惊地道:“寒栎少爷!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这两年你到哪里去了?”
寒栎见他神智还算清醒,心中放下些心来:“我是来救你的。”这时珊瑚端来了一碗水,寒栎轻轻喂蒋崧喝了些。蒋崧缓过来些气,对寒栎道:“寒栎少爷,你知道了家里出事了?”
寒栎忍着泪点点头:“知道了,但具体为何却不清楚。这些话不急着说,咱们出去再说。”
蒋先生摇摇头道:“我的身子已经不行了,海药那畜生苦苦折磨我,为的就是要知道咱家的秘密,”他看了眼珊瑚,珊瑚会意,自觉地退了出去。
蒋先生喘口气,低声对寒栎说:“寒栎少爷,那边。。。。。。”他是指新大陆:“我们至死都没说。咱家这些年也将大部分家产和一部分族人都转移走了,他们抄家的时候并没有抄出多少东西来。所以他们起了疑心,他们只知道九爷这些年一直在南洋,以为咱家的秘密都在南洋。这些天他们就在逼问我南洋的具体位置。”
寒栎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跟舅舅以前就商量好的,南洋那边会布置一个假的基地,我以后会引他们去那里的,到时候我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116,故人()
蒋先生大松了一口气道:“好!就是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海药当初给九爷送信,附上了一张你的画像,说是你落在了他的手里,让九爷来换。九爷见是你真实的容貌,只道他说的必是实话,又因他毕竟是自家人,哪能想到他狼心狗肺,竟然。。。。。。九爷来要人,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原来找着了海霞海菲姐妹俩,海砺那个王八蛋,在纪纲那里见过海霞海菲的画像,这么多年纪纲一直在寻那个人,海砺就嗅出了味道,将海霞海菲拷打后知道那人的下落必是跟九爷有关的,就密告给了纪纲!纪纲那个东西,没有的他都能给你牵连上,何况那确确实实是九爷布的局!最后海砺父子要‘大义灭亲’!首告肃国公海东升、海磐父子勾结谋逆,伺机造反!海宓又鼓动汉王具保,这才有咱海家纷纷扬扬一千余颗人头落地哪!事后,纪纲破了多年悬案,得了皇上亲封的太子太保衔,汉王和海砺联手瓜分了咱家的舰船,朝廷得了海家积攒多年的金银珠宝。。。。。。都是从海家的尸山血海里得了实惠啊!”
寒栎的脸色雪白,却仍是冷冷淡淡地:“蒋先生,我去给你找些药来,你先吃了,我带你出去。你要好好调养,养好了身子,等着看他们的好下场!”
寒栎将蒋先生背在身后,让珊瑚带路,一路顺顺利利出了地牢,又顺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摸到了后门处,后门有珊瑚早已准备好的一辆马车,珊瑚对寒栎道:“黎姑娘,您赶紧去京里找王爷吧,王爷一定会向着您的!”
寒栎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随身唯一带着的一只荷包,里头有她一直留着跑路准备的银票和些碎银锞子,倒亏得海药托大了,没搜她的身,这只荷包还好好地存在。她抽出几张大额的票子递给珊瑚道:“你拿着这些,带着你的兄弟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等明日他们发现人不见了,必会搜查的,你和你兄弟只怕逃不过,现在走还来得及。你放心,我一定会给邓妃报仇的。”
也会给那些人